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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劍風雲錄》第9章
第三十七回 血雨腥風 島嶼遭劫火 天羅地網 奸賊布陰謀

  原來谷竹均的竹竿點穴固然是精妙非凡,符大元的掌力也是沉雄之極,谷竹均的竹竿點

到他的跟前,就給一股無形的潛力,震得歪了準頭,好幾次險些給他抓著。旁邊的人看來,

但見兩人兔起鵲落,掌似奔雷,竿如掣電,進退攻守,變幻奠測,勝負難料,其實谷竹均已

是暗暗為敵所掣。

  對方的功力之高,大出谷竹均的意料之外,但還有一點更出意料乏外的是,以對方掌力

的雄渾!有好幾次若暈雙掌的掌力用實,便可以令得他的竹竿被夾在當中,撤不回去,但恰

恰就是少了那一兩分力道,谷竹均才得以化險為夷,這等微妙之處,第三者看不出來,谷竹

均卻是自己知道,禁不住心中一動。想道:「要不是他的功力恰好就差這麼一分,那就是有

意讓我了。」對方的用意一時間無法判明,谷竹均仍是不敢有絲毫怠慢。

  兩人越戰越緊,符大元魁梧奇偉!谷竹均瘦削清瘦,一胖一瘦!恰好相映成趣,兩人的

身法都利落之極,此進彼退,忽合忽分,看得眾人眼花繚亂!

  戰到分際,忽見兩條人影同時縱起,谷竹均青竿一戳,「嚓」的一聲,戳中了符大元的

身體,符大元一個踉蹌,向前衝上幾步,呼的一掌拍出,就在這同一時間,兩個人一齊倒

下,兩方的人都吃了一驚,但還未來得及奔出場心,只見谷、符人又已同時躍了起來,符大

元抱拳說道:「谷老先生點穴神技,符某今日心服口服。」谷竹均也施禮說道:「符老師的

混元霹需掌果然名不虛傳,老朽承讓了。」

  符大元退了下來,說道:「管先生,符某兄弟二人,今日雙雙落敗,殊感汗顏。大雄道

兄急待療傷,我在此間亦已無能相助,就此告退。葉寨主,可否借一隻快船,送我們二人出

去?」葉成林道:「接送客人,這是我們份內的事,不勞吩咐。」立即喚了一個頭目,負責

將他們護送到杭州去。

  管神龍仰天打了一個哈哈,道:「多謝兩位朋友幫忙!」聲音難聽之極。

  原來符大元感激谷竹均救他義兄的性命,確是有心讓招的!他深知管神龍這次邀來的人

個個厲害,怕谷竹均在其他的人手下吃虧,所以才親自向他挑戰,張玉虎剛才不知道他的用

心,倒是錯怪他了。

  不過,以谷竹均的功力和精妙的竹竿點穴神技,即算符大元不讓,他最少也可以支持三

五百招,所以符大元後來對谷竹均深表佩服,那倒也不是客氣之言。

  谷竹均戰到後來,當然知道了對方是故意讓招,他也有意讓回對方一下,最後那一招符

大元賣個破綻,他本來可以點對方胸口的撅饑穴的,卻故意把竹竿偏旁滑開兩分,並與對方

同時跌倒,算作是個不勝不負的兩平之局。

  像他們這樣的高手,彼此暗暗讓招,等閒之輩,亦是看不出來,不過管神龍卻是瞧出了

破綻,因此在符大元告退之後,他面色越發沉暗,對自己人冷冷說道,「那位朋友想走的,

現在還來得及,不管出不出手,管某都心領盛情,無需敷衍!」

  薩力雄道:「姓符這個家伏以後咱們再找他算帳,大哥不必動怒,反正哪位是真心捧場

的好朋友今天總可明白。小弟先去找回一場。」

  薩力雄出場挑戰,群雄均是心中一凜,雖然他是於承珠和凌雲鳳的手下敗將,但若然以

一對一,恐怕只有霍天都和石驚濤或者可以勝得了他,但霍、石二人都和管神龍約好了要比

一場的,不好更改。而照正式的比武規矩,除非是雙方同意,否則不能以二敵一。

  石驚濤正在躊躇,葉成林走了出來,說道:「久仰薩老能輩的外家功夫登峰造極,在下

不自量力,請試幾招。」薩力雄哈哈笑道:「葉寨主親自賜招,那是最好不過!發招吧。」

  群雄見葉成林親自出馬,都怔了一怔,心中忐忑不安。葉成林是金剛手董岳的衣缽傳

人,所練的金剛大力手正是外家的絕頂功夫,本來是對付薩力雄最適當的人選,但因為他是

一寨之主,所以大家起初都沒有想到他。

  葉成林道:「前輩遠來是客,主不僭客,請先發招。」薩力雄道聲:「有僭。」雙臂一

振,骨骼格格作響,呼的一聲,猛地一掌發出。

  薩力雄比葉成林高出一個頭,這一掌拍下,當真有如泰山壓頂之勢,葉成林不慌不忙,

雙掌合抱,揮了一個圓圈,左掌一迎,右掌一攘,只聽得「蓬」的一聲,葉成林向後連退三

步,地上現出六個深深的腳印,薩力雄也晃了兩晃,向左側滑出丈許之地,才穩得住身形!

