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相親圈套
外殿中窗欞邊,站立著一身新婦新服的女子。曾經墨髮垂於背後,而現在利索的全部綰了起來,依然如出嫁前那般喜歡帶著簡單大方的髮飾。一款絲綢質地的海棠紅帕子,正在她手中緊緊捏著,力道不小,已經捏出了小褶子。
那雙水亮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看著窗外。以前,她就愛做深沉狀,看著窗外。她說:「大叔,你怎麼可能懂這窗外的景象之美妙呢。你呀,就鑽進了那批閱不完的奏折中,怎麼也爬不出來了。」
她說:「窗,能寫出一個觀賞著的內心呢。」
這窗外,一片艷黃帶著淒涼之色彩,代表她現在的心情嗎?
「這新婚不過幾日,怎麼進宮來了。」天恩略帶慵懶的口吻傳出。
沉浸在深思中的蘇子葉被這突然跳入腦海中的聲音嚇了一跳。驀然回神,側過頭用帕子擦拭了下眼角,這才回過身,正對天恩,行禮:「民婦盛蘇氏叩見皇上,吾皇……」
行禮的動作被天恩制止,就連蘇子葉下面想說的話,也被他用手阻止了:「你這是做什麼?」這威嚴且帶著怒意的聲音,令人寒栗。
蘇子葉起身,抬頭看著這個比自己高一個頭的男人,鼻子酸了酸,也不顧他黑寒的臉,淚水就這麼不爭氣的滑下了眼角,口中喃喃道:「騙子,騙子……」
「盛春悅欺負你?」天恩聽著蘇子葉這哭腔甚濃的聲音,心中揪疼揪疼的,立馬軟了口氣擔憂問。
蘇子葉搖頭:「欺負我的不是他,他一個傻子欺負我做什麼……欺負我的人是你,大叔,你這個混蛋,是你!」說著雙手捏緊了拳頭就去捶打天恩的胸膛。
天恩微微站立不動,蹙眉,伸手握住了捶打自己胸口的人的雙手,道:「是你要嫁給盛春悅,與朕何干。」
「出嫁前,為什麼不告訴我,他不正常,為什麼為什麼……」如果知道,她還會嫁嗎?如果知道,她還會如此堅持嗎?
天恩放開蘇子葉,背過身去,沉聲道:「朕告誡過你,不要參加『招賢納仕』,你聽了嗎?」
蘇子葉愣了片刻,抽噎的動作是越發的大了。是的,當初他說過別去參加。可是,京城眾官員的千金都去了,她蘇子葉怎麼能落單?
「嗚嗚嗚嗚……」蘇子葉蹲了下去,埋頭痛哭。一切都是她自己獨行,怨不得別人。「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上了盛春悅,喜歡上了這個傻子……我放不下他。如果當初沒有見到他,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
天恩轉過身,低頭看著這嬌小的身體,那單薄的肩膀一直在聳動,抽噎的聲音令聽著想要愛撫於她。他伸出去的手,落到了半空中,停了下來,直愣愣的看著她,啟唇道:「朕給你准備休書,送入盛府後,你現在直接回家吧。」
「嗚嗚……」蘇子葉低低的哭泣聲頓時消失,突然起身直視天恩:「為何你說的如此輕巧,為何……」
「因為,你不願嫁個傻子。」天恩並不回避蘇子葉詢問的眼神,「朕也不喜歡盛春悅。」
蘇子葉似是從發現了新大陸似得看著天恩,「不喜歡盛春悅,你不喜歡為何處處照顧著他們盛家;為什麼寬容的為這個傻子辦一場『招賢納仕』的相親會?」
「這個原因,似乎朕沒有必要告訴你。」天恩又一次轉過身,餘光瞟見了她受傷的眼神。他其實在躲避這個問題。
蘇子葉了然,她不過一個外人,即使和他再親,也不過是個外人,一個臣民。他的女人,兒女們都沒有資格明白他的一切,她又有何資格?頹然倒退了兩步,蘇子葉太高估自己了,以為他真心當她是妹妹……
「對不起,你的私人問題我不該問……對不起。」蘇子葉茫然了,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感到無力的茫然。「啊,對了。我沒有打算休了盛春悅,我……進宮只是想找你抱怨下,之後想請個太醫回府,給盛春悅看看,如果能治好他這癡呆的病,再好不過,如果不能……就這麼著吧,一輩子也不過短短幾十載,很快的。」說完吸了吸鼻子,強自鎮定著。
天恩聽蘇子葉這似是喪氣話,立馬來了氣,滿是怒的轉過來看著蘇子葉道:「如果,朕說盛春悅不傻呢?你會信嗎?」
蘇子葉搖頭,他的一切表現,盛府的人的表現,早已告訴她,她的猜測是正確的。她親眼看到,親耳聽到,還會有假嗎?
