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漂流的都市

“哥，你掐我一下？”吳非眨巴眨巴眼睛，用胳膊肘撞了撞邵雲帆。左右兩側，依舊是熟悉的世界，旁邊那棟叫做“鑫安”的商務大廈的樓頂，還掛著花姐代言的某品牌化妝品的巨幅燈牌廣告。前面幾十米，卻是開闊的海面，這一定是場還沒有醒來的噩夢吧？

張君酒苦笑著摸了摸懷裡的龜甲，猶豫著要不要立刻蔔上一卦。除非是他們穿過了通天幣的法門，否則怎麼會這樣？但是帶著遊艇穿過去也就算了，不可能帶著整個s市穿過法門吧？

“會不會……那邊房子都被海嘯或者地震弄塌了，所以……”藍山靜默了半晌，才說出一個連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理由。

“不，就算能露出水面的建築都毀了，在積水深度基本一致，水中懸浮物差不多的情況下，水面顏色也會是基本相同的。可是那邊，”祁良一本正經的指了指船頭前方大約十米開外的那片廣袤無垠的深色水域，那裡與他們腳下的積水，如同三明治分層似的，色差鮮明，“水的顏色明顯非常深，最大的可能就是那裡水的深度超過我們腳下的積水幾倍甚至幾十倍以上。這種廣闊和深度，應該是深海。”

“深海？”

眾人都擠在甲板上，藍山和祁良的談話自然也都聽得清清楚楚，夏安面色凝重的接道，“我確定對面是深海。”這景色對他來講其實非常熟悉，只是放在此時此地，讓人難以理解。

“可是，s市附近不都是淺灘麼？”邵雲帆困惑的蹙起眉心。

“就是就是，還是前面的房子都意外塌在積水裡了吧！”焦躁不安的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羅震沒有說話，皺著眉頭垂下睫毛兀自沉思。

眾人都在胡亂猜測的時候，船頭前方水波湧動，一個帶著豔黃色呼吸器和空氣筒的人露出水面，正是夏安派下去探查的狀況的強化人。

見他冒頭，夏安展開翅膀疾掠向水面，直接把人拎到甲板上。那人摘下頭上濕漉漉的呼吸器，臉色蒼白如紙，疲累的彎腰將雙手拄在自己的膝蓋上，半晌都在喘粗氣。甲板上的人目光全部集中在他身上，惴惴不安的等待結果。

“danny，下面到底是怎樣的？”夏安沉默了大約三十秒，終於開口。

那人直起身來，長出口氣，“前面不到十米的地方，地面就像是被什麼切斷似的，完全斷裂。斷裂層外面就是海水，看起來就像沉在海裡的懸崖，我順著斷裂層垂直下潛了大約兩百米，依然看不到懸崖的盡頭。再往下，光線太暗看不清楚，以我的推斷，水深起碼超過一千米。”

海洋深處，是另一片更為寬廣的世界，五光十色光怪陸離，深海生物通常都體型巨大而長相驚悚，即便是在以前，也美麗而危險，令人望而卻步。

一千米！

邵雲帆震驚的看著他，所以，就像剛才祁良和夏安說的，他們現在面對的，是一片深海？

“前面看不到任何坍塌的建築或者淹沒的陸地麼？”夏安追問道。

那人搖搖頭，“就算是地震，也不可能造成那麼大面積和那麼深的坍塌。”

“可是為什麼？原來對面的那些居民區什麼的，都去哪了？總不會憑空消失了吧？”平頭焦躁的撓撓頭發。

“或許是大陸架斷裂？”祁良眨眨眼睛，“根據大陸漂移說的理念，地震和潮汐原本就會造成大陸架的斷裂和漂移。”

“？”吳非困惑的皺著眉頭望向他，大陸漂移？大陸還會像船一樣的飄走？

“這是一種假說，與板塊構造並不完全相同。大陸漂移說認為，在遠古時代，整個地球只有一塊盤古大陸，被泛大洋的水域包圍著。地球內部屬於玄武岩質，而地表則是花崗岩質，所以大陸就像冰山浮在海面一樣，浮在融熔狀的玄武岩上。大約距今2億年前，盤古大陸由於潮汐的推動和地震產生碎裂和漂移，到距今兩三百萬年前，破碎和漂移的大陸才基本形成現在七大洲和五大洋的基本樣貌。地質學家曾經研究和確認過，非洲、美洲、歐洲，有許多山脈的確屬於同源；大西洋兩岸的非洲和南美洲，大陸邊緣也能完全貼合；另外，還有氣候、古生物化石、古磁場等各種證據為大陸漂移說做支持，證明在遠古時代，地球上所有的大陸都是連接在一起的。”看到吳非的疑惑的表情，祁良儘量言簡意賅的解釋了一遍，“前幾天那場海嘯，對歐亞大陸的大陸架很可能是一場災難性的摧毀，就像一塊浮在海上的冰塊，突然被某種力量砸得四分五裂。而我們，應該就在其中一塊漂浮的碎冰上。”

祁良的話讓四周一片沉寂，半晌都沒有人說話。

“所以，你是說，我們現在很可能是在一塊漂流的大陸碎片上？”邵雲帆眉目糾結，艱難的問出這句話。

甲板上的所有人都露出一副“別理我，讓我靜一靜”的表情。洪水海嘯什麼的也就算了，大陸架碎裂算是怎麼回事？

祁良點點頭，“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釋。當然，這種漂移的速度原本應該很慢。可是，從海嘯到現在，只有二十幾天，我們卻已經看到了深海，這說明我們待的這塊大陸碎片可能面積極小，飄流速度才會這麼快。我猜那種能將大陸架摧毀的力量應該是極其強大的，不但是海嘯，甚至現在出現的生物變異現象，很可能也源自於此。”