  原來葉成林見薩力雄一掌擊出,便自知功力不及對方,好在他是內外兼修,右手用的是

大力金剛手,左手用的卻是綿掌功夫,金剛手至剛,綿掌至柔,綿掌一摒,卸開了對方的一

半掌力,接著使出金剛掌力,一就勢反擊,把薩力雄這一記力逾千鈞的重手法恰巧化開。可

惜他的綿掌尚未練到最上乘境界,要不然在這一招之內,便可以克敵致勝。

  雙方對了一掌,彼此都是暗自心驚,葉成林心道:「這廝的外家功夫,果然是登峰造

極,難以力敵!」薩力雄見對方不過三十左右,竟能將自己的重手法輕描淡寫的一舉化開,

更是凜然!

  兩人一退復上,打了一個盤旋,葉成林雙掌一分,斜身上壇,左掌橫擋,右掌一揮,驀

然間化掌為指,勢捷如電,一個變招,雙指徑點薩力雄腰脅的「歸藏穴」,他自知功刀難敵

對方,所以這一招仍是用金剛手為主,而以精妙的重手法點穴為輔,薩力雄要避他點穴,一

受牽制,掌力便不能盡量發揮,但聽得「蓬」的一聲,葉成林凌空飛起,薩力雄也「哼」了

一聲,倒躍三步,仍然是各不輸虧。群雄抹了一額冷汗!

  於承珠看得又驚又喜,驚者是對方神力驚人,久戰下去,只怕葉成林終要吃虧,喜者是

丈夫的金剛掌力,已練到了超乎自己的估計之外,雖然他第一次以綿掌為輔,第二次以點穴

為輔,卸開了對方的幾成掌力,但這兩招他都敢以單掌硬接外家的第一高手,這已經是非常

不容易的了!

  在群雄目不轉睛的注視之下,葉成林抖擻精神,與對方展開惡戰,愈戰愈烈,掌風起

處,石走沙飛,場邊圍觀諸人,身不由己的向後直退。過了一盞茶的時分,但見葉成林汗如

雨下,薩力雄喘氣的聲息,亦已可以聽得出來,這時,不但於承珠急連凌雲鳳與張玉虎諸

人,也都已看得心驚膽戰,生怕葉成林稍有疏失,後果難以想像!

  激戰中忽見薩力雄大喝一聲,猛施殺手,左掌劃了半個圓弧,右掌呼的一聲推了出去,

葉成林守護前胸的右掌竟給盪開,腳步虛浮不定,說時遲,那時快,薩力雄蒲扇大的巨掌,

已按到了他的胸前,石驚濤叫聲:「不好!」急忙奔出!

  然而就在這瞬息之間,場中形勢已是倏的大變,只見葉成林回身側步,左拳一架,右掌

輕飄飄的發出一掌,看似毫不著力,薩力雄那龐大的身軀竟然給他震得飛了起來,隨即聽得

葉成林「哼」一聲,身形一晃,向後便倒!

  石驚濤來得恰是時候,一把將他扶住,那邊廂薩力雄之敗卻是管神龍諸人始料之所不

及,接應稍慢,竟讓薩刀雄跌了個四腳朝天。

  原來葉成林自知難以持久,故意賣個破綻,誘對方猛攻,就在那一剎那間,他使出了最

上乘的金剛掌法,連拍三掌,一、二兩掌,似實實虛,第三掌卻似虛反實,看似輕飄飄的發

出,其實卻是聚了十成功力,這三掌虛實接替,奇幻莫測,正是董岳「大力金剛掌法」的鎮

山之秘,得他衣缽真傳的只有葉成林一人,薩力雄雖然是身經百戰,卻也冷不及防的著了道

兒。但他的功力究竟是比葉成林高出許多,所以葉成林得手之後,仍然給他的反震之力推倒。

  本來兩人若是同時倒地,也還是個不勝不敗之局,但葉成林得石驚濤伸手一扶,身形立

即站穩,而薩力雄已是跌了個四腳朝天,他屬於前輩身份,即算打成平手,亦已難堪,何況

當場栽倒?哪還好意思再斤斤爭論是敗是和?

  葉成林道聲:「承讓。」忽見對方一人挺劍奔出,冷冷說道:「葉寨主真好功夫,待你

養好了傷,管某再向你請教。」頓了一頓,隨即轉過頭來,對石驚濤道:「石老頭兒,你既

然下了場了,那就不必再回去了。」

  管神龍怒氣衝天,甚替薩力雄不值,可是對方的人出來救死扶傷,並不犯規,他卻不能

說是石驚濤不對,因此只好一面出言向葉成林嘲諷,一面向石驚濤挑戰。

  葉成林微笑說道:「少許輕傷,並無大礙,多謝前輩關心了。待兩位比過劍後,老前輩

若是尚有餘力,晚輩自當奉陪。」

  葉成林退了下來,於承珠悄聲問道:「當真沒有受到內傷麼?」葉成林笑道:「不會比

那姓薩的更重。」於承珠按他的脈腕,知他果然只是受了一點外傷,這才放下了心。

  場中石驚濤哈哈笑道:「我本來就不打算回去,只要你留得住我,我這幾根朽骨盡可以

埋在此間。唰唰兩聲,兩人的長劍同時指向對方!

  石驚濤是一派劍客,習慣已成自然,雖在與強仇大敵賭勝爭鋒之際,起式之時,仍忘不

了向對方表示禮貌,長劍指出,劍尖立即向下一點,這一招有個名堂,喚作「朝天一烴

香」,乃是向平輩高手表示敬意的。

  管神龍卻不管這一套,他搶先一步,挽了一個劍花,霎然間就遠遠刺出,「鐺」的一

聲,盪開了石驚濤的長劍,劍鋒直刺石驚濤的手腕,這一招又準又快,石驚濤料不到他完全

不講江湖禮貌,出手便施辣招,險些吃了大虧!

