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改變命運的貓
蕭山回到駐地已經是半夜了,趙瑗果然已經提前離去,蕭山在駐地草草的睡了半宿之後,天亮便出發,將平常事物交由副將打理後,自己只說要回嘉興商量親事,離開所部之後卻一徑南行,直抵臨安。
蕭山在離開三年之後再回來,臨安城外依舊如故,西湖邊那株曾經埋骨過的柳樹如舊,已經吐出了嫩芽,鵝黃色的絲絛縷縷垂下,在湖邊隨風微微的搖擺。
他出去這三年,變化十分的大,整個人長大了一圈不說,皮膚也變得又黑,臉上五官輪廓已經全部長開,身上再也看不出半點當年的影子了。他在半路只是換了匹私馬和裝束,也不用怎麼刻意掩飾自己的樣貌了。
蕭山抵達臨安府後,倒是沒有急著去給趙瑗送信,反而先到了韓世忠的府上。
對於這位大名鼎鼎又曾經給予過自己幫助的將軍,蕭山在心裡是很尊敬的,他進入韓府的時候,一開始被堵在門外,直到梁紅玉親自出來仔細辨認過後,才將其放進去。
韓世忠比蕭山離開的時候又老了一些,這幾年他不問世事,只騎驢遊湖而已。秦檜卻還不放心,特別是那日蕭山臨時逃走,更是讓秦檜對韓世忠新仇添了舊恨,多方彈劾,直到韓世忠表示願意將經年所得的賞賜房產全部上繳,獻給朝廷之後,秦檜才悻悻罷手。
韓世忠今年比秦檜還大一歲,且因長年征戰,身體非常不好,蕭山去看他的時候,他正在生病,躺在床上,臉色灰白,一副非常虛弱的樣子,蕭山看得一陣心酸。
韓世忠的雙眼原本是一直昏聵,聽說是蕭山來了,才發出一點不一樣的光,他從床上掙扎著坐起,看到站在面前的身材高大,骨架勻稱手腳有力的青年,終於露出了一絲會心的笑容。
韓世忠當天和蕭山聊了很長時間,無非也就是問他這幾年以來的情況,當聽說蕭山曾經親自到大江南北去考察過當年岳飛作戰的現場,韓世忠一邊發出咳嗽,一邊說:「可惜啊,可惜我老了,他年你馳騁疆場,我不能得見了。」
蕭山只得安慰韓世忠。但他也看出來,韓世忠的確由於這些年心情抑鬱,加上舊疾折磨,已經活不了多長是日子。
韓世忠又說了些京城的事情,秦檜這幾年,勢力集聚膨脹,凡是都要過問,甚至不用通過趙構就能自行做主處理。
當韓世忠聽說宣州妖賊作亂的時候,拍著蕭山的手背道:「我在臨安,根本不知有此事,想必官家也不知,秦賊把持朝政,這麼大的事情京城居然一點風聲都沒有……哎……此生最大遺憾,是不能夠親眼看到秦賊落網了!」
蕭山又問韓世忠有沒有渠道能夠偷偷面聖,他說了自己打算給趙瑗送信的事情,韓世忠搖頭:「官家周圍,從內到外,都被秦賊把持,你想要見他,難上加難!」
蕭山也沒指望在韓世忠這裡能夠有什麼渠道見到趙構,若是十年前韓世忠自然有辦法,但是現在他退居已久,現在聽韓世忠這樣說,也算是證實了自己的猜想。他和韓世忠聊到晚上才出門,前去找余漠。
自從當年蕭山和余漠在普安郡王府組建光復會後,兩人不久便分道揚鑣,各自發展。
蕭山在江淮一帶,光復會會員多是軍中士兵,大都心懷恢復故土之志,皆是吃得苦,意志堅定的人。余漠則全然不同,他在京城所吸納的會員,大多都是身懷絕技的高手,這幾年暗暗的發展,竟被他發展成帶有暗殺性質的組織了。
這幾年蕭山和余漠一直有聯繫,這次回京也不必瞞他。余漠聽說蕭山要回來,早起就開始等候,卻沒想到直到太陽落山蕭山才來。
蕭山當夜在余漠處歇息,兩人抵足而眠,交談之中,蕭山才得知,余漠依舊沒有放棄他的刺殺秦檜計劃。
並且這一次的計劃,由於這三年有著一些暗殺的實際經驗,竟也做的有模有樣。
余漠早在蕭山回來前三個月,便已經摸清楚了秦檜上朝小朝的路線,而禁宮中有一名叫做施全的正在準備機會動手。
蕭山聽了余漠的暗殺計劃後,搖頭道:「不會成功的!」
