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承天身上沒有一絲魔氣,反而靈力充沛,神格天生,從這一點上看怎麽也不像是魔皇親生的。
他與魔皇大眼瞪小眼。魔皇到底沒把他扔到水裏淹死,而是面無表情地抱著他道:“我是你父親,以後記得孝順我,也不枉費我差點為你丟了性命。”
承天天生靈慧,聰明勝過冥尊當年,聞言便咿呀了幾聲。
魔皇這才微微滿意,道:“你明白就好。你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名為冥尊,一個名為繼蘇。你是老麽,長兄如父,要記得聽兄長們的話。”
承天瞪著眼睛面無表情,小小的包子臉上竟有一種與魔皇十分相似的神情。他並沒有理會魔皇的第二句話,而是打了個哈欠,非常嬰兒地閉上了眼睛,竟是沒有理會。
魔皇挑了挑眉,突然饒有趣味地打量起兒子來,越看越覺得這孩子的容貌和自己十分相似。
此時重光抱著繼蘇回到空間,道:“你猜我剛才在哪里找到他的?”
“怎麽?”和承天相比,魔皇對次子更為在意些,伸手讓重光把繼蘇抱給他。
重光笑道:“這孩子不知怎麽跑到了第八層,被一個剛出生的小魔神抱著,我剛才要把他抱回來時那魔神還不樂意,竟和我動了手。”
魔皇突然想起那個在第八層的血魔池中誕生的小魔神,忙問是怎麽回事。
原來繼蘇在父親們消失後獨自睡在魔石上,似乎是覺得冷硬的魔石不舒服,竟自己醒了過來。
他與承天相反,乃是純粹的天生魔體,力量很是強大,不然出生時也不會引起整個深淵的震動,甚至傳到了外界。
他自己爬出了魔石的結界,進入了第八層深淵,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一個黑漆漆的魔型生物抱著一朵半極品的天血幽藍守在結界外。
那新出生的魔神在血池中時便察覺到了魔皇的存在,對魔皇十分敬仰。在出生後深淵發生震動,引起獸潮,那些魔獸都往上層逃跑,然而他卻是有了智慧的,並沒有跟著跑向上層,反而將敵對多年的那朵已成半極品的天血珠花拿下,拖到第九層的結界外守著,想等魔皇出來時獻給他。
他並不知道深淵的震動乃是因為魔皇在此產子引起的,但卻明白魔界最強大者無過於魔皇,因而提前向魔皇效忠才是正經。他在外面等了很久,直到一個小小的魔嬰從裏面爬了出來。
這魔神誕生在魔地深淵第八層,已然十分強大,但卻比不了同樣剛出生的魔界小皇子。魔族的等級分明,低階者對高階者有著不可違逆的崇拜和服從。因而魔嬰雖小,那魔神卻也是臣服的,恭恭敬敬地將自己出生後的第一個獵物——天血幽藍送給了繼蘇。
繼蘇抓過那朵天血幽藍看了看,也許是十分滿意,也許是恰好困了,便點點頭,示意那魔神蹲下來,爬到他懷裏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呼嚕嚕地逕自睡去了。
那魔神也是剛出生不久,雖有了智慧卻也是混混沌沌,相當於五六歲的孩童智商。他見繼蘇主動與自己親近,心裏十分喜歡,便小心翼翼地抱著繼蘇守在結界外,直到重光出現把繼蘇從他手裏搶走了。
魔皇聞言問道:“你沒傷了他吧?”
重光道:“我怎會與那個剛出生的小家夥計較?你很在意他?”
魔皇看著自己懷裏的兩個兒子,漫不經心地道:“那可是第八層的血池中誕生的魔神,若是好好修煉培養一番,未來說不得就是第二個豐皇。”
重光聞言皺了皺眉。豐皇魔尊已經隕落多年,但魔皇仍然不時提起,顯然對他‘舊情未消’,難免讓重光心中不爽。不過看著魔皇和兩個兒子,想到他與魔皇早已生米煮成熟飯,未來的無數歲月都將彼此牽絆,和個已經隕落的魔尊計較就沒意思了。
“承天就讓我帶走吧,他不適合生活在魔界。”
一個天生神格的神仙如何能生活在魔界?這話他不說魔皇也是如此打算的。
魔皇點點頭,把承天遞到重光懷裏。突然二人都意識到,分別的時刻已經到來了。
一神一魔都沈默下來。魔皇看了看重光,轉移視線望著懷裏呼呼大睡的繼蘇,緩緩道:“我打算帶著繼蘇在深淵第九層待一段時間,等傷勢完全復原再回天魔城。這段時間魔界不能無主,我須立刻把冥尊召喚回來。”
“……嗯。”重光忽然覺得依依不捨,億萬年來從未有過的失落。
這世上既然有了神,為何又要有了魔呢?既然有了神與魔,又為何不能讓他們在一起呢?