  幸而石驚濤經驗老到,臨危不亂,一縮手劍鋒揀下,管神龍剁了個空,登時攻守易勢,

石驚濤的長劍挽了個劍花,順勢削去,削到了他的膝蓋。

  管神龍讚了個「好」字,身軀平空拔起,石驚濤一劍從他腳下削過,說時遲,那時快,

管神龍在半空一個倒翻,頭下腳上,已是向他衝來,石驚濤急急變招,橫劍一封,只聽得一

片金鐵交鳴的之聲,兩條人影倏的由合而分,兩柄長劍各自挨肩擦過!

  石驚濤大怒罵道:「好狠的老賊,俺石某錯把你當作一個人了。」長劍一圈展開「驚濤

劍法」,直追過去,這番再度交鋒,哪裡還有絲毫客氣!

  石驚濤是與張丹楓、烏蒙夫齊名的劍客,花了幾十年心血,創了這套「驚濤劍法」,施

展開來,端的有如驚濤駭浪,劍光一圈接著一圈,連綿不斷,排山倒海般的攻來,管神龍踏

九官八卦方位,步步後退,但出招卻沉穩異常,只聽得他劍尖上生出嗤嗤的聲響,兩人踏過

的地方,砂石都好像遇到旋風一般,捲成柱狀,旁觀諸人,功力稍差的,被這風砂遮眼,連

看也看不清楚了。

  一方攻得猛烈,一方守得沉穩,過了一盞茶的時分,仍然勝負未分,管神龍吸了一口涼

氣,心中想道:「這老兒年紀比我還大,精力的旺盛,卻竟然不遜少年!」本來採取攻勢的

一方,比較耗損氣力,但石驚濤猛攻不已,兀是毫無衰竭之象。不過,管神龍在他的強攻之

下,步法劍法亦是絲毫不亂。石驚濤也不禁駭然,心中想道:「怪不得他的師叔赤霞道人,

當年敢向玄機逸士挑戰,這套劍法,在邪派之中,確要算他第一了!」兩人施展出平生本

領,雙劍失矯,一進一退,轉眼間已過了百招!

  於承珠與凌雲鳳並立場邊,看到精彩之處,都不禁暗暗喝彩。於承珠有點擔心,說道:

「石老前輩年紀究竟大了,久戰下去,氣力上只怕總要吃虧。」激戰中,忽見石驚濤唰的一

劍,管神龍招架不及,竟給他刺中,於承珠大喜,忽聽得凌雲鳳叫聲:「糟糕!」於承珠彩

聲未曾出口,不知怎的,倏然間場中已是主客易勢,受傷的竟不是管神龍而是石驚濤,他的

左臂,被管神龍的劍尖劃破了一道足有五寸多長的傷口!

  原來石驚濤也是顧慮自己難以持久,攻得不免稍為急躁,百忙中竟忘了管神龍沒了左

臂,使了一招「雙龍出海」,彈指之間,一招兩式,分刺管神龍左右兩翼,這本來是一招極

凌厲極精妙的劍法,但管神龍沒有左臂,石驚濤刺向他左翼這劍變了「空招」,唰的一劍,

刺穿了對方的衣袖,這才猛然省覺,可是管神龍已趁此極難得的機會,迅即反攻,把石驚濤

傷了。

  於承珠大驚失色,定睛看時,場中卻又變了一個樣子,只見他們二人雙劍相交,竟是紋

絲不動!石驚濤臂上的鮮血一點一點的滴下來,但管神龍的臉色卻比他更為難看,額頭上的

汗珠足有黃豆般大,也是一顆一顆的滴下來!

  原來石驚濤中了一劍,怒氣勃生,拼著與對方一決死生,搭上了對方的長劍,以深湛的

內功,力透劍尖,將對方的兵刃緊緊粘著,令他擺脫不開!

  這一來變成了雙方比拚內力,彼此都沒有迴旋的餘地,比剛才的鬥劍,還要凶險得多!

  但石驚濤究竟是受傷在前,於承珠、凌雲鳳等人都看得驚心動魄,生怕血流不止,石驚

濤要命喪當場。

  殊不知對方也在為管神龍而擔心,石驚濤的功力要比管神龍稍勝一籌,他那方的高手當

然看得出來,只怕石驚濤血未流盡而管神龍的內力已先枯竭,那時先喪命的就將是管神龍了。

  雙方都在為自己人而焦急,凌雲鳳忍不住向丈夫說道,「天都,咱們試看能不能將他們

二人分開。」話猶未了,只見對方一人挺劍奔出,慶劍一招「白虹貫日」,向交加的雙劍一

挑,這個人是個道士,道號「青雲」,也是個使劍的好手,他抱著與凌雲鳳同樣的心思,也

是想把場中二人的困勢解開的。

  青雲道人長劍一挑,只聽得「嚓」的一聲,管神龍的「松紋方定劍」向前方偏旁伸出少

許,但雙劍仍未分開,反而是青雲道人的身子像皮球一般的被拋了起來。就在這時,緊接著

「鐺」的一聲,霍天都一劍插入,登時把管神龍與石驚濤的兩柄長劍分開,石驚濤仆倒地

上,隨即躍起,管神龍則蹌蹌踉踉地退出了六七步,又轉了兩個圈圈,才穩得住身形。

  原來青雲道人存有私心,雖然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不敢傷害石驚濤,但他在挑開長劍之

