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車水馬龍的行人街上，一處無人注意的角落，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卑微地跪在地上。少年身上又髒又黑，只有臉還算素淨，只是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身上的衣服破舊不堪，連雙鞋都沒有穿，只露出那髒兮兮的雙腳。

　　他旁邊跪著一個穿著同樣破舊的中年男人，男人滿臉憔悴，像是過分經曆了太多滄桑的臉孔上滿是痛苦與無奈。在他兩手間捧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賣兒葬亡妻”。

　　他們已經跪了兩天，滴水未進，每個路過的行人最多只是搖搖頭便擦身而去，直到一個穿著華麗的老人來到他們面前。

　　“這有十兩銀子，夠你給妻子下葬了，孩子我就領走了。”

　　男人欣喜之余又無比心痛，不禁淚水縱橫，轉身抱住自己的孩子：“小冉，爹對不起你，要好好地照顧自己，等爹有錢了會去贖你出來的，你等著爹，等著啊。”少年那雙清澈的眼裏蓄滿淚水，舉起又髒又黑的小手撫上男人的臉。

　　緩緩又不舍地撫摸著爹爹的臉，再也沒機會見到爹了吧。少年的嘴巴張了又合，苦澀延伸到心裏。爹，你多保重。老人看著這個始終不講話的少年，漸漸有所了解。

　　原來這孩子是個啞巴。

　　依依不舍地與父親告別，老人把少年領到了一座府院門前。光是看這大門，就知道這府院裏住得一定不是普通人物。兩扇赤色銅門旁分站著四位兵吏，大門台階下是兩個威嚴碩大的石獅。抬頭看向大門上的朱紅牌匾，幾個蒼勁有力的字體刻於其上：瑞陽王爺府。

　　原來老人是王爺府的總管。

　　“這是你的房間，以後你就負責打掃庭院還有修整花園裏的花，知道了嗎？”沒來得及驚歎府裏的壯闊和華美，陳總管把少年領到了一處破舊的柴房前，少年了然地點點頭便走進柴房。

　　老人無奈地搖了搖頭，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啊。

　　“今天先歇著吧，我去給你弄點吃的，吃完了你再洗洗澡，明天開始工作吧。”少年再次點下頭。

　　破舊的柴房裏，有一個木板床，上面鋪著兩層被褥，雖然很舊但是很幹淨，但在他眼裏已經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了。裏面還放著一個簡單的木桌，上面有一個帶有茶漬的茶碗和一個茶壺，就算這樣簡陋的環境看在小冉心裏卻是想都想不到的奢侈。

　　洗完澡的小冉令陳總管頓覺眼前一亮，皮膚已經變得晶瑩白皙，再沒有以前那般又黑又髒了。襯得那雙又黑又大的眼睛更加水靈，有神。雖然穿著下人服，卻遮蓋不了主人本身的秀美。

　　“你多大了？”老人問道，小冉用手指比了一下：十四。

　　陳總管轉身向其他丫鬟仆役大聲說到：“他是新來的打掃庭院和花園的，名叫小冉。他是個啞巴，你們誰都不許欺負他，不然被我發現嚴懲不貸！”

　　“是，總管。”下人們齊聲應是。轉頭看向一臉詫異的小冉，老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搞的，只知道看到這個可憐的孩子就想把他保護起來，再也不要受到傷害，他決定以後就把這個與自己非親非故的孩子當作自己的親孫子看待。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小冉便起身幹活，一絲不苟得把庭院打掃幹淨後就來到了花園，昨天總管都領他走了一遍好讓他記得路。

　　花園真的很美，裏面繁花似錦，清香四溢，像仙境一樣。他不知道真正的仙境該是什麼樣的，只覺得這裏美得讓人忘記一切。覺得自己好慶幸能被分配到這裏修整花枝。他出神地享受這完美的一刻，心又隱隱痛了起來。

　　爹現在在哪裏，是不是像他們曾經那樣，躺在別人家不要的臭氣熏天的馬棚裏，天天過著食不果腹的日子？

　　一滴眼淚掉在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上，那百合瞬間開放，初生的花瓣如與陽光和為一體般晶瑩剔透。

　　小冉忙跪在地上，注視著那躲還留有自己淚滴的百合。

　　你是花妖對不對，你聽到了我的祈求對不對？求你保佑我的爹爹有地方住，有東西吃，有衣服穿。

　　我的要求太多了是不是，那我把自己的福氣都給爹爹，讓他好好幸福地活著。

　　更多的眼淚滴在百合花瓣上，一滴，兩滴，三滴 ……滴滴訴說著內心不為人知的苦澀。

　　“小冉啊，我給你拿了地瓜粥，快來嘗嘗。”總管是個非常好的人，至少對小冉來說非常好。他已經完全把小冉當做是自己的親孫子了，沒事總是拿點小東西來看看他。

　　小冉感激地看著陳總管，高興地拿過那碗還冒著熱氣的地瓜粥。總管笑得很慈祥，他總算看到小冉有點像孩子的一面了，明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為什麼給人的感覺總是太過穩重，太過……憂傷。

