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整肅
等到第一縷光線通過廳堂中的窗戶射入房中時,趙瑗豁然起身:「朕不甘偏安一隅,誓必北伐,奪回舊疆!」
蕭山便知道趙瑗心中已經有了決斷,具體操作的事情不用再多說,趙瑗自會派人去辦。
蕭山躬身行禮:「既如此,那臣先行告退。」
趙瑗點頭:「好,你下去吧!」
第二天的朝會蕭山沒有參加,他一夜沒睡,身上又被張浚打的厲害,上午的時候就在自己房中補眠。
然而當天朝會上發生的事情,晚上的時候就傳到了蕭山的耳朵中。
趙瑗先是召集宰相樞密議事,大殿門關著,沒人知道趙瑗說了些什麼,只是聽到殿中爭吵不斷,從清晨一直吵到下午,殿門才開。隨即聖旨便下來了,趙瑗挑選了十名御史,五人一組,前去李顯忠和邵宏淵部調查糧草一事。而建康城的兵丁,兵餉和糧草一事,則以陳俊卿為首,宰執親自過問。
依舊是甘忭前來偷偷把這個消息送給蕭山的,並且還對蕭山道:「蕭統制,你是不知道,今天朝議正好是奴婢當差在一旁侍奉,陛下說要查軍餉的時候,張相公矛頭直指你呢!」
蕭山道:「我不怕他來查。」
甘忭神秘兮兮的靠近蕭山的耳朵:「他哪裡是說你吃空餉?是說你昨日整天和陛下在一起,妄進讒言,媚上惑主,要動搖我宋軍根本,是個奸佞之徒,要驅除朝中永不錄用。」
蕭山也知道自己昨天晚上一整夜都和趙瑗呆在殿中的事情肯定會被人知道,別的不說,起居郎就不會忘記記錄。但卻怎麼也想不到張浚竟然會這樣攻擊自己。
蕭山道:「不怕他說。」
甘忭笑了笑,道:「當時的情況精彩極了,張相公說,他不能和此等奸佞同朝共事,若陛下不將你驅除朝廷,他就要辭官歸田。」
蕭山心中腹誹:這幫文官怎麼整天就會這一套?都沒有些新鮮的花樣,只是不知道趙瑗什麼反應。
甘忭笑道:「陛下當即勃然大怒,將張相公狠狠的罵了一頓!」蕭山愕然:「那他一定走了……可不能讓他走!」
甘忭對著蕭山露出一臉諂媚的笑容:「陛下說,如今國難當頭,身為朝廷命官,被罵兩句就要辭官威脅,根本不是什麼有骨氣的忠直之臣,簡直就是金賊幫兇,和漢奸賣國賊無異,從此往後,任何人除非遭御史彈劾,不得提出辭官,引咎辭職也不行,當由陛下著眾臣商議,論罪處罰,自己只能認錯,等待上面處理結果,不能夠稍不順心就丟帽子不幹。」
蕭山這才放下心來,張浚本就是以辭官為威脅,趙瑗強硬根本不吃這一套,非但不吃這一套,還嚴令以後不准再來這一套,張浚自然是不肯走的。
看來趙瑗想了一夜,是決心雷霆手段了。
只不過,蕭山上下打量了一翻甘忭,這消息不是他一個太監能夠四處傳播的吧?這個太監似乎有些不太遵守做太監的本分,看樣子有點想往童貫劉瑾之類的方向靠啊。
甘忭卻不知道蕭山在想什麼,只是笑道:「奴婢跟了陛下十幾年,從未見過陛下今日這樣嚴厲過,蕭將軍功不可沒啊。」
蕭山知道甘忭在想什麼,很顯然對方是想跟自己拉近關係,才過來把這件事情告訴自己的。本來對方給自己送了消息,應該重禮感謝的,不過他轉念一想,便對甘忭笑道:「多謝甘大人相告,本該重謝,只不過現在我也正處風頭浪尖,不太方便,只有日後重謝了。」
甘忭笑道:「蕭將軍說哪裡話來著,奴婢不求別的,只求將軍在陛下面前幫著說兩句好話,就已經感激將軍不盡了。你我內外相援,才能更好的伺候陛下不是?」
蕭山笑著答應了,將甘忭送出房中,眉頭卻漸漸的擰到了一起,最後微微的歎了口氣:自己要被奸佞拉入伙了麼?