重光從未思索過這個問題,以前大正和東華似乎討論過,然而他一門心思的睡覺,對此並無興趣,但現在他卻突然陷入了一種悟境。
魔皇見重光突然身陷盈光之中,雙眸半合,神態沈凝,且周身不時閃爍出淡紫色的流光,知道他突然進入了頓悟之境,不由微微錯愕。要知他認識重光億萬年來,從未見他有過修行和頓悟。當年自己與大正、東華論道時,重光基本上都是窩在蒲團上呼呼大睡呢,這還是魔皇第一次見到重光這個情景。
重光懷裏還抱著承天,感應到父親的變化,承天微微睜開雙眸,晶黑如墨的眸子裏閃過一道流光,竟借勢與父親一同進入了感悟。
魔皇不敢打攪他們父子。他抱著繼蘇輕輕起身,躍出靈泉,見周圍已經布下重光的結界,但還是不太放心,揮手又布下一層自己的結界。最後他深深地望了一眼頓悟中的重光,帶著繼蘇出了空間。
因繼蘇身有重光血脈,且重光並沒有禁錮魔皇的意思,因此魔皇帶著兒子離開並不費事。
回到魔地深淵,魔皇立刻給冥尊發去一條不能違抗的血緣魔令,讓他即刻回魔界。之後便抱著繼蘇盤坐在魔石之上,準備修煉。不過他突然心思一動,想起了那個誕生在第八層深淵中的魔神。
他分出一縷魔識去看,見那小家夥在第八層中已經斬獲了不少獵物,仍在結界外徘徊,一邊修煉一邊等待,不由頗為滿意小家夥的耐心。
他低頭看看懷裏的次子。這孩子仍然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了也震不醒他。魔皇不由微微撇嘴,暗道這孩子睡覺的架勢還真像昆灝那個混蛋。
且不說重光與魔皇分別帶著兩個孩子進入閉關狀態,留在人間的冥尊與敖漣卻遇上了大麻煩。
自送走冥尊後,敖漣便被天庭的兵將包圍。為首神將名為長鏡,原是昆侖山臨西峰峰主,乃是山魂所化,性情稟烈,剛硬不摧,自登入天庭後便領兵鎮守西南,是玉帝座下一名大將。
敖漣見是他領兵前來,心裏便微微一沈,因為這位神將委實不好說話。
長鏡看見敖漣,便硬邦邦道:“東海龍王,本仙將奉命前來捉拿潛入九重天的魔族,請龍王不要阻攔。”
敖漣聞言一驚,道:“什麽魔族?我東海一向奉公守法,乃天庭治下良民,怎會與魔族有染?”
長鏡神將濃眉一豎,厲聲道:“莫非龍王不認?玉帝已經調查清楚,那魔族便是由龍王帶入天庭的,還望龍王不要窩藏魔族妖孽!”
敖漣絕不相信冥尊是魔族,實因冥尊身上的神息十分明顯,裝是裝不來的。且天庭一貫宣揚魔族乃無惡不作、喪心病狂的妖魔之徒,醜化教育過了頭,這等形象和冥尊相差太遠,實在對不上號。
敖漣聞言沈下臉,龍威狂散,冷聲道:“將軍說話客氣點!你們未曾與本王打過招呼便擅闖東海海域,不請自來,又口口聲聲說本王窩藏魔族妖孽,可有什麽證據?”
“本將奉玉帝玉旨前來捉拿魔界要犯,怎是不請自來!?龍王莫要阻攔!”
二人話不投機。那長鏡是個死性子,一言不合,直接揮手下令:“給本將搜!”
