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忽然有人閃進院子,一言不發地幫柳冥搬動藥材。
柳冥抬頭,看清那人的身影,不由又氣又急:「師兄,你怎麼來了!」
柳逸舟道:「別說了,快點搬。」
「不行,你回去!」柳冥抓住他的手,往屋裡推。柳逸舟的身體這一年來好不容易略有起色,怎能禁得起這場大雨?萬一受寒了怎麼辦?
奈何在武力方面,柳冥實在不是柳逸舟的對手。靈隱穀中的眾人,按照各自的職責分為紅、黃、黑、白四羽。紅羽主事,黃羽司財,黑羽司暗,白羽司醫。摩耶人善醫,醫術冠絕天下,白羽便是司醫之人。而紅羽主持穀內事務,黃羽掌管生財之道,黑羽則是……殺手。
柳逸舟雖然大病過一場,但作為穀中最出色的黑羽之一,仍然可以輕鬆地將身為白羽的柳冥擋開。
柳冥無論怎麼勸說,柳逸舟只是悶頭搬著藥材,柳冥無奈,只好跟著他跑了無數趟,終於把所有的藥材都弄回了屋裡。
「師兄,你趕緊把衣服脫了,擦擦身子,去師父的床上躺會兒。我把藥材整理好就來。」
柳冥將一方乾淨的布巾遞給柳逸舟,便趕緊清點起藥材的類別和浸濕情況,因為有些藥材一旦沾了水會改變藥效,甚至完全失去功效,必須儘快處理。
他動作俐落,熟悉藥材,不過片刻便把東西都整理好了。此時他才感覺到自己身上的寒意,又想起師兄,抬頭一看,卻見柳逸舟拿著那布巾動也未動,呆呆地站在門口望著外面的大雨。
柳冥看著他臉上的神色,心中暗叫不好:師兄大概又要犯病了!
雖然柳逸舟這半年多來已漸漸清醒,並恢復一些記憶,但不知為何,一到下雨的天氣他的病情就會加重,神志變得糊塗,舉止也有些呆滯癡傻。
柳冥把柳逸舟拉進裡屋,動作熟練地幫他脫下濕衣,按到床上,取過薄被裹住。一邊幫他擦頭,一邊忍不住嘮叨:
「師兄,這麼大的雨你幹麼跑過來?來也不知道打把傘。瞧,淋得這麼濕,生病了怎麼辦?本來你的病就沒全好,內力也不如從前,剛才在門口站了那麼半天,怎麼也不運功祛寒啊?身上冷得跟冰塊似的。現在還是初夏,天氣變化快,不多注意怎麼行。」
他不停地說話,想分散師兄的注意力,喚回他的神智。
柳逸舟呆滯的眼神果然漸漸回溫,忽然望著他說了一句:「……小孩子。」
「嗯?」
柳逸舟漆黑的雙眸蘊出淺淺的笑意,道:「冥兒對我,好像小孩子。」
「哪、哪有……」柳冥漲紅了臉,不明白他這次怎麼恢復的這麼快,還說出這種話,不由有些窘迫。
柳逸舟指了指他:「你自己也淋得這麼濕,不注意怎麼行?」
柳冥這才想起自己的衣服還都濕漉漉地貼在身上,難受極了。
柳逸舟主動拿過他手裡的布巾,道:「快把衣服脫了,我幫你擦擦。」
柳冥忙道:「不用了,我自己來。」
柳逸舟身子往床裡挪了挪,掀開被角道:「上來暖一暖。」
柳冥臉上一紅,道:「不、不用了,我沒關係的。」
藥廬裡沒有準備換洗的乾燥衣物,這間小屋本來也是放雜物的。以前柳冥和師父常常要整夜守在這裡看著丹爐煉藥,因此只有一張值夜的小床。
此時他們二人衣服盡濕,只能脫下晾乾,而床只有一張,上面的被褥也只有一套。
柳逸舟蹙起了俊美的長眉,擔憂地望著柳冥,輕聲道:「冥兒,會冷的。」
柳冥心中一跳,不忍讓他失望,只好背過身子,匆匆解開衣物。待碰到褻褲時,又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見柳逸舟正靠在床裡望著他,嘴角帶了一絲促狹的笑意。
柳冥面上一紅,覺得師兄一定是在笑話他。男孩子這麼婆媽做什麼!小時候又不是沒在師兄面前脫光光過。何況剛才師兄的衣服還是他給他脫下來的呢!
