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鳳楚天下
變天了。
這個寒冬壓抑無常,朝中震蕩異常。
右朝勢力以蘇穹為主,當鳳子禎挾天子以令天下的時候,蘇穹不見人影,右朝勢力由氣勢熊熊變為低頭不言。鳳子禎拿出那道遺詔,亮明他是當年遺落在外的五皇子身份的時候,右朝勢力皆是震驚。
雖說鳳子禎亮了身份,稱自己是五皇子,但他明白,一紙遺詔並不能令眾人心服口服。要讓所有的人都信服,他就是當年先皇去的時候要托位的人,而不是當時的皇太子,此時的皇帝天恩,那麼他就得做出更進一步的動作。
那道遺詔眾人賞之,有幾位老臣能看得出那是先皇的手筆,口中附和,心裡卻疑慮重重,主要是他們更相信蘇穹的判斷,故而等待蘇穹來鑒定、判斷。
鳳子禎那雙寒眸劃過每個右朝勢力人的臉孔,扯扯嘴角,穩聲道:「請蘇太傅來。」
太監得令立馬下去。眾人皆是面面相覷,本以為蘇穹糟了毒手,卻未料他還活著。
當被鳳子禎軟禁的蘇穹帶到天佑宮的時候,鳳子禎只是讓人將遺詔給蘇穹看,蘇穹看過後顫抖著將遺詔還給太監,之後從自己身上摸出這些年一直隨身攜帶的一個香囊,撕扯了下將裡面的東西取了出來,自顧自的看。
慢慢的他瞪大了眸子,驚詫的看向殿上站在顏君予身邊的鳳子禎,這香囊中的東西將一切說的清清楚楚。
當年,太子登位沒有接遺詔,因為他是太子,皇帝一去,太子登位是理所當然的事兒。幾乎沒有人會去想為什麼沒有傳位遺詔的問題。
當年蘇穹亦是奇怪,也沒有想先皇駕崩前一日,召他入宮,給了他一個香囊,讓他在適當的機會下解開這個香囊的目的是什麼。這麼多年,朝中從來沒有發生什麼大事兒,故而蘇穹將這個東西一直放著,沒有打開的想法。今日看到鳳子禎手中的遺詔,他想到了這個香囊,他打開看後嗤笑不已。
先皇去了還不忘五皇子,那個先皇最愛的女人所生的孩子。他竟糊塗至將這一切交給一個流落民間還沒有下落的五皇子。不得不說,先皇這一舉動完全是意氣用事,完全是不顧香宛國天下百姓而做的錯誤決定。
「蘇太傅,遺詔不假吧。」鳳子禎低頭看著衣袖,伸手捋了捋,一副淡漠的模樣。
蘇穹看了眼周遭等待著他答案的同僚們,只能無奈點頭:「遺詔不假,先皇仙逝之前確實有一道遺詔,言明將皇位傳給五皇子。」鳳子禎會是五皇子嗎?答案蘇穹十分的確定,他不是。
當年,五皇子為何流落民間,蘇穹雖是一知半解,但這半解就能讓他斷定鳳子禎不是五皇子。因為,五皇子身邊應該有一個形影不離的人,那就是皇家龍衛,香囊中有提起。
眾臣們聽蘇穹這般說,意外不已,有人提出質疑:「蘇太傅,請將理由說明,先皇為何將皇位傳給我們都不曾見過的五皇子?」
蘇穹緩色,道:「你們看看這個吧。」說著將方才從香囊中取出來的棉帛交給問話的人,讓他們傳著看。
眾臣看過後皆是不語,心中雖有疑惑於先皇的做法,這時候卻一句話都不說了。
鳳子禎見眾人不在說話,又命太監將那遺詔高聲再念一次,「我只是回來奪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各位,可有意見?」鳳子禎鳳眸一瞇,滿是威脅的神光射出,而左朝勢力的人立刻跪下拜萬歲。右朝人見勢不對,以蘇穹為首的只能暫且服從,這種欲被殺頭的情形下,他們識時務者為俊傑,聰明的沒有在這種時候出頭。
沒有出頭、服從後鳳子禎就會放過他們嗎?鳳子禎從來不是大度且心慈的人,曾經作對的人,他是一個也不會放過。
但,要對付他們,得等他登極,朝勢穩定後,現在是收買以及穩定人心的時候,絕不會愚蠢的立馬開殺戒。
眾臣『已服』,那麼鳳子禎的登極之事便是順理成章了。太監將早已准備好的聖旨朗聲念過,昭告天下天恩皇帝退位,十二月初三新皇即位,太子顏君予廢,將天恩的宮妃全數圈禁在西城別宮,皇子們卻依然留在宮中,皆是『他』皇室顏族人,該有的待遇依然不減。登極事宜早已安排、規劃妥當,只等吉日到,新皇舉行登極儀式。
