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城6

羅煥怎麼也沒想到，當他決定放棄，並且已經在給沙赫大王寫信的時候，事情居然忽然發生了轉變。

那是在簽署死刑令的兩個小時候，初秋的黃昏，黑發藍眸的青年，穿戴整齊的出現在他面前。

自從那天以後，毛小花就再也沒以這個形象出現在羅煥面前過。以至於有一段時間，羅煥懷疑毛小花是不是又遇到了什麼麻煩，它是沒法變成人，而不是在生氣。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毛小花偶爾還是會變成人，只不過在自己靠近的時候，他就會離開，然後不大一會兒就有一隻白色的豹子出現。

所以，當羅煥抬頭，看見面前的人的時候，先是一陣狂喜，然而狂喜過後，他很快就發現，那個青年眼中所擁有的決絕。

一種不好的預感在羅煥心頭閃過，但他並沒有採取太過激烈的行動，而只是站了起來，走向毛小花，企圖擁住對方。

毛小花朝後退了一步，羅煥就沒有再上前，他只是一如既往的露出溫和的笑容：“很高興你的傷已經痊癒了。”

毛小花點頭：“我來是有事情要和你說。”

“說吧，我聽著呢。”

“十六歲那年，你從街頭把我撿起來，如果沒有你，我早就在那個冬天的早晨凍死了。”毛小花眼瞼微垂，不管怎麼說，不管羅煥的做法是否讓自己傷心了，但他總歸是救過自己的命，並且養了自己這麼多年。

羅煥的心開始一點點的往下沉，以前，毛小花就算是再生氣，也不會說這種話的……

他大概猜到對方想說什麼了。

“我們之間，沒有誰欠誰的。你……我喜歡你，你能夠在我身邊，就已經是對我最好的報答。”羅煥試圖伸手去摸對方的臉，但再一次被躲開。

毛小花微微側身，他這些天也想通了很多。

當時聽說羅煥要結婚的消息，的確很傷心，幾乎連心都碎了。

但現在，看到羅煥為了自己而放棄曾經的夢想，卻根本高興不起來。

羅煥的確不是普通的男人，做他的戀人，要承受太多的東西。他將會擁有整個世界，而自己要怎樣才能夠站在他身側呢？

“雖然亞斯朵拉圖說過，男人間的愛建立城邦，但我想我不是……”毛小花在思考著措辭，然而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門外的一個略微低沉的女聲打斷。

“陛下！”身穿藍色長袍，帶著面紗的艾星，出現在大殿門口，而她身旁的侍衛，則一臉愧色的面對羅煥責問的目光。

毛小花和羅煥的交談，只能夠在此中斷。毛小花退後一步，他微微側身準備回避，因為他不想和艾星有什麼正面接觸，儘管這個女人對於羅煥來說，已經是昨天的故事。

但他的肩膀才剛剛動了一下，手臂就被羅煥一把拉住。

羅煥用了很大的力量，一把將那個離自己有點遠的青年，扯到自己身邊。

“抱歉在這個時候打擾您，但我有很重要的話，想和您說。”艾星一面說這話，一面那眼睛看著站在羅煥身邊的青年。

兩人在這之前，都互相知道對方的存在，但從來沒有見過面。

這是第一次見面，都覺得有些尷尬。

“有什麼話，盡可以說。”羅煥感受到握著的手腕傳來的掙扎，於是手上用了些力度，他知道自己肯定把毛小花的手腕都捏青了，但卻並不打算鬆開半點。

艾星遲疑了一下，又看了毛小花一眼，顯然自己要說的話，不想讓第三個人知道。

羅煥看著兩旁的侍衛：“你們都下去，順便把門關好。”

