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蕭祁進屋以後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景象——
黑髮男人一臉淡定地站在被掀翻了的茶几旁邊,手中捏著一張狀似宣傳單的東西……他的目光始終固定在某一處,而蕭祁確定那裡什麼也沒有——男人盯著那個角落,就好像單純地要找一個地方放置自己的目光似的……而在他的腳邊,桌子上蕭家大少爺平常看得書灑落了一地,茶壺翻倒過來,裡面的茶水撒得到處都是,二少爺玩得PSP就泡在水中。
這凌亂的一切都盡數灑落就在蕭末的腳邊,他卻毫無彎腰將它們從地上撿起來的意思,事實上,黑髮男人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面無表情地,將自己冰冷的側面留給了蕭祁。
似乎是聽到了蕭祁走進來的動靜,蕭末微微回過頭,淡漠地掃了他一眼,之後用他那平緩無起伏的嗓音道:「收拾乾淨。」
蕭祁頓了頓,點點頭輕輕關上門——他以為是剛才自己的舉動惹了男人不高興,於是這會兒西裝男只是輕手輕腳地走上前去,在男人彷彿有些疲憊地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來的時候,蕭祁默不作聲地彎腰將地上的東西收拾好,整理雜誌,將PSP上的水用紙巾搽乾淨,最後將茶几扶起來,擺放回他原來應該在的位置——
當蕭祁做完這一切的時候,他看見男人正依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他上前了一步,卻在猛地看見男人的睫毛輕輕抖動了下之後下意識地停了下來,站在男人的不遠處,蕭祁猶豫了片刻後,最終只是彎了彎腰:「末爺早些休息,屬下先回去了。」
蕭末這才不急不慢地睜開眼。
「回哪?」
回哪?當然是回自己家。蕭祁愣了愣,回答:「屬下在市區有一套公寓……」
「都這麼晚了,就不要回去了,」蕭末奇怪地瞥了蕭祁一眼,「蕭家又不是沒有替你準備房間。」
蕭末主要邀請他留下這件事讓蕭祁有些欣喜,然而當他再次對視上那雙黑色的瞳眸之時,他卻知道自己不能讓這種情緒表現出來以免惹得男人反感,所以他只是點點頭,視線卻不自覺地滑到了男人的手中——那一張始終被他捏在手裡的宣傳單。
蕭祁的視力不錯,一眼就看見了宣傳單上的內容——居然是警校的宣傳單?
蕭祁愣了愣,但是立刻想到了這大概會是誰的東西,一絲不確定的情緒出現在他那張向來缺乏過多表情的臉上:「末爺,這是……」
「你不是看見了麼?」蕭末冷笑一聲,沉聲說,「警校宣傳單——我進來的時候就擺在茶几上,一個生怕我看不見的顯眼位置。」
蕭祁立刻了然剛才男人究竟在氣些什麼——一絲說不上是僥倖還是失望的情緒在他心頭浮起,然而男人卻沒有將它表現出來,只是不動聲色地稍稍靠近了蕭末一些,猶豫了會會見對方沒有排斥的意思之後,將自己的指尖放到了男人的太陽穴上輕輕打圈:「少爺對警校有興趣?」
蕭末沉悶地嗯了聲,想了想,再次想到下午蕭衍假裝乖巧答應自己哄自己開心結果轉個頭就無聲地給他這麼一下,男人頓時還是覺得很不爽,於是又補充道:「蕭家本來就是黑道起家,要是給人家知道我們家養出了個警察的兒子,這不是讓別人笑掉大牙麼。」
蕭祁原本想要問這是哪個少爺放在那的宣傳單,可是轉念一想蕭炎成日帶著一群小混混的遍天下無敵,反倒是蕭衍規規矩矩上課讀書——這麼相比之下,願意接觸白道這邊事情的人幾乎是立刻就浮出水面,於是原本問題到了嘴邊,最後卻變成了幾乎是肯定句的問句:「是大少爺?」
「……」蕭末十分不爽地又牙疼似的哼了聲。
「末爺用不著動氣,蕭家這些年走貨偶爾吃虧,也就是因為白道那邊太難打入關係,如果——」
「你覺得以蕭衍那種個性,你能指望他畢業之後打電話告訴我『老爸今晚警署查港口你要小心』這種事嗎?」
