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立誓
趙瑗微微抬頭,看定趙構,道:「孩兒是說,他要是像金主完顏亮一樣篡位自立又該如何?」
趙構呆了一呆然後搖頭,異常篤定的道:「他不過就是攬權欺君,篡位自立是絕不敢的!」
「若是他真有此心呢?近日不敢,不過是因為權勢未到極盛,否則,他豈是甘為人臣的?」
趙構沉默了起來,過了半晌,才道:「若他真有此心,朕……」他的話沒有說完便止住,語氣中帶著無奈,但雙眼卻閃出殺意。
或許有的皇帝懦弱,有的無能,在政權較量中甘拜下風,或有的無奈讓權,但決沒有人,在自己的生命面對威脅的時候,還能無動於衷,趙構也一樣。
然而那種眼神也只是一閃而過便即消隱,趙構隨即換了一副面孔,對趙瑗笑道:「太后和皇后都很想你,今晚就留在宮中,我們一家人好好的聚一聚。朕命人去將恩平郡王也叫來,你們兄弟差不多三年沒見了,也好好說說話。」
趙瑗恭謹答是,隨著趙構一同前去拜見韋太后。
自從趙瑗離開京城之後,余漠一直都留在普安郡王府看家,蕭山在余漠處和他聊了聊近來的事情之後,便隻身出來,轉到了之前秦家油鋪所在的位置。
那裡已經又有了新的商舖,現在夜深都已經打烊關門,只有店門口的一串風燈在黑暗中忽明忽滅。
蕭山心中有些感慨,他倒是不擔心趙瑗這次回來能夠扳倒秦檜,畢竟從趙構和自己的幾次為數不多的談話中,已經感受到了他對秦檜的不滿,蕭山所擔心的是,秦檜倒台的時間,能不能比歷史上的早一些,能夠早幾年?
蕭山夜間宿在余漠處,他在王府的房間雖然依舊如故,去了三年也不見有人挪作它用,但畢竟不方便再回去住,半夜的時候,他聽見有人敲門,打開一看,不是別人,正是趙瑗。
蕭山吃了一驚,趕忙將趙瑗迎進來,余漠此刻也已經起身,見到趙瑗也是非常的意外,忙躬身行禮。
蕭山奇道:「殿下今日不在宮中歇息麼?」
趙瑗沒有回答,看了余漠一眼,余漠朝趙瑗行了禮後邊倒退出門。
趙瑗將房門掩上,也沒說自己為什麼會回來,只是道:「有件事情要告訴你,官家準備給秦檜加九錫。」
蕭山不是很明白其中的意思,趙瑗將完顏亮篡位自立的事情說了,又道:「若等秦檜能夠和完顏亮換的和議,就給他加九錫。」
蕭山想了想,道:「這……怎麼聽著有點耳熟,我記得漢獻帝似乎就給曹操做過……」
趙瑗點頭道:「是,若秦檜夠聰明,那就會極力推辭;若他等不及了,便會接受。一旦他接受,那其狼子野心也就暴露無遺。我想官家不會再坐視不理的,離他倒台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蕭山看著趙瑗微微笑了笑,道:「殿下回京不到一日,便能夠做到這個地步,也算是不容易了。」他說著這句話,卻見不到趙瑗臉上有絲毫的高興之色,反而眉宇間隱隱的有些抑鬱。
蕭山問道:「殿下似乎不太開心?今天半夜趕回來,就是為了要告訴我這件事情麼?」
趙瑗輕輕的搖了搖頭,道:「官家本來是留我歇息的,不過中途出了些事情,我不便再留宿宮中,所以回來了。」
蕭山便忙問是什麼事情,趙瑗的目光看向別處,緩緩的說出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自秦檜走後,趙構便攜同趙瑗一齊前去韋太后處請安,恰逢吳皇后也在此,便將恩平郡王趙琢也叫了來,一家人在一起飲宴,趙瑗只稍稍飲了幾杯,趙琢卻酒到杯乾,喝的大醉,行走都困難。
韋太后留趙琢在宮中歇息,趙構卻說:「留他做甚,又準備鬧出強逼宮女的笑話麼?」
趙瑗這才得知,原來前些天趙琢在韋太后處歇息,強上了她宮中的一個宮女,韋太后不怒反喜,竟將那個宮女賞賜給了趙琢。
這時候趙構舊事重提,韋太后卻不以為意,說趙構十六歲的時候,已經有了好幾個女人伺候了。
私下裡趙瑗問過旁人才知道,原來趙琢這幾年,竟不怎麼長進,尤為好色,恩平郡王府的丫頭都被他上過了。
趙構不悅,硬是派人將喝醉的趙琢送回了他的王府之中,趙瑗見狀也不好再在宮中滯留,儘管已經是半夜,他也堅持要回來。
說畢,趙瑗歎道:「還道這幾年弟弟會長進,卻越來越不像話了。」
蕭山不以為意,趙瑗的競爭對手不長進,對於趙瑗來說正是好事情,卻聽趙瑗道:「我臨走的時候,太后說我這些年,府中連個人也沒有,實在是太不像話。已經將她身邊的宮女夏氏賜給了我,明天便送過來。」
蕭山默然不語,對方現在是王爺,將來會是皇帝,身邊的人只會越來越多,雖然明知會是這樣,但心裡總是痛快不起來。
趙瑗眉頭深鎖,坐在房中的椅子上,正在想些什麼。
蕭山道:「有人要送你美女,你有什麼好不高興的?」
趙瑗抬頭,看了蕭山一眼,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緩緩搖頭:「太后一直不喜歡我,她賞賜的人我不是很敢要,可如果置之不理,未免太后會怪罪。婚姻大事雖自己做不了主,但沒想到私下裡跟誰睡的事情,也由不得自己做主。」
蕭山一時片刻說不出話來,趙瑗也不說話,兩人就默默的坐著,蕭山不知道趙瑗為什麼忽然要對自己講這些私事,他也不想往深入了去想。