敖漣大怒:“你敢!”龍威一散,東海震盪,便是天兵天將們一時也不敢隨意出手。
這時長鏡身邊一副將見二人僵持,忙上前圓場道:“還請龍王不要動怒。我們也是奉玉帝玉旨辦事,若龍王真是清白的,便讓我們檢查一番,回去也好和玉帝交差,何必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敖漣聞言頓了頓。他自是不能違抗玉帝旨意的,如今只是得個臺階,便忍氣道:“如此,本王就給將軍一個面子。”
長鏡神將帶著天兵將龜島仔細搜索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線索。他手上拿著一個玉盤,乃是天庭專門用來探測魔族的法寶。即使魔族不在,也能探測到魔族曾經存在過的氣息,端得是敏銳厲害。
這法寶敖漣沒有見過,但從龍族傳承的記憶裏認得此物。他雖信誓旦旦地相信冥尊,但此時難免有些提心吊膽,就怕那法寶出了錯,把冥尊當成魔族可怎麽辦?
好在長鏡神將搜索一番之後一無所獲,敖漣暗中松了口氣。
長鏡神將臉色不太好,對敖漣抱拳一禮道:“打攪東海龍王了。本將這就回天庭如實稟報玉帝,必不會冤屈了龍王,端看玉帝有何旨意了。”
敖漣回了一禮,淡淡道:“將軍好走,本王不送。”
長鏡帶著天兵離開。敖漣等他們出了東海領域,回身化為原形躍出海中,數息之間便遊回了龍宮。龍宮中的守衛見龍王回歸,都跪下以禮相迎。
敖漣化為人形匆匆走進宮裏,臉色有些難看。
他此時身懷有孕,因是胎生,竟與他龍形不太相合,每次化回原形都有微微的抵觸感,耗力較大,因此若非必要,他在生產之前是絕少化回原形的。
“龜相何在?”
“殿下,老臣在此。”龜相聽聞龍王回來,急忙奔了出來。
“剛才玉帝派人前來搜索本王的四方島,龜相可知此事?”
“臣剛剛已經知道了。殿下,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敖漣道:“不過一點子誤會,等天庭查清楚就好了。”他皺皺眉頭:“敖剛敖野還有小鯉呢?”
“父王。”忽聽一聲嬌喚,敖漣抬眼看去,正是他新認的義女敖小鯉。
敖小鯉聽說敖漣回了龍宮,便匆匆趕來請安。她已換了龍族公主的新衣,頭上梳了兩個龍角包包,脖子上帶了一串夜明珠,很是伶俐可愛。
敖漣對她十分喜愛,見她來了,便摸摸她的頭,問道:“你在龍宮可住得習慣?”
敖小鯉小臉紅撲撲的,興奮地點頭道:“習慣。大哥二哥和龜相大人都對我很好,我在這裏住的很舒服,正打算過段日子就閉關修煉。只是父王一直沒有回來,女兒想念得很。”
敖漣暗道:還是女兒貼心。
敖剛和敖野慢了一步,此時才匆匆趕來。
敖剛上前對敖漣行禮後道:“父王見諒,兒子們正在閉關,聽到父王回歸的消息便連忙趕來了。”
敖漣眼眸一掃,看出敖剛敖野的修為都有進步。但敖野進步的最為明顯。
經歷過海底風暴之險後,敖野大受刺激,深感自己實力弱小。以前他以為自己是龍族,乃天下至強的神物,可以無所畏懼,但後來終於意識到龍族又怎樣?上古神龍與天地同壽,縱橫世間,如今照樣消亡了。沒有實力,什麽都是白搭。因此他反而堅定了修煉之心。且他有冥尊所贈的凝魂珠相助,修行速度倍增,竟已快要趕上比自己年長數百歲的兄長了。
敖漣見兩個兒子都有進步,心下稍慰,道:“如今天庭對我東海有些誤會,近些日子恐怕不會太平,你們都警醒些。敖剛,這些日子東海的政務就交給你處理。你已成年,也該參與政事了。”
敖剛聞言,眸底閃過一道喜色,道:“是。孩兒一定努力,不負父王的期望。”
敖野卻露出一抹擔心之色,問道:“父王,是不是和冥尊前輩有關?”他被冥尊所救,又得其所贈凝魂珠,很是感激,因而對冥尊的事頗為關切。
敖漣淡淡道:“只是一些誤會,弄清楚就好了。”
敖剛脫口道:“若不是誤會呢?”
