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春悅已死
老丞相壽辰的夜宴開始,蘇子葉帶著孩子整理了下便入了席。
她失魂落魄的樣子,一眼就被天恩看穿。「怎麼?哪裡不舒服?」上座,天恩微笑看著眾人,口卻蠕動,小聲對蘇子葉說。
蘇子葉的眼眸在宴席上尋找那個戴面具的人,沒有發覺身邊人的說話。心中一直在想,如果能夠入丞相府內院的,必然不是什麼外人,可為什麼主宴席上沒有他們兩人的身影?
一張張笑臉,一張張恭維恭敬的臉,此刻在她眼中如此之扎眼,她想撕破這些人的嘴臉,之後找出那個面具人。那雙眼,那身形她怎麼也忘不了。
「子葉?」天恩蹙眉,終是轉過頭看向蘇子葉,而她很給面子的蹙著眉頭看著別處。「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告訴朕。」
蘇子葉終是回頭看天恩,發現他那雙眸子竟然這般的酷似盛春悅。驀然,欲伸手去撫摸他的眼,卻被帶著喜意的天恩阻止了:「做什麼,要親暱回去再說。」這雙失神的眸子是因為他嗎?看來是的。
然,下一秒他卻看到她顫抖的口型,念的是『盛春悅』那三個字,他的臉立馬黑了下來,轉過頭帶上職業性的笑容,桌子地下掐了下她。
她,竟然看著他天恩想著盛春悅,這失魂落魄的樣子想必也是因為他了!
蘇子葉感受到疼痛,心神算是清醒了些許。而這時,眼睛瞟過門口,那面具人正側立在門口,面具下的那雙眼帶著戲謔的看著她。她差點莽撞起身,還是被天恩制止。天恩看向門口時,沒有什麼人值得她注意的……
因為,此時的面具人已經消失!
「你在做什麼?」天恩隱忍著怒意。蘇子葉緊緊捏著拳頭,道:「身子有些不爽利,可能是方才受了君黎的驚嚇。」
桌下,天恩捏了捏蘇子葉的手,壓低聲音以示安慰道:「君黎已然無事,莫再擔心。」說著看了眼臨席的顏君予和顏君黎。
蘇子葉點點頭,心頭愁緒卻益發濃烈。
如果,她確定他真的是盛春悅,當時真的解開他的面具,她說些什麼,又該如何自處?在他眼裡,她不過一個欺騙他感情,背叛他信任的人。她還有資格站在他面前嗎?
側頭看了眼顏君黎。他會認顏君黎是他的孩子嗎?還是,他得知孩子叫天恩為『父皇』,對她的恨更加深厚呢?
「君黎無妨,別擔心。」依然發現身邊的她心神不定,天恩左右直接摟上她的腰。
蘇子葉這回不得不從愁緒中走出,拿開他的手道:「嗯,他沒事。」之後執起筷子用了點東西。
天恩將她的心不在焉看在心裡,他明白,蘇子葉心裡有事兒,絕對不是顏君黎的意外令她失神。因為,蘇子葉不是那種後怕的人,既然危險過去,她更不會去回想起讓自己心懼的事兒。
那麼,是什麼人讓她想起盛春悅,還在壽宴上如此失神?莫非是那個救了顏君黎的人?他雖未見得,但顏君予提起了,那個面具人是什麼人?為什麼會讓蘇子葉如此異常?