余漠見蕭山一回來就否定自己的想法,頗為不滿,但見他說得篤定,便問:「是什麼地方有疏漏嗎?何以見得不會成功?」
蕭山想了想,道:「剷除秦檜的目的是什麼?就是為的更改朝廷風向,使得政治清明。如果秦檜就這麼死了,秦黨會不會被一併剷除?朝廷風氣會不會改變?這個問題不確定,沒有必要莽撞動手;況且若是秦檜沒死,瘋狂反撲起來,也是很麻煩的事情,經營這麼幾年的光復會,很可能會就此殘掉。」
余漠卻並不是很同意,道:「秦賊一死,自然朝廷風氣會全然一新。」
蕭山很肯定的道:「如果朝廷風氣不變,秦黨不倒,秦檜死了還有秦僖,秦僖死了還有林一飛,那麼多人你不可能一一去暗殺。況且這次刺殺秦檜是不會成功的,就算是成功了秦檜也不會死!」
余漠問:「為什麼這麼肯定?」
蕭山知道歷史上秦檜一共遇刺三次,其中有一次就是殿前司的施全行刺,秦檜只是擦破了點皮,根本沒有別的損傷,而施全則被腰斬於市。
蕭山當然不能夠說因為這次失敗是歷史上記載著得,他想了想,道:「如果想成功,一個人的偶爾投機是不可能成功的,一擊不中秦檜必然會防範的更加嚴密。」這也是事實,在這次遇刺後,秦檜果然嚴密防範,直到七八年後迎來下一次的刺殺。
余漠低頭不語,他說:「你說的也對,我會想辦法多加人,如果不能一擊必中,那就不會出手!」
蕭山嗯了一聲,他奔波多日,此刻終於睏倦,沉沉睡去。
蕭山第二日便去見了這位傳說中曾經刺殺秦檜的施全,是一個相貌平平的侍衛,但其所在的職位卻很不同,是趙構的殿前司侍衛,負責護衛皇宮的安全,也就是這個原因,才讓他有近距離接觸秦檜的機會。
施全早就知道蕭山這麼個人,現在見到真人更是大為興奮,聽說蕭山竟然敢隻身回京,還跑到秦檜的眼鼻子底下,更是對他的膽量非常佩服。
蕭山說明了自己的來意,想要見趙構一面,給趙瑗送信。並且也把這次行為的意義說的很清楚:秦檜死不是目的,目的是徹底清除他的勢力,這需要皇帝趙構的決心。而最有可能改變皇帝想法的不是別人,正是趙瑗。
施全答應幫忙,混一個人進宮來說對他並不是什麼很困難的事情,況且蕭山離開這麼幾年,變化非常大,幾乎無人能夠認出來。宮中侍衛十天一休息換班,施全很容易便弄了一套自己的衣服給蕭山穿上,又在自己當值的當天,讓蕭山混入皇宮之中。
蕭山找了一整天的機會,都沒有找到趙構獨處的時候,他不論去什麼地方,身邊都會帶上太監和侍衛。而晚上也會在新納的妃嬪處歇息,早晨或早朝,或內殿遊玩,一旁都有人。
如果連和趙構單獨說話的機會都找不到,那就更難完成此次前來的任務了。
這一次不能成功,蕭山則又要等上數日,才能夠再次混進宮中,期間趙構也有出宮遊玩,西湖泛舟,還去秦檜府上做客了一次,隆寵甚重。且一旁還有恩平郡王趙琢相伴,蕭山在京城呆了半個月,已經有些相信了外界的傳聞——趙構已經忘記了趙瑗,準備立趙琢為皇子了。
蕭山必須要在這種情況下,找到一個好的機會將趙瑗的信件神不知鬼不覺的交給趙構,而且還要試探出他的真實態度。
蕭山想起趙瑗曾經跟自己說過,是如何被趙構看重選為養子的。
當初趙瑗和另外一名宗室一同入宮待選,本來趙構並不看好趙瑗,而是想要留下另外一人。
卻在此時,一隻貓經過,趙瑗垂手而立,沒有反應;另外一個孩子卻拿腳去踢貓。趙構便很不高興,說:「那貓自行路過,有沒有招惹你,你去踢它做甚?過於輕佻浮躁,不好!」
由此改變了主意,選擇了趙瑗,親自教授識字,引以為樂。
蕭山當初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還特意的問了問趙瑗,那只決定趙瑗命運的貓長得什麼樣子。趙瑗則是開玩笑的說眼前就有一隻大的,長得和你一樣!