敖漣瞥了他一眼,聲色不變:“若不是誤會,自有本王擔著,與東海無關。”
敖剛暗自後悔自己口快,忙道:“孩兒不是這個意思。”
敖漣道:“嗯,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好好修煉才是要緊。小鯉,這裏有幾粒靈丹,你拿去服用。還有什麽需要的儘管和龜相說,爭取早日化形。”
“是。”
幾個孩子應了,便都退下了。唯有敖野臨走前回頭看了一眼,隱隱流露出擔憂之色,卻到底不敢違抗父王的命令。
龜相一直在旁邊拱手垂立,待他們都退下了,上前問道:“龍王可有什麽吩咐?”
敖漣輕輕歎了口氣,坐到龍椅上,垂袖暗中撫上自己的小腹,想了想道:“大皇子性子不穩,你要好好輔佐。野兒性格過於憨直,你要時時提點。小鯉性子清靈,倒不會有什麽事,只是我希望他們兄妹和睦,若有機會,讓他們兄妹多多相處。”
龜相聽著這話隱約覺得有些不詳,好似在交待遺言一般,忙笑道:“老臣自當盡力。只是有龍王您在,東海無憂,老臣也就是跑跑腿罷了。”
敖漣聞言,淡淡一笑,道:“龜相不必自謙,你是東海的肱骨之臣,本王盼著你能長久輔佐下去。這幾個孩子都是你看著長大的,日後若有本王看顧不到的地方,龜相還要多操心了。
龜相更加驚悚,正要說話,卻見敖漣擺擺手:“你下去吧。本王有些累了。”
“……是。”龜相雖然心中不安,卻不敢多問。
敖漣待他們都走後,回到自己的寢殿,解開幻身術,看著自己已經十分明顯的圓隆肚腹,輕輕摩挲,歎道:“也不知道你父親現在身在何處。只盼著天庭的搜捕早日過去,我好帶你和他團聚。”
腹中傳來一陣輕輕的蠕動,好似胎兒聽懂了他的話,正在回應。
敖漣微微一笑,點了點自己的肚皮,自言自語道:“你說他會是魔族嗎……不,不會的,若是魔族,身上怎麽會有神息呢?可是……他確實來歷不明……”
腹中的胎兒踢了一腳。敖漣回過神來,突然失笑道:“不管他是何來歷,都是你的親生爹爹,這點不會改變。你放心,父王不會讓你還未出生便失去爹爹的。縱使前面有刀山火海,父王也不怕!”
敖漣翻掌,掌心出現冥尊送給他的定情信物——那枚煉化過的水火刀槍都不入的小貝殼。
他輕輕撫摸那貝殼,突然微微一震,想到當時和冥尊的對話:‘我知道有個民族成親的時候,男方要準備婚床,越大越好,越舒服越好,如此才能和媳婦相親相愛,天天‘打架’也不怕壓垮了床。你看我準備的這件‘婚床’如何啊?’
‘那是魔族的習俗吧?’
不錯,大婚時準備舒服的婚床,確實是魔族的習俗。冥尊若不是魔族,當時為何會想到送他這件禮物?
