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時間

　　顧暢的身體畢竟是正常的人類，即使繼承了那些血脈的記憶，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沒有去過未來的人永遠無法瞭解，人類是在如何的絕境之中才挖掘出那些力量，而處於和平年代的顧暢，在沒有運用異能的時候，也不過是比普通人健康和強壯一些罷了。

　　碎裂的玻璃刺破肌膚，血紅的顏色一下子刺痛了顧明輝的眼睛，他沒有料到自己只是隨手一推，就讓兒子直接倒在了血泊中。顧不得剛才那番話帶來的震驚，顧明輝連忙伸手去扶起眼前的少年。

　　顧暢也是微微一愣，隨即看見顧明輝帶著一絲緊張的擔心，心裡頭卻放鬆下來，只要干爹不是生氣到不想理會自己就好。他乖乖的爬起來坐到沙發上，看著顧明輝滿臉著急進去拿了醫藥箱出來，他們家不太用得到這個東西，裡頭的藥品大部分都已經過期了，幸好紅藥水之類的還能用。

　　顧明輝小心翼翼的給他把玻璃碎片都挑出來，幸好剛才的位置摔得很巧，不過是一條手臂上劃傷了一些，傷口也並不是很深。等用紅藥水消過毒之後，顧明輝又運用了自己的異能，植物系異能在治癒方面的效果也著實不錯。

　　顧暢看向顧明輝的眼神也帶著幾分小心，見他的臉色繃得緊緊的，忍不住說道：「乾爹，我沒事，只是有些擦到了，對不起，是我不小心。」

　　這話卻讓顧明輝覺得心酸起來，無論如何，他都不覺得是自家乖兒子犯錯了。在這個年紀的孩子，最容易的不就是分辨不清自己的感情嗎：「不是你的錯，是干爹太不小心了，對不起。」

　　顧明輝的道歉反倒是讓顧暢心急起來，他心中總有一種不太妙的感覺，聽了這話連忙抱住顧明輝不放手，連聲說道：「不是干爹的錯，是我不好，乾爹，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如果你不喜歡我喜歡你，那我就不說了，我們只要在一起就好了。」

　　少年的聲音帶著一起祈求，但偏偏讓顧明輝覺得心痛，是不是他在不知道的時候灌輸給這孩子一些不應該有的東西，才讓他在自己的面前這般的委曲求全。顧明輝一瞬間覺得自己是個邪惡的壞人，這會兒卻只能皺著眉頭安慰道：「我沒有生氣，小寶……顧暢，你知道什麼是喜歡嗎？」

　　大概是意識到顧明輝聲音中的冷硬，顧暢抿了抿嘴，卻還是說道：「我當然知道，我喜歡乾爹，喜歡跟乾爹在一起，時時刻刻都在一起。喜歡親親乾爹，喜歡抱著乾爹，喜歡跟乾爹一起入睡，討厭所有其他人霸佔著幹爹。」

　　顧明輝覺得喉嚨發澀，他也是可以告訴這個孩子，這種感情並不是喜歡，而是一種從小到大的執念罷了，但卻有些明白過來，也許在他還不知道的時候，顧暢已經將這種感情深埋在心底多年，直到遇到了那件事才爆發出來，他可以開口，顧暢卻不一定會接受這個藉口。

　　顧明輝的沉默讓顧暢有些不安，他猛地抬起頭細細看著他的眼神，確定裡面沒有任何的疏離和憤怒之後才微微鬆了口氣，像是撒嬌似的把腦袋枕在男人的肩上，嘀咕著說道：「乾爹，我喜歡你，我知道你也喜歡我，我們為什麼不可以在一起？」

　　為什麼不可以在一起？顧明輝也在心中問自己，他也許是有些喜歡這個少年的。但是這種喜歡並不是男女之間的情愛，顧明輝對這一點非常的清楚，他對於懷中的人有關愛，有疼惜，但沒有那種要把對方揉進骨髓裡頭的執念。

　　顧明輝沒有，顧暢卻切切實實的感受到了，這一刻在心中焦慮的折磨下，他甚至覺得如果乾爹能化成自己的一部分，他們就可以永永遠遠的在一起。顧暢覺得喉嚨有些干咳，他想要繼續剛才未完成的事情，但在遇見顧明輝眼睛的時候卻停止了動作。