因為有了這個玩笑,蕭山記得很清楚當時趙瑗的回答:一隻渾身黑,沒有半絲雜毛的大貓,看樣子很凶,鼻子處又塊白色的斑。趙瑗說起往事,道:當時並不是心中愛貓,而是因為那貓長相凶狠,又大又肥,爪子鋒利牙齒森然,我根本不敢去惹它。
蕭山因不喜歡趙瑗老是叫自己阿貓,那些天看到有黑貓便問趙瑗是不是這樣的。並且強調自己和貓長得一點都不像。他一連問了十多隻,才被趙瑗欽點了一隻和當年決定自己命運的貓長得一模一樣的黑貓。
這件事情也是蕭山和趙瑗關係很好的時候玩鬧出來的,自從那日蕭山行為逾越之後,兩人就再也沒這樣玩鬧過。他後來偶爾想起會有些惆悵,但今天卻派上了用場。
趙構正在崇政殿閒來作詩的時候,一隻又黑又大,面相凶狠的黑貓大大方方的從他面前走過。宮中常有野貓經過,也都無人捕殺,更因為趙構喜歡,野貓儼然成為宮中一霸,自行來去也沒人阻攔。
趙構見了那只路過的貓,忽然停了筆,看了那貓一會兒,忽問周圍的侍從道:「普安郡王近日怎樣了?」
周圍侍從皆說不知,但趙構剛剛曾經問起普安郡王的事情立刻就傳到了等候在殿外的蕭山耳中。
趙構睹物思人,且還能記起多年前的往事,說明其並未完全忘記趙瑗,蕭山知道自己現在送上趙瑗的信件,應該是好時期。
他低著頭,走到崇政殿外,對趙構行禮:「陛下,臣有要事啟奏。」
趙構這幾年奏折都沒摸過幾本,這種操心國家大事的活幾本都讓秦檜給包了,趙構雖然不滿,但也無可奈何,此刻見自己宮中侍衛有事找自己啟奏,卻也有些興趣,便問道:「什麼事情?」
蕭山當著趙構和他周圍太監宮女侍衛的面,從懷中取出趙瑗的信,雙手呈上。
他相信,在趙構的眼皮子底下,沒有人敢私吞的。
趙構身邊的太監小步上前,將這封信封上沒有任何文字的信接過,卻不送到趙構面前,而是在離趙構五步開完的地方展開,又細細的摸過。
蕭山知道這是為了防止有人趁機在信件中下毒或是藏有暗器的安全措施。
現在蕭山只能夠希望這次前來幫趙構搞安檢的是趙構的心腹而非秦檜的人了。
那太監將信件檢查過後,便雙手遞到了趙構的面前。
蕭山低著頭站在殿外,看不見趙構的臉色,他心中忐忑,更不知道趙構下一秒是會勃然大怒還是會遣散眾人和自己單獨談話。
因為這接下來的事情的發展,根本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而在於趙瑗的書信是否能夠打動趙構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