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家偉啊,你最近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這天在早餐桌上,家偉正在啃著麵包,突然聽到範明這麽問,差點噎到,抓起牛奶大口灌下去,才說得出話:「沒有啊,老爸,你怎麽會這麽想的?」
範浩鵬斯文地咬著三明治,瞟了他一眼:「對嘛,老公,你看他能吃又能睡,哪裏象不舒服的樣子。」
「唉,因爲你最近吃得都不如以前多……」範明呐呐地說,「要麽就不回家吃晚飯,下午回來的早,也不喝湯水吃點心,是不是功課太重?這次考試很難嗎?不是已經放假了?」
「沒……沒有啦!」家偉吐了吐舌頭,如果中午有時間的話,他都會到楊亦文那裏吃飯,不然也提前告訴楊亦文給自己准備便當,菜式多又好味,他每次都撐得很,回家自然就吃不下東西了,沒想到老爸都看在眼裏,還害他擔心。
「爸,我身體棒的很,你就不要操心我了。」爲表誠意,他特地夾了一個煎蛋到範明碟子裏,「來吃個蛋,大哥煎蛋的手藝越來越棒了。」
家傑喝著咖啡,聳聳肩:「爸,你擔心他幹什麽,看他樣子也不像有病,倒是有點象……發春。」
「二哥你胡說什麽!」家偉還是一如既往地咆哮起來,臉卻心虛地變紅了。
「哪哪哪,惱羞成怒了!」家傑用手指點著說,「我知道你這個大胃王,哪會有什麽事情讓你吃不下飯?身體不舒服你只會吃的更多!除非是……」他故意拉長了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有情飲水飽!」
「二哥你再胡說我揍你!」家偉隔空揮出一拳,被範浩鵬擋住,杏眼一瞪:「吃飯!」
家傑看看時間,匆忙喝下咖啡:「我上班去了,喂,家偉,今天要不要搭車?你最近跑學校很勤嘛,放假也這麽用功?」
「不要。」家偉繼續啃麵包,今天楊亦文一天都有實驗,他要是去了,一定會讓他分心,還會趕回家給自己做飯,跑來跑去太累了。
「嘖,那我走了,爸,媽,再見。」
等到家傑的跑車呼地一聲開出大門,範明和範浩鵬對望了一眼,才小心地問:「家偉啊,你是不是眞在拍拖了?」
「沒……沒有!」家偉雖然很想承認,但一想到承認了之後面臨的立刻就是被盤問個不休,還有見父母,就開始膽怯,他也知道父母的接受度並不是這麽高的,何況楊亦文……
範浩鵬松了一口氣:「你這孩子頭腦太單純,我知道你二哥啊,是會說些有的沒的,但是,家偉,你要是交朋友呢,是件好事,一定要告訴我們知道。」
「媽你在說什麽嘛,你給大哥做媒不成,又來找我!」家偉起身准備離開,「我現在還是學生,交什麽朋友。」
「唉,你大哥比你強多了,起碼人家都說他優秀出色,你啊,一看就一副莽撞的樣子,將來和雄獸見面,一不高興,會不會一巴掌就把他給打出去啊。」
「老婆,不會的,家偉是好孩子,他不會欺負弱小的。」範明安慰著妻子,卻招來一個白眼,「在我們眼裏他們當然千好萬好,可是天底下再上哪裏找你這樣好脾氣的雄獸去包容他啊?走出去就象混的一樣。除了運動是特長,別的什麽都不會,動不動還會打架,誰會喜歡這樣的小雌啊?」
家偉聽得很不耐煩,回嘴說:「媽,你自己還不是一樣!」
範浩鵬高傲地揚起下巴,斜著眼睛看他:「我不同,我好命嫁到你爸爸,什麽都不用我操心,怎樣?」
家偉被他一激,本來想走的也不了,回身往範浩鵬背上一趴,側頭看著範明:「爸,媽,如果呢,我是說如果,有這麽一個雄獸,就像爸爸一樣,每天都會做好吃的菜給我吃,對我很溫柔,也不在乎我是不是壞脾氣,是不是邋遢,是不是做完運動就一身汗,還會拿手絹給我擦……那這樣的人,你們會同意我們在一起嗎?」
