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結束或是開始

海底陰森森的，四周就像一團濃得化不開的墨汁，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水系變異人維持著眼觀鼻鼻觀口的狀態，努力不讓自己去深究旁邊的海水裡究竟隱藏著些什麼，身上卻不由自主的冒出層雞皮疙瘩。

“我們會不會被圍攻？”他們畢竟是來破壞靈脈的，“看”著黑漆漆的視野裡那幾隻變異體，邵雲帆莫名的有點心虛。當然，閉著眼睛的他也沒有發現自己的話給旁邊的同伴增加了多大的心理壓力，圓滾滾的水泡在海水裡顫了幾顫才重新穩住。

“怕小橫鎮不住場子？”羅震的語氣裡帶著三分笑意，伸手摸摸邵雲帆的後頸，他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遞到邵雲帆身上，將海底陰森的氣息從邵雲帆身上驅逐得一乾二淨。

“怕個蛋。”邵雲帆豪氣干雲的挺直脊背，一把甩開羅震的手，“準備開工。”奇怪的是，視野裡的靈脈明明越來越清晰，他身上的血液卻並沒有如同往常那樣燥熱起來。難道是海底和陸地的靈脈有所不同？還是他們現在隔著兩層水壁的緣故？

羅震勾勾嘴角，伸手取下背後的榴彈發射架，將鉛灰色的水壓彈仔細的安裝進去，然後端起發射架試著瞄準了幾次，確保待會出手能夠萬無一失。

巨型帝王蟹堅定不移的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偶爾在經過別人的地盤時會引起對方警覺性的注視，但發現它只是路過後，這些生活在深海的巨型變異體都懶洋洋的沒有動彈。

即便在末世以前，它們也是海洋生物鏈中的頂級存在，比起毫無目的的打架，它們只在肚子餓的時候才會有興趣出手，發呆和睡覺對它們當中的大部分來講才是生活的真諦，更何況這位鄰居“皮尖殼厚”，一點都不好下口。

水泡裡的三個人在那些灼灼的“目光”中都下意識的屏住呼吸，能不招惹它們最好。

“還有兩百米左右。”邵雲帆輕聲提醒身邊的人。

羅震“嗯”了一聲，把發射器架上肩頭，隨後皺眉看看身邊依舊閉著眼睛的邵雲帆，好像有哪裡不對勁兒？對了，邵雲帆這次沒出現那種渾身發熱的奇怪反應。倒是他t恤下的通天幣發出點微弱的光芒，忽強忽弱，忽明忽滅。“你這次……沒有不舒服？”

“沒有，就是它有點燙。”邵雲帆抬手通天幣放到衣服外邊，隔著層棉質t恤，皮膚上那一小塊火燒火燎的感覺立刻減輕不少。

羅震挑挑眉毛，難道這回改辟邪發燒了？

“羅震，你記得小時候見過的圖片裡的龍麼？”邵雲帆猶豫的問道。

“龍？”

“唔，不是西方那種背上帶翅膀的傢伙，是華國傳說裡行雲布雨的那種，辟邪的老爸。”

“嗯？”羅震明白邵雲帆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這個。

“我覺得，底下那條靈脈，看起來特別像一條龍。”邵雲帆說得有些猶豫，嚴格來說，他在陸地上見過四條靈脈。那四條靈脈雖然形象各有特色，但基本上都會有條最粗最長的主脈，旁邊無規則的環繞些相對細小的輔脈，主次分明。但現在海底的這條靈脈，不但只有一條無比醒目粗壯的主脈，甚至還有爪子和凸起的背鰭。

“你覺得它是活的？”

“那倒沒有，就是形狀有點像。”閉著眼睛的邵雲帆下意識的抿抿嘴唇，那條“龍”的樣子幾乎是四爪朝天的半側半仰躺之態，要是活著，不可能是這個姿勢，而且，如果真的是龍，他現在“看”到的肯定是靈氣珠而不是完整的外形。

羅震長出口氣，手臂上的青筋微微放鬆，不是條真龍就好，如果突然需要他屠龍什麼的，壓力還是有點大。他皺緊眉心看看邵雲帆胸口那枚發光的古幣，總覺得有那麼點不對勁兒。

一艘白色的輪船停泊在平靜的海面上，除去執行戒備任務二號組，其餘的變異人也都聚攏在兩側的甲板上，全神貫注的盯著水下。其中尤以海後號幾位留守的人員最為緊張。

反正現在閑著也是閑著，趴在扶欄邊的吳非撞撞張君酒的胳膊，“小道士，不然你算一卦？”

