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章

早上的氣氛直接影響到江離一天的心緒。

韋德看著走進比賽場地的江離皺了皺眉，一向溫和的小傢伙今天看起來殺氣騰騰的。

中級機甲師考核第一關是基礎零件的組裝，四十來個人，同時組裝相同型號的機甲引擎。

引擎是機甲的心臟，也是技術最複雜的部件。中級機甲師只有通過引擎的考核才能算真正合格，所以韋德自然將這定為基準考核項目。

以江離的經驗，韋德希望他第一關就淘汰免得後面再出醜更難看，所以今天選定的是六級g型機甲引擎，即便是中級機甲師，也會有出錯的時候。若是這一關將江離與一批中級機甲師一起刷下來，也算是保留了費德蒙的顏面。

但，結果很出人意料。

在所有人還在仔細研究圖紙，以確保萬無一失時，那個冒失的小混蛋已經啟動儀器開始組裝。機甲引擎是甲級中最複雜的部件，總共有八百多個小零件。江離快速地旋轉安裝，而儀器臺上不停地跳動著他組裝步驟所到達的資料參數。零件組裝到最合適的位置，儀器便會輕微地“滴”一聲。這節奏成了機甲師最享受的旋律。

在比賽場地最角落的位置不停地響起的“滴滴”聲讓其他機甲師默默地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

他們的位置都有分隔屏，相互之間根本看不到，有人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哪個高級機甲師走錯了場地。

但是在滴滴聲的催促下，其他機甲師也加快的動作。

韋德坐在監控室裡，看著大螢幕，心臟稍微有點超負荷。

他以為江離最初只是在搭積木，可現在，他完全被那嫺熟的手法給震驚了。

跟韋德一起監控的還有三名高級機甲師，“韋德，你確定他沒有機甲師執照？”

顯然，別人的注意也在江離身上。

“你確定他只有十九歲？”

“他的履歷一定是被篡改了！”

韋德有些煩躁。媽的，他怎麼沒看出來這個小混蛋是個天才？之前他還苦口婆心地要教他如何製造零件。這簡直就是在抽自己耳光！

在另一層樓。海曼眼神嚴肅地看著大螢幕，高級機甲師的比賽場地人不到十個，主要就是設計和研究，所以前期其實看不出什麼東西來。

雖然他的表情十分嚴肅，但熟知這位大師品性的梅隆卻知道他心不在焉。心頭不由得動了動，“要不去中級場地看看？”

梅隆曾經受過海曼的親自指點，雖然沒有榮幸拜其門下，但也是為數不多的被海曼賞識的機甲師之一。梅隆如今的身份也到大師級別，但跟海曼這種有天量專利的大神比起來，他還只是小菜一碟。

梅隆從來沒奢望過從海曼這裡得到更多，事實上，他覺得年近百歲的自己已經到了極限，就算海曼再指導他什麼，他也有心無力。如今他只想將自己力所能及的研究一直做下去。同時，他也在留意有潛質的孩子，比如他實驗室的卡爾。

這個年輕人雖然有些冒進，以前他也一直以此詬病，希望他能更踏實地專注於機甲本身而不是所謂的成就。而這段時間也終於看到了卡爾在單一反復的材料加工中明顯的提升，是以，他有心要提拔一下卡爾。

當他看到卡爾報的初級機甲師的選拔時，便毅然決然地要求他報中級，並且還親自給他做了一些指導。希望這次，他能夠入得海曼大師的法眼。

海曼哼了一聲，起身，“去看看。”

聽說韋德加大了中級考核難度，第一關就直接上六級引擎，海曼倒想看看，那個小混蛋能不能過得了這關。

梅隆心頭默默地有些興奮，有意無意地提到他實驗室的卡爾也在中級場地。

海曼心頭愣了愣，沒有說話。梅隆是個愛才的人，他自然知道梅隆的意思。可如果他告訴他，在你苦心孤詣為他鋪橋修路時，你的“愛徒”早就私底下越過你要攀我這棵高枝你會怎麼想？

他不否認卡爾有些才能，但這個年輕人太過急功近利，便註定他在枯燥乏味的研究道路上走不長遠。機甲製造需要的是耐心和恒心，這點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品質，他在卡爾身上看不到。

中級監控室裡，韋德幾乎能感覺到江離燃燒的小宇宙嚓嚓的火苗聲。他終於確定小傢伙今天情緒不太正常了。所以，韋德多心地發了一條資訊給還在軍部的費德蒙，“你們吵架了？”

小傢伙這低氣壓怎麼看都有點怨怒上火的味道呀。可是在這比賽場這樣肆無忌憚地爆發真的合適嗎？

費德蒙剛例行完公事，正準備來看江離的比賽，被韋德這話嚇得一愣，“小離怎麼了？”

韋德直接拍了江離一段視頻給他發過去，費德蒙點開，小傢伙果然有點奇怪呢。他剛要將視頻轉給黎軒，就聽見身後突然傳來加重的呼吸聲。

轉頭，只見高斯一身少將軍裝，身材筆挺，金色的眼眸卻死死盯住江離的視頻看。

費德蒙心裡一抽，將視頻關掉，“偷看別人通話可不是君子所為！”

