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每年的這個季節,他們往往不顧秋雨的涼冷、秋夜的寒意,甚至是俗稱「秋老虎」的炎熱天氣,在庭園無人的角落幽會。
只有此時,他們方能無所顧忌,呢喃著兩人方知的愛語,耳鬓厮磨之余,大膽的交換親吻與擁抱,將彼此的愛火燃燒得更爲熾熱……
衆人一陣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才將晚香玉從地上扶抱起來,放在床上。
只是可惜了那床繡著鴛鴦戲水圖的枕被,晚香玉一躺下,沾在嫁衣上的塵埃也弄髒了枕被。
幾名仆婦與丫頭當下暗皺眉頭,心裏更是默默歎息,這個癡傻如稚兒的新娘子與俊美又斯文的新郎官多不相配呀!真不知道老爺爲何要替疼愛的獨子談這樁親事。
雁來鴻自是不知道他人心裏的想法,看見花媒婆把手伸向晚香玉嫁衣的前襟,趕緊出聲制止。
「你在做什麽?」說話時,雁來鴻不但伸長手臂突兀地擋下花媒婆的雙手,更以修長的身形作爲晚香玉的屏障。
花媒婆有點兒意外,隨即笑容滿面的解釋,「雁公子,老身只是想喚醒新娘子罷了。」
「她睡得好好的,爲什麽要喚醒她?」雁來鴻不解。
饒是他飽讀詩書,但因年紀尚輕,沒能想通花媒婆想喚醒晚香玉的目的,只覺得既然人都已經醉倒,就讓她好好睡上一覺不就得了,何必非要喚醒她。
「因爲春宵一刻值千金哪!」花媒婆以「畢竟還只是個孩子」的眼神看著他。「這可是雁公子的洞房花燭夜呢。」
洞房花燭夜……雁來鴻這下子突然懂了,俊臉登時泛紅,腦子亦一陣暈眩。難道那杯交杯酒也讓他醉了嗎?
「不打緊。」他表面從容,實則深覺窘迫。「反正來日方長……行了,你們都下去吧。」真是,不知道是否自己多心,他突然覺得房裏其他人望向他的眼神暧昧異常。
「是。」既然新郎官都下逐客令了,衆女便褔身退下。
最後離開的花媒婆看了看熟睡的晚香玉,想了想,才下定決心湊到雁來鴻身旁,不好意思的低聲道:「哎呀……該怎麽說好呢?這是理應交給新娘子的《百年好合寶鑒》,既然新娘子睡著了,那也只好交給雁公子了。呃,可以的話,就將新娘子喚醒,一起欣賞,不然的話……雁公子就自己看著辦吧。」
「我明白。」其實雁來鴻只是隨口這麽說,因爲當他欲接過花媒婆遞來的書冊時,晚香玉恰好嘤咛一聲,他以爲她醒了,便立刻撇下花媒婆,來到床沿。
待他確定晚香玉並未醒來,再回過頭,花媒婆已經離開了新房。
呃,花媒婆方才說了些什麽來著?
雁來鴻面露茫然,但思索片刻後便決定,既然想不起來就別想了。他將全副心思再度移向床上的人兒,看見她正邊喊熱邊拉扯著嫁衣的前襟。
熱嗎?雁來鴻沒有多想,替她將嫁衣的前襟拉開些,見到裏頭凝脂般的肌膚與肚兜便適時住手,再爲她褪去繡花鞋,整齊的擺放在床腳。
總算將睡著的新娘子打點妥當,雁來鴻這才放松了些。
說來奇怪,他累歸累,卻精神抖擻,一點睡意也無。
倒是經過一番折騰,口都渴了。他踱至一旁的茶幾,倒了杯清茶潤喉。
雁來鴻眼角余光不經意掃過那對大紅喜燭,發現燭盞旁的文鎮下壓著一本書冊。奇怪,房裏什麽時候多了本書來著?啊,是了,方才花媒婆想遞給他一本什麽寶監,但他沒能接過,所以她便把書擱在那裏了吧。
雁來鴻一手拿著那本薄薄的書冊,另一手拿著茶杯,往太師椅上一坐。
上一刻,他還好整以暇地喝茶翻閱,下一刻,他差點把甫入口的茶水全噴在書冊上。
就見被翻開的書冊,第一頁工工整整的提了「百年好合」四字,接下來卻是活色生香的春宮畫,畫中的男女赤裸裸地擁抱在一起,柔軟與硬實的身子糾纏著,唇舌相弄,流露出火熱親昵的況味。
轟一聲,雁來鴻只覺得腦子像是炸了開來。
他想起來了,方才花媒婆說,這本是要他與晚香玉一起「欣賞」的《百年好合寶鑒》!又說若不能一起「欣賞」,他就自己「看著辦」!