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命節度使前往澤瑞國向澤瑞國皇帝提親,新皇鳳楚皇帝欲娶澤瑞國七公主為妻,封其為香宛國新后。
坐在龍椅上的鳳子禎聽著太監公鴨嗓子的朗讀聲,一臉漠然的看著殿下眾人,眼神卻流露出了某種不知名的傷感。楚悠憐,不知道聽到這個消息會如何?但鳳子禎知道她離開了,回澤瑞國。他沒有限制她行動,更沒有安排人暗中跟蹤她,因為他已經有十足把握將她娶進門。
但,他心還是抽痛了下,沒有心的人留在身邊,他知道憑白給她增添了愁惱,可是他就是要留住她,即使只是個沒有心的行屍走肉;即使,她背叛他,他也要她。他,只為她而活。
得到這個皇位,為了能夠在她父皇說一句:「我有能力給她最高榮譽。」如今做到了,他沒有覺得很高興,就算娶到她。
鳳子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當朝下後,他才回過神來,本欲出宮回府,被眾臣阻攔,新君必然住於宮中,不可亂了歷代規矩,鳳子禎勉強應了,留在了宮中。心,卻飛出了高牆,在她身上。
***
「鳳子禎年號鳳楚?」利廣帶來的消息著實讓盛春悅驚詫了,腦海中立刻跳出警覺。鳳楚,顧名思義他鳳子禎和澤瑞國楚氏有著勾結。鳳子禎三年前才回國,因是香宛國丞相之獨子,故襲承丞相之位,而他來香宛國完全是為了幫澤瑞國吞並香宛國!
利廣不解盛春悅牽動身上的傷口如此憤激是為何,只小心翼翼的安撫:「現如今天下都成他們鳳家的了,年號為『鳳楚』有何驚訝的。」
盛春悅蹙眉忍住身上的疼痛,躺回了床上,閉了閉眼:「也是。」利廣當然不知道這後面的關係,現今鳳子禎借著『五皇子』的遺詔得到香宛國,那麼待朝局穩定後,和澤瑞國聯盟起來,之後慢慢將兩個國家合並……這種可能不是沒有。
作為一個傷患,盛春悅只能躺在床上什麼都做不了。他恨,恨將那遺詔給子葉看後就放入了那把劍的劍柄之中。如果當時還是交給子葉,放在她的肚兜中,如今也不會是這樣一個局面。
「我爹回來了嗎?」他想到蘇子葉,心中的憂慮又產生了,為了蓋去心中的憂慮,他問起了盛霆笙。
利廣忙道:「快回來了吧,老爺去查百姓鬧事一事兒今兒會有結果。」盛春悅點點頭,他也好奇有什麼人在背後幫他,可怎麼也想不起來會是誰。如果說是當年戰場上同戰殺敵的戰友,那麼他們的方法有些拙劣。而且,他們應該駐扎邊疆,不會在京中才是。
「啊,少爺。忘了與您說一事兒了……親家蘇夫人今兒帶來一個人,已經安排住在廂房,說是叫什麼七七的。蘇夫人說,那日小的和老爺去救您,是這位姑娘纏住鳳相的,小的真是佩服這個姑娘,竟能用美色迷住了鳳相,讓小的和老爺帶著您脫身。」
聽完利廣的話,盛春悅本就因帶著傷不怎麼好看的臉變得更加陰沉,怒聲問:「你說什麼?」
見盛春悅這般激動的反應,利廣說話都不利索了,忙道:「就是七七姑娘,為了救您以色相迷住鳳相……」
「你去帶她來。」蘇夫人將楚悠憐帶來,怕是已經得知他和她這三年在一起的事兒了吧。將她帶來是為了讓他解決他們之間的事兒。因她為了救他,獨身去了丞相府,做了他想不到的事兒……
「少爺,不好吧,這石室……」利廣看了石室一圈,外人可不能亂入。
「快去!」盛春悅怒了,利廣喜歡不抓重點的說話做事兒,他這副吊兒郎當的德性才使得天恩派他來監視的吧,太過聰明的人反而壞事兒,天恩真是沒有選錯人。
利廣一個激靈,立馬撒丫子顛了,再不跑盛春悅發飆引得身上的傷口出血,他可就得被夫人罵死了:「好,小的這就去,馬上去,少爺您消氣啊……」利廣利索的出去,盛春悅便頹然的攤在了床上,楚悠憐,她竟然……
盛春悅不想欠人債,更不像欠女人的債。他鐵錚錚的七尺男兒,只能在自己心愛的女人蘇子葉面前低頭,不可以在別的無關緊要人面前低頭。可是,她竟這般的讓他破例了。
聽著石室房門低沉的開啟之聲和那輕緩的腳步聲漸漸傳來,盛春悅頭腦也清醒了幾分,快速想如何面對她的法子。