範明感歎了一句:「啊,世界上還有這麽好的雄獸啊……看來我還做得很不夠……」
範浩鵬卻發出噓聲:「得啦,兒子,少做白日夢了,這樣的雄獸都能被你碰到,你好去買彩票了。」
「喂,說一下都不可以啊?」家偉用力推了範浩鵬一下,催促地問,「這樣的可不可以?噯?說話啊!」
「可以,當然可以!豈止是可以,我會把你打個郵包立刻快遞給他,別等他改主意。」範浩鵬嗤之以鼻地說,「還附上『概不退貨』的標簽。」
「老婆,這樣說太過分啦。」範明阻止妻子,轉頭對家偉說,「家偉,你別擔心,不管怎樣,爸爸都會做飯給你吃的。」
心裏得意得都快笑開了花,家偉湊過去在範明臉上狠狠親了一口,聲音響亮地說:「謝啦,老爸!」
「嗯,我已經到你家門口了……」家偉一邊打手機一邊按電梯,「我知道你上午要做試驗啊,安啦,我會跟銘銘好好玩的……嘿嘿,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電話裏說不方便,還是等中午你回來……可能會晚一點?……那沒關系啊,我等……冰箱裏有什麽吃的?……嗯嗯,我喜歡,我會分給銘銘吃啦,你不用擔心!好,掛了,拜拜。」
按動門鈴,菲傭已經很熟悉他了,笑著跟他打招呼,天銘聽見他的聲音也跑出來,巴住他的腿:「哥哥跟我玩!拼圖!」
「好啊,你會不會玩啊小鬼?」家偉走進客廳,在堆放著天銘玩具的一角盤腿坐下,果然地上有一堆拼圖盒子,他好奇地拿起來看了看,吹了聲口哨「哇,一千塊!這個太難了,哥哥找個容易的跟你玩。」
嘩地把拼圖打散了倒在地上,然後把小鬼圈在懷裏,一塊一塊地開始拼米老鼠,從前的家偉從來沒有這個耐心,但是最近。他覺得這樣也不錯啊,安安靜靜地陪著小鬼玩,懷裏那個肉肉的小家夥也不像以前那樣讓他恐懼,捏起來還挺舒服的,尤其小嘴越來越愛說話,逗他也蠻有趣的。
「銘銘啊,你還記得媽媽嗎?」拼好一隻耳朵之後,他一邊撿著拼圖碎片,一邊問。
「媽媽!」天銘的小胖手舉起一塊拼圖遞到他手裏,然後指著茶幾上的照片快活地說,「媽媽和爸爸!」
「你這個傻寶寶。」家偉嘀咕了一句,然後問,「小鬼,你喜歡哥哥嗎?」
「喜歡!」天銘用力點著頭,仰起臉看他,大眼睛裏是興高采烈的火花,「哥哥陪我玩,帶我去看海豚,還會……飛!」說著張開手臂做飛翔的動作。
「你就光知道玩啊?」家偉又嘀咕了一句,「我也知道你大了說不定就覺得是我搶走了你爸爸,但看你現在的樣子,又不像……喂,小鬼啊,如果哥哥住進來,每天都能看見我,你高不高興啊?」
「每天都?」天銘興奮地問,「哥哥一起住嗎?」
「是啊,我是說,如果……如果啦!」家偉的臉有些紅,尷尬地說,「哥哥要住進來的話,你怎樣?」
「很高興呀!」天銘揮舞著小胖手,甜甜地說,「爸爸也很高興!」
「喂,小鬼,不要胡說!」家偉一把按下他的手,面紅耳赤地說,「我可沒說要跟你爸爸住一起!」
天銘一點都不怕他故意做出的凶相,格格笑著從地上爬了起來,嫩嫩的小手巴住家偉通紅的臉,響亮地親了一口:「我喜歡哥哥!」
「少來,親得我一臉都是口水!」家偉雖然這麽說,嘴角卻情不自禁地上揚,終於笑到咧開了嘴巴,「不要玩啦!哥哥帶你下去蕩秋千好不好?」
「要飛!」楊天銘伸出手臂,渴求地看著他,「飛!」
「好!哥哥帶你飛!」家偉笑著跳起來,彎身拉住天銘的小手,一用力把小鬼提了起來,心情實在太好了,一下沒注意到力氣用過了頭,手上剛感覺到一陣輕微的落空感,天銘就尖叫起來,哇哇大哭:「疼!哥哥!疼……」
「糟糕!」家偉心知不妙,急忙放開了他,順手扯過毛巾把天銘的手臂固定好,右臂明顯地耷拉下來,活動不能,天銘哭得臉都漲紅了,搖晃著往他懷裏撲:「哥哥!疼……哇……」