將書冊平放在大腿上,雁來鴻手指微微打顫地翻開一頁又一頁。
「鸾鳳合鳴」、「梨花滿樹壓」、「海棠春睡不覺曉」、「黯然也銷魂」、「鴛鴦交頸」……啪一聲,那本《百年好合寶鑒》隨著雁來鴻猛然起身的動作而掉在地上,手中的茶水亦潑得他半身濕,讓他顯得有些狼狽。
但是,雁來鴻現下根本不在乎,兀自踅向床邊,以居高臨下之姿凝視著床上的人兒。
黑發襯著大紅嫁衣,嫁衣再襯著前襟敞露出的白皙凝膚,以及微啓的紅豔小嘴……不由得屏息,他再也無法把持,輕輕俯下身,以唇舌開始偷香。
他先是試探著吻上她的前額,摩挲那裏光潔細致的嫩膚,再輕輕往下移,點向她的細眉俏鼻。
「唔……」察覺有人正幹擾她的香甜睡夢,晚香玉不僅將雙眼閉得緊緊的,眉頭也擰了起來,雁來鴻登時止住了動作,不敢再繼續。
這幕光景若被繪入《百年好合寶鑒》裏,無疑是令人發噱的一幅——意欲偷香的男人,因爲害怕擾醒沈睡的女子,像被點了穴般懸在女子上方。
男人不敢輕舉妄動的模樣很可笑,但垂睫凝視女子睡容的神情,卻又是那麽令人感到甜蜜……
終于,晚香玉發出一記不成句的夢呓,眉間解了結,小臉微微側向雁來鴻,彷佛方便他更容易偷香。
那他就不客氣啰?唇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雁來鴻再度俯身,這回直接覆上她的小嘴,四唇先是柔軟平貼,他本能地探舌舐弄,撩撥她的小嘴,熱燙的津液如流動的情火,自他的唇間餵哺至她的小嘴裏。
「嗯……」晚香玉再次夢呓。
抑或是嘤咛?他含笑將她的聲音全數吻入唇間,舌尖再次卷住她的,反複練習汲取她的蜜津,這甜潤的滋味,迅速讓他的身軀有了反應。
大大的、硬硬的……咳,還非常直接地抵住她的小腹!雁來鴻大爲窘迫,坐不下去又起不了身,一動,底下的人兒就發出一記嘤咛,他怕會弄醒她;不動,愈來愈腫脹的欲望又教他深受煎熬!
他該怎麽辦?
不然的話……就自己看著辦?花媒婆臨走前的話浮現腦海,教雁來鴻突然領悟,迅速漲紅了俊臉。
暗咬牙關,雁來鴻雙手有些笨拙地探向腰帶,准備自己「看著辦」。
俊目如炬地凝視著晚香玉前襟下的凝膚,以及更引人遐思的渾圓隆起,心想,如果以手掌覆上揉捏,會是什麽樣的感受?如果他更進一步褪去她的嫁衣,以雙唇含吮,又會是什麽樣的滋味?
蓦地,《百年好合寶鑒》中的春宮畫,浮躍于他腦海。女子仰躺,任男人懸坐胸前,雙手捧托自己的雙丘,夾弄男人腿間的硬挺。如果那名女子是晚香玉,他則是那個男人……
「唔!」亢奮感忽地湧來,雁來鴻覺得極窘,赫然發現,不過是想象,竟就教他宣泄了一回,無法克制的灼燙熱液灑落在晚香玉的小臉與嫁衣上。
怎麽辦?雁來鴻既慌且惱,還不知該如何爲身下的人兒清理善後,晚香玉的小嘴裏又逸出一串低喃,教他耳根一陣熱麻,腦海裏竟又開始浮現《百年好合寶鑒》中另一頁光景。女子腮帶桃色,跪在男人身前,仰首將男性的硬挺含入口中……
「唔!」冷不防的,雁來鴻又再次宣泄。他面紅耳赤,對自己的控制力産生嚴重的懷疑,莫非他正經自律是假相,放蕩貪色才是本性?
可是……雁來鴻情難自禁,再度俯視身下的人兒。這是他的洞房花燭夜,晚香玉是與他拜過天地的嬌妻,貪戀嬌妻的美色,對他這個新郎官而言並不爲過吧?
他登時又覺理直氣壯,雙手更自動回到「准備就緒」的位置。
新婚夜,小登科,熱情一些也是無可厚非的!
「你委屈了,鴻兒。」
按規矩,新婚夫婦于新婚翌晨,須早早起身,梳理整齊後前去向父母問安,且和全家人同桌共膳,有些地方甚至要求新婦得動手烹煮這意義重大的第一頓飯。
只是,雁左相看看站在雁來鴻身邊,睡眼惺忪之余仍面露傻相的媳婦,便明白晚香玉別說是盡爲人妻的本分,恐怕連怎麽照顧自個兒都不懂得。
他該不會反倒給寶貝兒子找了個大麻煩吧?