　　顧明輝有些讀不懂顧暢的眼神，那不該是一個孩子應有的眼神。他一時之間覺得，如果兩人在一起的話也並沒有什麼不好的，雖然都是男人，但他們之間其實並沒有血緣關係，最重要的是，他們已經相互依靠著生活了這麼多年。但馬上又覺得自己太過於自私了，他不能因為自己寂寞孤獨，就拉著一個還不懂事的孩子，這件事很可能會毀掉他的一生。

　　因為法律，因為人倫，因為道德，顧明輝猶豫徘徊著，但顧暢心中卻只有執著，這些東西在他心中猶如無形，在他年幼的時候，社會給予的只有一身傷痕，最醜陋的那一面。只有在跟顧明輝在一起的時候，他才是鮮活的，但顧明輝顯然也忘記告訴他人人該知道的常識。

　　等到顧暢自己懂事了，有能力之後，卻接受了來自未來的那些血脈記憶。那裡只有強者為尊，只要有能力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他唯一想要做的，就是讓眼前的人永永遠遠的留在身邊，誓死也不放手那觸手可及的溫暖。

　　室內的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僵持，半晌顧明輝微微嘆了口氣，忽然低頭親了親顧暢的額頭，看見少年露出驚喜的眼神，顧明輝心中微微一怔，笑著說道：「你才十四歲，不該是談這些的時候。」

　　顧暢這時候卻有些焦躁和委屈起來，兩隻眼睛都差點掉下淚來，可惜顧明輝知道他的伎倆，並沒有馬上開口安慰。顧暢只好將這一套收了起來，委委屈屈的說道：「年紀又不是我能決定的，我現在比你高，比你壯，這還不夠嗎？」

　　顧明輝有些失笑，越發覺得眼前的人還是個孩子：「年齡跟你長得多高多壯可沒有關係。這個世界總是有一些自己的規則，你現在還不明白。剛才你說的事情，會給我們帶來多大的困擾，我不希望將來你後悔。」

　　顧暢卻猛地摟住他，咧開嘴說道：「只要干爹也喜歡我，我才不會後悔。只要有錢有權，這個世界的規則，不就是由我來決定的嗎？」

　　顧明輝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傳輸給這孩子這樣的觀念，不管你多有錢有勢，規則一直存在，甚至是越有權勢的人，某些方面受到的約束越大。

　　顧明輝伸手拍了拍少年的後背，只是說道：「不要著急著長大，等你真的長大了，如果還是堅持今天的心情的話再說，好嗎？」

　　顧暢暗道不管是過了多少年他都會一直堅持著，卻只是抬頭說道：「那你要答應我，在我長大之前不准喜歡上別人。」

　　顧明輝有些哭笑不得，他覺得經過這一次之後，自己就算是要喜歡上別人也是會有陰影的，說實話，誰能比得上陪伴他這麼多年的顧小寶呢，這個孩子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已經蓋過了上輩子的父母親人：「好，我答應你。」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顧暢一時之間就滿足了，笑著湊過去硬是親了親顧明輝，後者似乎有些尷尬，卻還是沒有推開他。顧暢頓時有些鳴鳴自得自來，但也不敢表現的太明顯，就怕一下子嚇壞了顧明輝。

　　原本該是激烈的衝突，在顧暢那一摔之後就變得詭異起來，兩個人似乎恢復到了最原始的時候。顧暢照舊是黏黏糊糊親親密密，顧明輝看得出來偶爾覺得挺彆扭，但卻沒有再明顯的拒絕過，顧暢只覺得也是應該給時間讓自家乾爹習慣，卻不知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顧明輝已經將兩人未來六年都規劃好了。

　　等某一天顧暢醒來的時候身邊空空蕩蕩，意外的是他還睡得十分熟，想想也知道肯定是顧明輝動了什麼手段，這個世界上，顧暢也只有對這個人毫無防備，所以每次才會中招。原本前段時間的時候顧暢還是防備著的，但這段時間顧明輝的順從顯然讓他粗心大意了。