毛小花趁機再一次想要離開，但羅煥使出捏碎人骨頭的力氣，完全沒有了平時的溫柔。

這意味著毛小花如果想要離開，就要和羅煥打架。

毛小花心念微動，他的手抖了抖，被羅煥抓住的胳膊瞬間變得毛茸茸，鋒利的爪子在羅煥的袖子裡抓了一把。

羅煥下意識的鬆開手，毛小花趁機把爪子收回來，一個閃身，迅速的離開。

在走到大殿門口的時候，毛小花順手把門關好，然後蹲在大殿門外等著。

他抬手，看看自己的胳膊，胳膊上果然被羅煥箍出一道青痕來。

如果不是自己忽然變成了豹子的爪子，那傢伙肯定還是不會放手的吧？

毛小花心中沒來由的有點難過，羅煥在那個時候放手，是不是意味著，他介意被旁人知道，自己的床伴其實是一隻豹子呢？

但很快，毛小花又發出一聲自嘲的笑，覺得自己太過無聊苛刻。

平心而論，羅煥對自己算是很不錯了，作為一個男人，能夠做到這一步的並不多，可以說幾乎是沒有。

他又想起那些日子，當發現父親背叛的時候，少年抱著自己，在黑暗的牆角發抖，默默哭泣。

在阿蘭衛的時候，少年不顧一切的維護，甚至兩人第一次誤打誤撞的親密，月圓之夜的糾纏……

毛小花用力的搖搖頭，把那些事情丟到腦後，如果想多了，就不會再有勇氣說那些離開的話了。

他在外面默默的等待著，直到天完全黑下來以後，艾星踩從大殿中出來。

毛小花在外面等了一會兒，沒多久，他就看見錫德，菲爾傑等一系列軍中的將軍被羅煥找來，包括他自己，都被羅煥要求參加這個緊急會議。

“剛剛得到消息，沙赫軍隊再次集結，由魯斯帶領，總共約三十萬大軍，以及抵達離巴倫不遠的加米拉平原，準備和我們決戰。”羅煥的聲音低沉，帶著不容抗拒的堅決，“看來，我們想走也走不了了！那就，打完這一仗再回家！”

羅煥走到大殿的沙盤面前，手中的王杖指著沙赫境內，那片位於巴倫背後的一望無際的平原，將王仗插入其中：“告訴我們的士兵發，整頓裝備，準備迎戰！”

得到這個消息的將軍們面面相覷，他們遲疑了片刻，終於還是錫德忍不住開口詢問：“羅煥，我們都不知道這個消息……你是怎麼可能……”

羅煥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微微笑了笑：“這是……我們踏平沙赫的，最後的機會！”

將軍們儘管滿腹狐疑，但還是下令城裡的士兵開始準備迎戰。

而在同一時刻，當所有人都散去的時候，白色的豹子在大殿中來來回回，心裡萬分糾結。

最後，他還是走到坐在書案前批閱檔的男人身邊，停下自己的腳步，幻化成人的樣子。

“羅煥，我知道現在不該跟你說這些，但……”毛小花琢磨著怎麼措辭會比較好，他已經準備了這麼多天，連路線都看好了。

“但你覺得現在說，和過些天說，並沒有什麼區別是麼？”羅煥抬起眼，看著面前的青年。

這個人，想要說什麼，羅煥早就心中有數。

“是！我是來向你告別的。”毛小花一口氣說了出來，“本來我可以偷偷摸摸的走，但我覺得我並沒有做錯什麼，不用那樣。我不想和你再糾纏下去了，我覺得沒意思……”

“好！”羅煥打斷了毛小花的話，乾脆的答應了對方分手的提議。

毛小花一愣。

“你不是想說分手嗎？我同意。”羅煥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我這些天也想通了，強求沒有什麼意思，只要你開心就好。你想要離開的話，我沒有意見。”

這麼快就答應了？毛小花感到意外。

他想要說些什麼，可不知道怎麼開口。

“你如果身上錢不夠的話，我可以給你足夠的路費。想去哪裡？埃爾，羅伊斯，阿蘭衛，還是沙赫？一個人走如果有困難，我可以派人去護送你一段。”羅煥看著毛小花，仔細的觀察著對方臉上的表情。

毛小花竟然一時間覺得無言以對，過了一會兒，他說：“埃爾吧，那裡是豹子的天堂。”

