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李娃在宮中的日子很平靜,那天她被趙構接走,心中忐忑。趙構將其留在宮中整整三天,甚至都沒有來看過她,直到這天晚上,她接到聖旨,自己被趙構封為德妃。
她一開始根本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但是在自己被冊封的那天夜晚,宮中的燈火通亮,但是她卻沒有等到趙構,她甚至連開口問一問為什麼的機會都沒有。
她只能在漸漸沉寂的夜晚,握著岳飛送給她的那一枚白玉環。
環是兩個,一個在她這裡,一個在岳飛身上,她的女兒安娘在天亮的時候進入她所在的殿中,然後問:“娘,岳叔叔不要我們了麼?”
李娃的手緊緊的攥著那枚白玉環,心中感到一陣窒息,說不出半句話來。
她幾乎要落淚的時候,趙構走了過來。
趙構一眼就看見了她手中的白玉環,這個東西,刺痛了趙構的雙眼。
趙構認得這東西,當年岳飛身死獄中,身無長物,唯有一枚白玉環。在多年後,岳飛之案平反,他的屍首被挖了出來重新安葬,那個時候趙構也在,他已經老去,卻還是看見那個人在地下埋了多年卻肉身不腐,宛若生時,胸口處,唯一的標識就是這枚白玉環。
趙構對著李娃伸出手:“你現在已經是朕的夫人,和別人的定情之物,不該再帶在身邊。”
李娃抬頭看著趙構,這個人比自己足足小了八歲,她不認為一個年輕的皇帝,會愛上自己。她沒有說話,但趙構的手伸在她的面前,始終沒有收回。
最後,李娃只能夠將自己的白玉環送到了趙構的手上,趙構在拿到這個東西的一瞬間,恨不得將其砸的粉碎,但他只是將其緊緊的握在手中,然後轉身而出。
年幼的安娘哭了起來,抱著李娃低聲喃喃:“我不喜歡這個人,我想要岳叔叔。”
李娃輕輕的拍著安娘的背,她將女兒溫柔的抱在懷裡,摸著她的腦袋,過了半晌,才說:“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要活著,好好的活著。”
岳飛在離開汴京的時候,他收到了趙構送來的一個盒子,他打開盒子,看到裡面是一枚白玉環。
岳飛取下自己腰間的那一個,將其合到一起。
趙構只寫了簡短的一句話:“這是你的東西,她說不要了,還給你。”
岳飛默默的將東西收好,再次回到了洛陽。
他去的時候是三人一起高高興興,回來的時候卻是一人落寞而歸,他的朋友們都很詫異,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岳飛只能用一句話來回答:“終是有緣無份。”
王貴安慰岳飛說:“鵬舉別難過了,以後總會是有好的。”
岳飛說:“以後不想再考慮此事了,徒讓人難過。”
自岳飛走了不久,金兵就再次南下,趙構在汴京,開始積極的準備迎擊金人。
這是他有生以來,前世加上今世,第一次如此主動的面對金人的南侵。他在三個月之前就已經聽從李綱的招募兵士,盡買戰馬的意見。
使軍中能夠開工二石五鬥以上的壯士,和七年沒有犯過任何過錯的教頭,統統補官,迅速的組建起了一批有戰鬥力的軍士;而製造戰車的事情也已經開工,他雖然不是很喜歡宗澤的這一意見,但他還是同意了這個做法,此時河北僅有數州淪陷,其餘城池皆在固守。
當金兵南下,遇到這些固守的城池,說:你們的皇帝都已經被抓走了,你們還為什麼人守衛疆土?不如就此投降罷!
對方答曰:吾等為炎興天子守土。
金人大軍與當年冬天十月再次抵達汴京城,宗澤率軍在城外與金兵持久抵抗,歷時三個月,金人終不能攻克汴京城,遂退卻。
這本來是一個大好的消息,但是,隨著金人退兵的好消息傳來的,卻是老將宗澤病重的消息。
宗澤今年已經六十多歲,經過數次交戰,早就精力不濟,又在戰中受了傷,在金兵退後不久,就一病不起。
趙構幾乎每天都前去探望宗澤,但宗澤還是在三天之後去世。
宗澤臨死之時,拉著趙構的手,說:“臣請陛下巡行京都,卻不料竟在這時病故,是老臣對不起陛下……”一語未了,老淚縱橫。
趙構忽然說:“老將軍還想過河否?”
