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第二日中秋，全家人又一次全都聚在了一起，一早各家做了簡單的早飯吃過之後，大伯娘便把人全都吆喝道家裡去了。中秋這天是個大晴天，一早萬家的男人們就在天井裡曬穀子，楊生看時間還早，廚房也沒忙起來便主動去幫忙了。

　曬穀子的曬墊足有十幾個，每個都是幾丈寬七八丈長的，一次曬個上千斤穀子不成問題。鋪好曬墊之後，把麻袋裡的穀子往上面一倒然後再用推耙均勻推開就好了。曬穀子的人一共五個，花了近半個時辰曬好之後，要留下一個看著，未免被飛來的雀鳥偷食。

　平日裡看著穀子的任務都是家裡的女人們，這一日廚房要忙的事多，於是這個任務就交給了大伯和二伯，兩兄弟一人叼著一根煙斗，坐在天井院壩和屋簷下的檯子上，一邊抽煙一邊說著家裡的事，看見有鳥飛進來，就揮揮手上長長的竹條把那些吃白食的傢伙趕走。

　到了中秋，樹上的梨也差不多完全成熟了，因為是節日所以肯定要去摘些梨回家的，萬家和對摘梨這事特別熱心，曬好穀子之後，就主動去拿了竹籃和布兜拉著楊生就出門了，出門前還不忘向哥哥們賣個好，說讓哥哥們好好在家歇歇，這些日子辛苦了。

　梨子成熟之後，就要趕著時間摘下來，不然香味會招來野蜂，被野蜂蟄過的梨子水份會流失而且也會變得軟綿是不能吃的。到了宅子外的自留地裡，楊生看著眼前一排排的梨樹，每顆樹上的梨子並不多，不過個頭都是個頂個的大，他們帶來的籃子怕是十幾個梨就能裝滿了。

　在嫁來萬家前，楊生還沒見過這種梨樹，樹身不大，而且也不是太高樹幹上分出去的枝丫也不夠繁茂，所以一棵樹所產的果實和平日裡見過的白梨樹相比要少得多，但是果實的大小確實是白梨樹比不上的。

　“把布兜拿著，就站在這裡，等我上去了再遞給我。”因為梨樹並不高，楊生也不用擔心，再看萬家和一臉興奮的樣子，也就不多說什麼了，只是乾脆的接過萬家和遞過來的布兜和籃子。

　籃子放在腳邊的地上，布兜等到萬家和上了樹之後就遞給他。布兜是一塊白色的布料縫的，看那布料的顏色應該是已經用了有兩年了。縫好的布兜套在一根烤彎繞成圈的細竹上，然後在將竹圈固定在一根長竹竿上面，這樣夠不著的梨子只需要把布兜伸過去套住梨子，然後用力一拉，梨子就會掉在布兜裡面了。

　　和楊生預料的差不多，那個籃子在放了十個梨子的時候就已經裝滿了，楊生算了算家裡的人口，覺得再摘幾個就夠了，家裡十四個人，正好一人一個。

　　“家和，再四個就好了。”望著站在樹上的萬家和，楊生在樹下提醒道，因為他覺得他要是不說，萬家和指不定會摘到什麼時候。

　“知道了。”每年到了摘梨子的時候，萬家和就像親自動手，因為小時候每次他都會在梨子還沒成熟的時候，偷偷來摘梨，結果每次都是被二哥拎著耳朵給逮住，然後劈裡啪啦說一大堆，其實就是一個意思，那就是時候未到不能摘！他每日只能看著書上一顆顆大梨子流口水，卻不能上樹去摘梨，看得到吃不到真是太痛苦了！所以每到了摘梨的時候，他都要親自出馬，看著平日裡高高掛在身上不給他碰的梨子，被他一顆顆的摘下的感覺真是太滿足了。

　慢慢接著萬家和遞下來的梨子，楊生把放不下的兩個拿在了手裡，然後站在樹下等著萬家和下來，兩人一起回家。萬家和下了樹之後老實的拎著地上裝滿了梨子的籃子，一臉滿足的看的楊生直納悶，萬家和這麼喜歡梨子還是摘梨子？

　兩人摘梨子的事進行的順利和諧，不過家裡就不是那麼回事了，他們兩個剛出門一會兒，萬家就去了客人，這兩個客人的身份說是萬家親家，其實只是萬家親家的親戚罷了。

　自從那天聽了女兒的話之後，楊老大和他婆娘王桂花都覺得有道理，現在他們可是萬家的親家了，萬家這麼殷實的人家，幫幫親戚也是應該的。昨日楊生給楊阿娘拿了過節的東回去，卻連們都沒有上家裡，大伯一家便有意見了，這出門子的小哥，過年過節的回家怎麼能不孝敬長輩東西？他們也就不說了可是楊生阿爺阿奶不還在嗎？楊生那個不孝子怎麼能放著他阿爺阿奶不管？

