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男人的胸口起伏有力,明信卻覺得自己心亂如麻。
而那隻托在自己臀部上的手,更是讓自己尷尬。眼前飄動的正是年輕男人張揚的紅發,一些拂在自己的臉上,竟有些廣袤草原的氣息。
夢中時常出現的那個女人,似乎也有這樣溫暖的味道。
明信臉上的痛楚漸漸散去,嘴角勾起些笑,像是陷入了什麼美好的回憶裡,昏昏沉沉的,竟靠在男人的肩上,輕輕睡去。
“到前面的城裡休息!”
眾人應了一聲,很快有兩人先行離開直奔前方隱約可見的城鎮而去。
明信睜了眼,卻正好對上男人的視線,“這裡是……”
“這裡已是我圖氏疆域,等下便到前面的城裡休整幾日。”
“嗯。”
明信話音剛落,一個頗有些神似男人卻更要年輕一些的男子策馬上前,瞥了眼明信,朗聲說道:“三哥,為何要到城裡駐紮?”
“有何不妥,四弟?”
這個只有十六、七歲的男子卻並沒有被男人冰冷的聲音嚇退,昂了脖子,說道:“以現在的腳程三天便可回都,三哥卻突然要在此休整!”
“現在都城風雲莫測,三哥您晚到一步都有可能受制於太子,現在您卻要為這個明氏的……”
男人嘴角微微一笑,生生讓男子止住了話。
“圖氏廣袤草原早已是我的囊中之物,四弟你不明白?”
“明白!”
男人突然提高了聲音,“那還有何言語?!”
“……是!”
圖霸之氣,無須言語,只是那眉眼之間的一瞥,便足以讓人心驚膽顫,跪地折服。
明信覺得自己的視線幾乎無法從男人的身上抽離,竟對這比自己小上許多的男人心生了幾分凌然敬意。
進入了這個不大的城鎮,府尹很快將自己的宅院讓出,作為王子臨時的行宮。
男人將明信扶下馬,喚過侍從──
“去給他找些衣服,每日換藥五次,不得無禮。”
明信微微躬身算是答謝,也不要他人攙扶,逕自裹了披風,略有些拐瘸的跟在侍從的身後。
明信並不多言,也不打聽詢問,即使是四周所有的人都投來鄙夷的目光,也只是坦然接受。而兩日以來,真正擔心他的傷勢的人卻只有一人……
便是每日必送上許多傷藥的德札。
“今天好像好多了呢,不錯!”
德札身形魁梧連嗓門也比平常人大上了許多,但明信卻很是喜歡他爽朗的性格,有什麼說什麼,直來直去,從不拐彎抹角,明信也因此放下了心防。
“還算不錯吧……”
明信動了動腿,想從床上下來,卻被德札按住。
“別亂動!”
“活動下可以加速恢復,沒事的。”
“這樣啊……”
德札抓了抓腦袋,“嘿嘿”一笑,卻主動的彎下腰替明信穿好了鞋。
“你別在意其他人的話,他們也是出於對王子的忠心,並沒有惡意。”
“那你呢?”
明信看了看這個直爽憨厚的男人,問道:“你就不怕我是明氏的細作?”
“怎麼會?!”
德札拍了拍胸脯,說道:“王子給你治傷時我看得清清楚楚,我信你是條光明磊落的漢子!”
“我草原上全部都是你這樣的好漢,草原會成為你的家!”
明信微微一怔,接著捶了捶德札的胸脯。
“家啊……”
“希望如此。”
燈火忽閃,怔忡間卻似乎從火光中見到了曾經的家。
那個從來都沒有上演過快樂的家。
明信苦笑著搖了搖頭,正要吹滅火苗,寢門卻再次被敲響。
這個德札定又是睡不著覺了……
無奈的嘆了口氣,拉開門閂,語氣頗有些熟人間的親暱抱怨,“德札你怎麼又來……”
抬頭的剎那話被徹底定住,連心臟都在瞬間停頓,眼前的實在是令人太過驚訝。
“你……”
男人一把推開門,逕自往椅子上一座,挑了眉,“德札經常來?”
男人只是隨意的裹了內袍,夾起的雙腿竟是光裸,似是剛剛洗浴完畢。
一頭紅發依舊沒有任何拘束,長至腰間,在微紅的火光下顯得灼灼發亮,與那碧藍色的眼睛交相輝映。
“是,會常帶些藥給我。”
男人看了看明信身上穿著的下僕一般的衣服,道:“他們沒有給你治傷,沒有遵從我的命令?”
“不,我只是想快些把傷養好,讓我不要成為你們的累贅。”
“哦?”男人面沈似水的臉終於有了些變化。
“寄人籬下,看人顏色,這些道理我還是明白的。”
明信並沒有什麼屈辱的表情,像是在說的並不是自己。
男人似乎更有了些興趣,身體略略前傾,“想不到明氏王朝的二王爺這般不在意如今的身份落差。”
明信也坐了下來,語氣裡竟似帶著些嘲諷,“不在意?”
“陡然如此,沒有人可能不在意……”
“只不過對我來說,至今還沒有找到任何值得我在意的東西。”
明信傲氣的話裡卻藏著沉沉的孤獨寂寞,好似自己只是那驚濤駭浪裡的一葉扁舟,自己都不在意生死,又何需他人擔憂。
“名字。”
“嗯?”
“你的名字。”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麼?”
“名字。”
明信的無禮並沒有惹惱男人,男人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說道:“圖演。”
“你是三王子?”
“是。”
“我不會稱你為‘王子’。”
“隨你。”
男人無所謂的聳了聳肩,“現在的稱呼並不重要,無論是僕從,是將軍,還是王子……”
男人的目光如鉅,直視前方,像是在看著遠處的什麼東西,而後緩慢而堅定的說道──
“因為,將來所有的人都必須,稱我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