時,卻比較向石驚濤加重壓力,這樣就可以使兩人分開之後,管神龍馬上就可制住機先,立

施殺手。

  哪料青雲道人雖然打了這個如意算盤,可是他本身的功力不夠,石、管二人的真力凝聚

劍尖,哪裡是他挑得動的?劍一觸及,反而給震得飛上半空。

  管神龍的功力與石驚濤在伯仲之間,青雲道人的功力雖然不夠,但管神龍得他少許助

力,卻也佔了上風,劍尖向前伸出,幾乎刺到了石驚濤的胸口。

  霍天都的功力實也不足以分開這兩大高手,幸在時機湊巧,他一劍插入之時,正是管神

龍的長劍向前遞出的時候,霍天都立即藉著這股勁道,施展上乘內功的「卸」字訣,一牽一

引,竟然出乎意料之外的容易,輕描淡寫的一舉便將兩大高手分開。

  青雲道人給拋出三丈開外,雖然摔得不重,卻是羞愧難當,管神龍眼看便可以致對方死

命,被霍天都這麼一攪,功敗垂成,也遷怒到霍天都身上,但是他自己這方的人出手在先,

霍天都分開他們反而沒有偏袒,他找不出藉口來責備霍天都。

  這時凌雲鳳也已到了場中,管神龍怒火正起,立即朗聲說道:「賢伉儷出場,咱們好再

續日前之戰。」

  霍天都笑道:「管老前輩,你不要歇懇歇息麼?」管神龍吸了口氣,自忖真力雖然耗了

一些,最少還可以與他們夫婦廝拼一二百招,他一看天色,大約不須半個時辰,強援便可到

來,按照預定的計劃,他必須拖到那個時候,而自信也可以拖到那個時候,便樂得表現豪

氣,大笑說道:「管某此戰,未曾費力,何須歇息?霍大俠,你也未免太小覷在下了!」

  霍天都哪知道他們另有毒計,他不想占管神龍的便宜,斜眼一瞥,見青雲道人也待劍在

旁,而且也在向他怒目而視,便即笑道:「既然老前輩定要賜教,那麼便請這位道爺也上,

愚夫婦也是兩人,彼此都不吃虧。」

  管神龍在杭州樓外樓與霍天都夫婦訂約之時,本來是約好由他一人,再鬥一鬥霍天都夫

妻的「雙劍合壁」的,他是前輩身份,以一敵二,說起來還是佔了晚輩的便宜,如今聽霍天

都提出要以二敵二,他若為了顧全前輩身份,本應維持原議,但轉念一想,這樣更可以拖延

時候,說不定還可以將霍天都夫婦打敗,假意考慮一番,問青雲道人道:「道兄之意如何?

這兩位是天山霍大俠霍天都夫婦,他們雙劍合壁,曾與喬北漠老前輩打個不分勝負的。」青

雲道人聽說是霍天都,心中凜然,正怕管神龍不肯以二敵二,便即說道:「素仰霍大俠夫

婦,聯劍對敵,劍法通玄,貧道是久已有心領教的了。現在天色不早,與其分作兩場,不如

一場結束,霍大俠之言正合我心。」

  石驚濤這時早已退了下去,仍在場邊觀戰,他所受的劍傷,不過是劃穿了少許皮肉,敷

上金瘡靈藥,流血早已止了,場中四個人的功力如何,他都曾經試過,笑對於承珠道:「這

老殘廢即使是未曾與我耗了一場,也未必是霍大俠夫婦的對手,如今不自量力,縱然加上了

這個牛鼻子,我斷定最多在三百招之後,他們也必敗無疑。」於承珠見解與石驚濤一樣,但

轉念一想,以管神龍的老奸巨滑,他何以肯在耗損真力之後,仍向霍天都夫婦挑戰,不禁心

起疑雲。

  這時場中四人,分作兩邊,已是亮劍動手。管神龍一聲長嘯,獨臂一振,劍尖抖動,發

出嗤嗤聲響,霍天都見他在惡戰之後,尚有如此功力,亦自暗暗佩服,當下橫劍當胸,不敢

輕敵,先守後攻。

  凌雲鳳看準了青雲道人是較弱的一環,出手便取攻勢,青鋼劍揚空一閃,劃了半道弧

形,一招「玄鳥劃砂」,橫削青雲道人的手腕。青雲道人在江湖上也算得是個使劍的能手,

但卻也未曾見過這等奇幻的劍法,大吃一驚,急忙回身轉步,只聽得唰的一聲,凌雲鳳的青

鋼劍幾乎貼著他的手臂削過,幸而他閃避得宜,才兔了割腕斷臂之災。

  凌雲鳳一劍不中,緊接著第二劍發出,就在此時,但聽得一片金鐵交鳴之聲,震得耳鼓

嗡嗡作響,回頭一看,只見霍天都與管神龍雙劍相交,霍天都的長劍竟是微向下彎。原來管

神龍功力深湛,雖在惡戰之後,仍比霍天都高出少許,凌雲鳳逼得放鬆青雲道人,反手一

劍,使出了一招「洪崖拍肩」,雙劍合一,威力陡增,登時把管神龍的長劍盪開,一劍上刺

雙睛,一劍下削膝蓋。

  管神龍飛身起腳,一招「魁星踢斗」,向凌雲鳳持劍的手腕踢去,他自從失了左臂之

後,即一面苦練單手劍法,一面苦練雙腿的功夫,似補缺臂之憾。凌雲鳳運劍如風,喝聲:

「來得好!」劍勢斜抄,前式不變,仍然一劍削下,凌雲鳳已經避開正面,管神龍若是身形

不變,一腳踢到,那就無異送上來讓她削斷了。

  雙方的動作都快到極點,管神龍左腳在右腳背上踏,倏然間改為右腳縮回,左腳撐出,

「嚎」的一聲,凌雲鳳的青鋼劍正貼著他的鞋底削過,被他撐個正著,凌雲鳳被這股猛力一

震,長劍幾乎脫手飛去,倒退幾步,就在這剎那間,管神龍在半空中一個轉身,「鐺」的一

聲,又格開了霍天都刺來的一劍。

  管神龍仗著多年苦練的連環彈腿的功夫,僥倖死裡逃生,嚇出一身冷汗,而且,饒是他

解拆得宜,亦已被霍天都搶了先手,他身形未穩,但覺背後冷氣森森,霍天都如影隨形,早

已跟蹤追到。

  凌雲鳳和丈夫經過幾次聯劍對敵之後,一次配合得比一次純熟,管神龍原先估計自己最

少可以應付二百招,哪知在五十招過後,便已左支右絀,力不從心。青雲道人更是不濟,他

躲在管神龍背後,隨著管神龍的身形,東躲西閃,管神龍已將對方的功勢接了十之七八,他

仍然感到吃力非常,好幾次險些中劍。

  群雄看得眉飛色舞,石驚濤掀須笑道:「怪不得張丹楓在十年之前,就斷定了霍天都將

來必成一代宗師。他的眼力比我高明多了。我剛才——還以為管老賊加上個青雲道人,應該

擋得百招,現在看來,用不了一百招便可了結!」

  場中越鬥越烈,霍、凌二人一劍緊似一劍,雙劍盤旋飛舞,端的有如玉龍天嬌,將對拆

二人完全籠罩在劍光之內。石驚濤的話說了還不到一盞茶時分,猛聽得一聲驚呼,青雲道人

渾身浴血,踉踉蹌蹌地奔出了六七步,便像一根傾斜的木頭似的,一跤跌倒,他那口長劍也

早已被削斷了!

  喝彩聲中,忽見一騎快馬,直衝入比武場來,馬上乘著兩個高舉紅旗的漢子,葉成林認

得前面一人乃是瞭望臺的守衛頭目王德,後面那人,一時間看不清楚,守衛的頭目,手搖紅

旗,飛馳而來,當然是有緊急的軍情待稟報了,葉成林不禁大吃一驚,全場的視線也都集中

在兩人身上。

  說時遲,那時快,那騎快馬直衝到葉成林跟前,忽地一聲長嘯,口吐白沫,四蹄屈下,

顯然已是力竭筋疲,那兩個搖著紅旗的頭目也從馬背上滾了下來,跪在地上。

  葉成林這一生不知經過多少大風大浪,雖然驟吃一驚,立即便鎮定下來,方自起疑:

「是什麼緊急軍情,令得他們驚惶如此?為什麼要兩人合乘一騎?難道是碰到了敵人的突

襲,只逃出了兩人一騎,心念未已,只見王德已跪在他的面前,口中「荷、荷」怪叫.臉色

非常奇異。

  葉成林怔了一怔,喝道:「王德,你怎麼啦?」提腳一踢,原來這一瞬間,葉成林已著

出王德是給人點了啞穴,這一腳快如閃電,用了極輕巧的力道,踢在他尾閻的「歸藏穴」

上,立即把他的穴道解了。

  王德叫道:「寨主、敵人……」他穴道方解,說話結結巴巴,有敵人來襲,這本是在葉

成林意料之中,他嫌王德說話不清,向另一個頭目問道:「來了多少,你說!」

  那一個頭目忽地一躍而起,就在這時,只聽得於承珠急聲叫道:「成林小心!他、他—

—」話猶未了,那個「頭目」倏然間一指戳出,葉成林喝道:「你、你……」陡覺寒意直透

心頭,全身如墜冰窟,牙關格格打戰,剛說得一個「你」字,便即搖搖欲墜。

  那「頭目」一聲獰笑,欺身直上,使了一招擒拿手法,來扣葉成林的脈門,葉成林奮起

神威,大喝一聲,揮掌拍出,可惜他受了暗算,大力金剛手的威力不及平時三成,饒是如

此,那頭目也給震退了兩步,可是葉成林自己亦已支持不住,對了一掌,立即倒地。

  就在此時,於承珠發出了三朵金花,避開了葉成林那面,已是從三個方向襲來,那個

「頭目」腳尖一點,使出「黃鴿衝霄」的身法,平空拔起數丈,手揮一柄折扇,叮叮幾聲,

將那三朵金花全都盪開,身法利落之極,在半空中一個轉身,翩如飛鳥般的一掠就掠到了龍

劍虹面前。

  龍劍虹失聲叫道:「喬少少!」喬少少笑道:「賊婢,你居然還認得我麼?」折扇一

撥,將龍劍虹的長劍撥回,伸指一戳,龍劍虹武功本來稍弱,且是突如其來,竟然閃避不

開,給喬少少一指戳中,也像葉成林一樣,渾身發抖,登時倒地。

  於承珠使出「八步趕蟬」的絕頂輕功,身劍合一,如飛趕至,青光一閃,劍尖堪堪剃到

了喬少少後心,喬少少反手一撩,哈哈笑道:「你們已是釜底之魚,還敢逞強麼?」就在這

時,遠處傳來了隆隆的炮聲!