趙瑗也不知道,為什麼當自己聽說韋太后要賜給自己女人的時候,第一個念頭竟會是蕭山恐怕會不太高興,本來今夜就要帶夏氏回來的,但他卻執意半夜離宮,獨身一人回來,想要對蕭山將事情的原委說清楚。可現在說了出來,卻更加的彷徨,心中湧起一股茫然的感覺,總覺得空蕩蕩的,他很想聽蕭山說兩句安慰自己的話,但蕭山卻什麼都不說。
趙瑗就看著蕭山坐在自己身旁,他數次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又閉上。
蕭山過了一會兒,道:「殿下,你現在已經安全抵達臨安,我不方便在這裡多留,要及早的離去。」
趙瑗等了半晌,沒想到等來的是這句話,想要挽留,卻找不出任何理由,只得道:「好……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蕭山道:「天亮就走吧。」
趙瑗悵然若失:「這麼快?」
蕭山道:「是越快越好的,等什麼時候秦檜倒台了,我或許就能夠光明正大的回來。」
趙瑗抿了唇,過了片刻道:「不會讓你等太長時間的……」
蕭山忽然道:「殿下,我有件事情想讓你答應。」
趙瑗尚未問是什麼事情,便點頭道:「好,我答應!」
說完之後,趙瑗便用著詢問的眼神看蕭山,等待他說到底是什麼事情。
蕭山萬萬沒想到趙瑗答應的這麼爽快,他在黑暗中只看得到趙瑗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心想,如果我現在說,要吻你一下,你會不會也這麼爽快呢?
然而他只是心念一閃,便又將其拉回來,從懷中取出一個荷包,遞到趙瑗手上,道:「你好好的收著這個東西!」
趙瑗接過來一看,只見是普通的粗布縫成的荷包,針腳粗大,做工有些粗糙,便問道:「這是什麼?」
蕭山道:「這是我親手做的,裡面有一張字條,寫著一件非常要緊的事情。殿下如果打算對秦檜使用非常手段的話,可以打開看。」
趙瑗當即便想要將荷包扯爛,去看看裡面寫的什麼,卻被蕭山按住。
蕭山道:「等你一切準備停當,想要動手的時候,才能打開,在這之前,不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拆開它!」
趙瑗笑道:「你什麼時候也學會這一套了?錦囊妙計麼?」
蕭山沒有去理會趙瑗的玩笑,只是盯著他的雙眼,道:「一旦打開,便要按照裡面所說的去做,不論有多麼困難,也一定要去辦,你……能做到麼?」
趙瑗滿腹疑問,但還是點了點頭,道:「好!」
蕭山卻不放心,因為這件事情實在是事關重大,有可能影響歷史走向,便道:「你發個誓來!」
趙瑗一愣,看著蕭山,不明白蕭山為什麼要這樣。
蕭山亦盯著趙瑗,不肯讓步。
片刻之後,趙瑗緩緩的站起身,面北而立,舉起左手,伸出三根手指頭,道:「我趙瑗對天發誓,若有違背,讓我一生孤寂,壯志難伸……」
他一句話尚未說完,便猛然被蕭山摀住了嘴巴,趙瑗不解的看著蕭山,蕭山的喉頭微微抖動,別過眼去,道:「你或許不知道為什麼,但……那種話千萬不要用來發誓用。」
趙瑗將蕭山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拉開,問道:「為什麼?」
蕭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因為……因為我不願見到那樣的結局。天亮了,我該走了,殿下不必相送,只要記得你說過的話。」
說畢,他拉開門,頭也不回的走出了王府。
天邊晨光熹微,蕭山策馬獨行,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奔去,再也沒有回頭。
同一時刻,韋太后所賜的宮女夏氏,也坐著一頂小轎,抵達王府。
趙瑗已經大婚過,也知道男女之事,晚上的事情照理來說,對他應該不困難,何況也不像上次大婚那樣,有諸多事情打擾,他守孝三年,未曾和任何人有過半點親密,今夜三年過後的第一次,理當沉醉於溫柔鄉中。
可當趙瑗緩緩的脫掉自己的衣服鞋襪,看著床上嬌艷的容顏時,心內深處,卻冒出的是另外一個人的影子。當夏氏溫暖柔軟的唇貼上來的時候,趙瑗腦袋中,浮現的,卻是那天晚上,那個帶著血腥味的霸道的吻。
他在心中歎了一口氣,將準備勾住自己脖子的夏氏拉開,夏氏吃驚的看著趙瑗,她自認美貌,但卻不知道為什麼這位清俊的王爺不肯和自己同房。
趙瑗在心底裡微微的歎了一口氣,找到了個合適的借口:「還請見諒,王妃雖然已經去了,但心裡總是難以忘記他……」
說畢,便起身穿衣,獨自去了。當他站在夜風之中的時候,思緒便緩緩的飄到了臨安城外,纏繞到了另外一個人的身上。
荒唐之極!這是趙瑗心中湧現的第一個念頭,他用力的搖了搖頭,轉身去了書房,點燃蠟燭,從懷中取出蕭山臨走前交給自己的荷包。
荷包四面都被縫死,裡面微鼓,用手去捏,根本捏不到裡面有任何書信的樣子。他很想拆開來看看,裡面到底寫的什麼,但最終記得自己的誓言,去找了跟紅繩將荷包穿上,掛在了自己的脖子裡,以防自己不慎丟失。
當略微粗糙的布料貼著胸口的時候,他卻不知為何感到了一陣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