羅煥緩緩站起身，慢慢的湊近面前的青年。

那人的頭髮聞起來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很乾淨的味道，來之前應該是特意清洗過。

這一次，那個人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躲開，而是有些發愣的站在原地。

“我……”羅煥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沙啞，“知道你不會原諒我……也知道，沒辦法留下一個心已經不在這裡的人。”

毛小花微微抬眼，看著羅煥的臉，對方淡褐色的眼睛中，依舊是和往常一樣，滿是溫柔和寵溺。

無端的，毛小花覺得心裡有些難過，他原先以為羅煥會竭力挽留，那個時候，在伊頓的塔尖上，那堅決不容更改的，略帶強硬的誓言還在耳邊。那個時候雖然聽著覺得心酸，但現在，回想起來，覺得更加傷心。

自己真是——一個彆扭的傢伙！

當初他不讓自己離開的時候，想盡辦法想要走；現在他忽然乾脆的答應了，自己怎麼又有點難過呢？！

毛小花吸了口氣，把心中那一點點情緒壓起來，露出一個笑容：“好聚好散。”

“嗯，好聚好散！”羅煥的唇漸漸的貼近，“所以，分手前的最後一個吻，你應該不會拒絕吧？”

“啊？……唔！”沒來由的一陣欣喜如閃電般掠過心頭，隨即就被封住了唇。

吻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深入，甚至沒有唇舌糾纏，只是一個，單純的吻。

但即便是這個單純的吻，兩人的氣息也糾纏在一起。

兩人的唇貼在一起，過了一會兒後，羅煥主動離開：“既然我已經答應了你的要求，和你分手了。那麼，在你離開之前，純粹的，作為我的一名下屬，是不是也該盡職盡責，完成好最後一個任務呢？”

毛小花心中一緊，他很擔心羅煥會提出最後一個任務是上床。

如果對方真的提出來，自己……

分手了還要做□□來最後一發嗎？這不合常理！

“最後一戰！加米拉。”羅煥並沒有提出過分的要求，他指著不遠處的沙盤，聲音中，有著命令的口氣，“我從來沒有拖欠過你的軍餉，也沒有克扣過你的俸祿。這一戰會在這個月內打響，而這個月的俸祿我應該已經發給你了。”

“我把工資還給你……”毛小花覺得自己底氣完全不足，同時又覺得自己似乎被忽悠了。

“不可能！”羅煥的下巴微微的抬起，完全的居高臨下，“現在你並不是我的情人，只是我的士兵。服從命令，是一個士兵的天職。你必須參加這一戰，直到這一戰打完。這是你的責任，也是任務。”

“可是！你剛剛明明答應……”毛小花有一種受騙了的憤怒。

“是。你在完成這最後一個任務後，如果想要離開，我絕對不會阻止。我說過的話，依舊有效，會給你豐厚的遣散費，派人送你到埃爾。”羅煥一步步走進毛小花，好看的眉毛微微揚起，聲音帶著一絲挑釁，“還是說，你害怕自己會沒有骨氣的再度爬上羅伊斯國王的床？”

毛小花詞窮，他乾脆閉上嘴，給羅煥行了個禮後，轉身出去了，一邊走，一邊默默的在心中對自己說：“買賣不成仁義在……羅煥的確把這個月的軍餉給了自己……不過是給老闆打工而已……辭職報告遞上去，也要一個月後交接完工作才能走人呢……”

“而且羅煥既然已經說過會放自己離開……他應該會說話算話……”

“靠，該死的為什麼我竟然有點高興？！”毛小花揪了揪自己的頭髮，發出一聲鬱悶的咆哮：嗷唔~~~~~！

而大殿中，目送毛小花離開的羅煥，終於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只有他自己知道，剛剛在面對毛小花的時候，心情是多麼的緊張。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多麼害怕，那些以退為進的要求，會被拒絕。

更不用說，在憋了個把月後，那個極度自控的吻。

天知道，那個時候他要用多麼大的自製力，才能夠控制自己，不把懷中的青年按在地上狠狠的艸一頓。

放他離開？絕不可能！！

如果他真的要去埃爾，那麼護送他離開的那個人，也只能夠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