  於承珠運劍如風,唰、唰、唰,連刺三劍,她的武功與喬少少本來是各擅勝場,難分高

下,但在她急怒之際,根本就不考慮本身的防禦,拚命搶攻,這三劍的威力卻是非同小可,

殺得喬少少手忙腳亂,他新學成的一門歹毒功夫,竟沒有施展的機會。

  炮聲越來越響,但見通往比武場的道路塵頭大起,一彪官軍殺了到來,為首一人,哈哈

笑道:「十年前的浙東敗寇,今日可不容你再逃羅網了!」這人正是陽宗海,和他在一起的

還有婁桐蓀、曲野樵、東方赫諸人。

  喬少少趁於承珠心神稍亂之際,折扇一揮,將青鋼劍拔開,反手便點於承珠的「眉井

穴」,指尖尚未沾衣,一縷陰冷的寒風先射過來,也幸而有此預兆,於承珠身隨意轉,使出

「穿花繞樹」的步法,斜身一閃,立即退出了數丈開外,這時敵人已大舉殺到,她要照顧葉

成林,顧不得再與喬少少糾纏了。

  喬少少在大笑聲中,猛地騰身飛起,穿入原來在場外觀看比武的水寨頭目叢中,掌劈指

戮,幾個盤旋,登時倒下了二三十人,個個渾身發抖,滾地呻吟,就如患了瘧疾一般。

  原來喬少少的斷臂已得他的父親用「柳枝接骨」之法給他駁好,不但武功恢復,而且還

練成了一門新的功夫。他的父親喬北漠參悟了正宗內功心法,又得藥物之助,在那次崑崙大

戰之後不久,修羅陰煞功便進到了第九重。喬少少功力尚淺,一時間難以大有進境,喬北漠

愛子心切,創出了「玄陰指」的功夫傳接給他,這門功夫是從修羅陰煞功化出來的,卻容易

見效得多,威力當然大大不如修羅陰煞功,但出奇不意的點中敵人,雖是一流高手,也得大

病幾天,像葉成林、龍劍虹這些未到一流境界的,那就不只臥病幾天,而是最少要在三個月

之後方能恢復武功的。喬少少練成了玄陰指後,便奉父親之命,先到杭州與陽宗海相會。

  陽宗海定下毒計,由管神龍等人按照武林規矩,來島比武,將群雄都吸引在比武場中,

他便率領官軍,乘虛偷襲。他深知葉成林有用兵之能,於是一面佈置偷襲,一面授計給喬少

少,叫他假扮水寨的頭目,來暗算葉成林。先由喬少少用輕功潛入島邊的瞭望臺,殺死嘍

兵,只留下一個頭目王德,然後喬少少換了服飾,再點了王德的啞穴。

  這樣一來,王德當然任憑他的擺佈,喬少少遂與他同乘一騎,衝進比武場來,偽作報訊

的頭目,葉成林認得王德,一時疏於防禦,竟受了他的暗算。

  這時陽宗海、婁桐蓀諸人大舉殺人,登時混戰起來,曲野樵手舞雙錘,向慕容華、長孫

玉奔去,怒氣衝天地大喝道:「小賊,追贓的人來了!不還我的金錘,我就要你們的小

命!」長孫玉睨他一眼,格格笑道:「你的那對金錘麼?對不住,已經熔掉了,吃得殘渣都

不剩啦!喂,你這雙錘是什麼打的,值不值錢?」慕容華笑道:「玉妹,你不必再貪心啦,

這是一對鐵錘,熔掉它也不夠咱們三天的口糧。」曲野樵做了半世強盜,鑄了一對重達七十

二斤的金錘,足足耗了他大半個身家,去年給慕容華師兄妹搶去,查到現在,痛心未過,聞

言大怒,立即與他們廝殺起來。

  陽宗海對著葉成林的所在奔去,於承珠發出金花,被他打落,陽宗海冷笑道:「於姑

娘,你本是千金小姐,何苦死心塌地,委身賊人,不怕辱沒了祖先麼?趁早回頭,歸順朝

廷,皇上念在故世的於閣老份上,或者可以饒你不死。」於承珠怒到極點,但她要照顧葉成

林,卻不容她與陽宗海拚命。

  陽宗海正自說得興高采烈,猛聽得霹靂一聲大喝:「無恥狗賊,膽敢猖狂,看劍。」陽

宗海聽那金刃劈風之聲,剛勁異常,心中一凜,反手一劍,回頭看時,只見石驚濤鬚眉怒

張,劍失吐出碧瑩瑩的寒光,正對準自己的咽喉。

  石驚濤在天下四大劍客中排名第三,雖然與管神龍惡鬥了一場,武功仍在陽宗海之上,

唰、唰、唰,驚濤劍法,連環疾發,殺得陽宗海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婁桐蓀見狀

不妙,立即加入戰團,雙臂一伸一縮,竟然在劍光飛舞之中,施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硬搶石

