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塵埃落定

　　「明心？呵呵，那小子今天晚上來不了，不然老衲也不會挑這麼個日子？」聽到自己憎惡的人，老和尚懲罰似的用力，拳頭已然進去大半。卻就在這最危機的關頭，忽地一團金光將那老和尚擊飛出去，重重撞在屋頂的角落後跌落下來。

　　林禮無力地倒下，卻被熟悉的大手扶住腰肢，緩緩放回竹蓆。顧不上下體劇烈的疼痛，林禮支起身子，望著身邊站立著面沉似水的冷峻和尚。明心，終究還是來了，為什麼不早點，為什麼……林禮無法控制地委屈著，手上一鬆，跌回地面。

　　「不，不可能！今晚明明是新月之夜，你怎麼可能會出現？！啊我知道了，哈哈哈哈，為了這小子，你竟然，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看今天老衲就要清理門戶，哈哈哈哈！」那方丈扶著牆壁緩緩起身，像是傷得不輕，然而從不敢自信到欣喜若狂，林禮隱約察覺到明心此刻出現在這裡似有什麼不妥。

　　「哼，累教不改，你渾身罪孽早已不是佛門弟子，如何清理門戶？小僧雖勉力而為，也要將當年的債與師父清算清算，阿彌陀佛，得罪！」那清冽的聲音字字冰冷徹骨，一聲得罪出口，明心雙手掐著繁複的法印，又是一團金光向角落裡的老和尚飛去。

　　這次有了準備，老和尚閃身避過，扯斷佛珠逐一向明心打來。明心雙手結印，快如幻影，薄唇翻飛，唱著梵音，一些古怪的金色符號四面八方地打向老和尚。那些帶著血光的佛珠每每飛到近前都會撞上一堵泛著金光佈滿梵文的氣牆，無法穿透。

　　老和尚艱難抵擋，「呃哼，想不到你法力竟然精進至此，可惡！憑什麼老衲修行數百年竟敵不過你這個才修行二十餘年的小畜生！？可惡，可惡！！」雙目已然完全變紅，妒忌如同業火，多年來將老方丈那顆一心向佛的心焚燒殆盡，留下的只有這具入魔的軀體。魔念叢生，老和尚周身血光更勝，明心微微皺眉，加快了唸咒的節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老和尚終於不敵，一枚金印打在他胸腹，接著更多的金印突破防線打在他身上。老和尚兀地噴了一口血，單膝跪地，神色委頓，金印下的皮膚迅速潰爛，露出裡面的腐肉與白骨。「咳咳，別得意，哼嗯，今天你雖然贏了，但這般施法，恐怕你也是自身難保！」老和尚臉色泛青，透出點點黑斑，眼球佈滿暗紅色的血絲，狠狠地瞪著明心，劇烈地喘息著說道：「呵呵，你這小情人恐怕還不知道你我皆是死人，讓他看著你魂飛魄散當真有趣，哈哈哈哈有趣至極，哈哈哈哈！！」

　　林禮驚詫看著老和尚口中不斷嘔出的黑血與肉塊，傷口中流出腥臭的汁液，此刻聽到老和尚的話語，僵硬地扭過頭，卻發現明心雖然神情不變，依舊肅穆凌厲，雙手合十，但身體卻微微發著白光，幾近透明。

　　「不！不要，明心！不要再施法了！」回過神來，顧不得一身污穢，林禮撲過去抱住明心的大腿，察覺到冰冷一片。明心口中咒文頓了一下，那老和尚瞅準機會反彈起來卻又被明心一揮僧袍擊倒在地。