第二天的時候趙瑗前來探望蕭山,談話之間,那天朝議的事情也從趙瑗口中知道了,不過兩個人說出來的重點略有不同,甘忭側重趙瑗如何痛斥張浚,張浚最後又怎麼灰頭土臉的向皇帝認錯。而趙瑗則側重的是朝中幾位眾臣,竟有一半反對此事,自己如何費口舌去說動他們。
蕭山道:「陛下這些事情,臣早就知道了。」
趙瑗略微吃驚:「你如何得知的?」
蕭山猶豫了片刻,還是道:「是甘忭當天過來告訴我的。」他想以此來探測趙瑗的態度,本以為趙瑗聽了這話後會警覺,但不料趙瑗只是笑著道:「他跟了我多年,倒是會見風使舵,腦筋轉的挺快。」看樣子甘忭這個馬屁正拍到了趙瑗的心口上,讓他舒服的很。
蕭山便不好再多說什麼了,只是鼓勵趙瑗在這種時候千萬不要動搖,一定要堅持到底。
半個月後,得來的結果讓趙瑗都覺得心驚。
查了三處地方,建康,鎮江和李顯忠部。除了蕭山鎮守的建康並沒有吃空餉的情況外,另外兩處的實際兵力,竟然比報上來少一半!非但如此,御史上報自己前去各部清查的時候,都遭到了各處將領的軟底硬抗,這件事情的阻力非同一般。這些地方還是歷來朝廷比較重視的地方,更別提其它地方的駐軍了。
查出來了,怎麼處理又是一個難題。罰不責眾,不可能全部處理的。
趙瑗有些憤怒:「朕總算是知道,歷年來養兵,都養到哪裡去了!」蕭山去拍了拍趙瑗的肩膀,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他,只是問道:「那李宏二人的糧草之爭呢?」
趙瑗想了想道:「有多少人,給多少糧草,本就不多,哪裡經得起那些人拿了朝廷的糧草又去倒賣?」
兩人又說了一陣子話後,趙瑗問道:「你的傷好的怎麼樣了?這些天忙,也沒來得及看,趴過去讓朕看看。」
蕭山嘻嘻笑道:「你似乎也有過傷,先給我看了,我再給你看。」
趙瑗臉上一紅,當然知道蕭山說的自己的傷是哪裡的傷,都陳年舊事了還要拿出來翻騰,不免有些訥訥的,他當然不肯在蕭山面前主動脫褲子,自然也看不到蕭山身上的情況了。
兩人又閒扯了兩句,趙瑗便起身離開,回去召集朝中官員,商議具體怎麼處理兩部爭糧草的事情。
大多數人都贊同有多少發多少,唯有史浩擔憂道:「臣所擔心的,是發下去的糧草少了,又被將領剋扣的話,恐怕會引起騷亂。」
不過他的這個意見並沒有引起眾人的重視,張浚就率先否定:「此一舉可緩解國庫壓力,正是上策。」
然而這個上策還是出了問題,李顯忠知道皇帝來查,倒是嚴令手下將領不可亂來,再次發下來的糧草也在風口浪尖上,不敢剋扣,照實發了下去。邵宏淵所部則有些不同了,周宏對底下將領道:「此刻入冬,天氣寒冷,百姓都坐在火爐前取暖,好不痛快,我等為朝廷受苦受寒,不就是為了幾個錢嗎?都說皇帝不差餓兵,現在可是餓得很吶!」
結果就是鎮江府的軍士所得的俸祿又少了一半,軍士不滿,鼓噪鬧事,紙包不住火,不過三天就傳到了趙瑗的耳中。
趙瑗正在發愁罰不責眾,想要拿人立個榜樣,邵宏淵部卻偏偏碰到了刀口上,趙瑗大怒,邵宏淵趕緊把周宏丟出來當靶子。
在討論如何處理周宏的時候,有的說斬首,有的說鞭笞流放,就在討論的萬分激烈的時候,前線傳來戰報,完顏亮趁著初冬濃霧,在長江上游的採石磯,成功渡江,不過三日就能兵臨建康。
福無雙降禍不單行,緊跟著完顏亮渡江成功的消息的,是周宏帶人過江投奔金人,將鎮江沿線的兵力佈置獻給完顏亮的消息。
所有的矛頭,在這一刻,終於指向始作俑者——蕭山。
雖然沒有人明確說過清查空餉一事是蕭山的建議,但朝中幾個重臣都心知肚明,特別是張浚更是命御史對蕭山展開了一系列的彈劾攻擊,讓他為周宏的投敵負責,官面上的理由是周宏是蕭山的結義兄弟,兩人必然密謀叛逆。
按照慣例,被御史彈劾的官員當主動提出辭呈,但自從那天趙瑗借用張浚辭官一事發作後,事情便又起了一點變化。
蕭山在朝堂上跪下請命:「臣請陛下,允許臣帥兵奪回採石磯,親手擒獲叛賊。」
此一戰和往常又不同,往日輸了也就輸了,可這一次,如果輸了,蕭山將會非常麻煩,他需要勝利,而且是——漂亮的大勝!
不僅他需要,趙瑗更需要,這一戰不光光是抵抗金人,也是自己路線能否一直進行的關鍵。
趙瑗盯著蕭山看了許久,對方沒有像平時上朝那樣躬身低頭,反而是微微的昂起了頭,和趙瑗的雙眼對視。
趙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聲音平穩:「准!」
金兵大營中,完顏亮正洋洋得意的看著自己的人馬渡江,他身邊新歸附的南朝鎮江偏將周宏向他進言:「陛下,南朝眾多將領不足為懼,唯有蕭山所部賞罰分明,號令嚴禁,有他在是大患!」
完顏亮鄙視的看了周宏一眼:「聽說蕭山是你結義兄弟?」
周宏臉上露出恨意:「真兄弟就不該擋我財路,更不該如此陷義兄與不忠不孝之地!臣此次渡江歸附,家中老母年邁,無法跟隨,已被南朝以叛逆罪論處。以臣對南朝的瞭解,此次出兵採石者,必是蕭山。陛下只需對其小懲大誡,殺他一兩千人馬,他回去後定然會成為眾矢之的,無法立足。陛下南下一大障礙可除!」
完顏亮哈哈的大笑起來,當日自己洪澤水軍被搗毀大量戰艦,就是蕭山所為,他心中恨得牙癢癢,正不知道該怎麼幹掉蕭山。
現在這樣一個天大的機會送到自己面前,還不用大勝,只要不敗,蕭山就會被內鬥搞殘,趙瑗也會失去威信,立馬吳山,活捉趙構指日可待!
但是讓完顏亮想不到的是,當他渡江的消息剛剛傳出的時候,趙構已經快爬加鞭,跑回了臨安,真要抓趙構,就算是一切順利,還要隔很長一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