　大伯一家最初讓楊生代嫁，只是不想還萬家的銀子，待到楊生出嫁之後，銀錢問題解決了，他們又有些後悔了，覺得楊生這是撿了自己女兒的大便宜，現在楊生成了萬家媳婦兒應該對他們感恩，應該好好孝敬他們才是。本來就有這種心思的大伯一家，在女兒回門哭訴之後就越發的覺得有理，而且又聽從了女兒的建議，今日一早便出發來萬家了。

　他們選擇在過節的日子，並且還是一早來不是沒有道理的，一方面過節的時候大家都不喜歡惹麻煩，而且大早上的也沒有喜歡有人在家裡鬧起來，所以楊老大兩口子想的美，覺得他們今天來肯定能要到不少東西的。

　因為萬家的護院要下午才回家和家裡過中秋，所以現在還在家裡，楊家大伯那護院是認識的，因為以前也來過萬家幾次，所以聽人說了他們是萬家親家之後，那老實的護院立馬糾正了。

　“我們三少爺的岳父早去了，你是親家大伯吧，怎麼會是親家呢？你家女兒又沒嫁給我們三少爺。”那護院雖然人頗為老實，可是長了一副熊壯的身材，個子也高，面無表情的往楊家兩口子身邊一站，嚇的他們趕緊退了兩步。雖然心裡注意打的美，但兩人也不是完全不心虛的，只是想著有錢人家都注重臉面，他們這麼上門了，怎麼著也不可能讓他們空手而回吧。

　　“嗯，我們兩口子是來找我侄兒的，你閃一邊，放開道就行。”

　　“不好意思了，我們少爺和少奶奶不在家。”

　楊家兩口子沒想到楊生和萬家和都不在家裡，不過他兩能等，反正今日是節日，那兩人也不可能走的多遠。因為那護院根本沒把人放進大門，所以裡面的人也不知道家門口堵著兩個覥著臉上門的親家親戚。

　　楊生和萬家和走到自家門口的時候，就看見家裡的護院站在大門前，而他前面就站著楊家大伯兩夫妻。

　　“大伯，大伯娘，你們怎麼在這？”楊生一隻手拎著一個大梨子，看著大門前的大伯大伯娘兩人，很是驚訝，他想不通這兩人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楊家兩口子又一次來到萬家，看著萬家這人人羡慕的大宅子，心裡懊悔的要死，巴不得自己能多一個女兒，這樣就能兩全齊美了，既有嫁給秀才公的女兒也有嫁給地主少爺的女兒，有錢有勢的女婿他們就都有了，而且也不會便宜楊生了。

　楊生雖然猜不到兩人怎麼會在這兒，不過不用想也知道鐵定是沒什麼好事的，所以回頭看了看萬家和，想看看他是什麼反應。楊生相信萬家和對於那兩人的厭惡肯定不比自己少，果然，萬家和本來還挺開心的臉一件自己門前的那兩人便立即黑了下來。看兩人應該不是剛剛到的，萬家和贊許的看了自家護院一樣，然後一點面子也不給對方留的說道：“李虎，你這護院幹的不錯，挺有眼力的，記住啊，咱萬家不是什麼人想進就能進的。”

　　萬家和毫不留情的話，讓楊家兩口子頓時氣紅了臉，以往他們來的時候就算萬家人不是多熱情，起碼也是禮數到家的，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冤枉氣了？

　這世上有一種人就是有那麼一種想法，對自己有利的就是公正的，對自己不利的就是不公的，就是自己受了冤枉氣了。那種老實以自我為中心的人，你永遠也別想和他們講清楚什麼叫做是非曲直，因為他們永遠理解不到。

　臉上忿忿的楊家夫妻，雖然不好在心裡的火氣發出來，但是對這楊生臉色就不好了，萬家和看著那對莫名其妙對自己夫郎生氣的夫妻，本不準備搭理他們的可是現在或許得好好讓他們嘗嘗教訓。

　　“李虎，站著幹嘛啊，把門打開，沒見少爺我要進去嗎？”

　　“馬上開，少爺您進。”護院一打開門，就站在大門前面的楊家兩口子先進去了，隨後楊生和萬家和才進去。

　因為天井裡的院壩上塞滿了穀子，所以走路時要小心一點。楊生和萬家和挨著屋簷下的那排石磴向裡走去，準備先把梨拿到二哥家裡放下。他們一進門，萬家兩個在外面看穀子的兄弟就看見了。

　萬家人基本沒一個對楊家那一家子有好感的，看著那兩個人女兒剛定親就老到家裡打秋風的人更沒好感，如今他家女兒和自己侄子的親事告吹，他們竟然還敢上門來，這到底是多厚的臉皮才能幹出這事兒啊！