　　小冉已經在這裏三個月了，他很勤奮，什麼都做得很好卻從來不覺得累，不抱怨不偷懶。

　　他從來沒見過這裏的主人，能有如此豪華的府院，它的主人一定不是個簡單的人吧。

　　直到有一天，他來打掃花園時遠遠看見了站在花海裏的偉岸男子，男子俊美非常，他有一雙細長而深邃的眼睛。那雙眼睛深深地烙在了小冉心裏，他從不曾見過那樣一雙眼睛，那麼美，那麼深邃，一下子抵達到他的心底。

　　“你在看什麼？”慈祥的聲音響起，小冉回頭一看，竟然是總管，老人慈愛地拍下他的腦袋：“那就是瑞陽王爺西翔冽，咱們的主人。”

　　小冉抬起頭，清澈的眼睛裏透露著前所未有的光芒。

　　“王爺性格很冷淡，咱們這些做奴才的沒事可別老在王爺眼前轉，就連我沒有要緊的事也絕對不敢找王爺。”

　　頓了頓，總管猶豫了一下繼續說到：“我看你反正也不會說話，這事就講給你聽，要是讓別人知道我在這議論王爺，我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王爺自小就沒了娘，他的娘親遭妒被老王爺的偏房給下毒害死了，王爺是親眼見著他娘死的，從那以後，他就變得寡言少語了，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我從小就伺候他，王爺的苦我都知道，我也是真心心疼他，唉……天妒英才啊。”

　　總管露出一臉悲痛的表情。小冉靜靜地轉過身，又看向遠處王爺的身影。

　　“走吧，小冉，今天是發新衣的日子，每人都可以領件新衣。”輕輕一歎，便隨總管離去。

　　“小冉，你看，你的衣服我幫你領來了！”一個面容憨厚，長得很高壯的男子欣喜萬分地跑來。

　　“你看，這新衣服穿在你身上一定很好看。”這人名叫田正，打從看到小冉第一眼起就喜歡上了他。雖然小冉不會說話，也不喜與人親近，但田正仍舊經常來看他，還總給他帶些小東西逗他開心，因為田正為人憨厚正直又老實，小冉並不排斥他，他就像自己的哥哥一樣愛護自己。

　　露出一抹微笑，小冉伸手接過田正手裏的衣服。田正看著他的笑容呆住了：“小冉，你笑起來可真好看呀。”

　　憨厚的語調讓小冉不禁一笑再笑。總管默默看著兩人，也許把小冉交給這樣一個人，他才會幸福。

　　　　不知不覺中，三年過去了，小冉已經十七歲，不似其他男孩子越長越壯，越長越粗獷。他的身高長了不少，卻仍舊纖細，面容越發精致。

　　每個看到他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幾眼，又黑又大的桃花眼，挺翹的鼻尖，不綴而朱的唇瓣，如凝脂般白淨細膩的皮膚，還有那三千青絲，讓他看起來像是雪做得一樣，像個晶瑩脆弱的陶瓷娃娃。

　　男人長成這樣，真是一種罪過，每個看到他貌美容顏的人都忍不住輕歎……

　　這也苦了陳總管，不但在奴才中下了嚴令不准對小冉做任何壞事，還得千小心萬小心地防止來府中做客的好色之徒見到小冉。真是辛苦萬分啊！

　　三年來，王府辦過四次喜事，王爺先後納了四個小妾卻從未娶過正房。四個妾室中最後進門的叫柳燕，舞妓出身，也是王爺最寵愛的一個。王爺對她的寵愛似乎沒有盡頭，也使得她越發的狂傲。

　　四個小妾各個美豔動人，可是王爺府裏的下人卻不以為然。因為他們見過從他們出生以來見過的最美的人，王爺的四位妾室與他一比，根本就黯然失色。

　　自從瑞陽王府有了那四個女人以後，下人們就不禁暗暗叫苦，她們每個人都是爭風吃醋的好手，暗地裏鬥個天翻地覆的，在王爺面前卻是一副賢良淑德的小家碧玉，對下人們更是非打即罵，也見不得王府裏哪個哪個丫鬟長得漂亮。

