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彼時:第二十一章
燕飛沒聽到那些傳言,蕭陽不知道跟譚素說了什麽,吃中飯的時候譚素沒跟他們一張桌子,神色也有點不對頭。剛吃完飯,一輛路虎越野車停在了院子門口。蕭陽拿著他和燕飛的包就走,擺明瞭不想解釋。燕飛奇怪這小子怎麽火氣這麽大,好脾氣地和班長及同學們解釋了他要去打工,蕭陽送他去上班的地方。他不解釋還好,一解釋班裡的幾個男生的眼裡閃過鄙夷。
燕飛沒看到。已經上車的蕭陽在催他了。他和衛文彬、焦柏舟一起上了車。車一開,燕飛就問蕭陽:“你怎麽了?火氣那麽大。”
“嫌他們煩。”蕭陽一句帶過。
燕飛很清楚大院裡的這些孩子脾氣有多爛,也就不多問了。晚上要唱歌,昨晚又睡得晚。坐在副駕座上的燕飛索性睡覺。衛文彬和焦柏舟在玩手機,蕭陽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麽。
離開的時候已經一點多了,開了兩個小時車子進入市區後又遇到堵車,五點多燕飛才抵達酒吧。把三人帶進酒吧讓他們自己找地方坐,燕飛去後台找樂手為今晚的演唱做準備。
蕭陽剛坐下,就有人上前很恭敬地問:“陽少爺,今天怎麽有空過來?”
對方一出口,焦柏舟和衛文彬不由得多看了蕭陽兩眼。蕭陽淡淡道:“我舍友是這裡的駐唱,我來捧場。”
對方驚呼:“燕飛是您的舍友?”
“嗯。”不想和對方多聊,蕭陽問:“你們經理呢?”
“經理一會兒就到了。”
“把menu拿過來,你去忙吧。”
看出蕭陽不想跟自己多聊,那人招呼侍應生送上酒單和功能表,然後離開了。那人是酒吧的領班,一聽燕飛和蕭陽是一個宿舍的,蕭陽還特別來捧場,領班馬上對燕飛上了心。
蕭陽對好奇的兩人解釋道:“這是我一個哥哥開的酒吧。”
“難怪。”兩人收起好奇。
這時有人進來了,領班立刻迎了上去:“老闆。”
“潤江來了嗎?”
“經理一會兒就到了。老闆今天在這邊喝酒嗎?”
“嗯。好久沒過來了,過來放鬆放鬆。”
“陽少爺來了,在那邊呢,帶了人,看上去像是同學。”
“噢?我過去看看。”
酒吧裡還沒什麽人,那人進來的時候蕭陽就看到了,待那人走過來時,蕭陽抬手朝那人打招呼:“黑哥。”
“今天怎麽過來了?”
黑哥何開複在蕭陽身邊坐下,蕭陽介紹道:“這兩位是我同學兼舍友,衛文彬、焦柏舟。我另一個舍友燕飛在這裡駐唱,我們來捧場。”接著,他對衛文彬和焦柏舟說:“這是酒吧的大老闆何開複,帝都有三分之一的高檔酒吧都是他開的。”
“何先生。”衛文彬和焦柏舟禮貌地喊了聲。
皮膚黝黑的何開複擺擺手,笑著說:“叫我黑哥就行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小陽帶大學的同學到酒吧呢。晚上好好玩,想吃什麽想喝什麽儘管點,我請。”
“不用了……”焦柏舟剛出聲,黑哥就抬手制止說:“跟我客氣就是不給我面子。”
蕭陽道:“不用和黑哥客氣,以後你們見了他叫他一聲‘黑哥’就行。”
衛文彬本來就是個心眼直的人,爽快地叫了聲:“黑哥。”
焦柏舟也跟著喊了聲。何開複馬上招手叫來侍應生,道:“先吃飯吧,吃完再喝酒,想吃什麽?”
蕭陽沒看菜單,點了一份他來這裡常吃的黑椒牛柳飯套餐和一份炸洋蔥圈,衛文彬和焦柏舟翻了翻功能表,各點了一客西餐。烏鴉酒吧裡的酒水是主打,主食的種類並不多,不過中西兼有。
蕭陽不動聲色地說:“黑哥,我舍友在這裡駐唱,他也還沒吃飯。”
何開複一聽,豪爽地說:“行,都請。他叫什麽來著?”
