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啟程下山

　　突如其來的一連串毫無表情的系統提示音打斷了林禮悲慟的情緒，林禮調出人物界面發現在自己的信息下面出現了新的一欄——契約者。

　　姓名：明心

　　年齡：28歲（陽壽）

　　好感：99/100

　　種族：人魂

　　身份：淨居寺三代大弟子

　　境界：煉神反虛（封印狀態）

　　功法：《金剛禪》天級下品

　　契約者，呵。林禮漸漸冷靜下來，自嘲地笑了笑。是啊，這不過是個虛擬世界，這裡的一切不過是幻夢一場。當初想好的，只為滿足情慾而來呢，不知怎麼的就被自己給拋在腦後了，還弄得一身狼狽，當真是愚蠢之極。

　　林禮逼著自己放下心中的異樣，故作鎮定地收拾東西準備連夜離開。自己僅有的一套衣服已經被那老和尚撕得破碎不堪，胡亂套在身上聊勝於無。林禮並沒有什麼行李，唯獨牆角的幾幅畫卷是想要帶走的，那是自己的美術作業，和生活來源。從薄被上扯下片破布將畫捲裹起，縛在背上，林禮推開房門。最後回頭望了一眼這間曾經充滿痛苦和歡愉的屋子，林禮不自覺地輕輕握了握左腕，佛珠被他用破布纏住偽裝成護腕的模樣，貼著肌膚的菩提花紋刻印進林禮的心裡。

　　完成古剎任務林禮獲得了一個遁法神通，雖然只有一里的範圍，但勝在可以定點傳送，且所耗神力不多，以林禮如今修為能一口氣遁個四五回，逃脫古剎範圍絕無問題。但先前從老和尚口中得知東廂的兩位並非常人，林禮也不得不謹慎小心。

　　閉上眼睛，林禮神奇地發現自己的視線似乎飄飛到半空中，整座荒山輪廓隱約可見，好奇的他正想要仔細查看卻突然暈眩難當。不敢再探，他收斂心神，注視著山腳下某一點，默念一字遁訣「走！」，兩片落葉飄過，原地已經沒了人影。片刻之後，小沙彌明空奔了過來，看到空空噹噹的禪房一片狼藉，牆角青煙還在升騰。啐了一口，旋身去給自己師傅通報不提。

　　林禮睜開眼睛，身體陡然前傾，待到站定才有機會觀察四周。虛擬世界並不像想像中的安逸祥和，這次的事件讓林禮變得有些驚弓之鳥。他暗嘆自己太過缺乏警惕之心，如若方才有人偷襲，定會讓自己毫無招架之力。林禮沒有連續遁走，而是藉著星輝辨別方向，他此時唯一慶幸的是自己沒有路痴的缺陷，要知道在如今眾人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現在，路痴已經成為一種普遍現象。

　　此間群山連綿，卻也並非完全無路可走，山間谷地有一條羊腸小道蜿蜒曲折，前人留下的足跡依稀可辨。林禮循著馬蹄印子一路前行，待到天邊微光已經翻上一座山梁。許是這段日子與明心交歡頻繁，修為一日千里。騰躍起來，林禮只覺身輕如燕，健步如飛。

　　深秋雨一落盡便是嚴寒來襲的先兆，林禮緊了緊自己的衣服，站在山樑上，眺望遠方。目力盡頭似乎有一座四方城池，透過晨霧，隱約可見高聳的城牆，壯觀巍峨。然而雖只有一望之路，卻讓林禮從天明跑到天黑也沒有摸到城門邊兒。不想乘著夜色趕路的他在官道旁小樹林裡尋了個空地準備露宿一宿。無意闖入淨居寺前，林禮在山中也曾露宿多日，但那時的心境與今日不同，郊遊般遊山玩水，歇息也毫無防備。現下林禮有些苦惱，既不敢就這樣和衣睡去，也不願就此下線逃避，尋思著既然要在這個世界裡生存，就必須盡快適應這裡的規則。

　　「這位兄台，可是準備紮營，在下晉水洛舟，一介書生，不知可否結個伴兒啊？」洪亮的聲音自官道上遙遙傳來，林禮抬起頭見一人身著長衫，頭戴方巾，腰間卻攙著一條包裹，不倫不類地向自己拱手。擦黑天看不清那人的相貌，讓林禮升起戒心，並未答話。