　　見到漂亮點的丫鬟都是欺負夠了就讓總管遣走。為此，陳總管更是小心翼翼的不讓小冉出現在她們面前。然而，事情還是發生了。

　　“臭奴才！端個茶水都做不好，還弄到我身上，你是故意的對不對！”遠遠就聽見柳燕的斥罵聲，下人們都嚇得不敢吱一聲。

　　每次王爺一不在，柳燕就會從溫柔乖巧的女人轉變成一個人見人怕的惡婦，伺候得稍有不順就要遭受一頓皮肉之苦。憨厚的田正不懂得怎麼討好這位夫人，剛張嘴頂了兩句，一個細細的藤條就劈頭蓋臉地抽下來。

　　“賤奴才，叫你頂嘴，今天我不抽得你皮爛你就不懂得怎麼伺候主子！”惡狠狠的藤條抽得皮膚火辣辣的疼，沒多久田正的身上就布滿了血痕，可柳燕卻依舊不停手，依舊謾罵著。

　　遠遠瞧見這一切的小冉驚愕得不知所措，為什麼她要打阿正哥？那個處處護著他的阿正哥被打得滿身是血，為什麼旁邊那些人都不救他？

　　不假思索地狂奔過去，小冉不顧那藤條抽在自己身上便一把抱住了田正，用自己的身體去擋下鞭打。

　　柳燕錯愕幾秒，隨即反應過來：“又來一個不長規矩的賤奴才，也想討打是不是？”

　　小冉突然憤怒地抬起頭，怒視柳燕，他從來沒有這麼憤怒過，這是他第一次怒視別人，卻不知當他的絕色容顏落入柳燕眼裏時，就注定了他一生的命運。

　　剛要落下的藤條在小冉回頭的一瞬間僵在半空中。

　　柳燕愣在那裏，她沒有見過那樣一張臉，美麗嬌豔，清純卻顯露著無聲的倔強。

　　那是一個男孩子吧……不似女子如水的嬌柔，更像是……一株清麗的青竹。

　　就算是穿著下人服還是無法阻擋他身上散發著的那種誘人氣息。

　　啪得把手裏的藤條撇在地上，蹲下身子凝視著地上脫俗的少年。柳燕突然一把擰起小冉的下巴逼迫他注視自己。

　　“你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

　　不明白為什麼女人的纖纖素手會有那麼大的力氣，擰得他的下巴生生作痛。小冉倔強地盯視著這個殘忍地毆打阿正哥的女人。

　　“為什麼不說話？你敢違抗我？”柳燕的雙眼變得更加淩厲，絕對不能把這個禍害留在王府，這樣的一張臉不論誰見了都會為他癡狂，就算是冷酷的王爺也不例外。

　　重新抓起地上的藤條就要抽到小冉身上，一個粗壯的身影卻撲了上來。

　　“四夫人，小冉他不會說話，不是有意要違抗您的，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諒他吧！”看到柳燕要打小冉，田正怎麼都不舍得讓那藤條抽在小冉凝脂般的肌膚上，不想讓小冉受苦，更不想讓他疼。

　　“是個啞巴？”柳燕蹙眉，這麼漂亮的一個人竟然是啞巴，可惜啊。但是就算是啞巴，就憑他那張令人過目不忘的容顏她也不能放過他。

　　“來人啊，把他給我拖開！”幾個壯丁上來就把田正拖到一旁，不讓他護在小冉身邊。

　　藤條開始一下一下狠狠地抽到小冉身上，每落一次，皮膚上就綻開一道血痕，看得田正眼淚頓時湧出。他不要命地向前撲，無奈被幾個人牢牢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四夫人，你饒了小冉吧！饒了他，我讓你打，你打死我都可以！我求你了，不要打小冉！”

　　柳燕充耳不聞，繼續狠狠鞭笞著。

　　小冉覺得自己快要疼死了，不知道身上被抽了多少道，疼得心髒都在發顫，柳燕每抽一鞭都運足了力氣，她痛恨長成這麼美的人，更害怕這種人的存在。

　　田正的呼嚎引來了陳管家的注意，當他看到被打在地上的人時差點暈厥過去，那種打法豈不是會打出人命！

　　怎麼辦？深受寵愛的四夫人是得罪不得的，想來想去，唯一可以救小冉的就只有王爺了。

　　雖然不願讓小冉與王爺見面，卷進險惡的你爭我鬥裏，但眼下也只有這一條路能救小冉了！

　　總管急忙跑到離這裏較遠些的永涵閣，王爺通常時間都會在那裏，那裏安靜又沒人敢輕易涉足，王爺的寢房在那裏，書房也在那裏，那是王爺辦理要事的地方。

　　雖然被嚴令不准隨便進入永涵閣，但這次陳總管豁出去地跑進去，為了救可憐的小冉他也顧不了這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