張君酒看看藍山和祁良，見他們都沒有反對的意思，便從懷裡掏出那個迷你龜甲，盤腿坐在地上。

輪船在海面上隨著波浪微微起伏，他念念有詞的搖晃著黃色的龜甲，將幾枚銅錢撒在甲板上。一枚銅錢骨碌碌順著傾斜的甲板滾出去，“噗通”掉進水裡。

吳非&祁良：！！！

張君酒：………………劫龍入水，倒行逆升。

藍山飛快的伸出數十根土黃色的根系，在水下兩三米的地方兜住那枚小小的銅錢。要是丟了小道士以後連裝神弄鬼都裝不成了！

羅震按照邵雲帆指定的角度和位置，射出水壓彈。鉛灰色的彈體帶著無數氣泡在海水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

巨大的蘑菇狀水浪帶著白色的閃光騰起在海底，將漆黑的水底照得亮如白晝。光怪陸離的海底生物和懶洋洋的海底變異體們在強光中齊齊僵滯了一下。

羅震皺眉看著那團體積龐大的水浪臉色一黑，怎麼會有這麼強勁的爆破力？難道……

“正中目標！”緊闔雙目的邵雲帆還不忘用左手對著羅震比劃出大拇指，“解離劑成功注入。”羅震的臉上沒有半點喜悅之色，迅速蹲下身，敲敲腳下變異蟹的甲殼，言簡意賅，“撤。”

變異蟹邁開六條大長腿，剛走出四五步，腳下的礁石突然猛烈的晃動起來。無數氣泡從礁石底部瘋狂的湧出，成串的沖向海面。星光樣的銀魚群也從藏身的海藻中爭前恐後的冒出來，慌亂的遊動。海底的水流湍急湧動，如同毫無規律的間歇泉突然間翻天覆地肆意噴湧。

“怎麼回事？”感受到水流的異動，水系變異人緊張的轉向羅震。海底無數巨大的黑影都在急匆匆的朝遠處遊動，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一個巨大的海底漩渦正在迅速成型。

“小橫，快！”羅震面上一派淡定，肩線卻繃得筆直，如果被捲進漩渦麻煩就大了！

“擴散到一半了。”察覺到腳下顛簸的狀況，邵雲帆忍不住睜開眼睛，發現變異蟹正在以前所未見的驚人速度“奔跑”著，他們身後不到十米的地方，水濤如怒，層層疊起，夾雜著黃褐色泥沙的巨型漩渦正以排山倒海的姿態朝他們湧來，隨時都可能將他們吞沒，隔著兩層水壁似乎都能聽到它瘋狂的咆哮聲！

海底的礁石、沉船、甚至變異體都被它以摧枯拉朽的姿態碾壓成碎屑，羅震正不停用冰盾阻擋各種被水流卷過來雜物和海底生物，避免它們砸傷小橫和水球。

邵雲帆望著眼前堪比海底巨廈的漩渦，喉結艱難的滾動了下，難道他們觸發了海嘯？

一條皇帶魚從斜刺裡沖出來，慌不擇路，就像高速公路上逆行的貨車，居然一頭沖向漩渦的方向。它長長的身體被湍急的水流卷得四下翻滾，如同一團風中的亂線，猛的纏住小橫的身體。

遭受無妄之災的變異蟹差點被它掀翻在地。寒光閃過，幾道霜氣形成的冰刃迅速將那只皇帶魚的身體展成幾段。然而，就在這幾秒之間，漩渦已然逼近，羅震只來得及將做出個冰球將他們和小橫都護在裡面，便和那只皇帶魚的屍體一起，一股腦兒的被捲進身後的水浪。

就在那時，無數光團自海底逸散，一道金黃色的龍形光影隨著光團竄入漩渦。

被卷在漩渦裡的感覺就像在坐遊樂園的翻滾過山車或者天旋地轉，東翻西滾。邵雲帆也奇怪自己居然能在這個時候保持清醒的狀態，或許是水球和冰球似乎正好緩衝了撞擊？羅震緊緊抓著他的手，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的手腕掐斷。

