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鸞鶴絕離
「大膽狂徒,怎可這般看著貴妃娘娘!」
盛春悅一副遺世獨立的模樣,將這大殿內所有人都無視了,直勾勾的看著那個躲避他的蘇子葉。直到太監那尖細的聲音再一次響起,盛春悅才回過神,冷笑道:「貴妃娘娘,蘇貴妃?」
蘇子葉不敢看盛春悅那雙暗流傷逝,劃過恨意的眸子,她僵直了身子,只覺腿腳發軟。
「在我記憶裡,貌似蘇子葉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吧?」盛春悅唇角一勾,那滿是嘲諷的笑容變得扭曲起來。「難不成,我的妻子還有一個胞胎姊或妹?」
蘇子葉抬頭欲言卻又止,她要說什麼、能說什麼?
盛春悅身前的鳳子禎那雙攝人的眸子直勾勾的就讓她自動閉嘴了。就算她開口說什麼,又能改變的了什麼?
「哈哈……」盛春悅頓然狂笑出聲,聲音暗含痛楚傷感:「蘇貴妃!原來一切都是假象,女人……終究愛的是那不可觸及的虛榮。」
蘇子葉每每想起他這三年的過往,她便會心疼心酸,而今次再聽他這般壓抑而又暴怒的聲音,她更是愧疚難當。她給不了他幸福,卻給他帶來了無盡痛苦。
「蘇子葉,你,夠陰狠。」盛春悅哼笑著,那雙空洞的眸子傳遞的不知到底是傷還是痛,似乎什麼都不是,又似乎全然是憤:「為了得到那個盒子,你可以以身相送。」
蘇子葉沉默,眼睛最是不爭氣,淚水模糊了雙眼。
盛春悅猛然抬頭看向天恩,大笑道:「皇帝,你也捨得將你的貴妃的初夜送給我,為了那個盒子,你的血本下的夠大。抑或,是她為了貴妃之位,挺身而出配合你完成這個逼我現身的計謀?」
「不是不是……不是為了貴妃之位,我不是……」蘇子葉聽盛春悅這般說,立馬激動的反駁,然話到了半途卻因看到鳳子禎而頓住。
她怕他動作,她怕他傷害盛春悅。
「不是?女人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飛上枝頭做鳳凰嗎?有哪個傻子願意從枝頭上飛下來,做一只烏鴉?」盛春悅滿是冰霜的臉和那雙滿是怒的眸子形成對比。
他竟這般容易的相信了蘇子葉,他竟因她的花言巧語,他竟沉迷於她那並不算太美的姿色。他這輩子,竟輸在這樣一個愛虛榮的女人手裡,他何以甘心。
可是,他心裡卻一直在說:她不是這樣的人,絕對不是,她有苦衷,等她的解釋。但,一切事實在眼前,她偏生就是那種人。
她用她那拙劣的面具騙取了他的真心,而後無情拋棄。
蘇子葉無力的站在盛春悅對面,忍住再一次落下來的淚水,嘲諷般的看著鳳子禎,又看了眼天恩……
忽而,她也笑了,放肆而又蕩漾的笑了:「是,我就是這種愛名愛利愛權位之人。今朝,我用這具身體換來一個殊榮,何樂而不為?再者說,眾人皆知我嫁了個傻子,想必八成之人會相信我依然是貞潔之人。」蘇子葉轉移語峰尖聲道:「盛春悅,你說……我這一嫁,是不是很值?既完成任務,又得到我所要得到的,我們蘇氏一門因此在朝的地位又高了一層,那些和我爹對著干的人也不敢在蘇氏人面前造次不是?」
盛春悅因蘇子葉的話退了一步,他最是不願聽她親口說出事實,他寧願她多說幾句要他相信她的話,可是……她沒有。
這段時日,他們之間相處都是假的嗎?
