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鎮長同時也是個非常鐵血的人,比以前那些軟骨頭政治家硬氣得多,這也意味著他十分激進。不過話說回來,在沒有遇見龍隱他們之前,我也覺得征服者全他媽是禽獸。
我覺得鎮長只是缺少一個機會去對他們改觀,信任是需要時間和代價的。
“好吧。”我妥協,“也許你們選了一條死路,但你們還知道要去到哪里。只是繞的路遠了一點,犧牲更大一點。我跟你們走。”
我希望有了我,可以減少這一路上的傷亡。
“不過臨走之前我要跟我地窖裏的那兩位說幾句話。”
賀林大叫,“他們一定是要策劃陰謀!”
賀蘭對鎮長說,“父親,我可以去盯著他們。”
鎮長同意了。
我和賀蘭下到地窖,賀蘭捏著一包粉末跟在身後。
“我抖開這包粉末就能毒死那兩個征服者,包括你。所以,不要耍花招,不要試圖釋放他們。”
龍隱和川貝暈暈乎乎地被綁在地窖的酒桶旁邊。
我蹲下來拍拍龍隱的巴掌,“喂,醒醒,醒醒,褲子被人扒了都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被放倒的?”
賀蘭袖手站在邊上,“用了一點迷魂香,摻在蠟燭裏。”
“多久可以解除藥效。”
“兩天。”賀林道,“餓不死人。”
我真是有苦難言,我媽夥同我爸夥同鎮長毒倒了龍隱,龍隱也可以去投稿知音了。
等龍隱清醒一點,我就把來龍去脈統統告訴了他。
“真是愚蠢。”龍隱未免有些動怒。“我們好心好意,結果被扒光了丟在了爛白菜堆裏。”
“也許吧。但我得跟他們一起走。”
龍隱沉默了很久,“好吧,好吧,又是跟你的族人一起,我懂。”
“對不起。我擔心我爸媽的安全。”我擁抱了他。“我怕他們路上會出事。”
龍隱歎了口氣,“等校方找到我以後,我會儘量讓他們放棄狩獵。如果不行,我會趕在代達羅斯之前找到你,找到你們,帶你們去莊園。”
“他們不會願意的。”我朝賀蘭翻了個白眼,“他們不相信你。”
“那就敲暈了帶走。”龍隱說。“他們有辨別是非的能力,希望在這次事件以後,他們能夠認清兩族之間依然存在和平的可能。”
“不會有了。”賀蘭淡淡地插話。
“你除了說風涼話還會什麼?!”
“至少我不對敵人抱有天真的念想。”
“別吵了,糯糯。”龍隱拉回了我的注意力,“還有時間就留給我吧。”
我親了親他的眼睛:“麼麼噠……”
“希望可以早點再見到你。”龍隱抵著我的前額和鼻尖,給了我一個長長的親吻,“不想分開……”
“我也是……”
“你們還想在這裏做愛麼?”賀林在一旁看我們吻得難捨難分,終於忍不住插嘴。
我想起來還有個他,終於收斂了這個念頭,起身離開了。
外面的人都已經走得差不多了。我們全家帶著包袱等我。
我很低落,“龍隱是個好人。我不想跟他分開。”
我媽摸了摸我的頭。
“其實米諾不走又沒關係。反正征服者不會殺他的,他有戶口,跟我們不一樣。留在村子裏反倒更安全些。村裏人不是口口聲聲說他是叛徒麼,帶他走做什麼?”我媽嘟嘟囔囔。
“婦道人家,胡說八道些什麼。”我爸瞪了她一眼,拄著拐杖往外走。“他是我們的兒子,當然得跟我們一塊兒走。”
“好了好了,”我打圓場,“我陪你們走一趟。反正馬上就回來了。”
我爸媽互相吵著嘴跟上大隊伍了。
尤希走在我身邊:“你要做好長期奮戰的準備。”
“你說什麼?”
“字面上的意思。”尤希淡定地走在泥濘中。
“老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停下了腳步,“……我是指昨晚的事。”
“我知道大家商量著要去避難,但我不知道他們的心意如此堅決。要我說,可以理解,但著實不太安全。所以我懷疑鎮長還有別的事情沒有告訴我們。”他收斂了一貫以來雲淡風輕的微笑,變得嚴肅起來。
“什麼事情?”
“我不知道。他很有底氣,說走就走,離開征服者的保護力場,去尋找一個傳說中的庇護所,似乎完全不擔心沿途我們可能會遭到的危險,以及,萬一我們的藏匿地點被征服者發現,可能遭致的報復。我總覺得這不太像一時衝動,或者意氣用事。”
“你是說他留有後手?”
“是的。而且我相信這個後手一定強大到讓他很有安全感。”
我和尤希對視一眼,繼續肩並肩往前走。
“老哥,你有什麼猜測麼?”
尤希敏銳地觀察我們身邊成群結隊帶著家當撤離的村民,壓低聲音問我,“你在軍校裏有沒有聽說過什麼消息?關於希洛人的軍隊。”
“wtf?我們有軍隊?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我才從地球上離開了一個月。”
尤希短促地笑了一聲,“那麼也許這一個月以來局勢風雲變幻了。征服者想要再次狩獵不是沒有原因的,他們聽說希洛人想要反抗,並且集結了一支軍隊。”
“wtf?是端著黑狗血和草藥的那種麼?征服者可有機甲。”
“現在,說不定我們也有了。”尤希的目光鎖定在鎮長身上。
我不由得一愣,被這個消息震得邁不開腳。
“這是真的麼?”