「……」
不能。
蕭祁默默地閉上了嘴,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兒明白蕭末在氣些什麼——如果這麼一想的話,搞不好以後蕭末還會淪落到被兒子抓到警察局裡去錄筆錄的尷尬境地。
難免男人會生氣。
蕭祁不說話,蕭末反而像是忽然找了個吐槽對像似的開始像個老頭子似的喋喋不休起來:「我不是說我要阻止他幹什麼,畢竟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我很不高興他不願意直接將自己的想法告訴我,表面上——就是今天下午,蕭衍才剛剛答應了我要接管家裡的事業,但是轉個頭個功夫,他就把這麼一張宣傳單放在茶几上給我看,這不是專門要氣我麼?」
「……」
「啊?」
「末爺?」
「你倒是發表下意見,」蕭末不耐煩地催促,「別光聽不說話,你睡著了我都不知道。」
這話說得任性了,自己站在這裡,而且還在一刻不停地替男人按摩,怎麼可能睡得著?蕭祁有些無奈,卻還是耐著自己那溫吞的性子,不急不慢十分誠實道:「屬下沒有孩子,自然是不懂這些東西的。」
一句話,換來了蕭末又一次任性的咂舌音。
男人越想越煩躁,恨不得衝上樓去把蕭衍從床上面拽起來揍一頓——要麼乾脆塞進地下室家法伺候到他放棄這個荒謬的想法——一千萬種揍兒子的方式在蕭末腦海中沸騰,直到最後,他長長地喘出一口重氣,展開那張被自己捏得皺巴巴的宣傳單,飛快地掃了一眼,男人滿意地看見那個上面居然有顯示報名體檢的日期,日期就是下周的週末……
以及宣傳單上似乎還隱約有提到,如果體檢過關了的話,還會有一系列體能訓練測試……只有通過了的學生才能由學校擔保進入警校。
「……」限制條件很多嘛。
抿抿唇,男人似乎在沉思些什麼,直到他微微動了動,輕輕推開了蕭祁搭在自己頭上的指尖,這時候蕭祁才發現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止了抱怨,他只是坐起來將那張宣傳單放回茶几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早些睡。」蕭末說,「明天還有明天的事要忙。」
「……」蕭祁愣愣地看著面前這個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男人,有些鬧不明地點點頭,「末爺,晚安。」
男人恩了一聲,然後邁著比之前輕快不少的步子上了樓。
……
直到第二天早上天亮,蕭祁才搞明白蕭末所謂「明天還要明天的事要忙」還真就是字面意思,至少蕭家父子三人一大早就直接在早餐桌上開戰。
當蕭家雙生子雙雙在蕭末手邊落座,男人不急不慢地放下了手中吃了一半的土司,他不顧自己眼皮底下還掛著一抹可笑的睡眠不足帶來的淡青色,此時此刻他盯著蕭衍,直到將正在喝果汁的蕭家大少爺盯得渾身發毛放下杯子好奇地看著他,蕭末這才滿意地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道:「蕭衍,我昨晚回家以後,看見你放在茶几上的宣傳單了。」
這會兒蕭末正處於某種興奮當中。
原因是昨晚他演戲了大半宿設想無數次怎麼樣才能在言語上打敗他的大兒子勸他放棄這麼不靠譜的成長路線——在思考道路上,他幻想蕭衍冷漠蕭衍無情蕭衍無理取鬧甚至蕭衍當場痛哭流涕而自己無情地用各種姿勢拒絕他的請求,總之,男人恨不得準備了八十一種「如何拒絕兒子」的方案,為的就是這一刻。
蕭末渾身處於備戰狀態。
卻在這時因為蕭衍的一句話偃旗息鼓——
只見蕭家大少爺一挑眉,琥珀色的瞳眸之中沾染上了一絲好笑的情緒看著他老爸:「什麼宣傳單?我沒放東西在茶几上。」
蕭末:「………………………………………………………………………………」
簡直無情。