　楊家兩口子跟著進了門之後，就一直跟著楊生和萬家和，看著兩人也沒回去而是直接去了隔壁，也不知道兩人要幹嘛，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跟著。萬家的媳婦兒們都在大伯家家裡，幾兄弟則是在萬家富家的院子裡玩牌九，萬家和進去把梨子放下之後，又吩咐楊生給兩位伯娘還有嫂子拿幾個過去，至於一直跟著他們的楊家兩口子卻被他完全無視了。

　　楊生拿著梨子出門之後，楊家兩口子忍不住了，這萬家人把人晾著算是怎麼回事兒啊，怎麼著也得和他們開腔搭話吧。

　“家和啊，我們今天來是有事找你的，你看我們是先回你家還是？”當著這萬家幾兄弟，兩人也不是一點不心虛的，所以想著等回去了，只有楊生和萬家和兩人也好說話了。

　“你兩又不是口吃，也不是小孩，說話扭扭捏捏的幹嘛？有話就直說吧，在我家裡和我哥家裡都是一樣的。”放下梨子之後，萬家和直接坐到了自家二哥的身邊，也不去管尷尬著站在一邊的兩人，萬家和這個態度真是狠狠的打了兩人的臉，倒是他二哥覺得這樣上門的客人似乎不太好，出聲讓人先坐下了，其他的話倒是不再多說了。

　兩人看著集體無視他們的萬家人，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把話說出來，兩人套路也和以前沒什麼不同，先開始死命的誇他那個考了童生的兒子，然後在臆想一把以後兒子會多麼出息，和自家搭上邊的人會多麼幸運，然後就是開口訴苦要錢了。

　“家和啊，你是不知道，你那弟弟每月光是買那紙筆墨硯的錢就是一大筆，雖說這讀書是好事，是光宗耀祖的，可是我們只是莊稼人，實在是負擔不起這麼大的開銷，你個他哥，你現在幫幫他，以後等你弟弟出席了，他是不會忘記你的。”其實楊家兩口子也不算說話，他們家裡確實是每月都要拿出一大筆銀錢給兒子花用，兒子每次都說是買了書筆，可是家裡也沒見幾本書幾隻筆。習慣了幻想兒子許諾的未來美好生活，楊家兩口子倒也不計較每月省吃省喝留給兒子的月錢了。

　果然又是來借錢，萬家幾兄弟聽到這夫妻娘的話時，除了震驚就只剩下好奇了？震驚這家人的不要臉，好奇他們的臉皮能有多厚！相較于哥哥們的反應，萬家和就要淡定的多，他什麼也沒對那兩人說，只朝自己二哥要了紙筆。楊家兩口子看著進門去取紙筆的楊二哥，心裡得意，覺得他兒子果然是出息的，就連萬家也得給他們面子，不過這借條就不用寫了吧？

　“家和啊，這借條就不用寫了吧，我們也不是那種借錢不還的人不是，現在是家裡有難處罷了，等到你弟弟出息了，這銀子立馬就能還你們了。”想到當初就是因為立了借據才不得不找楊生代嫁過來，揚大伯就對這借據慎得慌，他可是聽兒子說了，有了這借據，借了的銀錢就必須得還就是鬧到了官府官老爺也是要站在有借據的人那邊的。

　兩個蠢貨！萬家和在心裡鄙夷道，不過面上也和剛剛沒什麼不同，就坐在那裡動也沒動一下。等到二哥把紙筆拿出來之後，萬家和攤開紙，旁邊早有人給他磨墨，然後開始在紙上快速的寫了起來，至於寫的什麼楊家兩口子是不知道的，因為他們兩都不識字。

　　看著萬家和寫了一大篇的東西，兩人覺擦出不對勁兒來了，這一張借據怎麼著也不能有那麼多字吧？他那是在寫些什麼？

　萬家和寫的確實不是借條，而是清單，一份萬家曾下聘給楊家的禮品清單，他萬家的聘禮是給萬家媳婦兒的，所以嫁到萬家來的是誰，那聘禮就是給誰的，既然楊家人要讓楊生嫁過來，那那些東西什麼時候要給楊生？給自己媳婦兒。

　就在楊家兩口子乾著急的時候，楊生回來了，一起來的還有萬家和的大伯和二伯。兩人看著楊生回來之後，立馬在心裡松了口氣，不管怎麼說，楊生還是得幫他們說話的吧。

　　“生兒啊，你快和家和說說，著大家都是親戚，一家人寫什麼借據啊，這不就見外了嗎？”

　　楊生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不過寫借據？難道他們是來借錢的，萬家和竟然還要借？

　“家和，你...”咦...不是借據？楊生識字，一上前自然就看到萬家和寫的是什麼了，當下猜出萬家和心思的楊生，心裡除了高興還是高興。家和不止沒上當白借錢給別人，還準備...把應該屬於他的東西找回來給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