柳冥這樣一想,便一咬牙,將最後一件褻褲脫掉,赤裸裸地跳上床。
柳逸舟用被子將柳冥整個人嚴嚴實實地卷住,一起躺在床上。他現在雖然消瘦了不少,但身體依然堅韌、寬厚。
柳冥臉上閃過一絲陶醉,安靜地窩在柳逸舟的懷裡,心跳如擂。他喜歡與師兄這種肌膚相貼的感覺。外面雨聲劈里啪啦響個不停,藥蘆裡卻溫暖安靜得彷佛世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他陶醉了一會兒,忽然發現柳逸舟的視線越過了他,望著窗外,神情遙遠。
柳冥暗中皺了皺眉。他不喜歡師兄那種神情,明明離自己這麼近,卻又好像遠得無法觸摸。
「師兄,為什麼來藥廬?」他輕輕開口。
柳逸舟回過神來,低頭摸了摸他的長髮,道:「擔心你。」
「真的?」柳冥笑了起來,眉眼彎彎。
柳逸舟也笑了,笑容裡有一絲寵溺,彷佛柳冥還是那個懵懂無知、抓著他的衣角寸步不離的黏人小孩。
「傻孩子,衣服濕了也不知道換。」
「我不是小孩了。」柳冥動了動,胸口的肌膚無意中與柳逸舟的相貼。他覺得有些熱,還有些小小的不安,身體似乎有些異樣,小心翼翼地向外挪了挪。
柳逸舟伸手攬住他:「冥兒,你要掉下去了。」
床有點小,平時一個人守夜時不覺得,此時兩個大男人擠在上面,就顯得逼仄了。
柳冥側了側身子,與柳逸舟面對面躺著,緊張得雙手都不知道該放在什麼地方。隔著薄薄的空氣,柳冥幾乎能夠感受到師兄呼出來的氣息,彼此的肌膚更是不時地互相碰觸。
「雨好大啊……」柳逸舟喃喃低語,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柳冥的異樣,視線迷離,神情漸漸又變得空茫。
柳冥看著柳逸舟,見他濕漉漉的頭髮貼在頸邊,散落著,不是平日那般整齊模樣。一滴沒有擦乾的水珠沿著他的耳郭,蜿蜒著緩緩經過頸邊的血管,滑到喉結下的鎖骨中,然後,在那裡停留了下來,顫動著,遲遲不肯再移動。
柳冥著了魔一般,緊緊盯著那滴水珠,渾身發熱,口乾舌燥。然後,他的大腦忽然一麻,什麼也沒想,湊上前去,輕輕舔舐……
柳逸舟渾身一震,似乎有些驚住了,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柳冥趁機摟住他的蜂腰,唇舌緩緩移動,含住了他胸前的紅色茱萸。
「呃……」柳逸舟閉了閉眼,發出一聲輕哼。
柳冥回過神來,心裡一驚,萬沒想到自己竟會做出如此大膽的事,不由一時嚇住,不敢去看師兄現在的臉色。
誰知柳逸舟神智本已出了毛病,此時暴雨之中竟又漸漸糊塗起來,不僅沒有斥責柳冥,反而閉著眼迷迷糊糊地說了一句:「好癢……」聲音似喃非喃,低沉慵懶,對柳冥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柳冥抬頭去看,見師兄神色空茫,這才明白他的神志一直糊塗著,不由心中劇痛。
他恨那個讓師兄變成這樣的人,恨自己沒有能力讓師兄完全康復。同時,他也恨師兄沉淪在自己無望的世界裡遲遲不願清醒,恨他現在這種失去了靈魂的模樣……
柳冥突然覺得忍無可忍,欺上身去,用力吻上師兄的雙唇。
「唔……」柳逸舟猝不及防,哼了一聲,卻並沒有阻止柳冥的舉動。
柳冥趁勢翻身,輕輕將柳逸舟壓在了身下,同時雙唇更是生疏而懵懂地侵佔著柳逸舟的唇舌。