尤希搖搖頭,“我們一家都因為你被排除在鎮長的決策圈子之外,即使我和父親是村裏唯二的牧師。我們也是從征服者罵罵咧咧的威脅中聽說的。”
“如果這是真的,那即將到來的不是狩獵,而是戰爭。”
“是的。我們兩個種族之間的衝突將會無可避免地升級。所以我才說,你這一走,也許要等很久才能再見到你的愛人。”
我停下了腳步。“我不想走了……哥哥。我原本以為我的族人會需要我的保護,但也許我根本就大錯特錯了……我、我不想跟他在戰場上相遇,我不要和他刀劍相向。那太殘酷了。”
我周圍的人從我身邊魚貫離開。我們已經走到了麥田的邊緣,保護力場的盡頭。雖然沒有任何標誌,但那呈圓弧形的麥田已經說明了一切。鎮長在前面招呼大家走得快一點。我們即將離開征服者的保護,也即將踏入未知的未來。
我爸媽率先邁了出去。他們回過頭來看我。
“你自己選吧。如果戰爭必須到來,那麼我們都將選擇自己的位置。不論怎樣,我們都支持你的選擇。”尤希親吻了我的兩頰,然後背著包袱離開了。
正當我猶豫不決的時候,我看到碧藍的天空中有什麼劇烈地閃爍了一下,一道光弧緩緩落下。
人群裏響起竊竊私語的疑問。
我想起我在監獄裏面對異種的那個晚上。這道波紋表示保護罩關閉了。
人群中傳來爭執。
我飛奔過去,聽見大家在質問鎮長為什麼關閉了保護罩。“這是切斷我們的退路!異種會毀了我們的村莊、城鎮還有田地。”
鎮長緊鎖著眉頭,“大家安靜!安靜!我對此事並不知情,有誰知道保護罩出了什麼問題麼?!”
“是我關的!”賀林接過話頭,氣勢洶洶地從人群中舉高了手,爬到一塊大石頭上,“鄉親們!即使異種不毀滅我們的家鄉,征服者也會摧毀它,這就是戰爭!我們不需要退路,誰需要退路!我們要自由!”
村民們憤怒地質問,“那麼狩獵日結束之後,我們吃什麼住什麼?!”
“難道你還想回來,給征服者耕田,給征服者當牛做馬?!我們可以在神聖庇護所裏定居!那是我們祖先的城市!我們在那裏會非常安全!”
有一些人相信祖先的科技水準,但是有更多的人對他的話不屑一顧。他立即變了臉色,指著一個朝他吐唾沫的農民,“你!你是覺得當異族的奴隸更好麼!你這個沒有骨氣的男人!你忘記了侵略歷史了麼!難道你堂堂正正地做人,就活不下來了嗎!你就不能靠你自己的雙手去鬥爭,去爭取麼!我們不比征服者低劣,是時候往前看了!凡是征服者的東西,統統毀去,一概不留!”
賀林的慷慨陳詞,讓他那一張被我揍得滿目青黑的臉多了幾分神聖。他的愛國情懷也激起了很多年輕人的擁護。我聽見鎮長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政治家。”尤希笑道。
“他就是個地痞流氓。”
“政治家都是地痞流氓。”
我擠到鎮長身邊,“那兩個征服者還留在村裏,他們的藥效還沒過,也沒有任何武器自保。關閉保護力場酒好比把他們留在龍潭虎穴。可不可以帶上他們一起走?賀蘭可以盯著他們。”
“征服者就該死!”賀林大聲嚷嚷。“他們殺了多少人!”
很多人附和他。
“他們昨天還在為你們的安全奔波!”我的吼聲被掩蓋在眾人的討伐聲中,顯得蒼白無力。
有人開始不住推搡我,我的父母想要保護我,鎮長和他的二兒子試圖維持秩序,但賀林帶頭向我丟石子。大家都紛紛學他的模樣,拿石頭丟我。我爸媽都被丟得頭破血流。我只好衝開他們往回跑,讓他們再次把火力集中在我身上。我覺得這群鄉里鄉親就好像一群咬人的瘋狗。
“米諾必須跟我們一起走!”鎮長突然大吼,憤怒地望著自己站在高處的兒子,“你再胡鬧!我就用你的腸子吊死你!”
“我不走了。”我在不存在的保護力場這邊對著他們大喊,“西樓,川貝,回來,我們反正是叛徒,沒人願意理睬我們,我們就乾脆不管了!”
風吹過麥田,無人應答。
我心裏咯噔一下。
我這才發現,從剛才開始,西樓和川貝就沒有出現在人潮中。
“西樓和川貝在哪里?!”我掃過那一張張熟悉的臉,“他們在哪里!”
“他們和你一樣,都該死!”賀林冷笑,“尤其是西樓,一個男孩子,居然和征服者通姦!”
眾人譁然。
“我昨天在他家裏發現了他和征服者通信的證據!他想出賣我們!”賀林對大家義正嚴辭地說,“幸虧我阻止了他!他還妄圖勾引我!要不是處在非常時期,真應該召開村民大會燒死這個叛徒!”
眾人義憤填膺,紛紛支持他的提議。
“現在我把他鎖在了家裏!沒有保護罩,屋頂又長有青苔,火蠑螈很快就會吞噬他!就讓他留在這個屈辱的地方,屈辱地死去吧!希洛人萬歲!”
眾人歡呼,都跟著舉起拳頭大呼萬歲,儼然把賀林當成一個英雄和偶像,在他身上看到了希望。
我噁心到發抖,丟下了包袱,轉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