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凶靈貞子

　一股一股的，有什麼東西洶湧著從喉嚨裡冒出來—

　“咳咳咳咳！”

　瘖啞劇烈的咳嗽聲在耳邊響起，肺和呼吸道好像有烈火在灼傷般難受，我痛苦地□了聲 ，有氣無力地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裡出現一個人正俯看著我，我眨了眨眼，視線漸漸清晰，看清來人忍不住驚詫道，“reborn？！你怎麼……咳咳！”

　我記得他說了要一個月啊，難道是事情辦完了所以提前回來？

　疑惑地想要問他，結果一句話沒說完又咳了起來，他把我從地上抱起來，幫我拍著背，我只覺得呼吸道火辣辣的疼，咳嗽了好半天才稍微好一點兒，才注意到他外套扔在地上，身上穿的襯衣和褲子都濕透了，頭髮還在往下滴著水。

　剛才我差點被貞子拖下去淹死，是reborn趕來救了我？

　為什麼每次都是我想救他反而被他所救？這不科學！

　不對，重點不是這個！

　我連忙抬頭，用沙啞的嗓子問他，“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家裡沒人，給你打電話也沒人接，”藉著地上放著的一盞油燈的光亮，我看見他抿著唇，面無表情地盯著我，“看了你的電腦，上面有網頁瀏覽記錄。”

　我恍然大悟，之前我有在網上查到這裡的線路和預定車票，他一定是看見了就連忙趕來。

　心下湧起一股感激之情，如果不是他及時趕到的話，這一次我真的要被貞子給陰死了。

　“謝”

　剛抬頭真誠地想要道謝，正好和他四目相對，我清楚地看見他眼裡一絲複雜的神色閃過，語聲一如以往的低沉而磁性，卻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命令，“你一個人跑到這種地方來究竟是想要做什麼？”

　“我……”張了張嘴想要解釋，餘光卻不經意地瞟到地上一個白色的頭骨，想來是reborn 救我上來的時候順手撈上來的，而這個頭骨也讓我想起了我到底是來這裡幹嘛的，以及為什麼會來。

　這一個星期，我反覆思考和reborn的關係，優柔寡斷猶豫不決了這麼久，也該下個決斷了。我實在無法一次又一次看著自己給 reborn帶來危險，所以……

　我移開目光望著古井，聽見自己聲音平靜到幾乎冷漠的地步，“我想，我做什麼沒必要匯報給你吧。”

　“你再說一次，嗯？”平靜的聲音暗含著極度危險的威脅，我嚥了口口水，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大聲道，“你不過是我乾爹請來的保鏢，我做什麼事你管不著！”

　話音未落，下巴被一把捏緊，我被迫仰頭對上他冰冷深邃的黑瞳，那目光太有穿透力我幾乎都要以為自己的想法被他全然洞悉，強逼著自己不要心虛地轉開目光。對視片刻，他緩緩放開手，我垂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扣緊，只覺得他站在我面前，陰影將我整個人籠罩在其中，聽見他的聲音充滿嘲諷，“我真是低估你的愚蠢程度了，蠢沙。”

　不同於平時無奈縱容的語氣，而是含著一絲不加掩飾的失望。

　我詫異地抬頭，他已然與我擦身而過，“砰”門被重重關上，我一個瑟縮，怔怔地望著緊 閉的木門，艱難地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又讓他失望了吧……

　這一次，是我親手劃下句號。

　但我並不後悔。

　我全然不在意渾身都濕透了，頭髮還在淌著水，徑直走到白色骷髏頭旁邊，盯著它冷笑，“敢陰我？”重重地一腳踩在骷髏頭上，力氣之大直接把頭骨整個給陷進了土裡，我還一邊咆哮一邊使勁跺，“滾你丫的坑爹貨！！我告訴你，我不把你頭骨拿去磨成粉灑到茅廁裡我就不叫姚沙沙！！”

　原本想著憑我的力氣肯定可以踩碎頭骨的，沒想到直到頭骨全部陷進地面，還完好無損，心裡的怒氣更是高漲，我氣得收回腳，走到我的包旁邊，打算拿出小刀割破手腕取些血來，直接滅了她丫的。

