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侍藥
說話間,趙瑗已經走進了房中。
蕭山趕緊閉眼,裝出一副虛弱的樣子,但他實際上一點病也沒有,就連表情也難以裝得疲倦。
趙瑗走到蕭山身邊,王美娘趕緊搬來椅子讓他坐下。趙瑗坐定之後,輕輕的叫了一聲:「秦山。」
蕭山微微的睜開眼,勉強裝成惶恐的樣子,掙扎著想要起床,口中說著:「不知殿下駕到,實在是太失禮……」
說道一半的時候,蕭山忽然住口,因為他看見吳昊竟也跟著一起來了,正站在趙瑗身後。
趙瑗見蕭山掙扎著要起來,忙伸手將他按到床上,溫言道:「我聽說你染了傷寒,這都三天了還沒有一點起色,所以過來看看。你覺得怎麼樣了,有沒有吃藥看大夫?」
蕭山裝作疲倦高燒的樣子:「頭疼的厲害……」
趙瑗聽了,便伸手朝著蕭山的額頭摸去。蕭山嚇了一跳,他的體溫正常的不得了,趙瑗一摸就會知道自己是在裝病了。
蕭山心中緊張的碰碰直跳,趙瑗的手卻在他額頭上停了半晌,蕭山感覺到趙瑗手心溫暖乾燥,有著一層薄繭。
蕭山目不轉睛的盯著趙瑗,生怕趙瑗說出一句「你沒病啊」。趙瑗的雙眼也看著蕭山,兩人四目相對,過了一會兒後,趙瑗道:「你燒得好厲害,在家多休息幾天吧。」
蕭山在心中輕輕的舒了一口氣,又見到趙瑗轉身問王美娘:「可曾吃過藥麼?」
王美娘忙道:「藥都熱了幾次,正要餵他吃呢,天也不早了,既已看過,殿下還請回吧,要是半路雪大凍住了,小民可擔當不起。」
趙瑗道:「無妨,藥在哪裡,拿來給我看看。」
王美娘道:「怕藥氣熏壞了殿下,不敢拿來。還是民婦餵他喝了吧。」
趙瑗卻道:「秦山在我府上呆了這麼長時間,一直勤謹,現在病了,看看他吃什麼藥也是應當。」
王美娘見推脫不過,只得端來先前準備好的一碗補品,那碗東西和中藥無異,都呈深褐色,但味道卻全然不同,非但不苦,還帶著一絲甘甜。
趙瑗伸手接過還在冒著熱氣的「藥」,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又自己嘗了嘗。
蕭山心中叫道壞了,他這一嘗,肯定就能夠確定自己在騙他。豈料趙瑗並未揭穿蕭山,他只是將蕭山扶起,又親自將一碗藥一勺一勺的喂到蕭山的口中。蕭山心裡七上八下,他最怕的還不是趙瑗當面拆穿他,而是害怕趙瑗將自己裝病的事情給身後的吳昊說。
但此刻吳昊就在趙瑗身後,正目不轉睛的盯著兩人,蕭山朝吳昊看去,吳昊長得並不高,三十多歲的人和趙瑗十六歲的身高一般。臉上有著一道疤痕,從額頭劃過左眼直抵臉頰。往日蕭山看了也不覺的什麼,今天他已經查知吳昊的真實身份,看起來就覺得猙獰可怖又醜陋無比。
此刻吳昊正盯著蕭山和趙瑗,使得他想要跟趙瑗說兩句悄悄話都不能。蕭山想了半晌,總算是說了一句暗示性的話:「當日殿下病重,臣笨手笨腳的侍奉湯藥,現在想來真是慚愧。」他希望趙瑗聽出這話中隱藏的意思,不要將自己裝病的事情說給任何人知道。
趙瑗聽了只是微微一笑,道:「本王才不會和你一樣蠢笨,藥苦不苦?」說著便從身邊的荷包中掏出一塊方糖,塞到蕭山的口中,道:「這是南邊大理國來的甘糖,你含著就不覺得藥苦了。」
蕭山這才放下心來,知道趙瑗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但他一轉眼就看到了吳昊,見到吳昊臉上似有不悅之意。