高斯挑眉看了他一眼，要在軍部混，誰還能潔身自好當君子？但與其爭執這些無意義的事情，不如關心一下有意義的事情。

“那是江小離？”

算算時間，高斯也有快一周時間沒看見這個傢伙了。打電話問瑞達，他的機器人竟然說主人的*保密。媽的，這才送出去幾天呀，竟然連主人都換了。但很顯然，瑞達的情緒比以前好多了，也沒有再出現程式混亂的情況。

“是。怎麼？”費德蒙雖然有點二，但對該提防的人可沒少提防，比如他對高斯，對科維爾。

“他學過機甲製造？”那手法高斯並不陌生。

費德蒙並不懂機甲製造上的東西，他只覺得江離對此很熟悉，自然也意識不到江離此刻的行為在別人眼裡有多反常。他注意的只有江離臉上所表現出來的情緒。那是一種類似於發洩的舉動，讓他有些在意。所以，此刻他急於打發掉高斯，聯繫黎軒問問情況。

“是呀。學過。他現在是天宇旗下的機甲師，高斯，你可不要打什麼歪主意。”費德蒙警告完畢，瀟灑離去。

高斯心神有點恍惚，在走廊上定了好一會兒才知道邁動步子——為什麼連生氣時加工機甲的樣子都像……

“凱奇，進度如何？”高斯坐進車裡飛出軍部，第一個便撥通了凱奇的號碼。

那邊的凱奇有些苦惱，“科維爾先生，你想要用這點樣本就複製出進化類基因片段並讓它們迅速生長進化，這不現實！”

高斯皺皺眉頭，“就算我給你的是骨髓，你一樣會要求更多！不要廢話！我要結果！”

高斯心裡有一股很不好的預感。江小離的存在就像江離不曾散去的陰魂，始終干擾著他的情志。

與此同時，黎軒也接到了費德蒙轉發的視頻。

看了之後黎軒就一個結論——小傢伙的臉很黑呢？難道真的吃醋了？

結束上午的課程才十點，黎軒剛想直接去天宇，卻接到蘇洛的電話，“沒事今天就早點過來。三天后開業！別忘記了，你的職責！”

蘇洛的口氣很不客氣。他一個人做牛做馬，而這廝卻樂得逍遙快活，到底誰在幫誰做事呀？

黎軒不滿地掛了電話，但還是“順道”地去了天宇，再順便在費德蒙的辦公室看了一下小傢伙的比賽實況。

黎軒從未如此細緻地看過江離加工機甲。費德蒙很貼心地只調出了江離的畫面。小傢伙很專注，已經沒有最初的低氣壓，如今他是全身心地投入到引擎的安裝上來。

黎軒看得也很專注，靜靜的，呼吸淡淡，目不轉睛，仿佛與江離瞬間氣息相投一般。

就在此時，江離突然抬起頭，看向了監控儀，目光停頓了三秒。沒人知道他在看什麼，他的眼神很清明，明明只是一個監控儀的鏡頭，他卻像是看著一個人，黎軒突然勾起了嘴角，淺淺淡淡地笑了起來。

那一刻，費德蒙只覺得毛骨悚然。

海曼卻看著江離手裡拿著的兩個外形一模一樣的零件，這是韋德故意設置的障礙，一個七級一個六級，選出你認為能將引擎潛力發揮到最大的一個進行安裝便可。

當然，沒有人給出這樣的提示，江離迅速扔掉七級零件，將六級零件安裝進去時，另一側的卡爾卻將六級零件安裝好之後，將七級零件安裝到了旁邊看起來介面很合適的空擋位元。

“他不知道引擎結構？”海曼問梅隆。

梅隆也有些鬱悶，他的確教過卡爾引擎的安裝，但是是四級的。誰也沒想到韋德會出六級，還搞這麼一個迷惑視線的東西。

機甲的各種介面都是有最契合的零件相接，卡爾在不知道那是做什麼用的情況下按介面契合度安裝本身也算是一種急才，但是這是引擎，而那個介面其實是用來連接中心線路的預留通道，卡爾這樣一裝，即便單獨測試沒問題，但機甲組裝時，就是一堆廢鐵。

在對卡爾汗顏的同時，梅隆也不得不承認江離的優秀。這個年輕人比卡爾還小了五六歲，但卻比卡爾顯得更成熟穩重，也更有耐心和毅力。

梅隆瞭解海曼的喜好，這才是海曼真正看中的人，儘管他沒有公開對江離表示過任何興趣。

十一點半，江離準時收手。六級引擎完整地擺放在他的桌面上，機器人已經推著檢測儀器走到他身後，當場測定等級。

“六級優等。”後面是一串數值。

海曼滿意地點點頭，“接近七級的數值，很好！”

