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放到那裡便是,讓下人們去收拾吧。”
“舉手之勞。”
毛筆被輕輕放入了玉質筆洗之中,黑色墨汁一下在水中散開,從上而下,像潑墨畫卷一樣,透著墨香和玉的玲瓏剔透。
青山熙笑著搖了搖頭,道:“你啊……”
“筆墨是書畫者的命源,你這樣丟之不顧,它們就不會在你想使用它們的時候順從於你。”
“所以?”青山熙輕步走到了林江的身後,環抱住林江的肩背。
“所以你要善待它們。”
筆洗裡的水已然全黑,微微攪動卻又似乎能見到水的透明和玉的碧綠。屋外水聲依舊,靜謐安詳。
待林江將毛筆放回了筆架,青山熙這才按著林江的肩膀轉過他的身體,道:“你讓我善待它們,那你打算如何善待我?我在你的心裡總不至於還比不過這幾隻筆吧?”
“莊主你在開什麼玩笑。”
青山熙的話裡半真半假,玩笑裡似乎又透著嚴肅。林江微微推開,繞過了書桌,站在了青山熙的對面。
略皺了眉,有些苦惱卻似乎並無半點不悅。
“四年之約。”
青山熙的眸子清澈坦蕩卻又帶著些壓抑的情愫,“四年前我就對你說過我的心意,當初你定下了四年之約,還有兩個月就整整是四年。這四年我未娶妻生子,不催你,不逼你,壓抑住所有對你情感等你,等你做出決定。”
“四年並不太長,但我卻度日如年。擔心你會傾心於他人,擔心你會像當初突然出現在我面前一樣突然消失。”
“你救下的那個異族男人讓我覺得危險,你們在我無法介入的地方已經千絲萬縷的纏在了一起,我擔心我會在無法控制的情況下傷害到你。”
青山熙許是說到了動情之處,臉有些漲紅,薄唇微抿。林江不由自主的走了幾步,抬起手,停在了半空中卻被青山熙一下抓住,貼在了自己的胸口。
“青山……”
“我不是在逼你做出決定,只要你沒有愛上別人,我會一直等下去,哪怕前面再有一個四年、八年。”
貼在胸口的手心清晰的感受這心臟的跳動,每一次跳動都強勁有力,每一次都要比上一次快上一些。
走在路上都有些恍惚,只覺得自己心口的跳動也隨著方才感受到的脈動一樣,怦怦作響的聲音似乎連自己也聽得見。
腦子裡混沌不堪,像是攪在了一起,理不出頭緒。
有詫異,有感動,也有猶豫與無措。
手在袍袖裡握緊了些,面前正是鬧市,林江並不喜歡喧鬧的地方,急急地加快了腳步。
“賣身葬父──賣身葬父──”
清脆的童聲一下撞入進來,林江下意識的去尋卻看見前方路邊圍滿了路人。人縫中粗粗瞥了眼,果真是個只有四歲上下的男孩跪在地上,脖領後插了一根稻草,面前的木牌上赫然寫著“賣身以換一兩白銀葬父”十個歪歪扭扭的大字。
路人圍看著指指點點,那男孩兒卻不抬頭,黑色額發下看不清面容,但那瘦弱的身子卻讓人睹之心疼。
“這麼小就這般孝順,真是天可憐見啊!”
“是啊,都是這交戰給鬧的啊。”
路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卻誰也沒有施捨一兩銀子的打算。
“讓讓,請讓一下。”
林江從人群中穿過,走到了最裡面,半蹲在男孩的面前,“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還是沒有抬頭,只是低聲答道:“回大老爺的話,我叫小江。”
“我的名字裡也有個‘江’字,你我算是有緣,”林江揉了揉男孩的發頂,“我給你五兩銀子,一兩去把父親好生葬了,其他的好生經營。”
林江說著從懷裡將僅有的五兩銀子掏了出來,放到了男孩的眼前,“喏,拿去吧。”
男孩這才驚慌失措一般抬起了頭,竟是一張漂亮的小臉,黑漆漆的眼睛裡滿是驚異。
“謝謝大老爺恩賜!”
男孩叩下頭去,接過銀子,又接著說道:“待我將父親葬好,我便立刻去大老爺府上,為奴為僕定報答大老爺恩情!”
“我不是什麼大老爺,也不需要你賣身於我,以後好生讀書能夠自食其力便可。”
此事過了幾日林江已經忘之腦後,本也不圖什麼名利,自是沒有放在心上。卻不想一路走到家門前,身後突然跳出一大一小兩人,鬧得不可開交。
“是你?小江?”
林江忙從圖演手中將小江奪下,護在身後,頗有些戒備的看著圖演,“演公子你欺負個孩子做什麼?”
“孩子?”
圖演一聲冷笑,“這人年紀這麼小卻已輕功了得,鬼鬼祟祟跟在你的身後到底是何居心!”
“我跟著大老爺是想知道大老爺的住處好讓大老爺收我為奴,倒是你,一路跟在大老爺身後定是居心不良!”
小江扯了扯林江的袖子,“大老爺,他一路上都跟著你!”
“恩,我早就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
圖演的臉色一下變得難看,青白交錯著,但是眼睛卻還是死死盯著林江身後。
“被你那樣生吞活剝的眼神盯著走一路,想不知道也難。”
林江牽起男孩的手,往屋裡走去,圖演也只好黑著張臉,跟在身後。林江坐定在椅子上,拉著小江坐在自己的腿上,而圖演則是在一旁看紅了眼睛。
“小江你定是要留在我這裡?”
“是,大老爺是我的再造父母,服侍大老爺小江心甘情願。”
“也好,”林江點了點頭,“我一人也甚是孤單,有你作陪想必也會添上許多樂趣,而且也可以照顧你,督促你的學業。”
“大……”
不等小江開口,林江搶先說道:“我叫林江,你呢?”
“江畔……”
“好名字!”
林江一吻印在江畔的額上,說道:“以後你我父子相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