不,不會!這貝殼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乃是難得的防身法寶,冥尊一定是送他防身用的,就如自己送他的那枚初角所煉製的鐲子一般。
敖漣其實多少有些懷疑冥尊的身世,畢竟天庭對魔族一向戒備嚴謹,在這種大事上很少出錯。可是冥尊送他的貝殼上面神息明顯,是冥尊親手煉化的,若冥尊沒有神格,是不會煉製出有神息的法寶的。
種種矛盾,讓敖漣十分煩惱。
他原以為長鏡神將一無所獲,回到天庭後不日便會將誤會弄清楚,誰知天庭對冥尊竟是勢在必得。此後沒幾日,龜相便來回報,說有天兵天將一直在東海週邊海域巡邏,其心不明。
敖漣聞言十分惱怒。玉帝這是擺明瞭不信任東海,懷疑他與魔界勾結,這才派天兵來監視。奈何這些天兵都在東海週邊活動,並沒有進入東海領域,敖漣想上天去找玉帝理論都沒有理由。
龍族雖然歸屬於天庭,聽從天庭的旨意,但因有敖漣這個上古神龍在,所以天庭並不敢十分使喚龍族。直到敖漣後來被囚禁於囚龍島後,龍族沒了大能者,才慢慢徹底淪為天庭的下屬。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此時天庭對東海的態度讓敖漣惱火,卻一時也沒有辦法。他不知冥尊被傳送去了哪里,至今也沒有消息。雖然有那枚玉戒在,可以憑血緣法術使二人相見,但敖漣不敢隨意去找冥尊,生怕暴露了他的所在。且他產期將近,天庭在旁虎視眈眈,他很難私下產子,因而隱隱焦慮起來。
撫摸著越來越大的肚腹,敖漣忍不住憂愁地歎了口氣。
他正焦灼不安之時,這一日天庭忽然傳來玉旨,乃是玉帝召喚,命他速速前去雲霄寶殿覲見。
敖漣接旨,便換好朝服,命令龜相輔佐敖剛看家,自去了天上。他卻不知,他這一去,今生今世再也沒能回到東海深處這座如夢如幻的水晶龍宮。
冥尊將玄天靈樹殘根的靈氣全部吸收完畢,已經不知過了多久。當他睜開雙眼,才發現身下的殘根已經完全枯朽,再無生機。周圍的結界也薄弱之極,輕輕一觸,便即刻崩潰了。
結界潰散,玄天靈樹立刻灰飛煙滅,天空出現七色彩虹,華光四溢,靈樹的靈子漸漸消失在四周,再無一絲痕跡。
這株與此界同生的靈樹,終於完成了自己畢生的使命。它曾孕育出最偉大的果實——盤古,又曾孕育了此間無數生靈,最後將自己的一縷殘魂送給了與其同源的冥尊。
緣生緣滅,自有因果。
冥尊望著那消散在四周的淡淡靈子和遠處最後一抹彩虹,不由若有所悟。
正在此時,身後突然發出異響。冥尊猛然回身,卻見是一小仙子,手持靈壺做澆水狀,正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景象。
冥尊眉頭微蹙,正在琢磨要不要抹去這小仙子的記憶,卻見那小仙子突然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轉身化為一隻炸毛的紅額白翅的飛鳥,尖叫著:“玄天靈樹消亡啦!玄天靈樹消亡啦!”然後撲棱著翅膀轉瞬飛走了,速度之快,竟然讓冥尊不及反應。
冥尊此時察覺此處似乎是個小花園。那小仙子想必是奉命在此守護玄天靈樹殘根的,只是因為結界之故無法靠近。現在殘根消失,天上現出的七色彩虹想必也與玄天靈樹的消失有關,那不用小仙子報信,這個消息也會很快傳遍三界。
冥尊不敢耽誤,立刻向相反的方向遁形飛去。誰知他卻小瞧了天庭的行動力。
玄天靈樹乃是此界誕生的初始,是一切的根源,天庭怎會不重視?雖然玄天靈樹只剩下了殘根,但仍然意義非凡。為了防止有誰打殘根的主意,東華神帝親自以靈樹殘根自身的靈力設置了一個結界,只要靈樹還在,結界不滅,別人就無法進入。(重光神帝是穿越時空,在玄天靈樹鼎盛時摘下的雙株果,那時靈樹還與天地同存,並無結界)
在結界外,天庭不僅派了小仙照顧,還常年有天兵巡邏。由於早有善於掐算天機的天機門真君預言靈樹斷絕生機、完全覆滅時會出現七色彩虹,華映天界,因而當天空中出現異照時,駐守在周圍的天兵便立刻結隊,向此處聚攏,正與冥尊撞個正著。
當年天機門上仙洞玄真君曾預言,玄天靈樹必因魔界尊者而斷絕生機,屆時七色華光籠罩,神魔通道將再次打開。
洞玄真君雖然仙階不高,預言不了在他品階之上者的未來,但對天機卻洞察分明,並因此受了天罰,早早隕落。他留下的預言天庭十分重視,因此那些天兵一見冥尊從玄天靈樹的方向而來,立刻紛紛舉戟沖了過來。
冥尊二話不說,喚出魔刀應戰。反正他的身份也暴露了,打就打,誰怕誰啊!