天恩將所有的疑惑留在心裡,一切回宮才問起。蘇子葉卻遮遮掩掩,回避他的問話。
「今兒這孩子嚇壞我了。下次不准你抱著他飛,以後站個高處就跳下來,命都沒了。」
「子葉,不和朕說實話嗎?」天恩沉聲道。蘇子葉別了他一眼,坐到了梳妝台前,遮掩了眼中逃避道:「都說擔心君黎了,你怎麼不信。不然我還能為什麼失神!」
天恩邁開步子,往蘇子葉身邊走,雙手扶著她瘦弱的肩膀道:「你在欺騙朕,你知道你的一個動作一個表情,朕都能分析清楚你內心的想法。」
蘇子葉身子僵直了下,伸手拂開他的手道:「我想離開,我要離開。」
天恩深眸看著銅鏡中的她,嘴角揚起來了,卻是帶著詭異的冷漠之意:「離開?朕跟你說過,不准你再提起這事兒,你是忘記朕的話了嗎?」
聽著他略帶威脅性的言語,蘇子葉倒是一點也不怕,起身面對他:「身為君王,必然言而有信。」
「對天下,朕尚可無信,何況你?」天恩笑道:「莫再提此事,朕不願聽到。更不願你如昨日那般傷害朕。」說著還指了指自己的手臂。
蘇子葉歎息,「我知道我走不了,不提也罷。」
天恩將蘇子葉的乖巧模樣看在眼裡,心覺奇怪,她是這般好說話的人嗎?她從來不是。還是她心裡有了什麼打算,才這般敷衍他的?
「宴後你和單宗澤聊了些什麼,這般起勁兒?」不管她敷衍與否,這會兒他也不想提起之前的話題。
蘇子葉心裡咯登一下,天恩不會派人盯著她吧?若是如此,找單宗澤去打聽,豈不是很危險。「就是想勸勸表哥,早些成家。君黎都兩歲多了,而他這個做舅舅的至今連個看上眼的都沒有,令人擔心。」顯然謊話連篇。
然而,天恩卻信了:「也是,朕也正打算冊后大典後,給單宗澤尋摸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
蘇子葉腦袋轟的一下炸了,他真的鐵了心麼:「什麼時候冊后,可定了黃道吉日?」不自然的別過眼去取梳妝台上的梳子,心裡卻在大肆叫囂:離開離開!
「定為立冬那日,早已著人准備。這段時日,你也准備下。朕不希望你成為朕的皇后之後,還與朕有任何一點的疏離。」天恩強勢道。
蘇子葉完全明白天恩的言下之意,無非就是成為他的皇后之後,要和他成為真正的夫妻。她是那種貪慕這後位之人嗎?這個皇后對她來說,完全無關緊要!所以,他用『后位』誘惑不了她。可,這會兒她還能說什麼,只能沉默,心裡算著離立冬的日子。想到還早,心也就放下了,有足夠的准備時間離開這裡。
見她沉默,天恩這心裡邊有些犯嘀咕。她這般乖巧,過於異常。
蘇子葉靜靜的想了一下,覺著不妥,狠狠的放下梳子,讓梳子和桌面發出『啪』的一聲,十分清脆,令她自己都怔了一怔。抽搐了下嘴角,轉頭看天恩,恨恨道:「能不能換個人冊后?我不想做皇后啊!」
天恩本蹙眉,因她這句話而將心中的疑惑全部打散了。這才是她,不知道順從的她。一旦順從一定有詐!