胸口的通天幣冒出團圓錐形的光芒，身體卻一動都不能動，邵雲帆瞪大眼睛，眼睜睜的看著一條金色的光影搖首擺尾，一頭紮進自己胸前的通天幣，那矯健的姿態還有幾分眼熟，如果那條靈脈縮小個千八百倍，應該就是這個樣子吧？

巨型漩渦中金光暴漲，震得方圓數裡的海洋生物都俯首而臥，瑟瑟發抖。

海面上，波濤滾滾，鉛雲壓頂，銀色的閃電不時炸裂在船頭。一道金光自海底劈出，直擊蒼穹！

張君酒驚懼的睜大眼睛，烏雲疾避，狂風繞行，萬物避其鋒芒，這是，傳說中的真龍之氣？

龍氣遁走，是為破脈，難道邵雲帆和羅震他們這次去海底居然破了條龍脈？

“隊長，海底異動，恐怕馬上就會波及到海面，我們最好立刻撤退五公里！”負責監控的一組組長跟梁文請示。豆大的雨點隨著他的說話聲劈裡啪啦的砸在甲板上。

“為了大家的安全，必須撤退。”自出發後便跟在梁文身後一直沉默不語的人突然開口，監控器裡的目標已經消失，任務完成了。其它的，都不重要。那三人是死是活，全憑運氣，反正不會有人追究。

梁文皺眉望著海面，雙拳緊握，骨節凸起，指甲尖狠狠戳進掌心，“先撤出去。”

“什麼？現在撤？那底下的人如果需要救援怎麼辦？”吳非瞪眼看著梁文。

“我們現在不撤，待會都得被海浪吞了。”一組的組長拍拍他的肩膀，越過他朝駕駛艙走去。

“哪次執行任務沒有犧牲？難道讓我們全給他們陪葬？”甲板上有人嘀咕道。暴雨如注，每個甲板上的身影都被淋得面目模糊。

吳非的臉頰猛然抽動了下，看看身邊的藍山、祁良和張君酒。

“我們留下。”藍山朝他點點頭。

祁良轉向梁文，“可以給我留下艘快艇麼？”

花花一咬牙，站到吳非身邊，“我也留下。”霍雲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欲言又止。

“老大？”李季徵求似的望向霍雲。

“我們也留下。”霍雲沉默幾秒，終究還是邁步走到花花旁邊，李季立刻扛著自己那把巨刀跟了過去。

暴漲的金光中，辟邪自通天幣中一躍而出，透明的身體在金光中抽長暴漲，化作一條神駿異常威風八面的長龍，虎目圓睜，四爪踏浪，水晶般通透的身體上金鱗閃爍，唯有頭上雙角，依舊是朝後揚起的波浪狀。

“這是什麼？”水系變異人的眼珠子差點掉下來，不是他想的那個吧？絕對不是！

“小不的寵物。”羅震淡定的回答，眸子不由自主的掃過盤坐在他身邊的邵雲帆。此刻的邵雲帆狀若入定，身體的邊緣和辟邪一樣發出淡淡的金光，那道意外吸收的真龍之氣，讓他和辟邪同時晉級了！

龍形辟邪將冰球抓在爪間，用自己的身體牢牢護住，而後仰頭而起，無聲咆哮，波紋狀的氣流隨著金光在漩渦中擴散，湍急的水流顫抖起來，聚攏如柱，源源不斷的湧入辟邪口中。

十幾分鐘後，那道摩天大廈樣的漩渦便消失得乾乾淨淨，漆黑的海底重歸寧靜，邵雲帆也重新睜開眼睛。

“成了？”羅震挑眉看看他。

邵雲帆點點頭，眉眼間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唇角也微微彎起，他終於也達到四級了！那道龍氣憑現在的辟邪還沒有辦法完全化用，但未來肯定受用無窮。

龍形辟邪迫不及待抓著冰球，箭一樣的竄向海面，要讓大家看看它化龍的樣子！邵雲帆無語的敲著球壁，麻煩不要超速好麼？待在漩渦裡都沒這麼暈！

羅震一臉無所謂的坐在旁邊，水系變異人已經完全進入呆滯狀態。金鱗長龍完全無視乘客的投訴，風馳電掣般的遊動著。

海面上，七個人擠在艘狹小的快艇裡，面色凝重的盯著水下。一道巨浪沖天而起，瞬間將快艇掀翻。巨大的桃花樹自水底浮起，根系舉著另外的六個落湯雞似的同伴放回扶正的快艇裡。