蕭山便又開始擔心起趙瑗的安危來,但再擔心,這個時候也無法開口說,趙瑗又和他閒聊了兩句,蕭山話語中處處暗示趙瑗今晚留下來,有重要的事情和趙瑗說,但趙瑗卻似好像根本沒聽懂一般,說了一會兒之後,便又扶蕭山重新躺下,還伸手將蕭山身上所蓋的被子掖好後,便起身告辭了。
待到趙瑗一走,蕭山即刻從床上跳了起來,王美娘見了有些擔憂,道:「你這麼大半夜的,要去哪裡?」
蕭山一邊換衣服,一邊道:「油鋪離王府很遠,路上不知道要走多長時間,我擔心殿下半路出去,出去看看。」
王美娘道:「他身邊有侍衛跟著,會有什麼事情?你出去萬一被殿下發現了,他定要責怪你裝病欺瞞之罪。」
蕭山已經在穿靴子了,他將褲腿紮在靴子裡,道:「殿下今天過來,又摸了我的額頭,還親自餵了藥,恐怕早就知道我沒病了,就是被他發現,也不要緊。」後半句蕭山留在肚子裡沒說:就是因為身邊帶著個做內奸的侍衛,才讓人擔心。
王美娘見蕭山主意已定,知道多說也是無用,只是問道:「那你今晚還回來嗎?」
蕭山搖頭:「不知道,看情況吧。有人問起的話,娘你幫我想想應付的話。」
王美娘歎了一口氣,先是拉開門,見到外面並無旁人,便招手讓蕭山出門,蕭山門外便是後院,他伸手一勾,一個翻身就從牆頭跳了出去。
此刻已經是晚上戌時,街上行人一個也無,蕭山發足疾奔,他生怕趙瑗騎馬走的遠了,但才奔出不到半條街的樣子,便見到趙瑗並未騎馬,只是拉著馬站在街口,遠遠的看著自家油鋪的招牌。朔風中那個「秦」字甚是招展。
蕭山遠遠的跟著趙瑗,趙瑗自己拉著馬,穿著棉袍,在雪地中慢慢的走著,吳昊跟在他身邊。
蕭山看見吳昊和趙瑗兩人時不時說些什麼話,趙瑗偶爾也會發出一兩聲笑聲,他不敢離得太近,因為不但趙瑗在自己的訓練下,反跟蹤能力大大的提高,就是吳昊也不是個容易對付的角色。
他見到趙瑗一直步行,天上的雪也下的紛紛揚揚,吳昊撐著傘,整個傘都打在趙瑗的頭頂,吳昊自己身上卻落滿了一層雪。
蕭山心中暗想:這個吳昊果然非常的奸猾,裝得忠心不二,連打傘這種事情都如此阿諛。又想,若是自己時,肯定是一柄傘將兩人都遮住。
又過了一會兒,一陣風吹來,蕭山見到吳昊將自己身上的披風也解了,給趙瑗披在身上,還幫他整理衣領。蕭山看見吳昊的手就在趙瑗白皙的脖頸附近轉悠,只要歹念一起,隨時都能擰斷趙瑗的脖子。但趙瑗似乎並沒有任何警覺,反而是面帶微笑,十分受用的樣子。
蕭山心中有些不大痛快起來,心中暗暗的責怪趙瑗,覺得他有些是非不分,被對方這種小恩小惠所打動,卻看不到吳昊是奸細的事實。
蕭山跟了一會兒之後,發現趙瑗和吳昊兩人走路走的很慢,心想這樣跟下去還不知道要等多久,看樣子吳昊也不會今天晚上就動手,倒不如自己先行一步趕到王府,想辦法躲入趙瑗的房中,等房中只剩他一個人的時候,好給他示警。
他心中拿定主意之後,便繞了一圈,辨明王府所在的方向之後,就一路疾奔而去。
因趙瑗尚未回府,王府的門也沒關,但蕭山卻不好就這樣進去,他等了一會兒,見到余漠在巡夜的隊伍中,便學了兩聲烏鴉叫,給余漠發暗號。
余漠聽見蕭山的暗號,就找了個借口出門,見到蕭山之後吃了一驚,低聲問:「你怎麼半夜出來了?事情辦得怎麼樣?」