　　許是久久未得到回應，那人不但沒有離開，反而跨下官道，步履蹣跚地穿過草木向林禮走來，快到近前忽地被樹根絆住摔了個四腳朝天。

　　「哎喲！疼疼疼疼……我的腿！」林禮冷眼瞧著那書生給自己行了個大禮然後抱著腿打滾慘叫，無動於衷。

　　「我說兄台好歹拉我一把啊，咱好歹同是玩家，要不要這麼冷血啊！」見林禮不理睬自己，那書生癟了癟嘴，一邊抱怨一邊一瘸一拐地爬起來。

　　「你如何看得出來？！」聽到那人的話林禮大驚，這還是他自進入虛擬世界以來遇到的第一個現實中的來客。

　　「哈哈，這有何難，看你這副打扮若是原住民不是遭了賊就是在逃難，但不管是哪一種，都只會盡快趕路去城裡，而不會像你這樣大大咧咧地在官道邊紮營露宿。要知道這個世界野外可不那麼安全。」書生胸有成竹，侃侃而談。林禮若有所思，點頭表示明白，沒有開口應答的意思。雖說同為外來者，在這個世界紮根不深，對自己威脅不大，但林禮習慣性的冷漠少言，敏感多疑讓他對這個自來熟的少年並無多少好感。再加上情緒低落，也就隨了心意不願開口了。

　　那書生原本高深莫測眼中閃著光，好像在說快來誇我崇拜我。但久久等不到林禮的反應只得垮下肩自動坐到林禮身邊，伸手想要拍拍林禮的背以示親熱，卻不料林禮被輕易地閃開，手就這樣僵在半空中好不尷尬。

　　「這位兄弟，你這樣就不對了，偌大一個虛擬世界，我倆在野外能遇上那是緣分，好歹聊兩句留個聯繫方式什麼的以後指不定那天還能互相照應照應啊。再說我自認為還沒長得那麼遭人厭嘛，你這樣太打擊人了。」書生的沮喪溢於言表，雖說有點誇張，但一番話下來倒是讓林禮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書生五官端正，雖稱不上俊秀，但白皙光滑的皮膚陪著些許還未褪盡的嬰兒肥讓他看起來稚氣可愛。跳脫的性子於外貌交相呼應，確實容易讓人心生好感。林禮打從心裡覺得自己於這少年書生不是一類人卻也不好再拂了他的意，敷衍地道了個歉，報了虛擬世界的假名，稱自己並非有意怠慢，只是不善言辭。那少年沒聽出林禮的敷衍，興致頗高地拉著他的手說了半宿，林禮又困又煩，又不願先那少年睡去，只得強打著精神聽他自言自語。

　　不過那少年話雖多，卻也並非全無意義。從他的話語中林禮得知前方那座巨大城池名為晉陽，半個月前，官方曾在討論版置頂公告，於各大主城隨機派發拜師帖。得到拜師帖的人可從帖子上找到線索，尋找城中各大修真宗門的隱藏據點，凡找到據點的人均有不下五層的幾率拜入門下。而晉陽就是這幾大主城之一，因此早在半個月前，得到消息的各路外來客都馬不停蹄地向這幾個地方趕來。想必此刻城中早已人滿為患，林禮心生怯意，但也不得不去——為了自己那特殊任務的第二環，拜入浮屠宗。

　　「李兄果然夠哥們，好久沒聊得這麼暢快了！要知道我哥從來聽我說不了三句話便找各種理由逃走，真沒兄弟愛。」嘟囔似的撒嬌，雖然在抱怨，林禮卻分明感覺到兩兄弟深厚的感情。林禮曾經羨慕這樣的感情，也努力過爭取過，可結果總是令人失望直至心灰意冷。少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終於困了，對林禮道了個晚安便倒在地上，枕著方才絆倒他的樹根很快呼吸變得均勻，初見時還說野外不安全的他竟然就這般進入了夢鄉。

　　對於這樣的少年，林禮其實是羨慕的，但他情願遠離，不想自己自卑而懦弱的身影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林禮總是這樣小心翼翼地保護自己，這是多年來形成的習慣，更是他的人生準則。暗暗下定決心，等明日進城就想辦法與他分道揚鑣，林禮摸了摸左腕，翻身上樹，靠在樹杈上閉目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