「不怕,哥哥馬上送你上醫院,瑪麗!麻煩你在家,我會通知楊教授的。」家偉抱起天銘,連外套都來不及穿,直接衝出家門。
醫院的骨科醫生是家偉的熟人,二十年來幾乎家偉每年都會因爲這樣那樣的傷來就診幾次,這次看見家偉滿頭大汗抱著一個嗚嗚哭的小孩子進來,絲毫沒有驚訝,解開固定帶,檢查了一下,從抽屜裏拿了一根五彩斑斕的棒棒糖,舉在空中逗天銘:「寶寶,要不要吃糖?來,來拿叔叔手裏的糖,夠到了就給你喔。」
「醫生你幹嘛?這個時候還在逗小孩子?」家偉抱著天銘急得都快跳起來了。
天銘嘟著小嘴,看了看頭上的棒棒糖,想去拿,左手被醫生按住,右手怎麽也舉不起來,動了兩下,嘴巴一扁,又要哭了:「夠不到……叔叔壞!」
「啊,基本可以確定是橈骨頭半脫位了。好啦,家偉不要擔心,你抱緊他不要讓他動。」醫生笑眯眯地把棒棒糖放下,抓住天銘的小手,左手慢慢地順著手臂摸上去,探查到了那一點之後,右手靈活地握著天銘的手臂向內上側一彎一推,動作快得家偉幾乎反應不過來,然後放開手,輕松地說:「現在呢?還疼不疼?」
天銘的抽泣聲嘎然而止,淚水浸濕的大眼睛看了看醫生,認眞地想了想,然後搖著頭:「不疼了……」
「好,現在來,你夠到這根糖呢,叔叔就送給你吃好不好?」醫生再度把棒棒糖舉過天銘的頭頂,這次小胖手利索地舉了起來,一把抓住棒棒糖就往自己懷裏拉。
「呵呵,不哭了吧?這孩子眞乖,長得又可愛。」醫生扯了張紙巾遞給家偉,一邊在病曆上書寫一邊說:「小孩子的韌帶關節還沒有發育得很好,容易脫臼的,家偉,你下次要注意一點……哎,你不會在開班授徒吧?這麽小的孩子,可不適合練跆拳道。」
笨拙地用紙巾抹著天銘臉上的淚水鼻涕,家偉內疚地說:「沒啦,是人家的小孩,我……我這次是不小心,以後會注意的。」
「對嘛,記住不要用大力拉他的手臂,拉松了以後變成習慣性脫臼就不好了。」醫生合上病曆,笑著說,「現在沒事了,帶他出去吃糖回家吧。」
「謝謝醫生。」家偉抱著天銘站起來,「每次都要麻煩你,眞不好意思。」
「救死扶傷是醫生天職嘛,不過,家偉,你是急暈了頭吧。」醫生把病曆交給家偉,笑著說,「他是人類的小孩,還是應該去大衆醫院看診的,當然不是說我這裏不能看……但是病曆檔案會弄亂的……你啊,是不是平常自己都來看病習慣了,有什麽事情就只記得往我這裏跑啊?那可要多謝你照顧我生意了。」
他是在開玩笑,但是家偉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驚訝地看著他:「醫生,你說什麽?」
「我說他是人類的小孩,最好還是……」
「醫生你搞錯了吧?他是岩獸!」家偉看看懷裏正專心把玩著棒棒糖的天銘,不相信怎麽會是這樣,一定是醫生弄錯了!
「我怎麽可能會搞錯。」醫生笑了,「你在懷疑我的職業素質嗎?」
「可是……他爸爸是岩獸……」家偉回想起楊亦文的一舉一動,還有那淡淡的荷爾蒙香味,沒錯的,楊亦文就是岩獸,天銘雖然沒到成熟期,沒有岩獸的獨特感覺,但,他也不可能是人類的小孩啊!
醫生怔了一下,俯身仔細打量著他懷裏的楊天銘,後者毫無自覺,咧開小嘴衝他笑:「謝謝叔叔,糖糖!」
摸摸小家夥的腦袋,醫生歎口氣,十分堅定地說:「我不會搞錯的,他不是岩獸,也不是混血,就是人類的孩子,家偉,這其實也沒什麽重要的,畢竟是別人的家事。」
「誰說不重要……」家偉豎起眉毛,憋著氣跟醫生告別,抱著天銘走出診室,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坐下,剛才自己通知楊亦文的時候他十分緊張,說馬上就到,自己就在這裏等他吧,正好問個清楚,爲什麽他的兒子,會是個人類呢?