韋德已經懶得為這個小傢伙驚訝了。他知道，他被騙了。此刻他只想抓住這個小混蛋好好揉捏一把。

而費德蒙的辦公室，黎軒手心也有點發癢。小傢伙那淡定的裝逼模樣，真的讓人抓心撓肝地癢。

“黎軒，你最好快點過來！”蘇洛的聲音從緊急通道冒出來，嚇得全神貫注看數字的黎軒和費德蒙皆是一抖。

“他馬上就出來了。”費德蒙看了一眼通訊儀中那張比江離漂亮的臉，那種柔韌的魅惑其實很吸引人。費德蒙卻無心欣賞，他只是突然明白江離今天的狀態為什麼會這樣差了。

黎軒起身，“告訴他，晚上我再幫他慶祝。”黎軒走得瀟灑。

江離從比賽場出來時，便接到費德蒙的電話。發洩了一通，他的心情好多了，此刻心緒也平靜下來。果然機甲才是治療心底創傷的最好良藥。

“那個，你不用去找黎軒了。”費德蒙清楚江離的作息，這個點，他肯定是要去找黎軒一起吃午飯的。

江離“哦”了一聲，原本有些急切的步伐也慢了下來。

費德蒙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江離的反應，他隱約能看出來江離對黎軒的親近，原本他以為黎軒對江離也有不一樣的依賴，但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那個男人一句話就將黎軒“勾搭”走了，他也只能替小傢伙默哀。

“一起吃飯？”江離扯扯嘴角，不想讓人看出自己的反常，反而掛出了微笑。

江離突然笑得很燦爛，晃得費德蒙雙眼昏花，背脊發寒。

上午的比賽在十二點半結束，在其他人陸續走進餐廳時，江離和費德蒙已經吃完，正品著餐後甜品，順道看看公佈出來的名次。

中級機甲師比賽，四十八名有兩名超時，四名品級降級，其餘都在六級。而達到優等的有十個人，數值最高的便是江離……

費德蒙有點呆，一顆櫻桃放在嘴裡忘記合攏。

“小離……”

江離看見這個結果有點尷尬。比賽之前他也想過是不是要掩蓋一下本身的水準，鋒芒太露是大忌。但是，他本意就是要拿到中級機甲師前三，這本身就是一件必須露鋒芒的事情。

江離還暗自抹了一把汗，幸好自己報的只是中級機甲師。

“那個，其實，我從小就有跟人學機甲製作，雖然沒有固定的師父，但也學了十幾年了。”什麼功夫都是童子功最能開發出最大的潛力。很多機甲師也是從小就會有意識地開發相應領域的大腦意識層。聽說海曼大師三歲的時候就能拿著加工儀器當玩具。二十歲考上的中級機甲師，二十五歲順利晉升高級。別人用幾十年走完的路，他十年不到就完成了。

費德蒙整了整神，他覺得自己的表現實在有點貶低江離的意思，仿佛江離應該理所當然地很差才能符合他們的心意一般。若江離真差，費德蒙當初又怎麼會心血來潮請他幫自己做機甲。

“小離，你一定會成為一名優秀的機甲師的。”

對於費德蒙的真心認可，江離很高興。而餐廳裡看到結果的其他人，也相繼將視線投了過來。他們臉上或有羡慕，或有吃驚，更多的是曾經看低江離此刻覺得尷尬。

只有加索坦然地走到江離面前，伸出手，“恭喜你！”加索也剛得到初級組第一輪的第一名，他比江小離大了三歲，按理他應該很嫉妒，可此刻他卻是真心地佩服。

江離也很高興，跟他握了握手，“謝謝。”

加索繼而看看費德蒙只是善意地點點頭，前後不到半分鐘便離開了。

今天坐在角落裡的卡爾低氣壓有點強烈。他幾乎是最後一個完成製作的。要不是韋德存心搞一個混淆視聽的東西，他的成績也不會這麼差。

中等。這個成績由一個初級機甲師做出來已經很好了，但在有二十五個中等十個優等，其中有一個他最看不上眼的還在優等的情況下，卡爾心裡是很不爽的。

“韋德的用意可真刁鑽。”卡爾一邊看著現場錄製的視頻一邊評價道。在所有人都疑惑了一下那多餘出來的一個零件是做什麼用的時候，江小離只用了幾秒鐘便毅然做出了選擇，比上一屆的優秀機甲師反應還要迅捷。這不是事先知道是什麼？

加索剛回到這邊的位置，聽了這話不禁皺眉，“卡爾，其實你的技術已經很好了，但是你也得承認這世上真的有天才。”

這話在一向以天才自居的卡爾聽來尤為刺耳，他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加索，“聽說你得到初級組第一？”

加索心裡沉了一下。果然，在卡爾挖苦他之前，已經有人代他開口了，“若是卡爾還在初級組，哪裡有你拿第一的份兒。”這位原本是僅次於卡爾的人，這次卻被加索這個第三名給硬擠了下去。

加索吸了口氣。曾經他以為，同是熱愛機甲，他敬重比他優秀的人，這便是對待對方最好的方法。結果顯然不是這樣，很多人似乎都想從別人身上找到自己的優越感，而忽視本身存在的缺陷。

加索沒有說卡爾的年紀已經不適合待在初級組，他只是默默地看了這幾人一眼，端起餐盤交到機器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