　忽然一陣陰風颳過，放在地上的油燈火光搖晃了下，明滅間我隱約看見一個白衣少女在我腳邊抱著頭骨害怕地啜泣，然後她抬頭看了看我，似乎被我臉上的猙獰表情嚇到瑟縮了下，緊接著做了一個我完全沒有預料到的動作—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少女抱著頭骨在我面前滿地撒潑打滾，一邊滾還一邊發出“嚶嚶嚶”的委屈哭聲，活像是做了錯事耍賴想要逃避大人懲罰的小孩！

　“……我擦！”回過神，我無力地扶著房柱，一臉囧囧有神，“喂喂，你是恐怖片裡僅次於伽椰子的厲鬼啊，你作為厲鬼的霸氣呢？你簡直丟死鬼怪們的臉了！！快點停下來，注意你的形象、形象！”

　貞子少女果然停下來，委委屈屈地看了我一眼，一瞬間，我腦回路竟然和她連接上了，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臉色一青，“不行！撒潑打滾賣萌耍賴也難逃一死！把我差點弄死，我才不會原諒你呢！！”

　然後她失望地垂下頭，可憐兮兮地撫摸著自己的頭骨……又開始繼續骨碌碌地翻滾起來！！

　“喂！你真的夠了！快點給我停下來！”

　滾過來“嚶嚶嚶嚶”

　“……別滾了，我眼睛都花了！”

　滾過去“嚶嚶嚶嚶”

　“……別哭了啊啊啊，我才要哭好不好！是你差點把我害死，不是我故意欺負你啊魂淡！”

　“嚶嚶嚶嚶”換個方向繼續滾。

　“……”無力地扶著額頭，我欲哭無淚，明明我是受害者，她一副被害人的模樣是怎麼回事！

　“好、好啦，不讓你魂飛魄散行了吧！快點給我停下來！”

　聞言，她果然立即停了下來，朝我看過來，然而我卻從她面無表情的臉上，死氣沉沉的眼睛裡似乎看出一絲……期盼？

　“咔嚓”

　一用力手指就在房柱上扣下一大塊木屑碎片，我忍無可忍，“還想要被好好安葬，你真是得寸進尺啊少女！”

　“嚶嚶”她急切地解釋，於是伴隨著她委屈的哭訴，聽完原委的我頓時囧了：原來，她其實只是希望有人能夠將她安葬，好前去往生而已，所以才會選擇將怨念附著在dvd上，然而那些人承受能力真是弱爆了！每次她爬出來還沒來得及跟他們好好說話，一個個就突發心肌梗塞而死，害得她白跑一趟，只能失望地爬回電視裡……

　“掀桌！你妹的心肌梗塞！別人都是被你嚇死的吧！你到底有沒有一點你現在是厲鬼的自知之明！！還有，”我狠狠地瞪她一眼，“你把我拖進水裡這個總是為了故意害死我吧！”

　貞子偏頭無辜地看著我，片刻後，從腦電波那裡傳來的訊息簡直讓我差點沒給她跪了，“什麼叫做幾十年了終於見到一個可以溝通交流的活人，一時太激動就忍不住想拉著我陪你玩一會兒？玩你妹啊咱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這樣的水鬼！”我現在真是覺得以前遇到的鬼都弱爆了，尼瑪天然呆才是真絕色！

　被罵的狗血淋頭的貞子不敢再開腔，就抱著頭骨繼續可憐兮兮地瞅著我。和她對視半晌，原本我的確準備潑她頭骨一碗血讓她魂飛魄散的，經過這一番場景，現在有些意興闌珊，是我自己命中孤寡，所以才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就算今天不是貞子，而是別的鬼魂，我也不可能安心地再繼續和reborn在一起。

　算了，我嘆了口氣，“好、好啦，如果你願意毀掉所有被詛咒的dvd的話，我就把你好好安葬了。”

　那個單薄瘦弱的少女抱起頭骨激動地站起身來，對著我深深地鞠了下躬，嘴唇噏動 ，彷彿在說“謝謝你。”

　我走過去抱起骷髏頭，摩挲了下，“這個療養院你在這裡住過很長一段時間吧，那就葬在屋後的樹林好不好？”

