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試探
趙構問道:「什麼事?說吧!」
趙瑗道:「孩兒曾經年少無知,得罪過秦相公,現在想來,心中惶惶難安。」
趙構的心情一下子就糟糕到了極點,他現在根本不想討論任何有關朝政的事情。
趙構陰沉著臉,道:「你是皇子,秦檜怎敢拿你怎樣?朕說過,讓你不要在背後說他的是非!」
趙瑗見趙構心情變換不定,根本難以捕捉他的喜怒,但事已至此,再也沒有後退的道理,便一咬牙,繼續說道:「孩兒不怕自己被秦檜暗害,孩兒惶惶不可終日的是如果阿爹身邊的人都只剩下和他一個鼻孔出氣的,那誰又和阿爹一條心?所有人的生死只在秦檜之手,誰又會畏懼阿爹你?如果將來萬一有事,又有誰來保護阿爹?」
趙構沉下臉來,厲聲道:「朕說的話你也敢不放在心上了麼?滾!」
趙瑗的臉上露出一股倔強之色,他的嘴唇緊抿,看著趙構。
趙構的臉色更加陰沉了,他開始覺得兩個兒子都很討厭。
但隨即趙瑗垂下眼簾,朝著趙構深深的行了個禮,轉身離開。
趙構心中的狂躁抑鬱簡直無以復加,他煩悶的在宮中來回走動,不經意間,卻有個宮女撞到了他的懷中。
趙構二話不說,將那個宮女徑直抱入自己的寢宮。第二天早晨,那宮女的屍體被送出宮外,掩埋屍體的人見到屍體上的清淤和鞭痕,顯然是死前遭受人虐待的。
但是,當趙構發洩完心中的怒火和躁鬱,獨自一人躺在空曠的大床上的時候,趙瑗白天的話卻反覆的迴盪在他的耳邊:如果所有人都和秦檜一個鼻孔出氣,那誰和皇帝一條心?如果人人都只知道有秦檜,那又有誰知道有皇帝?如果將來萬一有事,又有誰來保護自己?
趙構很清楚這是趙瑗的挑撥之言。但他也不得不承認,趙瑗很成功的撥動了自己心底最敏感的那根弦。
韋太后歸來的第十天,趙構以「太后剛歸,當從寬而赦」為由,將秦檜上書要求賜死的三人改為流放,將因牽連在岳飛之事的十六名罷官的官員改為調到偏遠處去當官,將貶黜的官員改為降級,將秦檜請求的降級的官員改為罰俸。
秦檜不知道為何趙構突然改變心意,他的夫人王氏已經和趙構的太醫王繼先認了親戚,王繼先也傳來了宮裡的消息「官家對此事心意已決,多說無用」。
秦檜立刻就意識到,趙構在有意識的和自己作對。
這可是前所未有過的事情,秦檜在宮中有太醫王繼先為內援,在外廷有台諫當鷹爪,就連給趙構講學的經筳官,都是自己人擔任。並且秦檜得知趙構原配皇后死在金國的消息後,立刻上書請立吳貴妃為後,藉以拉攏在趙構心目中頗有地位的吳貴妃。秦檜將趙構的周圍,從外廷到內廷,都安插了自己的人手,一方面是為了監視趙構,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利用這些人影響趙構,以期鞏固自己的地位,讓其對自己更加親近。
但現在趙構所表現出來的苗頭卻有些不太妙,秦檜不相信這是趙構自己突然醒悟了。他只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是有人在背後搗鬼。應該是有人向趙構說了什麼話或者做了什麼事,才令得趙構忽然改變想法。
秦檜和其子曾經將趙構身邊可能出現的對自己不利的人都統統的篩選了一遍,卻還是找不出究竟是誰在背後搗鬼。他又進一步擴大懷疑的目標,大致鎖定在韋太后南歸的這些天內。
這些天,有很多不該去見趙構的人,都見過趙構的面。第一個就是韓世忠,根據宮裡太監傳來的消息,趙構曾經和韓世忠私下交談了約莫有一炷香的功夫,其後又對其大加賞賜;第二個可疑的當然是李顯忠,趙構曾經單獨召見過他;萬俟思當然脫不了嫌疑,他自從當上參知政事以來,就覺得自己翅膀硬了,處處和秦檜過不去;還有楊沂中也不可靠,趙構已經給自己的這位殿前禁衛軍統領改名為楊存忠,希望其能夠只對皇帝一個人效忠。
秦檜發現,在韋太后南歸的那一天,幾乎每個人都有可能在趙構面前進言。