柳冥其實沒有經驗。他只是在很小的時候躲在鑄劍閣後的大樹下,偷偷看師父與端木師伯摟抱在一起,彼此用嘴撕咬。當時他還以為是端木師伯在欺負師父,但二師兄悄悄把他拉走,告訴他那叫吻,只有對喜歡的人才會做。
柳冥當時似懂非懂,心裡想著等師兄辦完事後回來,自己要吻他。後來他果然做到了。柳逸舟出穀辦事回來後,他真的撲上去,對著他的嘴咬了好大一口。
柳逸舟當時被他咬得嘴角流血,滿臉錯愕。二師兄則在旁捧腹狂笑,師父微微發窘。
那幅畫面如今歷歷在目。
那次之後,柳冥被師父狠狠教育了一番,再也沒有對柳逸舟做過這種事。不過現在,他終於真正的,如願以償了。
接吻也許真是男人的本能。並沒有人真正教過他,但此時柳冥無師自通。
他用舌尖挑開柳逸舟的雙唇,用唇瓣與他廝磨,然後小心翼翼地探了進去。
柳逸舟只是微微抗拒了一下,隨即便乖順地張開了自己的唇,輕輕回應他的吻。
柳冥受到鼓勵,更加不能自製。「師兄,師兄……」他緊緊抱住柳逸舟,下身與他相互摩擦,帶來難以言喻的快感。他終於忍不住,把手輕輕伸了下去,握住柳逸舟的分身,小心反復地揉搓著。
柳逸舟嘴裡發出細碎的呻吟聲,雙眸半瞇,神色迷離。
「師兄,我喜歡你,你是我的……」
柳冥一邊吻著師兄的身體,一邊喃喃地念叨,心裡卻有些茫然,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身體在急切地叫囂著自己的不滿足,可是沒有經驗的他,只會反復用下身在師兄大腿根部來回摩擦。
「師兄,我好難受……好難受……」欲望漲得他要發狂。柳冥無措地抱緊柳逸舟,急促地喘息。
柳逸舟的眼神中似乎閃過一道輕芒。他忽然低下頭,溫柔憐惜地望著柳冥,道:「冥兒,別怕……」
他主動分開雙腿,拉著柳冥的手,摸索到自己股間那神秘的幽穴。
柳冥輕抽口氣,豁然開朗。接下來的一切,那麼順其自然,順理成章。
他用手指生澀地擴展開小小的媚穴,將自己的分身小心翼翼地推擠進去。當柳逸舟那炙熱緊致的肉壁緊緊包裹住他時,忽然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天地一剎那,化成極致的白芒,那是幸福的巔峰。
窗外的雨還在劈里啪啦地落著,藥廬裡的藥材還沒有完全歸置好,濕漉漉的衣服被隨意丟在地上,也沒有晾起來,晚飯……
這些他們都忘記了。柳冥的世界裡,只剩下一個人。
當高潮來臨時,他喘息地輕輕吶喊了一句:「逸,我再給你一個孩子,好不好?」
「喂!起來了!」
柳冥睡得昏昏沉沉,突然一聲冷喝在耳邊響起,將他從睡夢中驚醒。
柳冥張開雙眼,只見紫綃正面無表情地站在他的床前。
柳冥迷糊了一瞬,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身居何處。他有些吃力地坐起身,腰腹的傷勢讓他行動怠緩。
紫綃指著身後一個十三四歲模樣的小男孩,對他道:「昨天忘了給你指派個小廝。他叫如墨,以後由他來伺候你。待會兒收拾妥了,到秋荷園去用早餐,順便和大家見個面。」
紫綃冷冷地說完,不等柳冥發問,便轉身走了。
那個叫如墨的男孩捧著一套乾淨的衣物,放在柳冥面前,恭恭敬敬地道:「十三公子,請您更衣。」
「十三公子?」柳冥有些詫異。
「是。您在服侍教主的公子中排行十三。」
明白了,原來是男寵編號啊。
柳冥看著那身衣服,皺了皺眉道:「我從不穿白衣。」