蕭山道:「有點複雜,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我今晚要進殿下的寢閣,十分要緊,你能幫我辦到嗎?」
余漠想了想,道:「你這個樣子肯定是沒法進去的,先進府再說!」
蕭山點頭,余漠便摟住蕭山,將他的臉藏在自己懷裡,帶著他從側門進去,門口有個小太監守門,余漠塞給那小太監一兩銀子:「我相好的前來看我,沒地方住,還請通融一下明天一早我就讓他走!」
那小太監和余漠平時相熟,聽見余漠這樣說,也不去多問,更不去看余漠懷中的蕭山究竟長得什麼樣子,便放了進來。
兩人一徑來到余漠房中,余漠道:「殿下的後院不好進去,現在恐怕已經上鎖了!」
蕭山問:「你今天怎麼沒去跟蹤吳昊?」
余漠道:「跟了,可惜走了兩條街之後就丟了,他功夫很高,且有機警。你今天查到什麼了?」
蕭山道:「吳昊是奸細,沒有疑問了!他一天到晚和殿下呆在一起,十分的危險。我必須及早向殿下示警,否則一旦出事,後悔莫及!」
余漠想了想,道:「後院進來守衛森嚴,我們在外府的不容易混進去,不過昨天郭大人送來了不少丫鬟,說是準備著伺候王妃過門用的,有幾個臉生的,你只能裝成丫鬟混進去了。」
蕭山點頭,余漠先去府中的倉庫中摸了一套丫鬟的外套出來,蕭山卻因為這一年身高驟長,根本套不進去十五六歲小姑娘的衣服。
余漠見蕭山無法扮成丫鬟,便道:「沒辦法,你只有穿夜行衣偷偷的摸進去了,要是一旦被人發現,你就真的百口莫辯了。萬一被吳昊再反咬一口的話,會更加麻煩。」
蕭山也知道這事兒不容易,但他覺得只要晚一刻向趙瑗示警,那他的危險也必然會多上一份,便道:「大哥幫我打個掩護,我找機會潛進去!」
余漠和蕭山詳細的說了內院近幾天的變化之處,蕭山一一的記在心中後,便穿了侍衛服,跟在余漠的身後,找到巡夜的隊伍,站在最後一個,加入巡夜的隊伍中。
巡夜的人並沒有發覺自己隊伍中多了一個人,等到隊伍抵達趙瑗後院的時候,余漠一扯蕭山,蕭山會意,趁機藏身到了後院的一處矮牆陰影中。
片刻之後,巡夜的隊伍走遠了,蕭山便爬上後院的牆頭,他等了片刻,看清楚了內院太監和宮女們的行蹤後,便跳下牆頭,悄悄的摸向趙瑗的房間。他見到正有兩個宮女從房中捧出一束已經凋謝了的臘梅,房門尚未合上,便一個閃身就閃入了房中。
房中的樣子和蕭山記憶中的有了很大的不同,中間的那張大床似乎是新做的,被褥帳幔都煥然一新,雖然趙瑗大婚的新房不在此處,但也被裝點的十分吉慶。
蕭山見房中藏身之處非常多,便選了一扇不起眼的屏風,藏在其後。
過了一會兒又有數名宮女太監進入,在房中擺放陳設,又有人端著香爐,給被子熏香,蕭山看得暗暗搖頭,心想:我交給他的事情,他都全忘光了,自己的房間不該假手旁人的!
蕭山卻不想,趙瑗是皇子,怎會一直自己收拾房間?大婚在即,更加不可能不准房中其他人進來了。
蕭山在屏風後藏身,因那屏風在角落不起眼處,也沒人過來查看,等了一會兒之後,便聽見外面有腳步聲響起,是趙瑗回來了。
蕭山心中盤算,趙瑗晚上睡覺不知道會不會獨自一人,要是還有女人陪睡,那找機會就很難了。要是把給趙瑗暖床的女人打暈了,對方會不會更加責怪自己?
蕭山正在胡思亂想,卻聽見趙瑗的聲音響起:「你們都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