「知道你不信,朕也將信將疑。」為了自保,為了盛家,他可以讓自己一輩子甚至永世都是傻子,但天恩不允許他繼續裝傻下去。
蘇子葉傻不愣登的接口:「婆婆告訴我說他因救了一個人而被打傻,我相信婆婆的話。」待說完才反應過來天恩話中之意,登然睜大了眸子,認真的問:「如此說來你一場『招賢納仕』就是為了引出盛春悅不是真的癡傻之人的圈套之一?」
天恩不否認的點頭,但也很快解釋:「你,本在這場局之外,而你卻……」當著百官,當著百嬌面,她決然說要嫁給盛春悅,而當時眾多官員都立馬附和,贊同此婚事兒,令天恩難以進退,才不得已同意這事兒。如果蘇子葉沒有去這場會,那麼一切也不會發生。
這一切,似乎怪不得別人。要怪就怪天恩自己,非要弄個『招賢納仕』讓自己心愛的人就這麼成為一顆棋子。
他沒有打算利用她,所以他為蘇子葉准備了休書,而她卻說要留在盛春悅身邊。那麼……他只能將自己『將信將疑』的話告訴蘇子葉,不是利用,而是坦然。
如果盛春悅真的癡傻,對蘇子葉來說是絕望,但對他卻是『有益無害』的。
「如果盛春悅不是真的裝傻,那麼對盛春悅來說,我就是一個細作??」蘇子葉小腦瓜不算太笨,很快想到這一點。
「也許是。因為就你和我之間的關係,足以讓他防范於你。」
至少現在蘇子葉發現的盛春悅,是個傻子啊:「如果他是真的傻子呢?你又作何說法?」
「如果真是,那麼朕只能允許他這般混沌的過活下去。」
「如果他不傻你就會……」蘇子葉驀地睜大眸子看著這張氣勢凌然的男人,原來天恩一直想要盛春悅的命:「殺了他?」
「殺不殺,與你無關。」天恩神色微閃,卻很快被寒氣掩蓋,「你也沒有必要知道。」
蘇子葉一臉便秘模樣看著天恩:「哎,你要殺我丈夫,而你說與我無關?等我成寡婦了你才知道與我有關嗎?」
天恩側目斜視蘇子葉:「你真的有了丈夫,忘記家人了?」
蘇子葉一愣,退了一步,伸手抹了把臉,將淚水全都暈開了,說:「你們於我來說都是家人,沒有不要誰。」
「哼。」天恩走至窗邊,看著窗外景象:「潑出去的水,從來都是嘴把式。」
蘇子葉癟了下嘴,不滿道:「誰說的。」她才不是重色輕親之人,她很連家,很戀親人的好不好。「算了,不解釋。倒是你,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麼,也不管你到底要盛春悅怎麼樣,只要有我在一日,不准你傷害他。」
「嗯,不會。」天恩沉聲,心卻道:朕不希望盛春悅再如此痛苦的繼續扮演這個角色,朕只是希望他解脫,而解脫的方法,只有死。
蘇子葉似乎放心了下下,換上了笑顏對天恩道:「一會兒借你幾個太醫,最好是對腦科有比較深的研究的人。」
「嗯。」窗外,秋風蕭瑟,秋葉落寞,越發襯托出他現在的心情。
蘇子葉瞅著他醞釀著微怒的臉,吐了下舌頭,上前拉了拉天恩的龍袍,小聲說:「是不是因為我來的太早打攪你『做事』了。現在我說完了,你快回去吧,不知道今兒叫的這麼銷魂,是哪位娘娘呢。」
天恩因蘇子葉這句話,臉又黑了一層,沉聲怒道:「與你無關。」
蘇子葉臉皮厚,奸笑著說:「哎,別怨我老是打攪你啊,你能不能改改習慣嘛,別大清早的發情,多影響上朝啊。」
「還說!」天恩靜如寒潭般的眸子頓然有了波瀾,怒意一點也遮掩不住,「滾回去。」
蘇子葉『哼』了一聲:「不會滾怎麼辦嘛,不如……」
天恩知道她下面要說什麼,立馬伸手拍了她的腦門阻止道:「趕緊滾回盛府,別在這兒招嫌。」
蘇子葉抿嘴微笑:「好啦,我走了。總之呢,情事克制點哦,身體重要的。」臨走之前這句話,說的很認真。
天恩之心因這句話觸動了心魂,他喜歡她認真時候說的每一句話,他喜歡她關心他,可是,她卻不屬於他。
這嬌小身影消失在宮門口的時候,天恩喃喃自語:「性頓,情悔一生。」
帶著天恩的聖旨,蘇子葉來到太醫院請走了好幾位御用太醫。一行人剛出宮門,准備上馬車之時,幾位太醫卻對著一亮馬車弓了身子,似是在行禮。待馬車過去後,蘇子葉問太醫才知馬車內的人是丞相之子,鳳子禎。
天恩之母,是鳳子禎的長姑母,算起來天恩和鳳子禎不僅僅是君臣關係,更是表兄弟。
鳳子禎隨其母澤瑞國長公主,於澤瑞國生活,近期才回香宛國要襲丞相之位。蘇子葉也並未認識這個人,因襲承丞相之位,才有過耳聞。
蘇子葉瞅著丞相府的馬車消失,笑了下,鳳子禎?神仙出現都與她無關,盛春悅才是她心中重頭。上了馬車,快速往盛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