“燕飛。”
何開複讓苗子去把燕飛叫出來,然後說:“我倒是聽潤江說酒吧換駐唱了,我還沒見過呢,沒想到是你同學。”
“我也是剛知道的。”蕭陽的心跳有點快。
等了沒多久,燕飛從吧台側方的一個暗門處走了出來。蕭陽立馬朝他招手,何開複看了過去,當他和燕飛的視線相交時,他看到了對方臉上明顯的驚訝,眼神還有那麽一點激動,那表情一看就是認識他。何開複微微蹙眉,他不記得他有見過這個人。緊接著,那個人就收起了驚訝,面色平靜地走了過來。
蕭陽盯著何開複,領班大步走了過來,在燕飛來到何開複面前時介紹道:“燕飛,這就是咱們酒吧的大老闆,何開複何先生。老闆,這位就是酒吧新來的駐唱,燕飛。”
燕飛似笑非笑地伸出手:“何老闆好。”蕭陽咬住了牙根。
“你好。坐吧。”何開複指指衛文彬身邊的空位。
燕飛很隨性地坐下,蕭陽忍著內心的澎湃,說:“燕飛,黑哥請我們吃飯,我就讓他把你叫出來了。”
“哦,好啊。”燕飛對蕭陽嘴裡的“黑哥”毫不詫異。
何開複看向見到“大老闆”卻一點恭敬的態度都沒有的燕飛,心裡不由得蹙眉。蕭陽沒有說明黑哥指的是他,這個人卻也不問。不過他還是一副爽快模樣地問:“你想吃什麽?儘管點。”
燕飛沒去拿菜單,張口就說:“來份黃金咖哩豬扒飯,一杯鐵觀音。”
在他說出“黃金咖哩豬扒飯”時,何開複臉上的平靜裂開,他身體一震,驚愕地瞪向燕飛,而在燕飛說完鐵觀音後,何開複的眉毛幾乎要連在了一起。
在一旁寫單的領班愣了下:“這個沒有。”
沒有?
這回驚訝的換成了燕飛,這可是烏鴉酒吧的招牌飯!他以前每次來這裡必吃的!再說酒吧的廚師還是原來的那個人,不存在不會做的問題。猛地想到現在已經是五年後了,燕飛迅速收起驚訝,拿過菜單翻開,藉著點餐的動作避開解釋。
“你以前來過這裡?”何開複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煙,遞給燕飛。燕飛抬頭:“我不抽煙。”
何開複的眼瞳微眯,收回煙,卻又問:“你以前來過這裡?五年前這道飯就沒有了。”
燕飛的心顫動,他對何開複神秘地一笑,失落地說:“那太可惜了。”沒有正面回答他來過沒有。隨意翻了翻,他闔上菜單:“那給我來份三明治吧,鐵觀音換英國紅茶,謝謝。”
領班看向老闆,何開複對他點了下頭,領班寫好單子,拿走功能表去廚房下單。
何開複取出一支煙,拿出打火機,燕飛出聲:“我可以拒吸二手煙嗎?”
何開複的眼神一沉,點打火機的手指停下:“我好像是這裡的老闆。”
燕飛聳聳肩:“好吧,請隨意。”
何開複注視了燕飛一會兒,放下打火機,對蕭陽說:“小陽,你這位同學很有個性啊。”
蕭陽忍著笑說:“是啊,他個性很強的,不然我也不會到這裡來捧他的場。”
何開複假裝好奇地問燕飛:“聽你的口音,是帝都本地人?”他這麽一說,衛文彬和焦柏舟陡然發現燕飛的口音確實和以前不同,兩人的頭皮突然一陣發麻。
燕飛微笑地回道:“不是,我家在西北農村,很窮。來帝都上大學之後受同學的影響,口音才變了。我來這裡這麽多天還是第一次見到何老闆本人。”
何開複盯著燕飛的眼睛,道:“正好我最近很忙,沒過來。你是怎麽想到來這裡打工的?帝都大學附近也有不少酒吧吧?”
燕飛在心裡悶笑,瞧他這位老友那審視的眼神。他驢唇不對馬嘴地回答道:“我覺得烏鴉酒吧的門很好看。”
“噗!”衛文彬沒忍住。
蕭陽眼觀鼻,鼻觀心,何開複卻是震愣當場。烏鴉酒吧的門是鐘楓親自到淮安的古董市場挑的,酒吧的風格也是鐘楓定的,這家酒吧更是鐘楓和何開複一起投資的第一筆生意,何開複對烏鴉酒吧的感情眾所皆知。可此時,這位年輕的大學生竟然說酒吧的門好看。只有相熟的朋友才知道那扇門是鐘楓買的。
“我去洗手。”
燕飛的三明治來了,他丟下一句起身離開。身後,兩道灼熱的視線牢牢地鎖在他的背上。在燕飛拐進衛生間後,何開複看向蕭陽。
蕭陽被他盯得一陣緊張。
“哥,你來啦。”
一人的聲音打破了氣氛的詭異。何開複扭頭,神色恢復正常:“來啦。”
“事情忙完了?你有陣子沒過來了。”何潤江說完,對蕭陽打了個招呼:“小陽稀客啊。”
蕭陽把衛文彬和焦柏舟兩人介紹給何潤江。不等何潤江和蕭陽寒暄完,何開複站起來拉著何潤江就走,很是急切。
“小陽,你招呼著你同學啊。”
“黑哥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衛文彬湊到蕭陽跟前低聲說:“我怎麽覺得燕飛越來越妖了?”