天銘拉扯他的袖子:「哥哥,糖。」他還惦記著被玻璃紙包裹得很漂亮的糖,家偉默不作聲地把包裝拆開,小鬼心滿意足地一口一口舔起了棒棒糖,完全把剛才的哭叫給忘在腦後。
「天銘!家偉!」楊亦文氣喘籲籲地從走廊那頭飛奔過來,一臉焦急地看著他們,「怎麽樣了?你打電話,我都快急死了,銘銘怎麽樣?醫生說什麽?」
「醫生說是橈骨頭半脫位,已經複位了,沒有什麽。」家偉低聲說,楊亦文不放心地看著楊天銘的手:「眞的嗎?銘銘,現在還有哪裏疼?」
小鬼搖了搖頭,乖巧地舉起棒棒糖:「叔叔給銘銘糖……叔叔摸摸,就不疼了……」
「那就好……」楊亦文松了口氣,帶著幾分埋怨的口氣說,「怎麽這麽不小心?家偉,我不是怪你,但是你平時手就很重,下次要注意一點,好不好?」
他擡頭看著家偉,發現對方的神色不對,瞪著自己,好像要說什麽又不能開口的樣子,楊亦文怔了一下,笑著安慰他:「家偉,別生氣,我都說了我不是怪你,只是提醒一下。好了,現在沒事了我們一起回家吧?銘銘,叔叔給你糖,有沒有說謝謝?」
「有說!」天銘很自豪地舉起棒棒糖。
「嗯!這樣才是好孩子,來,爸爸抱,哥哥也累了。」楊亦文剛要伸手抱過兒子,卻聽見家偉低聲說:「天銘……不是岩獸啊?」
楊亦文的動作僵住了,看到他的表情,家偉就明白醫生跟自己說的完全是事實,他沈默了,過了很久才問:「你怎麽不告訴我?」
「這種事情……似乎不重要吧……」楊亦文苦笑了一下,「銘銘是不是岩獸,都沒有什麽關系,對不對?你疼他,也不是因爲他是岩獸吧?」
「話是這麽說。」家偉承認,「但我心裏還是覺得不太爽……」
他看著楊亦文的眼睛,認眞地說:「教授,很多事情本來確實無所謂,但我不想從別人嘴裏知道,我喜歡你,我把你當最重要的人,如果有什麽事,我希望你能親口告訴我,比如,天銘的身世。」
稍微停頓了一下,他半強迫地擡起楊亦文躲避的臉:「你有什麽事情在瞞著我,是因爲我沒有資格知道嗎?」
「不,家偉。」楊亦文吃了一驚,急忙說,「我從來沒這麽想過,有些事……有些事我只是不想去困擾你,畢竟有我去承擔就可以了。」
「我才不這麽想!」家偉不滿地說,「你就是把什麽都自己擔下來,完全不想到別人也會想和你分擔一下……好吧,如果我今天不知道這件事,你是不是打算永遠都不告訴我?」
楊亦文苦笑了一下:「家偉,我……我們不要當著孩子的面說這些好嗎?回家去,我給你一個解釋。」
「喂,我可不要什麽解釋。」家偉豎起眼睛,抱著小鬼站起身來,「我只要你告訴我就可以了。教授,我發現你爲人很奸猾,經常說著說著就會把我騙得忘記初衷。」
帶著孩子回到家裏,天銘吃完棒棒糖之後就昏昏欲睡,交給菲傭帶到床上去休息之後,家偉一邊坐在餐廳裏大口吃著牛肉麵,一邊拖住做完面之後就想去看兒子的楊亦文,含糊不清地說:「你剛才答應回家就告訴我的。」
「家偉,吃飯的時候不要說話,會影響消化的。」楊亦文溫和地拉開他的手,「我去看看銘銘,馬上就回來。」
「哼。」家偉不甘地點了點頭,平心而論,牛肉麵很好吃,筋道的面條,濃鬱鮮美的湯頭,還有蓋在面上大塊大塊的紅燒牛肉,幾根碧綠的青菜,讓他一嘗就停不下嘴,當然,享受美食的時候他也沒有忘記繼續對楊亦文不滿:這個人啊,有的時候非常可靠,有的時候卻不能太相信。
他不會又是藉口躲開自己吧?如果不想說的話……自己眞的有立場逼他對自己坦誠一切嗎?似乎從開始到現在都是自己採取主動,他會不會還想敷衍自己呢?
