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是女孩。”
圖演將裹著精緻襁褓的孩子遞到了啟蘇兒的懷裡,雖皮膚都皺在了一起,眼睛也緊緊閉著,卻讓初為人母的啟蘇兒幾乎落下淚來。
圖演坐在床邊,靜靜看著,臉上多了些平日裡沒有的柔和。
空曠寢宮的寧靜很快被近侍緊張卻急迫的聲音打斷,跟著進來的是滿頭大汗的獄卒長。
只是若做無意的一瞥,心卻一沈,自然的板下臉,眼神落在獄卒長的背上,壓得他雙膝跪如同釘在地上,無法動彈。
“說!”
“王……”
獄卒長嚥了嚥口水,目光直視面前的地磚石縫,顫聲稟道:“明大人他……要生了……”
“……你再說一遍。”
“明大人要生了……”
“臣發現的時候似乎已經痛了很久,地上有一些……”
“夠了!”
一聲暴喝帶著幾分強勁內力,在場的每個人都是渾身一顫,嬰孩的哭喊聲頓時炸了出來。
啟蘇兒將嬰孩按在胸前,哭喊卻仍是不止,漸漸有了愈演愈烈的態勢。腦袋已經痛得快要裂開,此時被這哭喊攪得更痛,圖演猛地轉了頭,斥罵在嘴邊轉了幾圈還是嚥了回去,徐徐又轉過頭來,死死盯著跪在地上的獄卒長。
深吸了一口氣,卻仍是無法讓幾乎可以聽見的心跳聲輕緩一絲一毫,懊惱的抿了抿唇,大聲斥道:“難道不知道王后生產麼?現在任何人都不許來打擾!滾!”
“可是……”
方才看到的慘烈景象讓獄卒長忍不住的開口,壯著膽子抬起了頭,卻在圖演的怒視中連滾帶爬的退了出去。
當寢宮重新安靜下來時,圖演燥怒的踱起步來,剛走了兩步卻一下將膝蓋撞在了椅子上。
“操!”
一腳飛起,腳跟帶著風勁砸在椅子上,瞬間碎成幾段,落在地上。
“男人生產十有八九會是難產,那裡是陰暗潮濕的大牢,你是要讓他一個人承受痛苦?你是要讓他一個人替你生下孩子?!”
“你說什麼?!”
圖演的聲音裡也隱隱帶上了怒氣。
啟蘇兒卻將嬰孩護在了懷裡,昂起頭,道:“明信肚子裡的是你的孩子,難道你還不承認麼?!”
“或者說,你根本就不敢承認?”
圖演的臉白了白,“王后,別以為我寵你,你就可以這樣沒有分寸。”
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些話來,心口卻一下落了空,慌亂裡竟多了幾分自己也無法明白的無望感。
一下推開了宮門,幾步走到了宮門外的空曠地方,直到看見了早就落在視線裡卻剛剛才發現的水窪時,才知道外面早已下起了綿密的細雨。
身上多了件雨披,幾名近侍跟在身後,誠惶誠恐。
“別跟過來!”
甩了雨披,身體不由自主的在雨裡狂奔。帶上內力,身體也輕了起來,足尖踩上屋簷雕欄時,雙腿一軟,幾乎栽了下去。
“王!”
近侍們驚恐的圍了上去,卻在還離上幾丈的時候便被圖演的掌風從半空中扇下。勁氣並沒有控制,站在稍前的侍衛跌在地上時鮮血已經吐了一身。
“滾!”
頭也不回的飛馳於宮殿頂簷之間,耳上的銀飾發出聲響,於雨匯在了一起。
迷茫中,只知道獄卒驚嚇般的叫喊。
腦袋裡已經混成了一團,疼痛無休止的糾纏著自己,像要被拖入深淵。黑暗地,見不到前方一絲光亮。
從未有過的求生欲像是把三十幾年的能量全部爆發出來。
不為自己,只為這融了自己血肉的孩子。
即使不被關注,不被期待,甚至被作為父親的自己遺忘。但卻堅強的呼吸著,成長著,直到自己不得不意識到他的存在。
雙腿又分開了些,明信將手按在自己的腹部之上,漆黑中的雙眸瑩光閃爍,明亮耀人。
身體又一次隨著陣痛挺起,儘管沉重,卻還是用上全力挺起腰,向下用力。顧不上後穴的撕裂般的銳痛,用盡全力的向下推擠著。
伴隨著腹中的一陣陣墜痛與後穴越來越強烈的撕裂感,能清晰的感覺到一個堅硬的圓物,已經擠出了穴口。在又一次孤注一擲的用力推擠之後,竟覺得腹中忽然一陣輕鬆。
僵直在半空中的身子重重得跌回了堅硬的石床。身體的每一處都還在陣陣地抽痛著,但意識卻變得模糊起來。
“哇哇──哇────”
一下被驚醒,任何一點的疲憊和睏意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孩子的哭聲響亮清長,微微的鬆了口氣,急忙的想要去抱孩子。可只是稍稍用力,那腰便跟碾過的一般,後穴更是鑽心一樣的痛。
又躺了下去,深吸了好幾口氣,才一隻手撐在床上,靠在牆壁上慢慢坐起。
外面突然一陣嘈雜,牢門的鐵鏈被一刀劈開。
圖演拿著火把進去的時候,一下撞入眼簾的竟是明信用牙咬著手中孩子臍帶的景象。
殺人尚不眨眼,不過手起刀落。
可是圖演卻呆住了一般,站在原地足足半柱香的時間才好像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意識。
眼前的,是明信慘白得毫無血色的臉,帶著血跡的白色床單,還有明信懷裡尚在大聲哭泣的孩子。
“明信……”
踉蹌著上前,已經虛弱得無法站立的明信卻未在臉上露出一絲一毫的膽怯害怕。相反,卻是比起以前更加堅定的神情,堅定得讓人無法靠近。
只是瞬間,圖演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太多,多到再無法贖回。
明信扶著牆壁艱難的想要站起,每一下都像是耗盡了最後一點氣力。一次次搖搖欲墜都讓圖演看得心驚,本能的伸出手,卻被強烈的疏離感給擋了回來。
將手背在身後,默默的看著明信站起,但卻在四目相交的瞬間,明信的身體猛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