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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手森林裏的王子殿下》第52章
第五十一章 惡魔之血

  索瑪坐在黑龍的脊背上,黑著一張臉冷冷地看著烏爾。那臉色難看得好像烏爾欠了他一國庫的錢,而且不准備還了。

  究其原因,是剛才在山洞裏的時候,烏爾摸著嘴唇自言自語道,“我說了什麽讓殿下忍不住要揍我的話嗎?啊,莫非我詛咒的太用力了,只要‘想’揍就會變成親吻嗎?”

  於是,他理所當然地接受了更多的吻。

  這導致了在黑龍背上飛行的一路上,他都享受地沐浴在王子殿下的瞪視下。而索瑪的新寵物則將自己變成一塊手絹,盡量不起眼地藏在索瑪胸前的口袋裏。

  烏爾看了他一會兒,將手伸向索瑪的口袋。口袋裏的手絹立刻警覺地繃直身體縮到左邊。烏爾的手指又探到左邊,那塊繃成一條的手絹緊貼著索瑪的胸口,飛快地滑到了右邊。烏爾不耐煩地皺眉,剛想將手指伸向右邊,走投無路的手絹一頭鑽進索瑪的口袋裏,變成一只米色倉鼠咬穿衣物,不顧一切地鑽進了索瑪的衣服裏。索瑪一驚,捂住衣服裏亂鑽的小東西,提著它的尾巴將它拎出來。烏爾不悅地眯眼,預備從索瑪手中接過那只掙紮的小倉鼠。將要碰到它的時候,小倉鼠絕望地尖叫一聲,迅速撲到索瑪的手上躲過一劫,並在瞬間變成了一只戒指,緊緊套在索瑪的食指上,擺出一副誰要將它從索瑪身上摘下來它就要跟誰拼命的架勢。

  索瑪看不過去,說,“別這樣對它。”

  烏爾憤恨地收回了手指。

  索瑪手上的戒指變成了一條小金蛇,感激地抱著它救命恩人的手指。

  烏爾,“我只是想給它一個封印。殿下,你要知道,它可是將你敵人的情況一滴不漏地抖給我了呢。誰能保證哪一天它會同樣背叛我們。”當然,多虧了它的彙報,烏爾才在薩爾曼死前溶解了他手背上的傳信魔法。並了解了對方陣營裏的黑魔法師當時不在結界裏。這令烏爾略微失望,他原本打算一勞永逸地讓那個與自己作對的巫師永遠消失。

  索瑪嚴肅地說,“背叛永遠存在,烏爾。忠誠建立在信任上,你不能在它剛剛加入我們的時候就假設它會背叛……”

  烏爾妥協地做投降狀,打斷了索瑪,“是的,殿下,你說的沒錯。我不想與你爭論背叛與忠誠這樣的問題,我是邪惡的法師,是不願被承認是陰暗面,不適合這樣充滿騎士精神的話題。”

  索瑪不悅地蹙眉,“我不喜歡你這樣的做法,”他說,“你缺乏對人性最基本的信任。這會令你變得孤獨。”

  烏爾毫不掩飾嘲弄的表情,優雅地一鞠躬,說,“我很榮幸得到王子殿下的關心。作爲回報,我有義務告訴你,一個封印或者一紙契約比信任可靠得多。你至少不需要再次爲同一個問題操心。當然,如果你熱衷於操這份心,這絲毫沒有問題。我不介意爲你收拾殘局。”

  索瑪臉上充滿著不認同的神色,但並沒有繼續與烏爾爭論。因爲他突然意識到烏爾說的沒錯,與一個信奉黑暗之神的法師討論忠誠與信任是多麽無意義的事。很顯然,孤獨與不信任是烏爾生活中的常態。這令索瑪心中産生一種異樣的感覺。

  他們始終是兩個世界的人。或許因爲一個來自波利國的請求短暫地將他與眼前的黑魔法師聯系在一起,這也改變不了這樣的事實。

  是的,很快會恢複原樣,索瑪想著。無論是性愛的誘惑,還是邪惡的魔法,這些在他回到波利國後,都會被忘得一幹二淨。他會變得更堅強,足以承擔波利國的命運。

  但是,人類這樣天生的群居動物真的會喜歡孤獨嗎?

  黑龍像被燒著了尾巴,一路發了瘋似的飛。他們到雅爾的時候,比預想早了整整一天。九個龍騎士誰都沒能那麽早地趕到這裏。飛行途中,沃森一句話也沒說,就像吞噬一切的沼澤,徹底地沈默著。這一般很少發生在沃森的身上,而一旦發生了,意味著他的內心正在經曆著難熬的時刻。將他們留在了祭神台附近後,沃森就頭也不回地匆匆離開。烏爾因爲要給他的種子尋找適合的水源,也暫時離開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索瑪好奇地問,“伊歐洛斯究竟是誰?”

  “是他離去的情人,我尊貴的主人。”聲音來自索瑪領口的第一顆紐扣,用的是幾乎已經被大陸忘卻的,只有在貴族間才偶爾使用的古語。帶著一大串華麗的舌音,索瑪很懷疑一粒紐扣究竟是怎麽做到這樣說話的。

  他將紐扣從領口取下來,捧在手心裏。那顆紐扣變成了一只穿著禮服的螳螂。它抖擻起精神,低下了三角形的腦袋,操著它的鐮刀手恭敬地朝索瑪做了個觐見禮。它努力做出一副貴族派頭,但這發生在一只螳螂身上,顯得有些滑稽。

  “希德,你讀取了他的記憶?”索瑪問道。

  被叫做希德的變形獸操著他拿腔拿調的南方口音,自豪地說,“是的,主人。那對鄙人來說小菜一碟。您想聽嗎,那真是一個悲慘的故事。”

  索瑪遲疑了一下,偷看別人的記憶道德嗎?

