8、溪邊洗澡
「看,還真有雜役來報名。」
「我見過,跟我一天徵兵的,跟你說過的拿不起石鎖的那個,還沒女人的力氣大。」
餘杭亦懶得理會議論他的士兵,直接走過去。要不是他在池清的後院歷練過一年,早撲上去跟他們打架了。他冷靜地分析了下,大嘴巴的士兵和嚼舌頭的色人之間的區別,前者是大大咧咧想什麼說什麼不知道掩飾,後者是專門在背後議論人,人前一套人後一套。
「見過寧遠將軍。」餘杭亦施禮拜過。
蕭恆正忙得團團轉,給大將軍挑選親兵,這事可不像平時挑親兵那麼簡單,大將軍隻身往南疆走,武官和老兵都不能隨行,黑甲軍散了大半,這批跟著去的親兵肩負著保護大將軍的重任,以及在戰場上給大將軍爭光的任務。
所以,才由他——寧遠將軍負責。
蕭恆抬眼看過,低頭寫了個字,又猛然抬頭。那天夜裡月色好,他認出來了,帳中站著的正是那晚夜色下頂撞大將軍的雜役。
「你叫什麼名字?」蕭恆的話跟他叫來的助手——懷化司階嚴德說重了。
餘杭亦對嚴德施了禮,對在正座上的人言道:「屬下戰必勝。」
「戰必勝,哈哈,這名字好。」蕭恆、嚴德等人毫無顧忌的笑起來。餘杭亦被笑的臉頰通紅,開始懷念起池清後院會做戲的色人來。
「這名字吉利。」蕭恆什麼人,營裡的第二智囊團,瞧池清待這雜役的態度,他就知道這雜役得收。他看這雜役弱不禁風的模樣,打眼看就知道是個沒能耐的,他就隨意尋了個由頭:「就沖這名字咱們也得收下。」
嚴德對池清最是忠心,聞言不樂意了,也不怕得罪蕭恆,當下站起來大聲道:「不行,沒本事的我可不要。」
「要什麼本事,沒本事人家敢來報名麼?」敢吼大將軍,就沖這份膽量,就值得他蕭恆佩服。
餘杭亦恭敬道:「請將軍出題。」
「讀書人。」蕭恆指著餘杭亦跟嚴德嘟噥:「瞧人說話,就是跟你們不一樣。出題,說的跟要出對子似的。」蕭恆摸鼻子想了想,問餘杭亦:「你是哪裡人,讀了幾年書,怎麼不去考文狀元,跑兵營裡當起雜役來了?」
他這話問的話裡有話。大奉朝的百姓,不是太願意送孩子上學堂,有錢的讓孩子識個字,沒錢的在家裡幫把手,年紀差不多了就給送過來當兵。官家子弟也愛往軍營裡送,讀書的有,當文官的也不少,可文官地位不如武官啊。
富商或者官家的孩子眼界高,誰願意當雜役。蕭恆這話,實是拐著彎問餘杭亦為什麼去當了雜役?
餘杭亦聽出蕭恆的意思,態度不卑不亢:「小的家境尚可,父親是落榜書生,受父親影響,小的平時以看書為消遣,最愛讀兵書,故而投身入伍,報效朝廷。不想,陰差陽錯間竟成了雜役。」
好一個陰錯陽差。蕭恆看向嚴德。誰都知道大將軍嫌棄他們是粗人,蕭恆讀過兩本書,在大將軍面前算是紅人。這有個愛讀兵書的,誰要敢攔著不往大將軍跟前送,大將軍肯定讓他吃板子。
營裡讀過書的將士,有,靠祖上蔭來的武官,哪個在自家族裡不上學堂?可真正爬上來的,多的是一本書砸頭上都不知道正反的人。為此,池清特意請了文官在營裡教書,原來還是在北疆,文官從京城趕過去費了足足兩個月的時間,待了一天就抱著腦袋逃了。
嚴德給蕭恆使個眼神,意思是你問。
蕭恆得意勾唇,你們這群粗人,拿讀書人沒轍了吧。
「都讀過什麼書?」
餘杭亦正待回答,又聽蕭恆說:「得,你別說了,寫字吧,來人,把本將軍的文房四寶伺候過來。誒誒,都給我放輕手腳,弄壞了老子,咳,我的筆跟你們沒完。」
小兵鋪好紙,餘杭亦運筆寫下兩行大字: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請將軍不吝賜教。」
蕭恆接過來,瞧了瞧,滿意的點頭,拿給嚴德看,後者低聲問:「寫的怎麼樣?」蕭恆道:「好。」
「怎麼個好法?」
「多端正,多大氣,比大將軍寫的還整齊。」蕭恆評定完,對餘杭亦擺擺手:「行,你先回去操練,等明天起個大早,到我帳中來。」
餘杭亦聽說收了自己,抬頭對上面的兩位笑笑:「多謝將軍。」
嚴德忽然愣住,這笑容,很有些熟悉。
後面還有不少人等著,餘杭亦通過後就出了帳篷。過了會,傅凌毅進來了,湊到蕭恆身邊,努力壓低他的大嗓門:「有個白白瘦瘦的雜役,收了麼?」