魔族天生好鬥善戰,冥尊最喜歡暢快淋漓地打架了,此時雙眼冒光,竟十分興奮。他剛剛吸收了玄天靈樹殘根中所存的所有靈氣,功力大漲,又進了一步,只覺就是他那位魔皇老子在眼前也可一戰。
雙方打了起來。冥尊何等霸道,豈是尋常魔神可比?很快就將那數千天兵盡數砍殺,化為了無數靈子消散在周圍。
這動靜太大,天庭已經察覺出來。玉帝一邊派人往這邊增援,一邊傳旨將龍神宣召而來。
玉帝能坐上天庭一把手的位置,其心機計謀自然不是吹的。龍族雖然臣服於天庭,但因有敖漣這位上古神龍族長在,玉帝總要敬讓幾分,平時比較客氣,並不如何使喚。但龍族實力強大,乃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種族,有如此有實力的部下在,不用又豈不可惜?因此玉帝常常煩惱如何能真正收服龍族。
此事給了玉帝一個契機。若能抓到敖漣的把柄,將他收服,又何愁將來不能指使龍族如臂膀呢?因此他將敖漣召來天庭,一是想讓他當面和那個魔族對峙,看他是否真的不知那個魔族的身份。二來卻也是給他一個機會自辯,如此讓他感恩,對天庭更加馴服。
玉帝想得很好,這是一石二鳥之計,不過冥尊的強大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敖漣上了天庭,進入雲霄寶殿。文臣在左,武將在右,大家正在商議玄天靈樹結界破滅、魔族闖入之事,一見敖漣來了,立刻齊齊閉嘴。
敖漣不知天上發生了何事,但他生性聰穎,多少有些預感,上前雙手抱拳,向玉帝躬身一禮:“臣,東海龍王敖漣,拜見玉帝。”
玉帝和藹可親地道:“東海龍王不必多禮,起身吧。”
敖漣直起腰背,抬頭望向寶座上的玉帝,下巴微微抬起,恭敬之中帶著一絲無法泯滅的驕傲,淡淡地問道:“不知玉帝召臣前來,有何要事?”
玉帝微笑道:“前些日子九重天上有魔界的魔神闖入,經查之後,懷疑那魔神是偽裝成東海龍王的侍衛混進了天庭。這些日子朕一直命人追查此事,不知東海龍王可有話回稟?”
敖漣知道玉帝這是給他的機會,一個自辯的機會。天庭是個講求實力的地方,甭管你是天生的上仙還是後天修煉為仙的,只要拳頭夠硬,大家都碰不得。只不過天規嚴謹,神仙們也大多清心寡欲,一心修煉,沒有那麽多是非。他身為上古神龍,實力自然是非常強橫的,因此玉帝對他也客氣幾分,凡事都留有餘地,會讓他自辯也不奇怪。
他早有準備,聞言便緩緩道:“臣想這其中怕是有些誤會。那日隨我一起來天庭參加王母娘娘宴會的侍衛,是我東海龍宮中的一名蝦將。雖然他誤了時辰晚了一日離開,但回宮後就立刻向我請罪,我已罰他去深海長溝駐守三十年。若玉帝有何疑問,可召他前來質問。”
玉帝聽了他這番話,也沒追問,只是微微一笑道:“哦?是個誤會最好,這樣朕就放心了。東海龍王一向秉公行事,心向天庭,必不會做出勾結魔族之事。”
敖漣聞言道:“玉帝果然明察秋毫。”
玉帝微笑道:“東海龍王這是認同朕說的話了?”
敖漣見玉帝逼他表決心,只好道:“玉帝說的是。臣生在天庭,長在龍谷,必不會做出勾結外人之事。”
他點明自己是天狼星君之子,又是龍族掌門人,列位的眾位神仙想起他的身世,便都放鬆了對他的懷疑。且他只說自己不會勾結外人,卻沒有說不會勾結魔族。在他心裏冥尊是他‘內人’,自然算不得外人。而他心底,其實對冥尊的身份隱隱也沒有把握,才會留下一絲退路。
玉帝沒有聽出他的那絲話外之意,而是和其他眾仙一樣想到他的身世,露出滿意之色,道:“甚好甚好!那魔神擅闖玄天靈樹所在之地,並毀滅了玄天靈樹的殘根,如今天庭正在追捕他,正需要東海龍王出力。既然龍王來了天上,便與長鏡神將一起出發,將那魔神誅滅吧。”
敖漣聞言渾身一震,猶如五雷轟頂!