秦熹道:「爹,何必那麼麻煩,只要有嫌疑的都清洗掉,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秦檜一口老血差點沒被這個兒子氣吐血來,心想:果然不是我的種,腦袋就是差根弦。遂耐心解釋道:「我現在根基尚未完全穩固,尚且需要官家的信任,如果將這些懷疑對像全部清理,一定會引起官家更大的猜忌!對我非常的不利,所以,只有看準了再下手,才是上策!」
秦熹想了想,忽然想起來似乎趙瑗也有機會,便道:「普安郡王,那天太后歸來飲宴,他喝醉了曾經離開過一段時間。在那段時間內,官家也曾經離開過。」
秦檜道:「官家身邊的太監藍硅曾說,那日官家是因為心情煩躁,出去散心,並未前去見普安郡王。」說道這裡,秦檜心中也有一絲疑慮,這個可能心雖然很小,但是也不是沒有可能。
秦檜沉吟片刻,道:「也有好長時間沒有見過我那個義子秦山了,把他找來問一問吧!」
秦熹問道:「那是偷偷的把他找來問嗎?還是……」
秦檜想了想,根據普安郡王府中安插的奸細來報,似乎這些日子以來,秦山和趙瑗的關係頗為親密,便道:「偷偷的問多沒意思,你親自去普安郡王府走一趟,把秦山叫來。」
遠在普安郡王府的蕭山此刻正和趙瑗扭成一團,在沙地裡滾來滾去,練習擒拿格鬥,趙瑗自從上次病癒,力氣增加了不少,王府中的武師也肯認真教他了,進步飛速之餘,就需要人練手了。
府中的侍衛沒有一人敢去和趙瑗來真的,武師也是一樣,他們就算是敢對趙瑗嚴格要求,但也絕對不敢扭皇子的胳膊,也不敢將皇子壓在身下,更不用說跨坐在趙瑗身上掐他脖子了。
趙瑗的練手對象,始終只能是蕭山了。
蕭山發現趙瑗的技巧似乎比昨天又要提高了一點,在自己用膝蓋頂住他肚子的時候,趙瑗能夠扭腰避開最大的衝擊。但始終是技差一籌,被蕭山按在身下,動彈不得。
趙瑗臉上滿是灰,頭髮上也沾了沙子,嘴唇卻緊緊的抿著,一臉倔強,不肯服輸,眼睛卻盯著蕭山的肩頭,準備伺機反攻。
蕭山道:「你剛剛橫跨的動作沒太標準,武師說要邁出比肩寬大半步,你卻只邁了小半步,所以下盤不穩,被我掃倒了。」
趙瑗哼了一聲,顯然不服氣,道:「再來!」
蕭山卻仍舊沒有鬆手,只是笑嘻嘻的道:「下次要把腿分開一點,會穩一些。這次你輸了,受罰吧!」
趙瑗的目光看向蕭山的背後,他看見有人朝這邊走過來了,便低聲道:「放開我。」
蕭山正在興頭上,昨天他一時不被趙瑗掃倒,硬是在地上躺了半個時辰才能爬起來,現在佔了上風,顯然不肯輕易放手。但他又不能去想趙瑗對待自己那樣差點把心肝脾肺腎都踹出來,只能將趙瑗按著,打算讓他在地上倒個半個時辰以報仇。
蕭山搖頭:「願賭服輸,別耍賴!」
趙瑗道:「有人來了,別鬧了。」
蕭山歎了一口氣:「又來這招,不靈了!」
趙瑗對蕭山怒目而視,他已經看見來的人是誰了。
但蕭山卻根本沒有察覺背後有人,他見趙瑗瞪自己,只以為對方是惱羞成怒的表現。蕭山覺得心情大好,歪著腦袋笑嘻嘻的看趙瑗。
趙瑗的額頭有汗水順著臉頰流下,將他臉上的灰沖掉兩道,露出白皙的皮膚。蕭山發現趙瑗的鼻子很挺拔,眼睛看起來水汪汪的,眼角有些微微上翹,很是好看。而且,這雙眼睛現在正盯著自己,裡面有著一絲慍怒,卻沒有半點肅殺之意,倒像是輕嗔。
蕭山有些不敢再去和趙瑗的眼睛對視了,他將目光挪到了別處,卻不經意的看見趙瑗那雙殷紅的唇,唇瓣非常濕潤,帶著光澤,上面沒有一絲灰塵,很乾淨。
蕭山猛然鬆開自己的手,同時將目光看向趙瑗背後的沙土。
趙瑗一個翻身從地上躍起,朝著蕭山背後的人道:「秦少監怎麼今日親臨寒舍?小王也未曾準備,實在是有失遠迎。」
蕭山聽見趙瑗的話嚇了一跳,他忙回頭,看見秦熹正站在離自己身後五米遠的位置。
蕭山心中暗暗的罵自己,剛剛是怎麼了?為什麼警覺性這麼低,有人在背後離自己這麼近居然都不能發覺。
秦熹道:「家父因病體沉痾,想要見一見小弟,故此命下官過府來請。因事出突然,不及準備,所以孟浪了。還請殿下恕罪。」
趙瑗看了蕭山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股複雜的神色,過了一會,趙瑗道:「秦山,既然是你義父病了,身為人子是應該前去探望的,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