“快看，是雲帆哥他們！”吳非激動拍拍藍山，示意他趕緊把海面上浮著的那個半透明冰球拽過來。羅震、邵雲帆、小橫還有那個水系變異人都在裡邊。

氣力耗盡的辟邪縮回皮球大小，不甘心的趴在冰球上，委屈的用牙齒在冰球上戳了幾個洞。它霸氣側漏的飛龍在天居然沒人看到！

邵雲帆臉色煞白頭暈腦脹的靠在羅震肩膀上，靈脈，海底怪獸，漩渦，超速龍形飛車，結束了，終於都結束了！

羅震揉揉他的腦袋，趕在冰球的碎片沉入海底前將還在上面磨牙的辟邪拎到自己膝蓋上，這次要感謝它幫了大忙。

滿天的陰雲不知道什麼時候都散了去，幾分鐘前的傾盆大雨，電閃雷鳴，就像落進海裡的水珠，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遠空深沉遼闊，一碧如洗，讓人心曠神怡。

風平浪靜後，梁文指揮輪船掉頭回來接人，發現快艇上完好無損的邵雲帆、羅震和水系變異人，輪船上的人神色各異，夾雜著尷尬和吃驚。只有梁文長長的出了口氣。

羅震泰然自若的跟眾人上船，把此行的成果彙報給梁文，對於眾人“拋棄”式的行為隻字未提。直到輪船靠岸，羅震帶著海後號的眾人踏上另一艘早就準備好的船，直接跟梁文和花花他們告別。

“你們……”梁文想要挽留，卻如鯁在喉，說不出話來。他也明白，換做是他，也不會留在一個曾經拋棄過自己的小隊裡繼續賣命。現在不走，以後就未必走得掉了。軍方總有一天，會為當初的決定後悔！他最終長歎一聲，揮揮手，“再見！”

霍雲朝著羅震伸出手，“一定要好好活著！一路順風！”

“謝謝！”羅震伸手與他交握。

“不喜歡這裡就來一號大陸找我們！”邵雲帆摟住花花告別的時候，悄悄附在她耳朵邊說道。

花花拍拍他的腦袋，“你們也一樣，待不下去就回來，姐還會罩著你們！”

“不然我們回去？”羅震撐在扶欄上，斜睨著跟岸邊的花花揮手的邵雲帆。剛才摟摟抱抱就算了，這會兒還依依不捨沒完沒了的。

邵雲帆揮在空中的手臂頓了頓，發現新大陸似的盯著羅震那張英俊的臉，“你不會是在吃醋吧？”

羅震挑起的眉毛僵在半空，琥珀色的眸子裡帶著點被戳穿後尷尬。

“放心，甭管去哪都會帶著你，爺既然收了你，這輩子就會對你負責的。”邵雲帆得意的摟住他的肩膀，一副大爺以後包養你的架勢。

“不食言？”

“決不食言！”某人說得鏗鏘有力。

“那好，今晚洗澡的時候記得帶我去。”羅震貼在邵雲帆耳邊，用舌尖輕輕舔了下他耳朵。

邵雲帆被他滾燙濡濕的舌尖激得渾身一顫，年輕氣盛的身體立刻起了反應，耳根紅得堪比天邊的晚霞。他心虛的看看旁邊，吳非正在喂小橫吃巧克力，藍山和小道士並排躺在上層甲板上，祁良在駕駛艙，沒人注意他們這邊，才捂著耳朵瞪向羅震，“耍什麼流氓！”

羅震泰然自若的攤開雙手，“適應一下，以後的幾十年你要天天帶著這個流氓。”

邵雲帆：………………

現在退貨來得及麼？

夕陽西斜，半水紅瑟，白色的快艇載著六個人和一隻巨大的帝王蟹，乘風破浪，奔向另一片陌生的大陸。在那裡，他們終將結束漂流的末世之旅，開啟另一段華麗的冒險。

或許，每個人都無法控制，明天和末日，到底哪個先來。

但如何帶著勇氣活下去，始終掌握在自己手裡。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算是開放式的結局，在我心裡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他們的人生也才剛剛起步。

關於他們到達一號大陸後的種種，如何建立起自己的理想基地，就都是另一段故事啦╮(╯▽╰)╭ 鞠躬~

感謝各位能看到這裡，感謝各位的陪伴和包容~

非常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