　光潔的顱骨空洞洞的眼眶位置，忽然滑落兩滴晶瑩的液體，落在我的掌心上，一片冰涼。

　我想到前段時間也把她好好折磨了一番，算下來的話，我弄死她複製體13次，她想弄死我一次也沒成功。這樣一對比……我還略勝一籌？

　不過最後我依然敗於她不要臉的撒潑打滾下= =

　（當前等級 level 30 技能升級：真無恥）

　於是趁著月黑風高，四下無人，偷偷摸摸地把她的頭骨帶出小屋，到了旅館背後的森林裡，找了棵樹把它埋了。打算第二天去祭奠她。

　回去的時候，才發現旅館前聽著一輛令我眼熟的黑色小車，一看車牌，的確就是reborn的車子。

　他居然開車過來？！

　驚詫後，我心下百味陳雜，從東京到這裡坐新幹線都要兩個小時，也許他發現我行蹤的時 候已經來不及乘坐快鐵，只能立即驅車四百多公里開了六七個小時才連夜趕來。

　如果說之前我還不敢相信reborn居然真的對我有感情，可是那個時候他說讓我做他的女人時認真的眼神，以及一直以來倍加關懷的舉動，我現在毫不懷疑他對我有著我對他一樣的感情，也許並沒有我這麼深，但毋庸置疑，那表現出來的關心絕對不會是假的。

　我怔怔站在風裡不知道多久，直到—

　“阿嚏”

　狠狠地打了個噴嚏，揉著鼻子我才驀地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渾身濕透地站在夜風裡，一副sb樣，此時全身冰涼，連忙回到房間脫了衣服去洗澡。泡在滿是熱水的浴缸裡，一片安靜中，蒸騰的霧氣使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白茫茫的看不清楚，正如我腦子裡空茫茫的，耳邊忽然迴響起那含著失望的冷嘲熱諷“我真是低估了你的愚蠢程度”

　“我真是低估了你的愚蠢程度”

　“我真是低估了你的愚蠢程度”

　……

　……

　迴響一遍就算了，這麼多遍是復讀機麼！！

　我默默地把臉埋進水裡，用水堵住耳朵，蠢就蠢吧，反正我從來就沒聰明過。

　有溫熱的液體從緊閉的眼角滲出，很快融化在水裡。

　心底無聲的嘆息，就這樣結束吧。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清早，向旅館人員打聽了附近有賣香燭紙錢店舖，趕忙去買了點兒，我還特意買了房子車子甚至幾個男紙人（這玩意兒居然都有！）。蹲在昨天埋葬頭骨的地方她燒紙錢，結果由景觸情，忍不住開始碎碎唸起來，“這是歐元，萬一你想出去旅個游什麼的，到時就用的到了，不出去的話換成日元也行，反正現在匯率還不錯……這幾個美男模型也燒給你，你死的時候還沒有男朋友吧？真可憐，跟我一樣，所以我現在燒給你，你就不要客氣地享用吧，不要像我一樣就算有好男人在面前也撲不得啊嚶嚶嚶！”

　燒完所有的祭品，地上赫然是一小堆菸灰。我拍拍手站起來，一縷和風溫柔地吹拂過我的臉頰，點點灰燼打著旋兒悠悠地漂上半空後緩緩落下。我順手把滑落的頭髮挽到而後，悵然道，“不知道地獄是什麼樣子的？可惜我沒辦法親眼見到了。”

　devil那令人蛋疼的祝福的代價，便是我死後的靈魂。我一直想著死後的事沒必要現在就開始憂慮，不過最近好像給別人燒紙的次數有點多，弄得我都多愁善感起來了……

　搖搖頭甩掉腦子裡的胡思亂想，我轉身想回房間收拾行李，卻猛地頓住—

　reborn站在一棵樹下靜靜注視著我，之前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圍，壓根不知道他在這裡站了多久。我下意識地張嘴想解釋，又猛地回想起兩人現在的關係，連忙訕訕地閉上嘴，低著頭往回走。

　擦肩而過的時候，我頓住腳步，聽到自己強自鎮定的聲音在空曠寂靜的森林裡響起，“回去之

　後，我會盡快搬出去的。這段時間，麻煩你照顧了，謝謝。”

　說完連抬頭看他的反應的勇氣都沒有，一個勁兒地埋頭猛走，直到很遠了，才敢咬著唇回頭看。他還佇立在森林裡，背影頎長清瘦，風乍起，樹影搖動，一片草葉擦著他的黑色禮帽悠悠飄落，看著竟有些落寞冷清的味道。

　心口驟然一痛，我慌不擇路地離開，再不敢回頭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