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沒有馬上解決掉夜蝶。
他只是很小心,仿佛不經意一樣的出現在夜蝶面前,用一張淡漠的臉叫他去收拾一下某個庫房裡的亂七八糟雜物,夜蝶不愧是一個高階殺手,當夜出現在他面前時,他臉上的表情表現出恰到其分的拘謹跟敬畏,在進入宮中前,幾乎所有的殺手都已經自己打聽好宮裡所有的消息,所以就連夜變成人形的這件事,他們也略知一二,要不是夜一開始就發現對方的眼睛很明顯的在觀察地形,而且藏在眼瞳裡有著幾乎沒有辦法察覺的殺氣,平常想要發現夜蝶的存在,果然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這也是夜暫時放過夜蝶的原因,一個夜蝶就可以把自己隱藏得如此之好,這一次來的殺手裡可不只這麼一個,這些殺手既然雇用者是同一個,那麼肯定多多少少都會知道彼此的存在,讓夜蝶暫時好好的在這宮裡亂晃,是一種釣魚的方式,看能不能順利的釣出另外幾條大魚,就算不能,留著觀察也是一種學習,學習對方是不是有哪方面做得比自己好,學習現在高階殺手的一些行為模式,將來方便更容易察覺。
聽到夜的吩咐,夜蝶立刻去執行,夜只是隨便說了一個庫房的名字,夜蝶卻連問都不需要問就能馬上找到那一個庫房所在,可見他進來宮裡可能已經有一段時間,要不然光是搭配著外面一些對皇宮的資料,也很難這麼熟練的找到每一個地點。夜蝶的表現,會讓不知道的人以為他已經在宮裡待了多少年的時間。
夜指揮了對方去整理後,並沒有多看對方幾眼,一副好像正要去哪裡曬太陽一樣,懶洋洋的往後花園的方向走,讓夜蝶完全沒有自己已經被看穿身分的警覺,心裡還在驚歎夜的模樣真好看,如果要易容成夜的模樣,恐怕對他來說是一項非常高難度的挑戰,看來他還是不能直接從夜的這一個地方動手,那真是太可惜了,夜絕對是接近目標的最好身分。
夜不曉得對方現在心裡在想什麼,他一離開夜蝶的視線,馬上就趁沒有人看見的時候幻化成小貓的樣子,隱藏在天花板周圍那些雕塑裝飾之間,一雙眼睛看著夜蝶進入庫房,他隨口說的一個庫房,竟然是專門用來擺放一些生活用品的地方,不是給修那些比較高位的人用的,大部分都是給長年居住在宮裡的侍衛跟宮女用的。
夜看對方很認命的真的開始打掃庫房,那是一件麻煩瑣碎的工作,看人打掃麻煩瑣碎的工作也是一件很無聊的事。
幸好夜也沒有看多久的時間,竟然就讓他等到另一條魚,這真的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沒立刻殺了夜蝶雖然是想釣魚,但卻沒有認真期望過真的可以釣出什麼魚過,誰知道魚不但釣到了,還在這麼快的時間裡。
這一個打扮成侍衛模樣的殺手很明顯在偽裝的部分輸了夜蝶很大一截,不過從他走路的方式可以看出他的身手相當好,從長廊那一端走到庫房前面的過程裡,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在無聲無息這一點上,幾乎可以跟夜打平,絕對是高階殺手。
夜的聽力很好,他可以看到侍衛打扮的殺手停在庫房門口,看見裡面正在整裡的夜蝶後,請他拿了一些乾淨的毛巾出來,毛巾數量頗多,好像真的是有需要使用。
難道是巧合?