　　靜寂的房間讓顧暢一瞬間慌張起來，他找不到那個人存在的痕跡，等看見床邊留下的東西，少年才真的驚慌起來。如果只是想要丟下他一個人上學的話，顧明輝絕對不可能留下一封信跟一張銀行卡。

　　顧暢手指頭都有些哆嗦，打開信封的時候甚至鼓不起去看的勇氣，生怕信中顧明輝是要跟自己斷絕關係。半晌才陸陸續續的看清楚裡頭的內容。

　　原來在他還沉溺在甜蜜戀愛中的時候，乾爹已經決定好一切了嗎！

　　將他的監護權轉給張家爺爺奶奶，留下他足夠使用六年的金錢，將一切該搭理的都搭理好了，然後揮一揮衣袖，什麼都不說的離開。

　　什麼叫做等你完全長大我會回來，六年的時間能改變多少事情，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顧暢怎麼可能接受。

　　大概正是知道顧暢決定不會答應六年的分別，所以顧明輝離開的時候悄無聲息，等顧暢知道一切的時候，那個人已經了無蹤跡，學校直接辦了退學，家裡頭老張爺爺奶奶得到的消息只說是離開遊學，顧家那邊也是一樣，但統統沒有具體的去向。

　　顧暢只覺得自己是一直無頭蒼蠅，怎麼樣都找不到自己的方向。那款同樣的手機被留在了家中，顧暢親手設定鈴聲像是提醒他的愚蠢，任何地方都找不到那人的痕跡，顧暢漸漸開始明白，這其中肯定沒少了那個系統的作用，不然的話以他的異能，只要顧明輝還沒有離開這個城市，就不該一點痕跡都沒有。如果沒有他的幫忙，他也不至於在顧明輝離開這麼久之後才醒過來。

　　乾爹是下定決心要離開，確定這一點的顧暢只覺得自己心口被挖出一個大洞來。明明答應過他要在一起的，明明說不會離開的，為什麼一聲不響的就消失了，什麼六年，什麼等他長大，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的感情嗎。

　　顧暢有些瘋狂的開始砸東西，等他冷靜下來的時候，家裡頭一切變得面目全非起來，少年卻又開始後悔了。如果連這個人曾經生活的痕跡都消失的話，他會覺得自己真的失去顧明輝了。

　　一點一點的將房間恢復原樣，顧暢忽然露出一個笑容，六年嗎，如果乾爹一定要堅持的話，他也毫無辦法，但是六年之後，他如果還是不想回來的話，就算是上天入地，他也會將人挖出來！

　　果然還是缺乏實力嗎！如果他有足夠強大的力量，乾爹絕不能干乾脆脆的離開。如果顧明輝知道，自己的離開沒有讓他眼中，還未成熟的兒子開始反省兩人之間不正常的情感，反倒是一股腦兒扎進了所謂的權勢之中，指望著六年之後將他抓捕歸案，估計會痛哭流涕，要知道離開的時候，他心裡頭何嘗不是很難受的。

　　在顧暢發作的時候，顧明輝其實已經離開了中州。他跟顧暢在一起的時候已經走遍了中州大地，他怕還留在這塊土地上的話，等不到六年的時間就忍不住回去看兒子，那樣的話就全功盡棄了。

　　顧明輝並不捨得現在的生活，卻覺得這樣才是正確的。只有他的離開才能讓顧暢有自己的空間，逼迫著他走出兩個人的生活，接觸更多人，更多的事，等到六年後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如果還堅持著這時候的感情，那他也會不顧世俗，就是在一起又如何呢！

　　顧暢痛徹心扉，顧明輝又何嘗好受。飛機起飛的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的一部分被永遠的留在了這片土地上。顧暢日日夜夜在他耳邊念叨著不准喜歡別人的話語分外的清晰，顧明輝覺得自己或許是中了咒，居然對自己撫養長大，比自己小了七歲，還是孩子的顧暢動了感情嗎！

　　六年的時間，給顧暢也是給自己，讓他們都分辨清楚，究竟想要什麼，感情是一時衝動還是一輩子的執著。顧明輝看著外頭慢慢多起來的云彩，忽然露出了一個苦笑，現在顧暢或許會暴跳如雷，覺得自己欺騙了他吧，說不定六年之後他回去的時候，那孩子已經將這段感情拋到了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