「笑什麼笑,你以為你是皇帝我就怕你啊。小心立冬那日我跑給你看,讓你的冊后大典沒了皇后。」看到他的笑容,她心軟了下,但還是做惡狠狠的模樣說。
天恩,其實真的不錯。是一個好哥哥,如果可能也會是好男人。可是,她從沒有想過接受這麼一個人,所以心房不會為他打開。
愛情中,不管愛與被愛方,總有人受傷,而天恩便是那個總在她這裡受傷的人。她沒有想過傷害他,實在是無意……如果可以,她也會如拒絕單宗澤那般拒絕他,讓他早日死心,不必至今深陷這泥潭。
「你這是什麼眼神?朕什麼地方值得你這般可憐同情的看著?」那雙眸子中的神色變得如此之快,之前還帶著點嗔怒,這會兒竟全然是淡淡的憐惜。
蘇子葉『呵呵』一笑道:「你當然可憐啊,後宮佳麗三千,而你去獨守沁染宮這位不是你妻的女人。這三年,你竟……」竟沒有去碰一個女人,她都替他擔心身體會不會憋出毛病來。
「你算是知道朕的苦心了?」天恩拿過她拍在桌上的梳子,幫她梳頭。
蘇子葉本想拒絕,卻沒忍心開口,便隨了他:「你這樣,不值得。」對她這麼一個冷情之人,他如此之執著,確實不值得。
「值不值得,朕心裡明白。」三千髮絲在他手中流瀉而下,他彎起嘴角道:「記不記得當初朕第一次給你梳頭的時候。」
蘇子葉點了下頭,道:「當時是表哥將我才梳好的蝴蝶分鬢髮式弄亂了,還是你幫我梳理的,雖然只是給我弄成了兩個小山丘,但比邋遢的樣子好看多了。」
「原你還記得。」
「記得,小時候的事兒我都記得。」蘇子葉看著鏡中不由自主笑出來的自己,怔愣了片刻。想要轉移話題的時候,心又軟了下,有個人一直在心裡叫:請別將這安靜的氣氛打破。
天恩看著鏡中散髮的蘇子葉,笑道:「比十歲的毛娃娃好看多了。」
蘇子葉頓然紅了下臉,道:「十歲時候還沒有長開呢……」那時候他怎麼就看上了個十歲的毛娃娃啊,真是奇怪的癖好。
「是啊。」天恩應著,低頭親吻了蘇子葉頭頂的髮,末了又道:「如果,你還是十年前的你,朕也不必如此揪心了。」
蘇子葉心裡十分排斥他的親暱,還是乾笑了聲,不語。
「今夜……」
「今日去丞相府甚為疲憊,皇上還是早些回去休息才是,明兒還有政事呢……」聽到『晚』字,蘇子葉心底就怵。昨晚的那幕似乎又浮現了,他靠近的樣子……雖然十分深情,但對她這個煞風景的人來說,完全是浪費。所以,還是不希望他再一次的浪費深情。
天恩眸子暗了暗,本以為她溫順如綿羊,他能夠臨近她心一步,卻……不過他等了那麼多年,不在乎這一時半刻了。他蹲在蘇子葉身邊,扳過她的小臉,手指揉捏了下那粉嫩的臉頰,笑說:「早些休息,我的准皇后。」
蘇子葉微笑,現在她除了一笑以避之,還能做什麼?
看著身著麒麟君袍的他邁著八字步猶豫著離開後,她才鬆了一口氣。立冬之前,她要好好面對他,不讓他看出一點她要離開的破綻……不然,他會加緊鎖鏈,不讓她有一絲飛走的機會。
再者,顏君黎是走不了了。他,上了皇家玉札,成了皇家之人,她無論如何都帶不走……
想至此,她眼角滑下了淚水。當初得知有了孩子的時候,就該堅持離開,而不是留著這深宮。
「撲哧撲哧……」鴿子扇動翅膀的聲音將蘇子葉從懊悔中拉回現實。床邊的一只黑色鴿子正睜著眼看著她……
蘇子葉起身快步走至窗邊抱住鴿子,將它腳上的東西取了下來,放走了鴿子打開看:「盛於三年前死在澤瑞一場大火。楚乃澤瑞七公主近侍,後日離吾國。」沒有落款人,但這筆跡是單宗澤的。不過一個下午,單宗澤便將她交代的事兒。
可是,他能不能不要給她帶來這麼一個驚動雷神的消息?盛春悅死了?誰信誰信!!
蘇子葉頹然坐在了地上,盛春悅死了嗎?他死了嗎?
沒有見到他的屍體,不能確之為死了;沒有看到他的遺物,不能確之為死了!蘇子葉又看了一遍那張小紙條,下一秒又將其撕成碎片。
「盛春悅死了?不信不信……眼見為實。」而且,那個面具人……很有可能是盛春悅,她不可能認錯人!
蘇子葉抹了把淚,起身束髮,她等不及了,她要立馬出宮!
如果,面具人不是盛春悅,那麼她隨著這個救顏君黎的人同前往澤瑞國。找回盛春悅,就算只有骨頭,她都要將其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