「可是……」如墨遲疑道:「主上的公子,都是要穿白衣的。」
柳冥想起剛才紫綃的衣著,問道:「紫護衛也穿白衣,他也是教主的公子嗎?」
「當然不是。」如墨嚇了一跳,連忙解釋道:「紫護衛是教主的四大護法之一,愛穿什麼就穿什麼,沒有限制的。」
原來紫綃真是神冥教紫、紅、藍、橙的四大護法之一。柳冥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卻還是不免驚異於他的年輕。
不過柳冥並沒有在衣物上妥協。他穿回了自己的衣物,淺綠色的長衫沾滿血跡,斑斑點點,猶如翠竹紅斑,淒目凜風。
如墨張張嘴,還是咽了回去。
柳冥隨意地道:「待會兒要去秋荷園裡見什麼人?」
「是、是公子們。」
又明白了。原來是神冥教主圈養男寵的園子。
柳冥心裡不屑地撇撇嘴,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
他在如墨的服侍下梳洗完畢,見他握著自己一大把又長又厚的頭髮無從下手,便淡淡道:「找根帶子綁上就好,趕緊走吧,別讓園子裡的人久等了。」
「是。」
柳冥隨著如墨出了院落,幾經回轉。他對沿途風景沒有興趣,卻留心記下路徑。
半山上一片燦若霞錦的豔紅桃花,迎風怒放,恣意燃燒。那瑰麗的風景,引起柳冥的興趣。
他停下腳步問道:「那是什麼地方?」
如墨回道:「那邊是後山桃海,教主最喜歡桃花。那裡是重地,沒有教主的允許禁止任何人出入。」
「嗯。」柳冥淡淡地轉回視線,隨著如墨繼續前行。
來到秋荷園,幾位公子都來的差不多了。
柳冥對男寵沒什麼概念,但總覺得男寵之流該當風流嫵媚,年少多姿。今日一見,也算大開眼界了。
神冥教主風天翼的十二位公子,來了九位。不過一頓早膳下來,柳冥只對其中幾人特意留了心。
一位是大公子風蔚。柳冥暗自驚奇他也姓風,不知道和風天翼有什麼關係。風蔚人淡淡的,看見他點了點頭,也沒多說什麼,只吩咐用膳。從其它人的態度來看,似乎以他為首,對他十分尊敬。
三公子裘明打扮的最花哨,人看上去也很是俊朗,舉手投足間有種大家公子的恣意和風流。柳冥有種感覺,好像他不該是給別人做男寵,而應該是讓人給他做男寵的人。
五公子上官言,看上去年紀不大,與柳冥相若。他皮膚微黑,眼睛明亮,笑起來十分爽朗。他看見柳冥的第一件事就是過去熱情地拍他的肩膀,道:「你叫柳冥?聽說你昨天破了七星堂的七星陣?功夫不錯啊,改天我們切磋切磋。」
他那一掌形似無意,力灌其中。柳冥眸底閃過一絲寒芒,輕巧地卸開了三分,擋回了三分,卻因傷勢未愈,生受了四分。
腰間一痛,剛紮好的傷口又裂開了,看來需要縫合了。柳冥心下皺眉,臉上卻不動聲色。
用完飯後,風蔚淡淡一句:「都撤了吧。」眾人便各自回了自己的院落。從頭至尾,他只看了柳冥一眼。
如墨一直在廳外等候,見柳冥出來,便迎了上去,與他一起往回走。
柳冥見其它幾位三三兩兩的散去,問道:「如墨,他們都住在哪裡?」
「教主的公子大多是分開住的。只有幾位從男館裡選來的公子是住在後面的西園,剩下幾位,像三公子裘明,便是清風堂的堂主,另有住處。」
「那大公子呢?他在教裡任什麼職位?」柳冥直覺風蔚不是單純的男寵,在教中應該有自己的地位。
誰知如墨道:「大公子不在教中任職,只是教主的公子。」
柳冥心中懷疑。若風蔚只是單純的男寵,何以連清風堂堂主裘明都對他的話馬首是瞻呢?難道風天翼的後宮裡也有大小之分?