夜蝶將毛巾整理好後,取了侍衛殺手說的三十條放到他的手中,兩人之間什麼話都沒說,侍衛殺手拿了毛巾就朝原來的方向回去。
看來應該真的只是巧合。
這一次夜換了一個人跟蹤,跟夜蝶不同,夜蝶對夜來說沒有太大的威脅,但是這一個裝扮成侍衛的殺手卻是一個麻煩的人物,夜並不希望他在保護修的同時,有人可以無聲無息的進入他的地盤偷襲。
所以他放過夜蝶拿他當餌,卻沒有打算放過這個拿對方當餌。
跟在侍衛殺手的後面,比起對方夜更具有優勢的體型,讓殺手完全沒注意到已經有對手跟上自己,他將手中的毛巾拿到另一個侍衛的手中,當毛巾放到對方手上的那一瞬間,眼裡閃過一陣殺氣,似乎是對自己堂堂一個殺手卻被派來做這種雜事相當不滿。
也許他已經在心裡想,等暗殺行動結束後,非要把這個敢命令他去拿毛巾的侍衛給順手殺了不可,但他也只能想想……
拿過毛巾的侍衛感覺到眼前出現像是刀光一樣的殘影,然後下一刻就發現自己臉上被什麼熱燙的液體給濺到,他還沒有回過神來,手中的白色毛巾已經佈滿鮮紅色的點狀液體,剛剛還跟他說過話的侍衛瞪大雙眼看著他,脖子上鮮紅的液體不斷的滲透他軟甲裡的衣料。
侍衛想要大呼出聲,夜的身影就出現在被殺死的侍衛後方。
「整理一下。」看了那侍衛手中的毛巾一眼。「把那些毛巾給燒了,這件事情除了蕭恩跟陛下之外,誰都不可以說出去。」
能被選進宮裡的侍衛都不是平凡的傢伙,他只是一開始被如此突然的刺殺給驚嚇了一瞬間,當他一回過神來,看見夜時,馬上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夜大人在對付那些潛入宮裡的刺客跟間諜是最強大的,這一次他親眼看見夜大人殺人時是怎麼樣迅速而且沒有半點預兆。
怪不得他之前就覺得這個侍衛看起來有點面生,本來以為是新來的,叫他去拿個東西竟然還猶豫了一下,他可是侍衛裡的副侍衛長,就算叫一般侍衛去打掃廁所也不能夠有任何異議。
原來不是新來的人員訓練太差,而是對方根本就不是宮裡的侍衛。
「我馬上處理,請夜大人放心。」
宮裡的大家都這麼稱呼夜,因為夜沒有真正的職稱,但他的名字又不是什麼人都敢直接叫喚的,因此大家都稱呼他為夜大人,表示他的身分並沒有因為無真正職缺而不同。
「除了這個之外,最近有沒有哪一個人看起來比較面生一點?」
侍衛想了一下。「因為最近宮裡剛進了一批侍衛,也就這一群屬下比較不熟悉,之前就是以為這一個侍衛是剛進宮裡來的,因此疏忽了。」
「是疏忽了,不需要看他長什麼樣子,看他走路的方式也可以發現,這個傢伙走路的方式比起你們還要厲害許多,你沒發現他走路時一點聲音都沒有?」
夜不會說什麼客套話,沒有發現身邊出現刺客本來就是他工作上的疏失,他不罰,也會有人去罰。
「現在屬下知道了。」被夜大人這麼一說,他終於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原來不對勁的不只是對方的應對態度而已,原來光是走路就會出現破綻。
如果一個侍衛有這麼厲害的隱藏技巧,早就被蕭恩大人給調到飛藏大人的部門了,哪可能在宮裡當侍衛,宮裡的侍衛大多都是適合防禦的武者,很少有暗殺類型的。
「知道就好,這件事情小心處理,應該還有其他的暗殺者在,別打草驚蛇。」
「是……不告訴飛藏大人嗎?」
「他?不用,你沒發現很久沒在宮裡看到他們了?」
以前的暗衛已經被修給全派出去,一旦找到敵對勢力,他們反撲的力量就是依靠這些動作迅速隱密的暗衛,常常將敵人的窩給踹了,隔壁的平常人家還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情。
原本他也有建議修要不要留一些暗衛下來保護,但是修認為立國之後,皇宮建成,他的安全已經非常的穩固,再加上有他的保護,還不如把這一份隱密的力量好好的利用會更實際一點,因此不顧蕭恩的阻止,之前就將暗衛全部釋放出去到全國各地,這些年下來,獲得不少成績,一旦哪裡有消息,常常連證實的機會都還沒有,就已經被暗衛給徹底清查。
「啊?」這是他可以知道的訊息嗎?