此時此刻蕭家家主覺得自己臉上名叫「尊嚴」的玩意碎了一地,換句稍微有文化一點的話來說,就是「顏面何存」。
蕭末抽了抽唇角,在兒子戲謔的目光之下恨不得抓起盤子擋住自己的臉,他停頓了三秒,這才顯得有些招架不住地說:「昨晚我回家的時候在茶几上看見一張警校宣傳單……」
蕭衍挑了挑眉沒說話,蕭末卻在這個時候猛地發現他的小兒子似乎正用那種看白癡的目光看著他——
「你大腦有坑嗎?」蕭炎盯著黑髮男人,用非常危險的語氣說,「還是你覺得你還有一個兒子?」
蕭末的大腦停止運行了五秒。
五秒之後,他抑制不住用見鬼了似的表情看向他的小兒子:「那宣傳單是你的?!」
話說的尾音到最後幾乎都因為驚訝變了調。
——這一點成功地讓本來就有些火大的蕭炎怒氣衝天想到昨天自己鬼鬼祟祟把那張宣傳單放到茶几上的詭異心情,少年的臉色又是憤怒又說羞惱,五顏六色十分好卡看——他呯地一聲將手中裝滿了牛奶的杯子扔回桌子上,到了最後,只是冷笑看著面前這個姑且應該稱之為「家長」的黑髮男人:「是我的又怎麼樣?」
「……」
蕭末的心情由最開始的憤怒變成了憐憫。
他伸出手,撩開坐在他身邊的小兒子的頭髮,捏了捏他帶著一個白金耳環的耳廓,然後繼續沉默地戳了戳被他穿得亂七八糟的校服下擺,最後滿臉無語地伸出手給他的兒子翻了下擰成了麻花狀的衣領。
然後蕭末收回手,沉默不語,一切盡在不言中。
蕭炎沉默地瞪著他片刻,然後十分惱火地罵了句髒話,猛地從桌邊站了起來——椅子拖拉在餐廳的地面上發出了一聲可怕的刺耳聲響,其中夾雜著蕭炎火爆十足的怒吼:「你什麼意思?」
「……我覺得你已經懂我的意思了。」蕭末淡淡道。
蕭炎胸口劇烈起伏了一下,額角青筋跳了跳:「我要是想去誰能攔得住我?」
「你要去,」蕭末冷笑著拿過手邊杯子中的鮮搾柳橙汁輕輕抿了口,這才不急不慢道,「也要看人家收不收你。」
蕭炎回之一個更加冰冷的笑容——也只有這個時候,蕭家父子才真的像是父子,畢竟當他們冷笑起來的時候確實都有令對方火冒三丈的本事:「如果我就是被收了呢?」
「那我也不會讓你去。」
蕭炎響亮了罵了聲髒話,一雙琥珀色的瞳眸死死地瞪著桌邊悠哉吃早餐的黑髮男人,眼裡能冒出火花來,他問了一個昨天蕭祁也問過的問題:「黑白通吃有什麼不好?你末爺搞不好可以從此在K市坐大。」
「第一,這些年蕭家在警局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是我們家還算順風順水。」蕭末不怎麼行動地掃了眼蕭炎,「第二,我還沒做好準備要在這種被人家笑掉大牙的情況下在K市坐大。」
「老子當警察而已,又不是去做鴨!!!!!!!!!!!」
「……」
蕭末一頓,覺得自己應該稍微說兩句軟話安撫一下暴跳如雷的小兒子——但是此時他也知道自己已經不用多說,因為蕭家二少爺已經絲毫不給機會地如同瘋牛一般橫衝直撞地衝出了家門。
蕭末:「……」
蕭衍:「……」
蕭末:「那個……」
蕭末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他就看見自己的大兒子輕輕地將餐具放入了餐盤之中,他轉過頭來,平靜地看著男人緩緩道:「蕭末,說實在的,其實我也很生氣。」
蕭末:「……」
為什麼!!!!!WHY!!!!!!
你就不要湊熱鬧了好不好!!!!!
彷彿是讀懂了黑髮男人無聲質問的目光,蕭衍抿抿唇,好看的眉輕輕蹙起:「昨天下午我在學校裡答應過你以後按照你喜歡的方向規劃,你想讓我讀法律我就去讀那個,可是你轉過頭來就因為一張來歷不明的宣傳單立刻懷疑我,這讓我覺得很不開心。」
蕭末:「…………………………」
有道理。
雖然無情。
絕非無理取鬧。
此時此刻,男人看著面前滿臉平靜的兒子,卻沒有錯過他那雙比起平日顯得有些黯沉的琥珀色瞳眸——蕭衍這副難得顯得有些失望的表情讓男人內心頓時草泥馬狂奔,然後他蛋疼地內疚了。
蕭末沉默著想了想,在這種場合之下,他是不是應該說一聲「對不起」比較好?