“有沒有可能是那場巨大的地震，將對面的東西全部震碎了，地表全部塌陷到水下三五百米的地方，所以，willy才看不到？”有人提出異議。

“當然可能。”祁良點點頭，“我剛才說的，也只是假設。”

“想要確定這點也不難，我們可以開船沿著斷裂層看看，如果我們腳下的真是一塊面積極小的大陸碎片，應該很快就有答案。”羅震抬起頭，挑眉望向夏安。

夏安的面色也不太好看，猶豫了一會兒，點點頭，對著身邊的平頭說道，“通知小安，往左開，沿著底下斷裂線的方向走。”如果是洪水，就算久積不退，他們也可以憑藉遊艇回到安全的地方。如果整個大陸都變成了碎片，飄蕩在海面上，那他們該何去何從？他更擔心的，是船上成員的情緒。人的安全感都來自於熟悉的事物和道理，如果出現裂痕，惴惴不安的情緒很可能會導致行為偏激甚至崩潰。

接下來的兩天，整艘遊艇上的氛圍變得異常沉重。除去遇到有加油站的地方會停留之外，遊艇一直沿著斷裂層的邊緣在不斷前進。除了深夜，夏安和祁良一直站在瞭望臺上觀察周圍，祁良比對著手裡那張背面印滿廣告的地圖，不時用筆做著標記。兩天后的清晨，他們再次看到了矗立在路口鑫安商務大廈和樓頂那塊巨幅的化妝品看板。

“看來，我們腳下的這塊陸地碎片，只有這麼大。面積大概在三千五到四千平方公里左右，按比例算的話，大概是整個歐亞大陸的萬分之一。”祁良坐在休閒艙的桌子前面，用手指比劃著攤平在桌面上的s市地圖，夏安和羅震坐在他兩邊，邵雲帆、吳非、平頭和放毒的那位強化人坐在角落的l型沙發上，船上其餘的人都還沒有起來。

“這哪是碎片，明明是碎渣兒。”吳非愁眉苦臉的抱怨，往後一攤，軟綿綿的倒在沙發靠背上。

“所以我們該怎麼辦？”坐在祁良旁邊的夏安把雙臂拍在地圖上，握緊雙拳。他幾乎兩天沒有合眼，雙眼裡佈滿血絲，身上也帶著股極大的煙草味道。他們沿著s市目前殘存的範圍轉了一圈，結果不過是把自己推向更加慌亂的境地。不管陸地是不是真的化做一堆碎片，他們腳下這塊地方已經變成一塊碎片是毋庸置疑的。他們甚至無法知道自己現在確切的位置，離陸地到底有多遠。除去南面和東面能看到幾個小島，四周都是茫茫的海面，那種孤立無援的感覺，愈發的讓人絕望。船上有兩個強化人情緒異常暴躁，瀕臨失控。

祁良他們這邊的六個人相對來講倒還好些，畢竟他們之前就已經判定遇到的是場全球性的巨大災難甚至末日，有些心裡準備，眼前的狀況並未偏離他們的判斷，只是情況更加惡劣而已。人的神經是種既脆弱又強悍的東西，打擊著打擊著，也就習慣了。

“我們的目的是求生，習慣的地方也是陸地。”羅震用右手的指節輕輕隔著地圖扣在桌面上，“所以還是要盡可能的想辦法去找陸地。”

“陸地？現在還有陸地麼？會不會找到以後也和我們腳下的地方一樣，都沉在水裡？”平頭煩躁的撓撓頭發，雙目也是一片紅赤。

“兩種狀況，一種是整個大陸架都已經四分五裂，我們也是其中比較小的一塊。另一種是大陸的大部分地區都還在，只有少數的像我們腳下的地方一樣被震碎甩了出來。”祁良認真的說道，“如果是前一種狀況，我們就應該儘量找到一塊面積較大的碎塊，它的陸地面積越大，就越可能適宜生存。至於後一種狀況，我們就更要想辦法回到陸地上。”

“還有種選擇，一直飄蕩在海上或者選擇附近的一個小島，從此與世隔絕。”羅震補充。

平頭搓了搓腦門，“那還是找大陸吧。”好歹回去才能去找自己的親人和朋友。

“你覺得呢？”祁良詢問式的看看夏安，他才是這艘船的老大，擁有最高決定權。

“回大陸。”夏安眉心緊皺，沉重的點點頭。

“如果確定回大陸的話，我們就得朝三個方面做準備。首先，我需要小安跟我一起研究一下洋流和方向，確定大概的目的地方向。其次是由於航行的距離不定，我們得考慮這艘快艇能不能堅持得住路上遇到的各種衝擊。最後是燃料。我們要盡可能多的收集燃料。以免動力不足。”如果夏安能夠飛到附近去探查就更好了，可是如果找不到合適的落腳點，他很可能會因為力竭而遇險。祁良想來想去，暫時還是沒有說出口。

掛在門口的通話器一閃一閃的發出紅光，夏安拎起話筒，“老大，五百米外出現一艘掛著骷髏旗的海盜船！”話筒裡的聲音帶著些雜音，但足夠讓休閒艙裡的人聽清楚。

什麼？海盜？

休閒艙裡所有的人都條件反射般的直起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