他直覺玉帝所說的那個擅闖玄天靈樹結界所在的就是冥尊。那上古陣法隨機傳送,有太多不可預測之處,若非偶然從內部進入,絕不會有仙者能從外部打破玄天靈樹的結界進去,從而毀掉殘根。且他記得當初冥尊去東海找到他時,就曾對玄天靈樹一事表現出極大的好奇心。當時冥尊說過……
‘我聽說玄天靈樹,一界只會生成一株,那這棵玄天靈樹是否還存在於這世間?’
‘這個我卻不知。玄天靈樹乃是新介面在初生時,於混沌靈氣中誕生的靈物。每一介面的都不一樣,所生果實、效用、及形成的靈寶也不一樣。而且由於其成熟之後便會結出果實,結果之後會散發出巨大的靈氣滋養萬物,若不能及時以秘法精心養育,便會慢慢靈氣散盡,枯萎而死。因此凡是誕生時間過長的介面,早已沒了玄天靈物的存在。我想此界的玄天靈樹也該不在了吧?’
‘那倒可惜了,若是可能,我還真想見識見識這等玄天靈物呢。’
……
當初的對話猶在耳邊,那時敖漣還不清楚此界的玄天靈樹是否還在,但因知道冥尊有興趣,便留心打探了一番,才知那玄天靈樹只剩下殘根被封在結界中,有無數天兵看守,且萬年之前曾有洞悉天機的真君掐算過,玄天靈樹必會毀滅於魔族之手。
敖漣臉色微微蒼白,卻掩去了震驚動容之色,一臉鎮定地道:“臣,領旨。”
如果……如果玄天靈樹真的是因為冥尊而消失,那他必是魔族無疑。
敖漣此刻強自鎮定,心中明白既然玉帝已經下旨讓他前去誅滅魔族,他是不能推辭的。而且他也一定要去看一看,看一看……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冥尊。
玉帝見他乖順地領了旨意,露出一抹滿意之色,讓他與長鏡神將並另外兩名上仙一起出發,去往天庭最北面的靈虛山。
那靈虛山便是封印玄天靈樹所在之處。敖漣等人趕到時,這裏正打得昏天地暗。
冥尊吸收了殘根的力量,徹底恢復了在魔界的實力。因為擅闖神魔通道而消耗的力量終於全部回來了,並隱隱有突破的跡象。
冥尊身具神魔兩種血脈,原本便比尋常同級別的魔神都要強大,爆發出的威力自然不可小覷。他明明身處天界,可以使用靈力,但卻偏偏拔出了魔刀,展現了魔神的力量,不僅因為所有的力量都回來了,他在興奮之下想要大打一場。還有一個原因,便是想試試能不能借此引出自己的那位父親。
他穿越時空,在玄天靈樹前與父親的背影交錯而過,說沒有遺憾是假的。他因此更加確定了父親必定是九重天上的神仙,否則絕沒有如此強大的可以掌控時間的力量。更何況能和他老子在一百萬年前生下他,就歲數來說也必然是位上古大神了。
冥尊離開魔界已經數百年,雖然兩界的時間流逝速度不太一樣,但時間也不短了。他不可能長久留在這裏,便更加急切地想要完成自己的目的。至於敖漣,他想得倒簡單:既然已經兩情相悅,又互相交換了信物,那就帶敖漣一起回魔界好了。
自己的老婆不帶走,留在這裏做那啥子龍王有啥好處?
冥尊的魔刀乃是用當年豐皇魔尊的滅世赤火尊皇劍改造而來。那滅世赤火尊皇劍,是數千萬年前魔皇以無上魔力融入自己的滅世斬靈天魔劍而煉製出來的另一柄魔界至尊神器,可以說是天魔劍的分身,只有魔皇選定的人才能得到它的承認,並且要實力強大到足以讓它臣服,才會真正認主。
‘劍’原是天下至尊至傲的兵器,輕易不會改變形態。不過尊皇劍已經有了靈識,正如它的名字一般,是以尊‘皇’而存在的。魔皇是它的鍛造者,而冥尊身具魔皇血脈,乃是未來的魔界皇者,尊皇劍豈有不遵從的道理?