雁左相原本認爲自己是爲兒子作最好的盤算,此刻卻反而對此深感懷疑,更不消說左相夫人對丈夫的決定早就心頭暗惱,不覺白了他一眼。
見父母一疑一惱的神情,雁來鴻不疾不徐的挺直背脊,護在晚香玉身前。「爹,娘,孩兒一點都不委屈,更要感謝爹爲孩兒找了個如此乖巧的媳婦。」
這便是命定的緣分吧?雁來鴻如是想著。
昨兒夜裏,「熱情」過後的他累極,抱住晚香玉沾枕便睡去,一覺醒來,鼻端先是聞到柔柔淡淡的女性幽香,頸脈則被她的呼息輕輕拂過,一記接一記,教他心房不禁湧出款款柔情,明白自己願意這樣擁抱著她直到天荒地老。
所以,他又怎麽會覺得辛苦,覺得麻煩呢?
晚香玉人傻又如何?他足夠聰明,能保護她便行了,更何況丈夫保護妻子本來就是天經地義之事。
于是雁來鴻再次對爹娘微笑,強調道:「孩兒對小香兒很是滿意,會好好照顧她的。現下,請爹娘接受我們向兩位問安,才好用早膳吧?孩兒可是有些餓了呢。」
「哎呀,你們趕快問安吧。」一聽兒子說自己餓了,左相夫人立刻什麽也管不著,雁左相亦勉爲其難地颔首。
雁來鴻轉過頭,對上晚香玉擡起的小臉,柔聲道:「小香兒,跟著我向爹娘問安?」
「呵呵……」小臉依舊笑得傻呼呼,晚香玉點點頭,像是同意他的話。
「跟我說,爹,娘。」
「跌,涼。」
「你們早。」
「李悶……糟?」
「她會說話呀!」雁左相夫婦齊聲驚呼。
沒想到這道呼喊聲嚇著了原本笑嘻嘻的晚香玉,驚得她直想往雁來鴻身後躲。
「別怕,爹娘不是罵妳,只是說話聲音大了些。」雁來鴻又柔聲安撫她。
好半晌,晚香玉才探出小腦袋,露出一雙大眼睛,朝雁左相夫婦望去,那神情傻氣又可愛,教人有種想要好好呵護她的衝動,這下子,雁左相夫婦已然若有所悟。
雁來鴻則是一邊拍撫著她,一邊神情淡定的對父母解釋道:「小香兒不啞不聾,自是會說話的。」
「那她這十八年來又爲何不說話,只會笑和咿咿呀呀叫?」左相夫人詫異地問。
左相夫人會這樣問不是沒有原因的,只因在向晚家提親時,晚儀官生恐他們弄錯了對象,特地誠實告知晚香玉是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傻子。
「或許是,」雁來鴻慢慢的,意味深長地回答娘親的疑問。「衆人皆視她爲傻子,誰肯同她交談,教她說話?久了,小香兒自然也就忘記如何開口說話了。」
雁來鴻的解釋教雁左相夫婦陷入長考,再看向晚香玉,皆是一番嶄新的打量。
見雙親已經對晚香玉有些改觀,雁來鴻決定再加把勁。
「來,小香兒再跟我說,爹,娘,請用早膳。」說這幾句話時,他輕輕擡高她的小臉,凝視她的雙眼,一字一字慢慢說。他要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晚香玉定定回視著他,小嘴亦張張合合,「爹,娘,青雍糟山。」
「她學得真快。」左相夫人低呼。「『爹娘』兩字已經不會走了音調了。」
「是啊。」雁來鴻不覺面露引以爲傲的笑容。「小香兒很有慧根的。」
「真的呢。」左相夫人這下子對晚香玉多了些好感,態度軟化許多。
倒是雁左相仍沒有表態,深沈的目光緩緩掃視眼前這對小兩口,只字未語。
父親的態度自是盡入雁來鴻眼底。不打緊,莫氣餒,來日方長,終有一天,爹會真正接納這個媳婦的。
咕噜咕噜……隨著這陣突兀的腹鳴,晚香玉一臉無辜地摀住自己的肚子。
見狀,雁來鴻不覺仰首放聲大笑,晚香玉則是傻傻地跟著他笑了起來。
好不容易,雁來鴻收起笑聲,再次挽著晚香玉,向兩位長輩行禮。「爹,娘,請讓孩兒和小香兒恭請兩位用早膳,好嗎?」
表面上,這只是一頓早膳的邀請,實際上,雁來鴻正是再一次告訴雙親,他欣然接受晚香玉這個傻妻,現下,也請他們接受這個傻媳婦。
