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賤人

軍營裡的一切事情都要天戰做決定。天戰聲嘶力竭的跑上跑下，不過一會兒，就已經喉嚨出血，說話都很費勁了。

沈軍明從士兵手中要了一把弓，抽出了不少箭，放在身後的竹籠裡，他用手指測試弓箭的彈性，顯得非常冷靜。

比他更冷靜的是七殺。他蹲坐在城牆上，冷眼打量著周圍的一切，時不時動一動毛茸茸的尾巴，或者不屑的哼一聲。

沈軍明抬頭看了一眼七殺，喊：「小心別掉下去。」

七殺回過頭，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又轉頭看著嘴角都有血跡的天戰，說：「他著什麼急？再喊下去，這嗓子別要了。」

「嗯。」沈軍明贊同的點點頭，剛想再說些話，就感覺腳底下有些輕微的顫動。沈軍明趴著地下聽了聽，對七殺說：「來了。」

「我知道。」七殺站起身，從城牆上跳下來，蹭了蹭沈軍明的小腿，說：「跟我來。」

七殺和沈軍明剛走了幾米遠，就看到匆匆跑過來的天戰。他看起來狼狽極了，不停的咳嗽，天戰旁邊跟著兩名士兵，看起來慌慌張張的。天戰拍了拍他們的肩膀，說：「把城門堵死，什麼人都不要放進來。」

「是。」那兩人應了一聲，轉身要走的時候，還撞到了旁邊的其他士兵。

沈軍明看他們六神無主的模樣都覺得奇怪。他們的樣子就像是第一次參加打仗似的，可是事實上他們已經攻打下來了黛陶。

天戰是他們這裡最冷靜的人，慘白著臉指揮，每說一句話就咳嗽一聲，咳嗽的時候嘴裡還帶著血。

七殺對著天戰喊了一聲：「喂，我和沈軍明在這裡守著，你去把陸天知放出來。」

天戰頭也不抬的說：「沒有時間帶他出去了，他留在那裡還比較安全。」

「你把他當成什麼人？」七殺說，「如果不是靈慧顧及著陸天知，你覺得他為什麼這麼多年不來攻打黛陶國？」

「……」天戰保持沉默，說，「我絕不會把他放出來的，太危險了。」

七殺站起身來，只聽的他說了句：「沈軍明，給我找一件衣服來。」等到沈軍明趕回來，就看到七殺的肩胛骨猛地開始縮小，發出骨骼擠壓的聲音，黑色的頭髮從頭頂灑下來，一轉眼間，雪白色的狼就變成了四肢修長的少年。

七殺背對著天戰穿衣服，說：「你不放他，我也會把他放出來的。」

天戰一直沉默的看著七殺，沒有表示出自己的任何感情，只是在和七殺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嘆了口氣。

「我沒臉再見到他。」天戰說，「以後……估計也沒有機會再看到他了。七殺，沈軍明，你們見到他的時候，請幫我帶一句話。」

天戰將耳側的碎髮全都整理到耳後，笑的苦澀，說道。

「……」

漫天的狂風將天戰最後的話吹散，只有一點點的餘音留在兩人的耳邊。

七殺聽到了彷彿要震碎人耳膜的行軍聲，三人猛地抬頭，看著遠方黑魆魆的大軍，都沉默的屏住了呼吸。

整個城都陡然安靜了。

然後不知是誰的聲音將蒼穹撕破。

「敵軍——來襲——！！」

那蒼老的聲音，讓天戰整個人都抖了一下，然後猛地抄起尖刀，對著慌亂的士兵，大吼：「不許驚慌！所有人！聽我指揮！」

天戰說一句話就抖一下，嗓子嘶啞的不成樣子。

七殺猛地攥住沈軍明的手腕，說：「快走！咱們去把陸天知放出來！」

沈軍明應了一聲，身手靈活的從高高的城牆角跳了下來，對七殺說：「這裡近一點。」

然後沈軍明張開手接住跳下來的七殺，轉過頭，風一樣的跑向酒樓方向。

沈軍明老遠就看到了酒樓方向衝天的火光，跑近了才發現是酒樓著火了，旁邊的百姓都在嘗試著想要把火撲滅，卻沒辦法讓火苗熄滅一絲。

七殺淡淡的看了一眼，就說：「這是靈慧的幻象，衝進去，沒關係。」說完就拽住沈軍明在瞠目結舌的眾人中跑到了烈火的中心。

沈軍明沒有感覺到皮肉燒焦的痛苦，卻覺得這濃煙的味道過於逼真，嗆得他很難呼吸。

七殺頭也不回的跑到了天戰的房間，胡亂打開地下室的門，就往裡面衝，地下室潮濕而且陰冷，不明白天戰為什麼會讓陸天知生活在這裡。

大概，對於天戰來說，陸天知的安全，比什麼都重要吧。

沈軍明和七殺趕到那裡的時候，陸天知坐在一塊巨石上，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兩個，半天，嘆了口氣，說。

「……靈慧，來了吧？」

七殺噎了一下，垂著頭沒說話，只說：「我來砍斷你的鐵鍊，可能會痛，你忍一下。」

「你砍不斷。」陸天知淡淡地說，過了一會兒，像是想起了什麼，問，「你的記憶，取回來了？」

「嗯。」七殺抬起手，做出了一個虛握的動作，不一會兒，就看他手心裡有點點的螢光冒出來，顯得非常漂亮。

他的手中出現了一個長劍的影像，但是波動很大，周圍的空氣似乎都扭曲了。

七殺斂神盯著陸天知的鐵鍊，微微用力，那鐵鍊就像是麵條一樣被斬斷了。

陸天知站起來，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城內百姓驚恐尖叫的聲音，還有『嗖嗖』的冷箭聲。