驚濤的寶劍,石驚濤身經百戰,老練非常,當然沒那麼容易給他搶去,但婁桐蓀的分筋錯骨

手法,冠絕武林,一雙肉掌比兵器還厲害得多,他一加入戰團,石驚濤也不得不轉攻為守。

  喬少少用玄陰指的歹毒功夫,傷害了二三十個頭目,得意非凡,縱聲狂笑,眼光一瞥,

發現陰秀蘭和周志俠正在並肩作戰,用梅花針射傷了不少官兵,喬少少狂笑道:「天網恢

恢,疏而不漏,教你終歸撞在我的手上!」笑聲未停,身形疾起,倏的衝到陰秀蘭面前,正

是:

  詭計傷人何足恃?且看天網罩誰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浪湧波翻 傷心基業毀 龍爭虎鬥 豪氣未曾消

  陰秀蘭飄身一閃,發出了一枚毒霧金針火焰彈,喬少少折扇一揮,只聽得嗤嗤聲響,雜

在煙霧中的梅花針都反射回去,毒霧也給他扇起的一股寒風吹散,喬少少冷笑道:「賤婢,

你還有什麼伎倆,儘管施展,你越凶我就越要你多吃苦頭!」他累來以英俊自負,去年被陰

秀蘭用火焰彈燒焦了他半邊臉孔,如今雖然治好,亦已留下了一大片的疤痕,當真是痛心之

極,所以他恨極了陰秀蘭,存心要將她活捉過來!慢慢折磨。

  龍劍虹內功已有了幾分火候,受了玄陰指之傷,雖覺寒冷難當,神智尚能清醒,見狀大

驚,催張玉虎道:「你快過去救秀蘭姐姐。」張玉虎略一躊躇,龍劍虹道:「你不去我

去!」張玉虎拔出緬刀,回頭說道:「虹妹!你自己當心!」一掠數丈,緬刀抖起了一團寒

光,腳步未穩,立即便向喬少少猛劈。」

  喬少少哈哈笑道:「教你們一齊納命!」鐵扇一合,重重一敲,他的武功比張玉虎稍勝

一籌,張玉虎的緬刀給他一擊,蕩了開去,喬少少反手一點,使出玄陰指的功夫,一縷寒風

勁射,張玉虎險些給他戳中,好在他也懂得「穿花繞樹」的身法,微覺寒意,心念一動,便

即閃開,身移步換,迅即又使出了瑜伽術的功夫,左臂一個拐彎,從喬少少意想不到的方位

一拳擊到。這時,陰秀蘭的柳葉雙刀和周志俠的大斫刀奮力將喬少少的鐵扇迫住,待喬少少

感到拳風,已是避之不及,「蓬」的一聲,肩背上結結實實的受了一拳。

  喬少少大怒,一眼望去,見龍劍虹離此不遠,毒計陡生,鐵扇一個盤旋,將陰秀蘭的雙

刀撥開,一個飛身,逕朝著龍劍虹奔去。

  張玉虎大吃一驚,急忙跟上,及時把喬少少攔住,但已到了龍劍虹的身邊,龍劍虹這時

舉步維艱,無法遠避,惡戰在她身邊展開,這樣一來,張玉虎為了要照顧龍劍虹,雖然陰秀

蘭和周志俠隨即趕到,加入戰團,但也給喬少少佔盡上風。

  霍天都、凌雲鳳這時已將管神龍殺退,管神龍帶來的那幾個人補上空檔,將他們包圍,

但他們震於天山劍法的神妙凌厲,卻不敢過份迫近。凌雲鳳見大勢難以挽回,牙根一咬,叫

道:「天都,隨我來!」雙劍縱橫飛舞,登時削斷了攔在前面的一刀一劍,衝破重圍,霍天

都心想:「難道她想與我逃走嗎?這可不像她的為人呀。」心念未已,只聽得凌雲鳳低聲說

道:「無論如何,咱們必須把喬少少活捉過來!」

  這時已是日落西山,大隊軍官突破了島上的防衛,正向中心要地殺來,地面沙塵滾滾,

人仰馬翻,天空群鳥驚逃,夕陽如血,景象更為慘酷。葉成林強振精神,部署好撤退的計

劃,叫於承珠、石文紈和幾個得力的頭領代為指揮,交代完畢,已是力竭精疲,渾身發抖,

不能言語。

  霍天都夫婦雙劍合壁,突出重圍,凌雲鳳叫道:「小虎子,這個賊子交給我吧,你們快

去掩護葉寨主撤退!」喬少少這一驚非同小可,周志俠的大斫刀正自斫來,他鐵扇一合,在

刀背上一敲,立即借力飛起,從周志俠的頭頂超過,凌雲鳳喝聲:「哪裡走!」如影隨形,

劍挾寒風,堪堪刺到了他的背心。

  喬少少反手一撩,將鐵扇當作五行劍使,擋了一招,他的武功,以前本是與凌雲鳳相差

不遠!但現在凌雲鳳的劍術已經大成,招數奇詭變化,人所莫測,喬少少如何還是她的對

手?吃凌雲鳳長劍一衝,踉踉蹌蹌的向後直退。

  薩力雄手舞雙錘來援,霍天都將他截住,兩人過了幾招,不分高下,婁桐蓀、陽宗海也

急忙捨開了石驚濤,趕來援救。凌雲鳳腳尖一點,橫掠數丈,連環進劍,疾發如風,「唰」

的一聲,喬少少的肩頭著了一劍,還幸在他閃避得快,要不然這一劍就要把他的琵琶骨洞穿!