既然兒子都這麽說了,旁人還能多說什麽呢?左相夫人笑逐顔開地站起身。
「夫人?」雁左相詫然,無法相信妻子這麽快就改變了想法。
「既然小兩口感情這麽好,娘就放心了。」左相夫人已真心想接納晚香玉。「來吧,我們且去瞧瞧今兒個早膳有些什麽菜色。」
「是!」雁來鴻含笑回應。「爹,您不一起來嗎?」
「咳,嗯,本相想多坐一會兒,你們先過去吧。」雁左相故作淡然的應道。
「是。」雁來鴻也不惱。誠如他方才心中所想,不打緊,莫氣餒,反正來日方長。
來日雖長,但也得盡快將眼下的問題解決。
晚香玉不識字不打緊,可是連話也不會說,這可就很要緊了。
雁來鴻從牙牙學語開始教導她。
「天。」他道。
「田。」她學道。
「地。」他又道。
「涕。」她再學道。
「花。」他又教了個新字。
「畫。」她也跟著學了個新字。
「木。」他最後道。
「母。」她最後嘻嘻笑道。
天地花木,田涕畫母……好吧,盡管剛開始時仍有些口齒不清,但她進步得極快,多教個兩遍就咬字清楚,音調正常了。
只要她確實做到,雁來鴻總是會欣喜地拍拍她的頭,表示嘉許。
「風雨雷電,蟲蝶鳥獸,水冰火光,冷暖凍燙!」晚香玉一口氣完整背出他所教的字句。
「小香兒最厲害了!」這回除了拍撫她的頭外,雁來鴻更以甜食當獎賞。「喏,松子糖糕。」
「嘻嘻!」晚香玉開心地伸手欲接過。
「等等,別人拿東西給妳吃,要記得說什麽?」他將整盤甜食懸在她眼前,誘哄著問道。
「好吃!」
「不是喔,再想想看?」他按捺著笑意。
「難吃!」
「不是好吃,也不是難吃。」雁來鴻的耐性簡直可以媲美古聖先賢了。「這是最基本的禮貌,想起來了嗎?要說……」
「請!」晚香玉雙眼一亮,也想起來了。「謝謝!對不起!」
「對,不過只要說謝謝就行了。」雁來鴻的眉眼總算添上一抹滿意的神色,將甜食放在她的雙手中。
「謝謝!」晚香玉這回學乖了,趕緊又道了一次謝,才開開心心的吃了起來。
雁來鴻很喜歡看她吃東西,她看來是那麽的心滿意足,彷佛即使吃的是菜根也能嚼出佳肴般的好滋味。
「吃慢些,要細嚼慢咽,不然很容易鬧脹氣腹疼的。」雁來鴻適時阻止她狼吞虎咽。
「疼?」晚香玉從已半空的盤中擡起小臉,模樣教人發噱——糖粉沾滿她的鼻頭與小嘴,甚至連臉頰和額頭都沾上一大片。
「對,疼。」雁來鴻一邊教著她,一邊四下找尋可以擦拭的巾帕。「就是肚子會很難過,人不舒服,就像妳上回喝太多蓮子羹湯一樣。」
「不要!」一聽見他提及上回她連吃三碗羹湯而導致肚疼的事,晚香玉這下可乖覺了。
「是吧?疼很難過,很不舒服吧?所以妳吃東西可不能那麽心急的。急了,會疼,懂嗎?」雁來鴻挽起衣袖爲晚香玉揩淨小臉。
「急了,會疼,會疼……」晚香玉乖乖地讓他揩臉,嘴裏則喃喃重複他最後所強調的重點。
「對,急了,會疼。小香兒好聰明,明白我所教的事。」他不吝于給予稱贊,替她揩淨小臉後又倒了杯茶,要她喝下,明白她大啖一頓後會需要一解幹渴。
「急了,會疼……」晚香玉腦中不知哪處竅門開了。「不急,慢慢,不會疼?」
「對!」雁來鴻驚喜無比。「不要急,慢慢來,就不會疼,小香兒說得對極了!」
激動之余,他忘我地將她一把擁入懷中,在她臉頰上不斷啄吻。
「嘻嘻……」晚香玉扭動著身子,像是想掙紮,最後卻反而迎合得更加熱切。
這下子可就糟了,她扭動得愈熱切,他小腹下方也反應得愈熱切,火熱的欲望不斷累積,怎麽樣都無法壓抑。
偏偏晚香玉一個動作,衣襟不慎滑開,底下的柔膚赫然裸露。
劈哩啪啦,雁來鴻聽見腦海中傳出理智被欲火燃燒殆盡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