『春悅,不管怎麼樣,我都站在你這邊,爹會帶著他的門人向大叔求情的。』她心焦急,他明白,可她卻一直在安慰他。殊不知他一點都不怕。
她整理衣櫃的時候,總會抱出很多衣物來,幻想著說:『春悅,咱們卷鋪蓋逃跑吧。遠離京城,去南方小城住吧,那邊的水鄉很美哦。』而他只是不置一詞。
對於他堅持要留下,她十分不解,在她眼裡,他們只要逃走就能過上好日子了。總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疼惜的問:『為什麼要留下,留下就是等死啊,你不是裝傻裝的真的傻了吧?來,我摸摸你腦袋,讓你變聰明。』
當他將那決定他生死的東西交給她的時候,只見她雙眸瞪得跟金魚眼似得,滾圓滾圓,不敢相信那點東西竟是天恩找了多年的東西:『這是什麼?大叔要的就是這個嗎?你為什麼早不交出來?』
當翻雲覆雨後,他們總是相依,而她一直羞紅著臉說:『春悅,我要給你生孩子,咱們最少要生三個哦,兩個男娃娃,一個女娃娃。哥哥保護妹妹,三人相親相愛不覺孤單。』而他,只是含笑看著她,幸福之感懵然而生。
還有今日,她那句話:『我,我等你回來。』也是假的麼?臨走前最後一句假話嗎?到最後一刻,她都沒有放棄摘下面具,都不曾忘記繼續演戲。
最諷刺的是,她在這皇宮中等他,圓了她最後一個謊言。
「嫁的很值,很值。」盛春悅重復這句話,「僅僅為了地位,為了權和利……」
「對,我最愛權和利!」蘇子葉決然回答。「如若你也能給我權給我利,我也可以為你做事兒,可以用心伺候你一生!」
盛春悅怒目,鄙夷的看著蘇子葉,冷笑。
「呵呵……」蘇子葉輕笑,別過臉再不敢看盛春悅。
正於此時,鳳子禎說話:「盛春悅,你走吧,本相已經派人為你准備好馬車,立馬離開這裡,決不准再回香宛了。」
盛春悅腳步一點點的向後挪,嘲諷般的看著這三人。天恩不殺他,是為不給後世留下一條弒弟之罪名。能夠威脅到天恩的東西,也已經回到天恩手中。天恩還有什麼必要驅逐他離開這個他一直鍾愛的了家……
「如若我說我不走,你又能如何?」盛春悅不示弱的回視鳳子禎,要他走,寧死。
鳳子禎話是對盛春悅說的,然其眸子卻轉移到蘇子葉身上:「那麼,死便是你的第二條路。」
「死?」盛春悅大笑一聲,眸鋒一轉,沉聲道:「要我離開也可,但有一個條件!」盛春悅此生最是不懼的便是死。懼死便不會參軍,不會立志為了報效犬馬之力。
「說。」天恩道。
「我要蘇貴妃的人頭。」
天恩大驚的站了起來,鳳子禎亦是不思議的看盛春悅。
蘇子葉心一驚,卻也坦然了起來,恨她才好,這樣他會記住她的,會的。
「你可知,蘇貴妃是朕今日剛納的妃子,怎可你一句話便將她送與你?」天恩冷了口氣。要蘇子葉死,不可能。
盛春悅做悠然狀優雅伸手扶住下巴,笑道:「如此說來,皇上是不願這破鞋死了?」
天恩剛才聽到盛春悅說蘇子葉的『初夜』,他便懊惱不已了,這會兒聽到破鞋,心中的怒便一發不可制,「你可知詆毀朕的愛妃的罪是什麼罪!?」
盛春悅滿意的看到天恩那張怒不可制的臉,笑道:「我方才說什麼詆毀蘇貴妃了?在場的誰聽到了?」
這空蕩而富麗堂皇的宮殿中不過站立了五個人,太監必然不敢說話,鳳子禎也不會將那兩個字重復,天恩更是不可能。蘇子葉早已經低頭不敢言,所以盛春悅這般問,就算大家心裡有怒,也不會再次說出他剛才說過的話。
「盛春悅!」天恩危險的瞇了瞇眼。如果可能,他是絕對不會放過盛春悅,可是……瞥了眼那個低著頭瑟瑟發抖的蘇子葉,他怎忍心傷害她。
盛春悅『哈哈』一笑,孑然轉過身,緩步往宮殿外走:「既然皇帝陛下放我走,我這便走,我們……後會無期。」後會無期?他,會回來的,一定會的。
鳳子禎看著那筆直的背影,慢慢往外走,瞇了眼,嘴角勾起一抹邪獰的笑。
天恩心中不知什麼滋味,看著他那酷似皇考的身影,頓然有一種慚然之意產生。
蘇子葉緩緩抬起頭,雙眼模糊的看到他的背影,完全不同於他入宮前,步履頹然。伸手抹去眼中的淚水,終是清晰的看到他緩步離去。
盛春悅嘲笑自己,鄙夷自己,他臨走之前竟還為她想。方才他只是試探天恩。天恩說『愛妃』,不是隨便一說,他那眼眸中的怒全然告訴盛春悅,他是在乎蘇子葉的。
簡單的試探,他得到了滿意答案,他可以放心的走了。
然,腳下的路卻一步似一步的沉重。每走一步,『蘇子葉』那三個字便沉重的敲擊著他的心。
都說,男人的心不容易為別人打開,當打開後便沉陷不復回,而他亦是如此吧。為她開啟了心房的門,又因她禁閉這扇門……
他出殿門了,他下白玉雕欄階梯了,他就這樣……要走了。
蘇子葉快步走至宮殿門口欲誇出去,卻被鳳子禎叫住,她只能頹然的靠住宮門,看著他消失在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