「春悅!」輕緩的腳步聲變為急促慌亂,『蹬蹬蹬』的就往床榻這邊來,最後匍匐在床榻跟前,哽咽著聲音,顫抖的說:「都是我不好,要是早些救你出來,你也不會成這個樣子。」
盛春悅心底一片涼,伸手吃力的拂開她,說:「你去那兒坐著,我有話說。」
楚悠憐抹去了臉頰的淚,眨了眨眼盯著他看了一瞬,他好好的,只是傷勢重了些,養養就會好,她的心也寬了:「好,我坐著。」找了圓凳坐了下來,看著纏滿繃帶的盛春悅,「有什麼說吧。」她其實也很意外,虧了蘇子葉的母親,讓她能夠見到盛春悅。
不知巧,還是有預謀的。楚悠憐決定離開那日,才走出城門,便遇上了蘇夫人。她和楚悠憐聊了很多,最後被其騙來了盛府。因為她未曾來過盛府,更不知道這裡是他的家,才到門口便被少夫人推給了盛府大老爺,就這麼住了下來,雖然沒有將其鎖起來,但她若要跑,還真是插翅都難飛。
「我被救的那日,你在何處,做了什麼?」盛春悅毫無感情的問話,口吻中的怒和隱忍顯而易見。若她不是有恩於他,他真恨不能一劍了了她。
當年,被她救,也不過是順手,她當時是為了好玩,最初的目的完全不是出於救人。而這次,他明明警告過她不需要她救,她卻還違背他的話!
「丞相府,和表哥在一起。」楚悠憐老實說了句,而後的話卻又支支吾吾起來:「至於做了什麼,沒有,必要……說……」
「說!」
「和表哥糾纏。」
「你是喜歡鳳子禎的,對吧?」糾纏?這個詞用的好,甚好。盛春悅心中恨恨的,她為什麼要讓他心覺歉疚呢?如果子葉得知楚悠憐如此,心裡又會如何想?
「是……可是……」楚悠憐話說到一半頓住。
「在我說鳳子禎欲奪位的時候,你是堅信他不會的對吧?」盛春悅淡淡的口吻說,努力將心中的怒氣壓制住。為了子葉,他必須將楚悠憐這個麻煩解決,以後見到子葉絕不會讓她得知楚悠憐用身子救他一事兒。
他,從來都是絕情人。不論楚悠憐如何,他心如石,不會軟。
「是,我信任鳳子禎,信任表哥,至此時我都不覺得表哥真的是那種為了皇位而狠絕之人。可是……可是……」
「你的信任代表你心中的他,位置十分之重。」盛春悅勾起了唇角,他想起了他和子葉之間的信任。一點點的開啟信任之門,一點點加深彼此信任……可是,他們還沒有將信任升華至最高境界,她就被人劫走了!
「鳳子禎本是你值得托付終生的人,可如今不是了。他已經成為這個國家的國主,待天恩皇帝回國,鳳子禎會倒台,那時候他的生死就由天恩主宰,生死由天恩。」
「春悅,你這是在勸我回到鳳子禎身邊嗎?」盛春悅竟殘忍至此。
盛春悅目光流轉,透露出絲絲笑意,道:「不是,我要你離開,永遠不要再出現,找一個平平凡凡的人,度過此生。」對待恩人的法子,就是讓其平安一生,盡得善終。
她離開,會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兒。一,她得到平靜的一生。二,鳳子禎娶不到澤瑞國七公主,聯姻不得,那麼就沒有理由和澤瑞國聯盟,而後的計劃都推遲以及難以進行。
楚悠憐一愣,想到和別人生活一輩子,頓覺得憋屈。「你憑什麼勸我離開……你憑什麼!」他想過她的感受了嗎?自從蘇子葉的出現,他對她沒有之前順從了,從來沒有對她說過重話,現在一次性都說完了,還自私的將她推開,讓其隨便找個平凡人嫁了!她是澤瑞國七公主,憑什麼就隨便一嫁,平淡的過一輩子!
「你平安度此生,我便心安。」
楚悠憐頓時淚水落了下來,自私的人,只是為了他自己心安,便讓她嫁了……如果是鳳子禎,絕對不會這樣自私的對待她,絕對不會。
「好,依你所言。我離開,永遠不會出現在你們面前!!」楚悠憐恨恨的起身,說罷轉身離開,那雙眼被淚水模糊至看不清事物了,她憑著直覺跑出了石室。
「利廣,保護她,她若受到一點傷害,唯你是問。」楚悠憐跑出去,利廣便進門,聽到的便是差事之話。
「啊?哦……好!」利廣左看右看才明白過來忙追了上去。
盛春悅身子放鬆了下來,沉沉的呼出一口氣,閉目想到的便是子葉得知此事兒後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