柳冥把疑問放在心裡,回了房間,便讓如墨找來針線,再去打盆清水。
如墨回來的時候,正看見柳冥坐在床邊,拆了腰間的繃帶,執針縫著自己腰間血肉翻卷的傷口。
如墨從未見過這種場面,不由駭了一跳,匡當一聲,手裡水盆跌落,清水灑了一地。
柳冥被他驚得手一顫,差點一針紮偏,不由抬頭蹙眉道:「慌什麼。水灑了再去打一盆來。」
如墨顫聲道:「公、公子,還是叫大夫來幫您看看吧……」
柳冥淡淡地道:「我就是大夫。你出去吧。我自己療傷。」
如墨不敢再勸,見柳冥手中的尖針又往自己的腰肉上紮去,不由嚇得匆忙而逃。
柳冥終於把腰間那道恐怖的傷口縫好,血染了滿手滿衣,落得床被上也盡是。此時如墨又重新打了水來,小心翼翼地放到床邊的木凳上。
柳冥把線扯斷,清洗傷口,再敷上藥,重新裹好繃帶。
如墨一直白著臉站在一旁看著,只覺這位柳公子好生恐怖,竟能如此淡定地縫合自己的傷口,難道他不疼嗎?
待柳冥處理好傷口,如墨回過神來,趕緊把髒汙了的床褥換了新的,收拾好房間。
「如墨,午飯還要去秋荷園和他們一起吃嗎?」
「不用。今天只是因為十三公子是新來的,按規矩要讓您和眾位元公子認識一下,才安排了早膳。以後沒有其它吩咐,各位公子都是各吃各的。」如墨低著頭畢恭畢敬地道。
不知為何,柳冥此時在他心中的分量一下子重了很多,他的態度和語氣都更加敬畏。
柳冥也不想再去秋荷園。他傷勢未愈,有些麻煩還是避免的好。
「你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是。」如墨有些畏懼地看了他一眼,抱著換下的床褥退了下去。
柳冥等他走後,便坐在床上納氣練功。他傷勢嚴重,必需儘快恢復元氣,不僅為了《靜心訣》,也為了自保。只有恢復武功,再遇到上官言那樣的一掌才不會吃了暗虧。
之後柳冥靜心在院子裡休養了幾天,傷勢好得很快,畢竟他多年的醫術不是白學的。
每日除了如墨,再沒有人出入他的院子,連那個紫綃也不見,倒也清靜。不過柳冥暗暗後悔不該那麼早把解藥交出去,七星堂的人解了毒,誰知道教主什麼時候再想起他來?若是他故意拖延時間,自己何時才能取得《靜心訣》呢?
不過事實證明柳冥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為半個月後,風天翼召見了他。
紫綃來的時候,柳冥正在院子裡刨土。紫綃看見他的樣子,微微一愣,問道:「你在幹什麼?」
「種草藥。」柳冥頭也未抬。
「種草藥?」紫綃冷冷一笑:「你倒有這個心情。怎麼,你以為自己能在這裡長住嗎?」
柳冥語氣平靜無波:「我能不能在這裡長住,不是你說了算。」
「你!」紫綃俏臉一變,怒瞪了他片刻,冷聲道:「你要有本事,就在這裡住到這些花開。」
柳冥仍是那種氣死人不償命的冷淡語調:「我種的這些是藥草,不會開花。」
「你、你……你是白癡嗎!」紫綃被他堵得臉色難看,臉漲得通紅。
柳冥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紫綃忽然心中一顫,只覺柳冥那一眼極為銳利強勢,竟似乎……與教主某些時候的眼神極為相似。
那是一種久居上位者的氣勢。但柳冥與之相比,似乎天生多了一些貴氣。
紫綃為自己的想法暗中惱怒,攥緊拳頭,深吸兩口氣,冷道:「教主要見你,收拾一下,晚上到碎星閣來!」
柳冥默然無語。
「怎麼?怕了?你不是一心要當教主的男寵嗎?今晚就看你怎麼表現了。」紫綃有些得意。
柳冥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泥土,轉身回屋。
「喂。你幹什麼去?」紫綃皺眉喚道。
「你不是叫我收拾一下嗎。」柳冥頭也未回,淡淡地道:「我這就回去好好收拾收拾,想想討教主歡心的辦法。」
「你這個居心叵測的傢伙!」紫綃忍不住盯著他的背影啐了一聲。
他就不明白了,明明是個比自己歲數還小的少年,怎麼身上的氣勢就那麼強大?簡直豈有此理!