它初時從一柄劍變成了一把刀,那是相當不習慣的,而且也很不高興,和冥尊很是鬧了一陣彆扭。但冥尊實力強橫,你不聽話,我就使勁灌魔力,強壓著你聽話。後來尊皇劍終於面對現實了,老老實實地做了一把刀。
屈辱啊……
若是刀能流淚,就會看見那柄威風赫赫的一人高的紅色魔刀刀刃上兩條寬麵條一樣的淚痕……
更過分的是,冥尊還不喜歡它原來的名字,因為有個字和他的名字重合了,又有他老子的帝位在其中,怎麽聽怎麽彆扭。於是冥尊抹掉了它原來的名字,但新名字卻沒想好。
如此一來,冥尊也多少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兵器,便哄它道:“魔界已經有了我老子的天魔劍,你再怎麽厲害也只能排老二,還不如換成刀形,以後就是魔界第一刀了!等我將來當了魔皇,你就改名叫‘天魔刀’,厲害吧?不過在此之前咱還是低調點,先別起名字了,免得將來還要再改,多麻煩啊。”
於是尊皇劍便委委屈屈地改了刀形,還暫時沒名沒份地做起了無名魔刀,真叫一個委屈啊。
由於長期內心壓抑,所以每次冥尊把它喚出來的時候,都要趁機好好發洩發洩!
本來魔刀的煞氣就已經兇狠無比了,再加上那一股子怨氣……於是冥尊有時覺得讓他的魔刀去與天魔劍PK,都不見得會輸。果然有壓力才有動力啊!刀道也是有尊嚴的!
冥尊手持魔刀,淡然一揮,天兵天將倒下無數。不過駐守在靈虛山上的天兵天將雖然實力在冥尊面前完全不夠看,但他們組成了一個極為精密強大的陣法,把冥尊困在其中,一時倒也出不來。
冥尊對天庭的實力一向有些小瞧,主要是來了天界後一直沒有遇到什麽大的危機,雖然上次在九重天上差點吃了虧,但因為用的是小天狐的身體,大部分力量發揮不出來,所以也不以為然。而此次是他第一次和天庭的兵將正面幹仗,便覺得有些新奇。
周圍不斷有化成血霧最後消散為靈氣的天兵,冥尊一刀揮出暢快淋漓。不過天兵的數量太多,又擺出一個陣法。冥尊覺得十分有趣,也沒急著沖出去,反而一邊觀察一邊打了起來。
如此拖延了些時間,敖漣與長鏡神將便帶著大批天界援兵趕到了。
看到陣法中央那一頭紅發、魔氣沖天的魔神,敖漣呆呆地凝住了。
他雖已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卻沒想到事實竟真是如此。這衝擊太大,讓他手指都輕輕發顫。
原來他真是魔族……
敖漣只覺眼前看到的一切仿佛都是幻象。他生在天庭,長在龍谷,從小受的教育就是仙魔不兩立,世代死仇。當年神魔大戰時,上古龍族為此隕滅不少,也是滅族的原因之一。
神仙和妖魔爭奪的都是這天道、靈氣和資源。雖然彼此修行方法迥然有異,且互相克制,但彼此可以將靈氣化為魔氣,也可以將魔氣化為靈氣,所以魔族是可以在天界生活的。但神人和仙者去了魔界,卻是不能習慣那裏的生活,因此魔族一向是侵略的一方,而神仙則是防守的一方。
天庭一向教育晚輩們,魔族都是十惡不赦、心狠手辣之輩,見之既除,乃是天理正道。敖漣也受此影響,雖然不一定相信魔族都是惡人,但也覺得雙方立場對立,不能為友的。
誰知他不僅和一個魔族交了朋友,甚至以身相許,還懷了子嗣……
敖漣手掌輕輕撫上小腹。難怪這個孩兒是胎生,想必是因為冥尊的魔族血統與眾不同吧。
看著恢復了原貌的冥尊,那頭張揚飛舞的紅色濃發,那臉上妖豔詭異的圖騰,那泛著鮮紅煞氣的魔刀,這一切都讓敖漣感到萬分陌生。
這不是他所認識的冥尊。
敖漣的心情複雜莫名。既有傷心、怨憤和惱怒,也有著難以克制的絕望。
他與冥尊……終究不是一路人,註定無法在一起。自己原先的期盼,都成了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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