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千里送趙瑗
因為事情接下來的發展,根本不在蕭山的掌握之中,而在於趙瑗的書信是否能夠打動趙構的心。
蕭山也不打算在這個時候偷偷的去看趙構的臉色,皇帝不會喜歡人胡亂揣摩聖意,而蕭山現在不能夠引起趙構的絲毫不快。
也不知道等了多長時間,趙構的聲音終於響起:「你們都下去吧!」
蕭山的心中輕輕的舒了一口氣,這是皇帝打算和自己私下談一談了。
等到殿中所有人都下去了之後,趙構才對蕭山招手:「你過來!」
蕭山走上前去,趙構道:「抬起頭來,讓朕看看!」
蕭山抬起頭,眼觀鼻,鼻觀心。卻聽到趙構問:「你叫什麼名字?看著眼生,當不是這宮中的侍衛。」
蕭山差點吐出一口鮮血來,剛想說自己是誰,忽然心中念頭微動。
趙構沒認出自己這不假,但是如果讓趙構知道自己是混進宮裡的,會不會引起他的警覺?因為這意味著皇宮隨便什麼人都能混進來,皇帝的安全很成威脅。如果趙構一旦對自己起了反感,那恐怕趙瑗也要跟著受連累。
想到這裡,蕭山道:「官家見過臣,三年前臣也曾進宮面聖過,是秦相公的義子秦山,後改名蕭山的。」
他這話中處處提及秦檜,也是希望趙構如果萬一不爽,會第一時間在心中不爽到秦檜身上。
趙構又將蕭山上下打量了一番,笑了起來:「原來是你,我是說怎麼感覺上有些熟悉,就是想不起來。你這幾年變化可是真大,是什麼時候回京的?」
蕭山道:「自從那年得官家庇佑,能夠順利逃出京城,這幾年時時刻刻不敢忘記陛下厚恩,本該先行經人通報得到宣召才能進宮,但因為小臣怕被秦相公得知,未曾進宮謝恩便遭了毒手,小臣死不足惜,但就不能把普安郡王的念父之情帶到了。」
趙構點了點頭,也沒問蕭山是怎麼混進來的,只是問道:「你到了秀州,見到過瑗瑗了?他還好吧?」
蕭山道:「並不是很好。」
趙構臉上立刻露出關心的神色,蕭山想起來當日韓世忠所說的話,地方上的事情趙構基本上全然不知,都被秦檜把持,便說:「這兩年臣在淮西,盜賊多起,奉了朝廷之命平亂,在半年前平定宣州妖賊的時候,偶遇普安郡王,見他瘦了很多。」
趙構吃了一驚,問道:「宣州妖賊作亂?朕如何不知……」說到一半自覺失言,當皇帝的居然不知道下面叛亂,可見是做的很失敗了。
蕭山故作驚訝,道:「宣州妖賊聚集了數萬之中,朝廷剿了差不多兩年,我是奉了樞密院的軍令,陛下若不信,一問秦相公便知。」
趙構哼了一聲,臉色就變得很難看,當初秦檜私自調動殿前司,沒想到過了三年,居然連地方上的軍隊都能隨便調動了。
蕭山見趙構的怒火和不滿,已經成功的轉移到了秦檜身上,便趁機道:「普安郡王日夜思念官家,又許久沒有官家的消息,不知道官家是否安好,聽說我要進京,所以特意的拖我送信前來。」
趙構又將趙瑗的信拿起來看了兩遍,然後嘩啦一聲,將其撕掉。
蕭山見到趙構這個動作,嚇了一跳,不知道趙構是什麼意思,然趙構並沒有只撕成兩半,又將撕破的信紙重疊,頃刻間便撕了個粉碎,將碎片揉成一團,塞入袖子裡。
蕭山便知道這是趙構不欲讓人知道趙瑗曾經來過信了。
趙構在殿中踱了兩步,眉頭緊鎖,過了片刻,忽然抬頭問蕭山:「瑗瑗現在還是這麼不懂事,想要和秦相公過不去嗎?」
蕭山道:「秦賊上欺天子,下禍百姓,普安郡王日夜恨之,臣亦恨之。陛下對其恩寵有佳,這樣說必然會觸怒龍顏,可陛下既然相問,臣不敢說半句違心之言。」
趙構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幾不可察的笑容,這些年秦檜擅權,慢慢的架空趙構,趙構已經是非常的不滿,想要找個人來制衡秦檜,但卻並不容易找到。
現在聽到蕭山這樣說,心中思量再三,終於道:「他既然孝期已滿,也不該老是呆在秀州,普安郡王府老是空著也不好。」
蕭山的心中輕輕的舒了一口氣,趙構道:「朕這便下旨,命他回京。」
蕭山躬身道:「普安郡王能夠重見天顏,必然會盡忠盡孝。」說道這裡,蕭山忽然想起,趙構若下旨,肯定繞不過秦檜這一關。若是秦檜阻攔,依著趙構的性格,恐怕就又要反覆無常了。
想到這裡,蕭山假意為難道:「只是恐怕秦相公不想見到郡王……」
趙構寒了臉,森然道:「他敢!」
蕭山道:「官家記得三年前九凰山殿下遇刺一案否?秀州到臨安一路並不太平,臣此次前來,就曾經遭遇過三股流匪,臣擔心普安郡王若就此上路,萬一有個閃失,豈不是不妙?」