  遲疑間,耳邊又響起了希德華麗的大舌音(這回索瑪懷疑一只螳螂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如果您的願望是聽鄙人訴說,那鄙人恐怕不得不說,我們需要在那個邪惡的魔法師回來之前結束我們的故事。因爲在這個悲慘的故事裏,那位魔法師是當仁不讓的主角。”它舉起了兩只鐮刀手,強調這是一個多麽悲慘的故事。

  索瑪有些驚訝,脫口而出,“那你讀取過烏爾的記憶嗎?”

  他感覺到手裏翠綠色的小螳螂恐懼地抖了抖,尴尬地用它的鐮刀手扯了扯禮服襯衫的領子。

  “很遺憾,我尊貴的主人,”希德說,“請原諒鄙人的無能,鄙人無法讀取他的內心。”

  “爲什麽?”

  希德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索瑪奇怪一只螳螂是否需要清嗓子),嚴肅地說,“因爲他實在太邪惡了。”

  索瑪遲疑地說,“我想他的心眼還沒這麽壞……”

  希德口吻誇張地說,“不,我尊貴的主人!依鄙人之見,您根本不應該與他同行,他會玷汙您高貴的身份。”

  這回索瑪確定地說,“他不是你說的這樣。”

  希德搖著它三角形的小腦袋,否定著索瑪的話,頭上的觸須擺來擺去。

  “鄙人已經活得夠久了,尊貴的主人。在大陸還是荒蠻時代的時候,鄙人已經懵懂地誕生在這世上。關於那位魔法師的姓氏,與他的血統,已經在大陸消失了上百年。鄙人曾經以爲那個家族已經徹底變成了曆史的塵埃,但是他一接近,鄙人就立刻感覺到,他是那個家族的後裔。那是多麽令人震顫的血液啊……”

  索瑪蹙眉,回憶著典籍中見過的與“佩因”有關的姓氏,發覺這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姓氏,幾乎沒有出現在任何曆史事件裏。但是想起烏爾足以令格爾密斯所有的樹精靈安靜的力量,恐怕不是靠一個眼神或是表情能夠做到的。何況以烏爾的法力來說,他實在太年輕了。在去尋找他之前,索瑪以爲他最起碼已經七老八十了。而事實上他看上去三十歲都不到。皮膚也很光滑……上帝寬恕。

  “佩因是個什麽樣的家族,告訴我。”他簡潔地命令。

  “佩因?”翠綠的螳螂疑惑地歪了歪腦袋,“您是說他姓佩因嗎?哦不,這是天大的誤會!尊貴的主人,他並不姓佩因!事實上……呃,您有沒有聽說過巴羅斯家族呢?”

  索瑪一怔,大聲說,“……巴羅斯?”

  回憶起在典籍裏見到這個名字,索瑪的瞳孔驟縮,漸漸露出驚訝的表情。

  “惡魔之血……”他喃喃道。

  “是的!”希德激動地說,“身體裏流著一半的惡魔之血。曾經讓整個大陸哭泣的巴羅斯家族!比邪惡更邪惡!比黑夜更黑!”翠綠色的螳螂舉起鐮刀手,企圖造成恐怖的效果。不過就它的外形而言,收效甚微。

  索瑪不愛讀書,尤其痛恨曆史。但是在令他困倦的曆史書裏,這個家族的出現卻讓他印象深刻。因爲最常與巴羅斯家族相伴出現的詞無疑是“屠殺”、“血腥”、“恐懼”。據說一個古代惡魔將自己的力量融入了人類的血脈,並令其傳承。這個家族的成員流著一半的惡魔之血,擁有著讓人類望塵莫及的力量以及邪惡。他們成了整個中世紀的陰影,而卻在三百年前因爲一場內讧而落沒,並被光明一方趁機剿滅,迅速銷聲匿迹。

  波利國人的血液裏充斥著對力量的崇拜。那時候,索瑪抑制不住地覺得這個家族簡直是帥慘了,而另一方面,又因爲崇拜了殘忍血腥的曆史而向上帝祈求原諒。

  烏爾竟是巴羅斯家族的後裔,擁有著同樣的力量嗎……索瑪感到難以置信。

  “作爲一個人類,我什麽也感覺不到。你是說,烏爾他……?”

  索瑪還沒來得及問出口,眼前的螳螂突然緊張地繃直身體,霎時成了一根蟲棍,而後一溜煙地竄上索瑪的領口,安安靜靜地變成了一顆玳瑁紐扣。

  “我怎麽了,殿下?”

  身後傳來了溫柔而又禮貌的男聲。索瑪一頓,回過頭去,看到烏爾步伐優雅地走到他的面前,臉上帶著欣然的神色,“我才離開不久,就想念我了嗎?”

  他將漆黑的長發束起,雪白的披風映襯著蒼白的膚色,幽綠的眼睛像湖水那麽深。

  巴羅斯家族的後裔……竟是那個巴羅斯家族。索瑪思忖著,一股熱就往腦袋上湧。

  “殿下,你還好嗎?”烏爾疑惑地問道。

  鬼使神差地,索瑪揪住了烏爾的披風,將嘴唇印在他的嘴唇上。

  ……巴羅斯家族。啊……帥慘了。他悄悄地感歎了一聲。

  他感覺了一下烏爾嘴唇的氣息,便松開了他。板著臉說,“沒什麽。突然想揍你。”

  烏爾,“……”

  烏爾覺得有些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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