宗澤一愣,然後就此斷氣。
歷史上,宗澤因為趙構不肯前來汴京,無法北上,臨死高呼三聲“過河”,已經不復存在了。
但是,歷史上,某些事情,卻不會因此而改變。
在春天快要過完的時候,趙構派去催促江南賦稅的呂夷浩也回來了,但是在半路上遭到流寇的攻擊,錢財盡數被搶走,趙構得知後之後大怒,在金人退去的時間,他派出劉光世,韓世忠這兩員將領率兵前去討伐賊寇,企圖平定內亂。
但儘管他多方防備,還是禍起肘腋,宗澤的部下多是流寇所組成,曾有王善是附近的土匪,擁有百萬於眾,在宗澤死後,不肯歸附朝廷,引兵作亂,圍攻南熏門。
趙構在宮中得知南熏門被圍,並且賊寇裡應外合打開城門的時候,他的殿前親衛楊沂中想要護送趙構逃跑。
他正在穿盔甲的時候,一扭頭,忽然看見了李娃。
在這半年的時間裡,他幾乎從未去過李娃之處,這個時候,他看見李娃拉著女兒安娘,在宮門處眺望。
趙構知道她們在等誰。
岳飛在洛陽,經過這小半年的戰鬥,已經成長為一名小有名氣的將領,在聽聞汴京城被流寇圍攻的時候,他必然會帶兵回救。
那麼,如果自己跑了,結果是什麼……
這一對有情人,便能夠再次在亂兵之中相遇,甚至會上演一次英雄救美的故事。
趙構發現有些事情即便是自己做慣了的,也無法接受。
他將自己的鎧甲穿好,胸口的龍形圖案讓他忽然意識到,有些事情,在重生了以後,自己真的做不來了。
他按了按腰間的劍,忽然想:我為什麼要跑?難道還怕死嗎?
隨即,他笑了起來,回頭對楊沂中說:“不要慌,不過就是幾個賊寇,攻破了南熏門,朕當親提六軍,取亂賊首級。”
在趙構率自己的親衛軍和叛軍交戰的第二十天,一幫流寇終於抵擋不住,準備逃散。
這天是早晨,朝霞染紅了天際,仿佛給廣闊的天際穿上了一層絢爛的霓裳。城牆內外一片血海,屍橫遍地,頭一天的戰場還未來得及打掃,趙構策馬站在城內,忽的,他的目光被一個人的身影所吸引,那人帶著幾百人,與亂軍之中,仿佛一柄利刃一般,劃開一道天地之間的弧線,直沖到亂軍賊首面前,手中的長劍揮下,賊首王善與馬背上被那人劈成兩半。
趙構從未見過戰場上的岳飛,在這一刻,看到那人染血的面容時,心中沒來由的一跳,但那個人眼中射出的嗜血而冷酷的光芒,卻讓他無由的一陣膽寒。
他想要上前去迎接這位英雄,但手心卻在冒汗,他不是很敢面對這樣的岳飛。
卻就在趙構遲疑的瞬間,一個女人的身影跑了出去,她直沖到岳飛面前,叫他的名字。
然後,趙構看見岳飛將那個女人緊緊的抱住,兩人的身影,在朝霞之下,顯得分外的醒目和耀眼。
趙構咬著自己的唇,幾乎要咬出血來,他甚至在後悔,如果當時,自己沒有那猶豫的片刻,或許,現在和岳飛並肩而立的那個人,就會是自己。
趙構策馬,緩緩的走了過去,然後下馬,站在兩人面前,對李娃說:“愛妃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看見岳飛扭過頭來,盯著自己。
趙構也盯著岳飛,不肯退讓。
過了一會兒,岳飛鬆開李娃的手,道:“是臣逾越了,還請娘娘不要介意。”
李娃的眼中流露出絕望的神色,趙構身邊隨即有侍衛上前,將她帶走。
在李娃一步三回頭的同時,趙構的臉色鐵青,他盯著岳飛,聲音帶著森然:“鵬舉恐怕是忘記了,她是朕的女人!”
岳飛的眼中,流露出一種嘲笑的神色,他盯著趙構看了一會兒,說:“陛下在想什麼,臣都知道,不過,有些事情是永遠不可能的,就好像臣也決不可能,去和陛下的女人有染!”
趙構沒來由的一陣心虛,他立刻想起,那天晚上,本該是岳飛的成親之夜,兩人在樹下飲酒,自己偷偷的吻了他。
趙構忽然還想張口說些什麼,岳飛卻毫不留情的說:“臣即便是醉酒,也不會醉到不省人事!以前的一些事情已經過去,臣不會在做它想。不過……也請陛下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