「你們先出去。」陸天知說，「我的腿腳不便，你們去幫一下天戰，我馬上就來。」

七殺早就忍不住了，三步並成兩步衝到臺階上，說：「你快點！」然後就猛地跑出酒樓外。

在七殺跑出門外的一瞬間，沈軍明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就像是旁邊出來了許多寒氣，讓他渾身上下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沈軍明下意識的拽住了七殺，在七殺回過頭的一瞬間，用力把他推到了身後。因為推得太用力，七殺甚至整個撲到在地上，手掌蹭破了一大塊皮。

就在這一瞬間，幾乎是千鈞一髮之際，有一隻燃燒著的箭，陡然從七殺的耳邊劃過，將他烏黑的頭髮劃斷了兩根。

如果不是沈軍明那一推，被劃斷的就不是頭髮，而是七殺的脖頸。

沈軍明睜大了眼睛，滿臉的後怕。

「小狼。」沈軍明身後傳來了一個稚嫩的男聲，那聲音，就像是噩夢一樣，「你好啊。」

沈軍明回頭，就看到那個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孩子，冷冷的盯著他和七殺。

那容貌，沈軍明是死了也不會忘記。

男孩兒說話的聲音帶著笑意，臉上卻沒有一絲的笑容，他說：「你那記憶還能收回去？我可真沒想到，你可是害慘了我呢，小狼……」

七殺皺眉看著男孩兒，從地上爬起來，說：「我不僅要害慘你，我還要宰了你，賤人。」

男孩兒睜大了眼睛，似乎沒想到七殺罵人這樣毫不客氣，哈哈冷笑了兩聲，說：「你宰了我？混帳東西，誰准你這麼說？」

「我。」七殺囂張的開口，他們兩個誰都看不上誰，一說話就火藥味兒十足。

靈慧陰冷的盯著七殺，說：「你膽子真不小，我正好缺一套狼皮墊子。」

「你以為我怕你嗎？」七殺整個人都顯出了暴躁的氣場，手背上的青筋隱隱浮現，「你敢用沈軍明威脅我，看我不宰了你。」

七殺一邊說一邊把沈軍明往自己的身後拉，袒護的神情一目瞭然。

靈慧露出若有若無的笑：「你以為我是威脅你？你覺得我不能用沈軍明來威脅你？我告訴你，我能把他送到這世界來，也照樣能把他送回去。」

「賤人。」七殺罵的爽利。

「……」靈慧氣的渾身發抖，陰測測的對著沈軍明笑，過了一會兒，連說三聲『好』。

七殺對靈慧說：「陸天知在這裡，你就沒辦法把沈軍明送回去，我說的對吧？」

靈慧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看起來死氣沉沉的。

「所以，你威脅不了我。」七殺兇相畢露，一副要吃了靈慧的表情。

靈慧陰測測的笑：「陸天知在這裡，他又能奈我何？」

「……」七殺愣了愣。

「他的最後一根羽毛要是在身上，你以為我還能站在這裡？」靈慧面無表情的說，「只可惜他那可愛的大徒弟，會把羽毛給陸天知嗎？給了陸天知，他不就能跑了嗎？」

「……」

「小狼啊小狼。」靈慧說，「天戰在哪裡？他被我的士兵堵在城外不能顧及這裡，你覺得陸天知現在比廢人強到哪裡去？你可真是幼稚的可愛……」

「……」七殺臉上的表情猛地沉了下來，向後退了一步，攥著沈軍明手腕的手都湧出了細密的冷汗，「……走走走……」七殺開始是小聲的說，後來幾乎是大吼著回頭，對著沈軍明說：「走！沈軍明，快走！！」

很久之後，沈軍明在回憶當時七殺臉上的表情的時候，仍舊覺得心痛不已。

他那麼驕傲的狼，那一刻，臉上的表情滿是絕望。

就像是自己最珍愛的寶物，攥在別人的手裡，馬上就要被撕裂一樣。

那麼痛苦。

沈軍明痛恨自己的渺小。因為自己的渺小，讓他在七殺的臉上，看到了這樣的表情。

靈慧輕蔑的笑了笑，道：「走到哪裡去？小狼，我倒是想看看，你能把他藏到哪裡去？」

七殺一聽他這麼說，反而冷靜了，額角露出絲絲冷汗，左手緊緊地攥著沈軍明，把他藏在身後，右手虛握，轉眼間，那把長劍已經幻化成形。

「啊。」男孩兒的聲音上揚，「這刀你能用幾次？小狼，我改變主意了。」

男孩兒陰冷的看著七殺，道：「我要把你養在庭院裡，像是狗——」

靈慧沒說完那句話，就突然覺得眼前一黑，一塊不大不小的獸骨砸到了他的臉上，弄得他側臉紅了一塊。

「真是抱歉啊。」沈軍明保持右手拋出東西的動作，「這個死孩子說話實在是讓人討厭，我沒忍住。」

沈軍明隨手撿起旁邊人吃剩下的骨頭扔到了靈慧的臉上。

七殺震驚的看著沈軍明。

沈軍明反手攥住七殺的手腕，對著靈慧說：「賤人，你說誰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