夜發現他愣住的神情。「放心不是什麼秘密,你的侍衛長可能知道,宮裡大部分侍衛長都有發現,只是大家都記得要保密而已,你現在知道了,也要注意自己的嘴巴。」
那本來就不是什麼秘密,在安排宮裡的巡邏時,暗衛也是其中一股力量,很多侍衛長在發現他們巡邏的地點變多,時間變長,很多工作原本是屬於暗衛時,就大概猜到了原因,所以這不算是什麼秘密。
「快把屍體清一清吧!」雖然這裡沒什麼人會來,但是越快處理越好,他必須再四處找找,說不定還可以發現什麼大魚在宮裡溜達。
後來的時間,夜在宮裡找了幾圈都沒有看到像是來暗殺的人,所以他很快的就溜回修的四周,這樣就算那些暗殺的人出現,他也可以在最快的時間裡保護修的安全。
在宮裡的生活其實無趣得很,尤其修本身又是一個無趣的君王,跟泰爾那種粗豪比起來,泰爾相對的還比較懂得享受,他的享受不是花一大堆錢的那種,而是每隔一段時間就回自己的領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當一個閒散的領主大人,整天喝酒大聊天下,要不然就是抓幾個人比武,又或者是到山林間狩獵過過野人的生活。
而且泰爾在戰爭過後替自己找了一個不錯的物件,不是非常漂亮,可是外貌清秀身體健康,個性聽說相當溫柔大方又有耐心,雖然兩人現在還沒有娃娃出生,但聽泰爾的意思應該是這幾年就準備爭取生幾個娃娃出來,戰後許多他負責的事情大多都上了軌道,在這樣的時間裡有孩子,他才有比較多的時間可以陪自己孩子玩耍成長。
蕭恩也有自己娛樂的方式,他喜歡喝酒,更喜歡自己釀酒,皇宮裡的酒庫是他的遊樂場所,有不少上佳美酒都是經由他的手弄出來的,雷安還跟他要了配方製作行銷全國各地,聽說頗受好評,這些酒的收入除了雷安收取一部分之外,一部分上繳國庫,另一部分自然是到了蕭恩的口袋裡。
所以蕭恩跟泰爾的財產比起來,絕對是多上無數倍,只是他個人對於這些財產沒有太大的意思,他比較喜歡管理宮中的瑣事,在宮裡沒有多少機會可以花錢,後來他乾脆把錢交給雷安打理,錢滾錢的結果就是,他現在根本不曉得自己到底有多少財產,但聽說要買下一個領地很可能沒有太大的問題,將來他的孩子要是不想繼承他現在的位置,平平安安的當個富豪其實也是不錯的選擇,他自己固執於守護亞倫提特一家這個工作,但並沒有一定要自己的後代一直繼承下去。
身邊兩個最親密的戰友都有自己的樂趣在,修卻沒有,這樣的問題所有的臣子其實都看在眼中,因此他們一天到晚會在奏章上想出各式各樣可以稱為光明正大的項目,希望可以給他們的國王陛下帶來一點樂趣。
宴會就是其中一種方式,對許多人來說,宴會是很好放鬆心情的地方,當然,太過正式的宴會反而會有壓力,所以他們每一次想辦法讓修同意的宴會,都是很單純又具有意義的那一種。
這一次的宴會跟書有關,陛下喜歡閱讀,這好像是他唯一能讓其他人覺得是一種興趣的喜好,所以每個月都有不少最新的書本送到陛下的書房,而且聽侍衛說,大部分只要陛下有時間都會仔細觀看。
這一次他們請了一些國內比較有名的學者跟作家,當然,還有一些真正喜歡閱讀的美人一起參加這一個宴會,宴會怎麼可以沒有美女作伴,那樣就不叫做宴會了,所以只要是長相不錯的,學問夠的,家世也好的未婚少女,可以說是幾乎都被大臣給邀請到宴會裡頭看能不能和自己的陛下大人看對眼。
宴會的內容挺豐富的,各式各樣的題目從大臣們的腦中設想出來,然後寫在卷軸上一個一個打開討論。
就算是不太喜歡參加宴會的修,也不得不佩服自己臣子們的耐心跟關心。
這些問題都很有深度,要是一些沒真正好好閱讀書本,喜歡閱讀的人,恐怕很難回答完全,而且這些問題也徹底牽引出這些學者的興趣,讓整個宴會不會因為有國王陛下在場的關係而顯得緊張沉悶。
夜不喜歡讀書,他會聽取人類說的一些故事,但卻對閱讀人類的書籍很沒有興趣,這些書籍的內容充滿太多的規範,跟召喚獸的生存法則有非常大的抵觸,要不是為了修的安全,刺客最可能在這樣的場合出手,他絕對不會待在這個地方聽這些像是念經一樣的討論。
雖然宴會裡的人選已經經過篩選,但夜相信真正的刺客絕對有他們的辦法進入這個宴會之中,像他前幾天放過的夜蝶,如今已經換了一個身分坐在其中的一個位置上假裝學者,還非常有學問的在這些問題裡提出自己的看法,讓別人絕對想不到這個人的真實面目竟然會是一個殺手,嘖!真不懂一個人既然有這麼高的學問,為什麼還要來當一個殺手。
除了夜蝶之外,沒有看到其他的殺手在,翡翠色的眼睛在會場轉了一圈,每一個人都看得仔細,但是的確沒有看到更多的可疑人物在。