　　「嗯哼！」一聲悶哼，老和尚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憤恨而不甘地抬起頭目光在林禮和明心之間游移，「桀桀桀桀，小子，你可知道明心平素都藏在哪兒麼？」垂死掙扎的方丈齜牙咧嘴地怪笑，毒蛇般陰險的目光盯著林禮如影隨形，不等他回答又接著說道：「就在你手上那串佛珠裡，哈哈哈哈，想不到吧，要不是他運氣好，死掉的時候剛好握著這串金剛菩提子，怎可能憑著魂體還能修煉到這近乎散仙的境界？為什麼你孤立無援的時候他不出現，你痛苦無助的時候他也視而不見，嗯？知道麼，這金剛菩提子雖神力充沛，但九十年的時間啊，恐怕也所剩無幾了吧！而你那一身浮屠宗絕品心法正與吾等淨居寺一脈佛法相輔相成，你到頭來左不過是個鼎爐，還一門子心思為他著想，簡直愚蠢之極！哈哈哈哈！」

　　「不！你這淫僧，死到臨頭還要挑撥離間！我和明心，你，你怎麼會明白我們的感情……」林禮愣愣地，精神有些不濟，但聽到那老和尚越說越不對勁，便憤然打斷那蠱惑的話語。

　　「哈哈哈哈，小子，這寺中一切沒有老衲不知道的，包括東廂那兩隻螻蟻，就算老衲今日不出手，被這胭脂醉熏了大半個月也難逃變成鼎爐的命。哼，口口聲聲說這孽畜對你情深，怎的也不見他替你除掉那兩個心懷鬼胎的假和尚？咳咳……」聲音變得更加微弱，那方丈即為血屍，血液流乾就會真正死去，禪房中充滿濃重的腥氣，血污流了一地。

　　「阿彌陀佛，超度完畢，貧僧與你師徒一場，雖然你百死莫贖，貧僧卻也不能見你滯留世間化作孤鬼。師弟們的債，你便去輪迴中慢慢清算吧，喝！」明心雙手一推，一股氣勁在房中激盪，那老和尚已然是具乾屍，再無聲息。

　　做完這一切，明心的身體已然完全透明，他俯下身，看著表情複雜的林禮，靜默不言。

　　「他說的，我不會信……」林禮在明心平靜的注視下緩緩偏過頭，目光望向別處。

　　「雙兒，」明心的呼喚一如往昔，林禮忍不住重新接上他的視線，等著聽他繼續說：「師父今日之言並非全無根據，信也好，不信也罷，從今往後貧僧都會追隨你的左右，除非你拋下這串菩提，那……」

　　「那便如何？」林禮死死地捏住左腕的佛珠，骨節泛白。

　　「那貧僧即便拼著魂飛魄散也要尋到你，回到你身邊。」明心笑得風輕雲淡，伸手想要撫摸林禮的面頰，卻中途頓住，不自然地收了回去。林禮心中悶悶的，想要落淚，卻沒有淚意。他低下頭，看著明心搭在腳邊的僧袍，透明的衣擺映出竹蓆的條紋。

　　「貧僧此番耗損，恐怕短時間內無法復原，若雙兒願意便將佛珠帶在身邊快些下山去吧。」明心仍然絲毫沒有辯解的意思，但還是忍不住再次提出讓林禮帶著那串佛珠。林禮右手緩緩放開，佛珠在左腕皮膚上印刻出菩提表面的花紋。「鼎爐之事雙兒不必過分擔憂，你體質殊異，所修功法更是渾然天成。尋常邪物具是無法近身，若還有什麼疑惑你不妨往浮屠宗一行，定當會機遇大於危難。」

　　「浮屠宗？那個曾經攻打過這裡的宗門？」老和尚和明心都提到這個名字，林禮忽然想起了前幾日明心說過的往事。

　　「嗯，時候不早了，貧僧……雙兒你」明心表情終於有一絲的破裂，眼中儘是不捨。他周身泛著金色微光，與林禮手腕的佛珠交相輝映。明心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虛空地在林禮發間虔誠地印上一吻，隨即化作流光沒入佛珠中。

　　「嗚嗚……」直到明心消失在自己面前，林禮終於失聲哭了出來，將左腕的佛珠舉到嘴邊親吻著，淚水滴落在菩提子上濺起朵朵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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