趙構想了想,覺得蕭山說的有那麼一點道理,便道:「你覺得怎樣好呢?」
蕭山道:「臣想,倒不如讓普安郡王秘密回京,一來陛下可以父子團聚,二來也不會多生是非。」當然,如果趙瑗能夠秘密回來,就可以繞過必須秦檜同意這一關,等趙瑗回了京城,木已成舟,秦檜也不可能再把人趕回去了。
趙構也覺得明天如果自己下旨恐怕又要和秦檜廢一翻口舌,便道:「如此最好,還是你想的周到。這樣吧,朕寫一封手詔,你親自去把瑗瑗接回來。」
蕭山一愣,全然沒想到趙構居然會派自己去護送趙瑗回來,但他也決不能在這個時候流露出半點遲疑之色,當即便躬身答是。
趙構即刻提筆,寫了一封回信,送給蕭山。蕭山正要離去的時候,趙構忽然問道:「你這幾年在江淮,邊界可還平安否?」
蕭山不知道趙構忽然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便道:「表面上還算平安,但臣裝見過金國的龍虎衛大將軍完顏亮過江窺探,似乎是要圖謀不軌的樣子。」
趙構輕輕的舒了一口氣:「不用管他,只要宋金兩國邊境上沒有衝突,也就算是天下太平了!」趙構說完這話,心中也默默的對自己說:只要宋金兩國不開戰,自己不要再弄得海上漂泊就好,如果秦檜能夠早點老死病死,那就更好了……
蕭山卻不知道趙構心中是個什麼想法,他明明已經感受到趙構對秦檜的不滿和怨恨,但看樣子,趙構似乎完全沒有要除掉秦檜的意思。他和趙構可以說沒有絲毫的交情和半點干係,也當然不可能讓趙構對自己吐露心聲,勸說趙構及早除掉秦檜的事情,還只有趙瑗能夠做了。
趙構又問了問蕭山缺不缺錢,做了些什麼事情之後,打開私庫賞了他二十兩金子作為路費。
蕭山離開臨安的時候,又特意的去給施全交代了一翻,讓他不要魯莽的去刺殺秦檜,蕭山實在是很擔心施全搞得和歷史上一樣刺殺失敗被車裂於市。
刺殺一事不是不可行,但最好是作為錦上添花而並非單純的冒險。
施全和余漠見蕭山神色鄭重,便對天起誓:在局勢不甚明瞭的時候,絕不妄動。
期間蕭山在臨安街上行走的時候,還隔著街見到過秦熹,秦熹騎著高頭大馬身穿錦袍,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顯然是沒有看到蕭山就在街對面。
蕭山在臨安城辦這件事情,足足耽擱了一個月,才拿到趙構的親筆手詔,他因為害怕趙構臨時變卦(這種事情也曾經發生過),拿到手詔片刻也不敢停留,便疾馳出城,一晝夜奔出五百里,確信趙構就是變卦也追不上的時候,才放慢了腳步,又走了兩天,才抵達秀州趙瑗的住處。
趙瑗自從那天上元節過後,在鎮江城中住了一夜,第二天下午的時候又轉到了蕭山的駐地,得知蕭山已經回家定親。他本是打算在鎮江多遊玩兩天,但不知為什麼,卻也沒有了心情,就自行回到了秀州。
他尚在心中算日子,不知道蕭山將成親的日子定在哪天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面有人通報:「殿下,蕭將軍來訪。」
趙瑗猛的站起身,朝門外走去,走了兩步卻又意識到,這大概就是蕭山來告訴自己成親的日子了,趙瑗的臉上雖然帶著笑,但心中卻一點也笑不出來,甚至有些隱隱的後悔勸說蕭山成親。
正在趙瑗心中百味沉雜的時候,忽一抬頭,便看見那人站在院中,身姿矯健,雖然穿著一套尋常的青布袍子,但英武之氣卻是布衣難掩。一雙眼睛又明又亮,皮膚呈現出健康的小麥色,走路的時候腳步穩健,太陽正灑落在他的周圍,形成有些耀眼的光芒。
趙瑗站在原地沒動,蕭山徑直來到了他面前站定。
蕭山道:「我來是有件喜事要告訴殿下。」
趙瑗只覺得心中砰砰的跳,知道他是要來告訴自己婚期了,在這一刻,趙瑗竟覺得自己強行擠出來的笑容,太過勉強和虛偽。
趙瑗聲音溫和:「定在什麼日子?我一定去的。」
蕭山一愣:「你說什麼?什麼定在什麼日子?」
趙瑗亦楞:「你不是來告訴我你定親的日子麼?」
蕭山搖頭歎道:「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成親恐怕遙遙無期了……」
趙瑗心中一陣狂喜,他質問自己,為什麼聽到這話會高興,又有什麼好高興的,但那喜悅,卻是真實存在的,不論他質問上百遍,否定上百遍,卻依舊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