柳冥回屋讓如墨準備好浴桶,洗了個澡。因為身上有些傷口還未好,不能浸水,所以只能簡單清洗一下。幸好他腰間的傷口已沒有大礙,前幾天已經拆了線,傷口癒合得不錯。
柳冥換上那身不喜歡的白衣,讓如墨幫他把頭髮梳起來。
如墨這幾天梳頭的技術大有長進,把柳冥的頭髮攏到後面,編了幾股辮子,高高盤起,用根白玉簪子別住。只是柳冥的頭髮太多太厚,有幾縷還是零落下來。
如墨歎道:「若給公子再戴頂冠,便像個王爺了。」
柳冥雖然姿容一般,只能算中上,然身上一股天生的貴氣,配上雪白的華袍,便襯托得十分明顯了。
柳冥照照鏡子,只見鏡中人下巴尖削,眉眼細長,容貌實在一般。只是頭髮束起,露出頎長優美的脖頸,身材清瘦單薄,配上一襲白衣,竟有幾分飄逸之感。
不過他想到風教主那幾位公子,各個都是姿容絕麗,各有千秋,自己這清秀之姿實在難以堪比。只是他那日既然信誓旦旦地誇下海口,便不能太讓風天翼失望。
柳冥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粒藥丸,張口服下。
晚上柳冥在如墨的帶領下來到碎星閣,外面竟一個守衛也沒有。
如墨低低道:「公子,您進去吧。沒有教主的吩咐,小的不能入內。」
柳冥點點頭,邁進大門:「柳冥求見教主。」
「上來。」一個聲音從二樓傳來。
柳冥聽出這正是神冥教教主風天翼的聲音。上次他在萬水宮的大堂,風天翼一直坐在重重幕簾後面,只聞其聲,未見其人。
柳冥聽話地上了二樓,只見靠窗的湘妃榻上,一個高大身影背對他而坐。一襲鑲金邊的暗紫色長衫,暗金繡線在下襬處描繪出朵朵牡丹,高貴冷豔。衣襬順著座椅垂到地面,寬頻簡單地束在腰間,腰肢……竟意外地纖細而優美。
柳冥看見他的背影,不由微微一怔。他吃驚的不是風天翼的身材或打扮,而是那一頭直披到腰間的白髮。
發為血之本。柳冥學醫多年,一眼就看出風天翼的髮絲柔亮,晶瑩有質,絕不是上了年紀之人。恰恰相反,那應該是精力充沛功力深厚之人所有。
而年少華髮的可能性一般只有兩種:一種是他天生髮色如雪;第二種則是修煉某種密功,使頭髮變成銀色。
柳冥曾聽師父說過,神冥教的《逆風大法》乃是世間少有的神功,若是練至最高一層,可返璞歸真,天下無敵,便是現下風頭正勁的天門也難以堪比。不過至今為止,神冥教除了創教始祖外,還無人能練至最高一層。
看風天翼滿頭銀髮如雪,顯然是《逆風大法》功力大成的模樣,但還沒有練到最高一層,否則應該是銀絲重歸黑髮才對。
「看夠了嗎?」那道聲音仍然低沉輕柔,語氣慵懶隨意,輕飄飄的好像有根羽毛撓在心裡。
「柳冥拜見教主。」柳冥屈膝向他行禮。
風天翼淡聲道:「走近些,抬起頭來。」
柳冥乖巧地起身走近。風天翼此時已經回過身來,一把不客氣地掐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望著自己。
柳冥看見風天翼的正臉,微微驚詫了一下,隨即便淡漠下來,一臉平靜。
原來風天翼的臉上戴著一個面具。銀色面具完美地遮蓋了他大半面容,除了那雙犀利深邃的眼睛,只露出優美的下頜和薄薄的雙唇。他的眼神很冷,眼眸深處是一種無法靠近的距離,像千年雪山上的冰淩,無法觸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