……男人決定給自己三秒用來糾結,但是他發現自己在第二秒還沒開始的時候就該死地說了——
「對不起。」
蕭衍坐在餐桌邊看了他一會兒,直到這一次換蕭末被看得渾身發毛,這才終於換來蕭家大少爺一句飽含歎息與無奈地「沒關係」,說完之後,蕭衍收回了目光,從桌邊站了起來拎起書包,緩慢地,頭也不回地向著蕭炎離開的方向走去。
蕭末坐在桌邊,面對瞬間只剩下他一人的餐桌,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這世界上不會有人比他更會作死——比如在五分鐘之內愣是把他的兒子們給得罪了個遍。
……
接下來的幾天蕭末和蕭炎都處於冷戰期,而且這次的情況比較嚴重,蕭炎就像存心躲避似的幾乎不會出現在蕭末的視線當中,飯也不在家裡吃,有時候好不容易遇上了,蕭末跟他說話他也是愛理不理,否則最多不超過三句話就會再吵起來。
蕭末的態度很堅決。
並非只是考慮到他的面子問題,他還想到的是蕭炎這種身份背景如果跑到警校裡搞不好會被人穿小鞋——就算從警校出來了,警署那邊又有誰不是表面和平私底下對他們這些黑幫起家的家族恨得牙癢癢,陞遷有難度的話,難道他蕭末的兒子還準備當一輩子的片兒警不成?
哪有人上趕著送上門給人整的?
而且蕭末不覺得以蕭炎的性格受得了這種委屈——這傢伙和個炸彈似的一點就爆,黑幫火拚好歹也是真槍實彈,政界的暗箭傷人壓根不適合他。
蕭末試圖把這些告訴蕭炎,但是他不聽,蕭末又想告訴給蕭衍讓他幫著自己一起勸,然而男人沒想到的是這一次大兒子似乎也沒準備幫他,甚至在他開口的第一秒就以「不想干涉弟弟的事情」為理由直接一口氣回絕。
蕭末是真的沒有辦法了,這些天他從最開始的強硬變成軟磨硬泡,有時候他就坐在那裡不說話,光用一雙眼睛就能把蕭炎看得渾身發毛暴跳如雷。
直到週五那天晚上,男人坐在餐桌邊看著終於肯回家吃飯的小兒子,忽然放下筷子用十分平靜地語氣說:「蕭炎,明天有一個遊艇會你陪我去。」
蕭炎一愣,抿了抿薄唇下意識地用危險的目光看著男人,似乎是想看他又要整什麼蛾子。
「你們也老大不小了,偶爾也要帶你們出去見見世面才好,」蕭末重新拿起筷子,不急不慢地給大兒子夾了一塊清蒸鱸魚肚子上的那塊肉,然後將動都沒動只是少了一塊肚皮肉的鱸魚翻過來,在另一面將同樣的一塊肉夾下來放到小兒子的碗裡,「明天蕭祁會帶蕭衍去熟悉一下蕭家手下的主營場子,蕭炎你負責陪我去參加那個遊艇會。」
蕭衍沒說話,只是平靜地看著蕭末,等了一會兒才若有所思地捧起碗將男人替他夾的魚肉放進嘴裡。
而蕭炎則是死死地瞪著男人,彷彿沒有看見對方替自己夾菜的行為,咬著牙惡狠狠地說:「明天籃球隊要訓練。」
蕭末眼皮都沒抖一下:「推掉,以後週末的時間都空出來,我會替你們安排好。」
蕭末的一句話語落,蕭炎就立刻知道男人在打什麼算盤了,強忍下了將一桌子菜全部掀到那張淡定的臉上的衝動,蕭家二少爺怒極反笑:「安排?我憑什麼聽你的,你以為這樣就能攔住我去參加體檢?」
「你下周體檢麼?」男人笑了笑,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十分高超地假裝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那還真是太不巧了,下周我正好有跟秦朗約好去拜拜,準備帶你去來著,上次幫你算命人家都說你八字煞氣太重,多拜拜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不去。」蕭炎一口氣回絕。
「你不去我綁也會把你綁去。」蕭末的態度亦是很堅決。
當晚的晚餐又是不歡而散。
晚上蕭末一夜都沒怎麼睡好,上輩子沒當過父親,除了老頭之外也從來沒有過真正的父親給他照葫蘆畫瓢……而他這輩子重生多了兩個兒子,他不知道應該怎麼養兒子,只能盡自己可能地多為他們設身處地地考慮,並且在容忍地範圍內也各種縱容他們——男人覺得自己是對的,至少在蕭炎的這件事上他沒有做錯。
蕭末翻來覆去睡不著,陷入了各種負面情緒之中,直到窗外隱隱約約傳來了公雞打鳴的聲音,男人這才吐槽著這種別墅區為什麼會有人養雞這件事兒緩緩入眠……
睡下去之後,男人睡得很沉,以至於中間有人來過他的房間他都不知道。
所以第二天蕭末睜開眼的時候,首先他覺得自己的胳膊好像舉得有點累,然而當他想把自己手放下來的時候,手腕上一個奇怪的束縛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男人莫名其妙地抬起頭,隨即滿臉黑線地發現他的雙手被兩隻情趣手銬分別銬在床頭兩邊,手銬的邊緣有一層毛茸茸的獸毛,當他試圖擰動手腕的時候,手銬邊緣並沒有弄傷他……
可是也不能把手拿出來。
綁架?