「怎麽了?」他正在胡思亂想,楊亦文走了過來,奇怪地看著他捧個空碗湊在嘴邊,「還沒吃飽嗎?」
「不是!」家偉臉一紅,趕快把碗放下,「我又不是成天只掛住吃……現在你該告訴我,天銘是怎麽一回事了吧?」
楊亦文的手指擺弄著茶杯,沈默了一會才問:「要不要喝點麥茶?」
「喂!教授!」家偉幾乎要跳起來了,楊亦文看他的樣子,無奈地一笑:「好好好,我告訴你……其實……眞沒有什麽可說的,銘銘不是我的親生兒子,是我收養的,就這樣?」
「就這麽簡單?」家偉不相信地問,「你疼他都有點溺愛了,我一直都以爲……」
楊亦文給他倒了杯茶,平靜地說:「既然收養了他,總要給他一個好的生長環境,我到香港來也有這樣的目的,在這裏沒有人知道他是我領養的,你也覺得我們是父子對不對?家偉,這件事我本來不想對任何人說的,但是你這麽想知道的話,我還是告訴你好了,但我可以要求你跟我一起保守這個秘密嗎?」
「幹嘛說的我好像刺探你什麽秘密一樣。」家偉嘀咕了一句,喝著熱騰騰的麥茶,自己安慰自己:總算他還是說出來了,不會還是悶在心裏,而且……聽他說『一起保守這個秘密』的時候,心裏忽然就高興起來,似乎兩人之間的距離又拉緊了一點。
粗線條的他,早已經忘記了問,楊亦文爲什麽要收養一個人類的孩子,以及他過世的妻子是不是知道這事等等,反正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他覺得也沒必要知道得那麽清楚。
「那你還能一直不告訴天銘啊?將來他總會發現自己和你不一樣的。」
「總要等他再長大一點吧?」楊亦文歎了口氣。
「青春期的小孩子都很叛逆的,你不怕他生你的氣啊?」家偉攤開手,「而且,單親家庭的小孩子,這不是你多麽疼他,給他多少愛就可以彌補的,他總會覺得生活裏缺少了一塊吧?」
楊亦文笑了,第一次調侃地對他說:「不是還有你嗎?」
「喂!教授!我扁你啊!」家偉第一個反應就是揮拳揍過去,半路才刹住車,悻悻然地說,「不要逼我使用暴力!如果你只是爲了給天銘一個完整的家庭才找雌獸結婚的話,你臉上早印滿蹄子印了!誰都不會客氣的!」
「我沒有那麽不負責任吧?如果我要結婚,那一定是因爲我愛對方,不會因爲任何別的原因。」
家偉聽得有些牙癢癢,幾乎想抓住他的脖子搖晃,逼他把下面的話說出來,但楊亦文忽然又停住了,低下頭,吹了吹杯子裏的茶水。
沈默,幾乎有一個世紀那麽長的寂寞……
「家偉,我……在來香港之前,就已經做好准備,要一個人撫養天銘長大,不再結婚,我覺得我這一輩子就這樣了,天銘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會爲了他活下去,但是……」
他低著頭,輕聲地說:「我遇見了你……」
「遇見我怎麽了?」家偉一瞪眼,心裏還在爲剛才他說的『不再結婚』而莫名生氣。
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楊亦文低低地說:「沒什麽……」
他側過臉,看著家偉又氣又急的樣子,慢吞吞地補充說:「只是你破壞了我所有計劃,讓我又動了結婚的念頭……我以爲一切都已經註定,不會改變了,可你……改變了我……」
「喂,你可不可以不要講這麽肉麻?」家偉紅著臉,端起茶水一飲而盡,「你願意,我還不一定肯呢……」
「那如果……」楊亦文的手指慢吞吞地在桌上劃著圈,並不看他,「如果我會一輩子做飯給你吃呢?」
「這樣啊……」家偉的眼睛也隨著他的手指轉圈,「每頓都起碼有四個菜一個湯,還有夜宵點心糖水……一點都不缺?」
「嗯,中餐西餐越南菜日本菜……什麽菜式都可以,保證餓不到你。」
家偉盡量作出不在乎的樣子:「這樣啊……我要考慮一下……」
「好,你慢慢考慮,我會很有耐心。」
「那我要先試用一下,也可以?」家偉笑得又開心又得意,「我老爸說如果我能找到一個肯爲我做一輩子飯的雄獸,就盡管結婚沒問題,不過我還是很擔心你會不會遵守諾言……唔……」
他沒有能繼續說下去,因爲楊亦文俯身湊過來,溫柔地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