蕭陽噗哧一聲笑了:“你都說他是外星人附身了,還怕啊。”
衛文彬如見鬼般瞪向他:“我草!你別嚇我啊!”
何開複把何潤江拽到了辦公室,門一關,他就直接問:“那個燕飛是怎麽回事?!”
何潤江有些吃驚地問:“你見過他了?”
何開複煩躁地扒了扒半寸的腦袋,說:“那小子身上一股子的貓膩。你知道剛才他點什麽嗎?他居然點了‘黃金咖哩豬扒飯’配鐵觀音!”
“什麽?!”何潤江的聲音直接破嗓。
何開複掏出一支煙,點燃,猛抽了幾口,說:“我問他是怎麽知道烏鴉酒吧的。你猜他怎麽回答?”
何潤江呆呆地搖頭。
“他他媽的說酒吧的門好看!”
何潤江倒抽一口氣,突然撲過去抓住堂哥的手,聲音發顫,雙手發抖地說:“他第一天來面試的時候唱的歌是‘It’s my life’。”
何開複手裡的煙掉在了地上。
※
何開複和何潤江兄弟倆離開後就一直沒露面。燕飛一副沒事人狀的和蕭陽三人吃了晚餐後就走了,樂手還等著他排練呢。一直到快八點,酒吧裡的人多了起來,何開複和何潤江才從辦公室裡出來。酒吧裡的燈光已經暗下來了,只有唱台聚焦在明亮的燈光下。何開複和何潤江在吧台前坐下,兩人各要了一杯洋酒。
樂手上臺了,8點整,調試好樂器的樂手準備就緒。一位穿著白色襯衫、淺色牛仔褲和淺色運動鞋的年輕人走到了臺上,坐在歌手的專屬高凳上,面朝話筒。他一條腿踩在地板上,一條腿踩在凳子下方,姿勢隨意極了。他很年輕,容貌有著大學生的青澀,可就是他那麽隨性的一坐,卻帶出了一種別樣的風姿——內斂、沉穩、成熟、沉靜——是那麽的矛盾。
衛文彬和焦柏舟張口結舌地瞪著那個人,無法相信那個人是他們的舍友。那人的襯衫扣子解開了三顆,原本偏瘦的身體在燈光下露出的胸膛部位竟然顯得那樣性感。吧台後,酒保阿B吹了聲口哨,一邊調酒一邊看著唱臺上的那個人說:“今晚酒吧裡的欲女們又要欲火焚身了。”
何開複和何潤江沒有理會他,兩人都緊盯著臺上的人。
燕飛對台下那些因為昏暗地燈光而看不清模樣的客人們微微一笑,拿下話筒。
“今晚,我很高興。”燕飛稍顯磁性又帶了幾分柔和的好聽聲音透過話筒傳遞給在場的每一個人。他朝蕭陽他們坐著的地方看了過去,說:“今晚,我的同學、好友兼舍友來到這裡為我捧場,我很高興。”
蕭陽、衛文彬和焦柏舟不由得坐直了身體,心緒震盪。
“無論從前我們之間有過什麽不愉快;無論從前,我的生活有多麽苦悶;此時此刻,我很慶倖,慶倖自己能坐在這裡,慶倖我還能聽到他們叫我一聲‘燕飛’。”
“今晚的第一首歌,我要送給我的朋友們。”
“Shinning Friends,謝謝。”
音樂響起,輕快的旋律從樂手的手中飄散開來,歌聲響起。
——A little faith Brightens a rainy day
——Life is difficult you can’t go away
——Don’t hide yourselve in the corner
——You have my place to stay
何開複熄滅手裡的煙頭,喝了口酒,眼睛不離臺上的人,對身後的何潤江說:“我會查清楚他到底是誰,有什麽目的。”
“哥,要不要告訴,嶽少他們?”
何開複頓時擰眉,看著那個模樣與“那個人”毫無半點相似之處,但感覺卻幾乎是十分相似的人,他猶豫了。
許久之後,何開複道:“先不要告訴他們。如果這個燕飛是故意想接近我們,把他交給嶽少他們無所謂;但如果他不是……我不想鐘楓在地下罵我。”
想到岳邵、孫敬池和蕭肖會怎麽對待那些神似鐘楓的人,何潤江咽了下嗓子:“我知道了。”以燕飛的性格,若被那是那人盯上,恐怕會不好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