蕭恆笑:「我就猜到大將軍上心此人,收了。安排給大將軍身邊的人教書,不錯吧,既不危險,又能貼身帶著。要不是我懷疑此人來路,給大將軍安排去做書信兵,最好不過。」
「不,大將軍的意思是給他個普通的士兵當當。」
「啥?」嚴德鬧不明白了。
蕭恆比較能沉住氣:「分到馬銅手下?」馬銅手下的兵主要是伺候大將軍,勤學武藝也是為了保護大將軍。
「不,大將軍說不要他干伺候人的活計。」
伺候他自己都不樂意?蕭恆「嘖嘖」兩聲,試探問:「那大將軍具體的意思是?」
傅凌毅笑道:「這句話我就想放最後說,大將軍的意思是,請蕭將軍自個思量定奪。」
蕭恆的臉色非常不好。
「左副尉,屬下回來了。」餘杭亦入隊前先拜過左阜城。
左阜城正訓練雜役們操練「刺」「收」的招式,無聊之極,見餘杭亦回來,不由笑歪了嘴巴子,探身問:「寧遠將軍肯定把你收下了對不對,哎喲,你給真給咱們隊長臉,大伙都給戰必勝叫聲好。」
底下的人停下來,倒是沒人順著叫好。再笨的人也瞧出來了,陪戎副尉看這個雜役不順眼。誰都知道雜役就不可能選上,左阜城這話就是逼著餘杭亦站在城牆上,高高的丟人。
「怎麼樣,給大伙講講你如何在蕭將軍面前以一對三,把其他人打得哭爹喊娘。」左阜城笑著搖頭,說了餘杭亦兩句,不準備再繼續下去,他張嘴要喊眾人開練起來,卻聽餘杭亦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擲地有聲。
「屬下寫了幅字,蕭將軍同意屬下加入親兵隊伍裡。」餘杭亦對著左阜城稍稍躬身,然後挺胸抬頭大步走回隊裡。
一時鴉雀無聲。
左阜城錯愕半響,覺得不大可能,以為是餘杭亦磨不過臉面,騙他呢。「寫幅字就成,那我去寫兩幅,蕭將軍是不是就會升我的官啊,你以為這是考文狀元呢?」
餘杭亦不說話。何需他說話,事實勝於雄辯。
「那蕭將軍讓你什麼時候過去操練?」左阜城又問。
「明天一早。」餘杭亦拚命忍下想去揍左阜城一頓的衝動。
左阜城嘲諷道:「是個男人就別說謊,選中的人今晚操練,你還一大早,那時候正做白日夢的吧。」今晚他們不用操練,北面的樹林要騰出來操練親兵。所以餘杭亦說明天一早,左阜城便認定他說謊。
「是個男人就別小肚雞腸,因著看不見的原因報復人。」餘杭亦還是忍不住回嘴。
左阜城大怒,舉起手裡的鞭子。
「見過左副尉,這位是戰必勝吧?」跑過來個小兵。
見是蕭恆身邊的兵,左阜城收斂不少,手落下,笑道:「蕭將軍有吩咐?」
小兵道:「大將軍叫屬下傳話,說給戰必勝定的時間錯了,不是明日,是今晚到北面的小樹林。」
左阜城笑容僵在臉上,神色扭曲的送過小兵。
安靜了會,下面的人聒噪起來。有幾個按捺不住的,上去跟左阜城說要去報名。幾個帶頭的說了,不消一會,嘩啦啦走了一大批人。
餘杭亦站到零星剩下的幾個人中間,低頭抿著嘴笑。
單著一個招式操練完,餘杭亦和王伍長頂著毒日頭去燒糞。王伍長一路上板著臉不說話,別彆扭扭的在前頭走。餘杭亦可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平時誰敢踢他一腳,就他那小性子,一准拿出拚命的架勢來。
池清因為他針眼大的心胸常數落他,也沒少整治。餘杭亦就是不改,以至於到後來吃了大虧,連命都搭進去了。
活計做完,王伍長回帳篷,餘杭亦照舊去溪邊洗手洗腳。今個操練一上午,衣服早濕透了。餘杭亦左瞧瞧右瞅瞅,沒見有身影。他就動了心思,將身上難看的雜役服給脫了。裡衣還是穿的他自己的,也一併扔在溪邊。溪水不深,餘杭亦蹲著洗。
不遠處,池清忽然覺得太陽又毒了不少,他渾身燥熱的不行,也想去洗一洗。
作者有話要說:驃騎大將軍 正一品上 池清 【這個有改動,在唐是從一品】
明威將軍 從四品下 傅凌毅
寧遠將軍 正五品下 蕭恆
懷化司階 正六品下 嚴德
陪戎副尉 從九品下 左阜城
大奉朝尚武,文官地位較低~所以讀書人少,且不怎麼被看重~
目前餘杭亦 雜役——士兵 無品級 依舊小肚雞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