「這位大人不一起討論嗎?」
從外頭來的幾個學者跟千金小姐們似乎不知道夜的身分,但夜大剌剌站在修不遠處的身影實在是太過明顯,讓人想要不注意到都不行,俊美的外表,修長的身形,還有那一種蠻不在乎的態度,讓這些外來者覺得他在這個皇宮裡,想必身分一定也很驚人,一些自認為可能沒辦法吸引國王陛下注意力的千金小姐,忍不住把主意放到了夜的身上。
釣不到最強的,能釣一個公爵還是伯爵回去也不錯,更何況夜的外表實在太吸引人。
夜看了對方一眼,是一個挺漂亮的女孩子,氣質看起來也很好,雖然有一點點勢利,但女孩子本來就應該要對自己的未來幸福打算,一點點的勢利不是壞事,這女孩的眼神依然還算是純潔的。
「我不喜歡看你們看的那些東西。」反正無聊得很,他不介意跟這個女孩聊聊天。
「是不是喜歡看書?還是不喜歡我們看的這些書?」
「凡是講一堆人類社會倫理規範等等的我都沒興趣。」
看那些書是為難自己的腦袋,用一句蘭講的話,就是整本書都是雷。什麼男主角愛上女主角,然後家裡不同意,被迫分開,什麼家世不合上下有別,他看了就覺得是一群笨蛋在故事裡耍白癡。愛了就是愛了,喜歡就去爭取,哪來的那麼多麻煩。
「好像……沒有什麼書是不講人類社會的。」女孩愣了一下,這個時代只要是書,大多數內容都跟人類啊獸人啊精靈有關。「啊!你喜歡看魔法教學這一類的書?還是有關於魔獸簡介的書?」
女孩不愧是書讀了很多,稍微腦袋一轉,就想到這種比較接近教學性質的書本,裡面跟人類社會應該就沒有太大的關連。
女孩快速的反應讓夜愣了一下,心裡覺得對方非常有趣,竟然可以在這麼快的時間裡就想到這種可能性,卻沒有想過他可能根本就不喜歡看書。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
那些書的確是他唯一能勉強看下去的東西,目的是研究一切可能會傷害到修的事物,他不是那種不喜歡人類社會規範就什麼人類事物都不想學習的召喚獸,知己知彼才是最好的生存方式。
「聊什麼?」
修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兩人身邊,夜曉得他過來了,而且他有注意到當這個女孩走到他身邊跟他聊天時,修的注意力就有被分散到這裡,心裡暗暗的偷笑,繼續假裝沒注意到的跟女孩聊天。
「陛下。」
女孩有點訝異,立刻對修行了一個禮,她沒有想到自己有機會在這麼近的距離跟修對話,她很清楚自己的姿色,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沒錯,但卻配不上國王陛下,今天她只是接到一個邀請,心裡想可以到皇宮裡參觀也是非常難得的事情,所以就來了,對陛下還真的沒有太多的心思。
「沒事,你們可以繼續聊沒關係。」
「你來了很難聊下去。」
夜一點也不客氣,他回答修的方式讓女孩嚇大了眼睛。
「哪裡很難聊下去?」
修微微的眯起眼,一副溫柔可親的樣子,讓夜在心裡猛翻白眼。他這招只能對認識他不深的人有用,稍微瞭解修一點的人都明白,他對陌生人,根本就沒有半點溫柔可親的成分在,但他卻可以做得很像他真的很關心對方一樣。
「你這邊有很重的氣壓,會讓人喘不過氣。」很故意的做了一個沒辦法吸氣的表情。
女孩忍不住笑了起來。
「是這樣對吧?」夜轉頭問女孩。
這個問題女孩很難回答,但看著修好像很可親的模樣,她想應該不會因為幾句話就得罪陛下。「是這樣沒錯。」誠實的點頭,不過太誠實好像出不好,馬上又立刻補充。「通常越有威嚴的人越是這樣,我父親就是家裡最容易讓人喘不過氣來的人,尤其是他生氣的時候,但有威嚴是一件好事。」
女孩的誠實讓夜笑得很得意。「是一件好事,你不用擔心。」故意把話重複一次。
「讓人喘不過氣來是一件好事?你的意思是如果每一天朝會,我看著下面的大臣全部都一副快要窒息的樣子,這算是一件好事?」
這聽起來好像有點像是生氣了,但裡頭的內容一想像,就連有點被修的氣場壓住的女孩,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更何況是夜,他對那些大臣可熟悉得很,想像他們開會的時候都一臉缺氧的樣子,他就樂不可支。
看著夜大笑出聲,修也忍不住微笑,這是頭一次外面來的人有機會可以看到國王陛下如此柔和的笑容,但這樣的笑容似乎也給某些人一種錯覺,一種他們可以開始今天的行動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