…………哪個綁架犯會把人直接綁架在自己的床上?
蕭末搞不清楚這是發生了什麼,他無聲地張了張嘴,隨即發現嗓子有些乾渴,他想坐起來,卻發現自己的雙腿也被人綁了起來,並且是併攏綁在一起的——這讓他現在的動作看上去很滑稽,就好像是一副被綁在巨大床上的耶穌像。
男人想開口喊人,卻在猛地靜下來後忽然聽見了似乎從他的浴室裡傳來的水聲,蕭末閉上了嘴,靜靜地等待著——直到浴室裡似乎有什麼人將蓮蓬頭關上,然後傳來了什麼人赤著腳踩在浴室瓷磚地上的聲音。
緊接著浴室門被拉開。
一個赤裸著上身,下身也僅僅只是圍著一塊白色浴巾的黑髮年輕人從浴室中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水珠順著他結實的胸膛滾落,麥色的皮膚在水珠的襯托下顯得令人難以直視地性感,他的頭髮很濕很亂,大概只是出來之前隨手用毛巾擦了一下……
當他走動的時候,耳朵上那枚前幾天才被蕭末嘲笑過的白金耳環在窗簾縫隙投入的陽光之下顯得閃閃發亮。
蕭炎赤著腳踩在蕭末房間柔軟的厚實地毯上,面無表情地走到蕭末跟前。
他背著光站在蕭末的床邊,當男人抬起頭看他的時候,因為背光的關係,除了能在黑暗之中看見那雙顯得異常晶亮冰冷的琥珀色瞳眸之外,男人什麼都看不見。
「蕭炎。」
男人平靜地叫了一聲。
「老爸,」少年輕佻地笑了聲,「怎麼樣,被綁住的感覺爽不爽?」
蕭末發現自己的喉嚨乾啞得可怕:「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如果不是昨天你自己『提醒』我,我都想不到這一招,昨晚連夜騎機車下山跑到二十四小時情趣用品店買來的,很貴的手銬,喜歡不喜歡?」
蕭炎笑了笑,伸出手戳了戳男人的手銬,順著手銬邊緣,那略顯得粗糙的指尖輕輕滑落在男人白皙細膩的手腕皮膚上,沿著手臂一路下滑,在滿意地看見自己引起的一小片雞皮疙瘩後,他這才滿意地將自己那作怪的指尖收了回去。
「蕭祁呢?」
「幹嘛,想搬救兵啊?」蕭炎嗤笑,「他跟我哥去參加你那個所謂的遊艇會了,早上我跟他們說你不舒服來著……誰讓你睡過頭沒有下樓吃早餐。」
「…………」
蕭末深呼吸一口氣。
「管家和雲媽也被我放假了,」蕭炎彷彿並沒有看見床上那雙死死地盯著自己的黑色瞳眸目光已漸漸變得凌厲,漫不經心地坐在蕭末的床邊,當男人的注意力被床邊陷下去的一塊吸引去的時候,少年伸出兩根指頭捏住男人的下顎往上扳了扳,用及其緩慢十分戲謔的語氣緩緩道——
「現在家裡就還剩我們兩個人了,老爸,你不是要讓我陪你嗎,我們做些什麼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