  凌雲鳳一劍得手,暫緩攻勢,迅即回身幫助丈夫,薩力雄是他們夫婦的手下敗將,一見

凌雲鳳回身先自慌了,霍天都夫婦雙劍一合,薩力雄不敢接招,雙錘舞了個「雪花蓋頂」,

護著身軀,便往斜側竄出,但聽得叮鐺之聲,恍如繁弦急奏,火星點點,飛濺開來,只在這

霎眼之間,霍、凌二人的劍尖已在雙錘上碰了十幾下,薩力雄被他們趕得沒命飛逃,等不到

婁、陽二人來援,先自敗了。

  霍天都斷後,凌雲鳳轉身,又去追喬少少,陽宗海這方的人,見喬少少被逼得如此之

緊,都慌了起來,陽宗海眉頭一皺,急忙叫道:「不可中了敵人圍魏救趙之計,各回原位,

務必要活捉葉成林!有我和婁統領接應喬公子,你們不用慌亂!」其實,陽宗海何嘗不畏懼

霍天都,但他權衡輕重,只好如此安排,而且他自忖和婁桐蓀聯手,即算抵擋不住霍天都夫

婦的雙劍合壁,最少也可以招架得個三五十招,後隊大軍一到,那足可以將敵人一網成擒

了。因此,他又大聲叫嚷提醒喬少少道:「往外面闖,迎接大軍!」

  凌雲鳳銜尾疾追,衝出了比武場,轉瞬間將喬少少趕到海島東北角的一座小山。這時已

是黃昏時分,蒼茫夕照,驀靄含山,數十步外已是騰膿一片,四面殺聲震天。島中心地帶的

義軍都已開了前方,想是抵抗得非常激烈,官軍的後隊,一時間尚未能攻入,這座小山是第

三道防線,防守的義軍早已奉命撤退,因此周圍的戰鬥雖然激烈,這裡卻是一個真空地帶。

  喬少少受了劍傷,雖然傷的不是要害,輕功亦已大受影響,想到凌雲鳳越追越近,而官

軍的後援又尚未到來,心中大為慌急,陽宗海遙呼道:「喬公子,你稍為支持片刻,便能轉

危為安!」喬少少回頭一看,只見陽、婁二人從斜刺奔來,距離大約尚有半里之遙,心中稍

寬,一咬牙根,狠狠說道:「賊婆娘,我與你拼了!」停了腳步,反手一撩,「嗚」的一

聲,鐵扇已搭上了凌雲鳳的長劍。

  凌雲鳳笑道:「我只怕你不敢拚。天都,你給我攔住那兩個賊子,待會兒我再回來與他

們算帳。」霍天都道:「好,你留心他的歹毒暗器。」他不知道喬少少已練成了「玄陰

指」,只道葉成休和龍劍虹是中了他的喂毒暗器,所以才會突然間消失了抵抗能力。

  霍天都回身迎上了陽、婁二人,冷冷笑道:「陽大總管,一別十年,時間真過得快

啊!」十年前霍天都曾把陽宗海殺得棄劍而逃,「天下四大劍客之一」的名頭亦從此易主。

陽宗海面上一紅,說道:「聽說你在天山勤修劍法,何苦到此多管閒事?我勸你別趁這趟渾

水了,你若依從良言,陽某亦願不記前仇,與你化敵為友;否則,嘿,嘿!你別自恃劍法高

強,須知螳臂不足當車,你、你、你自己思忖!」他本來說中了霍天都的心事,但他卻不知

道霍天都除了潛心武學之外,亦有幾分傲氣,他好說也還罷了,這麼用言語威脅,反而挑起

了霍天都的怒火,一聲笑道:「十年不見,我以為你多少有點長進了,誰知還是這樣狗仗人

勢麼?」青鋼劍揚空一閃,立即發招。

  陽宗海道:「我好意勸你,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三字尚未曾說

出,但見寒光一閃,劍尖已刺到了他的面前,陽宗海橫劍一封,哪知霍天都的劍勢似左反

右,嗤的一聲,劍尖已從他的袖管穿過,僅差少許,便要刺中他的乎腕,陽宗海大吃一驚,

他苦練了十年劍法,想不到與霍天都的距離,卻比十年之前更遠了。

  霍天都使的是新創的「追風六十四式」,正是他天山劍法中的精華所在,招數一發,便

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陽宗海擋到了第五招,已被霍天都完全封住。說時遲,那時快,霍

天都一招「橫江截斗」,將陽宗海的長劍攔過一邊,劍鋒一指,刺向他的咽喉。就在此時,

忽覺微風颯然,原來是婁桐蓀襲到,婁桐蓀此人老奸巨滑,他見霍天都的劍法精妙非常,直

待看過了六七招才敢插手。

  他一出手便是分筋錯骨的上乘手法,霍天都逼得回劍擋他,他這反手一劍,內中含著三

個劍式,婁桐蓀急忙縮手旋身,陽宗海緩了口氣,上來接了他的這一招,但聽得鐺鐺鐺三

聲,這一招雖然接得下來,但已震得虎口流血。

  本來以婁、陽二人之力,應該可以勝得霍天都,但霍天都所創的天山劍法,奧妙繁複,

變化無方,集各派之大成,而又不同於任何一派的劍法,婁桐蓀尚未摸到他劍法的變化招

數,因此雖然婁桐蓀的分筋錯骨手法冠絕武林,也只能等到有空隙可以插手的時候,才敢進

招,而霍天都因為要分心應付婁桐蓀的分筋錯骨手,也不能太過迫緊陽宗海,這樣一來,霍

天都以一敵二,彼此均有顧忌,剛剛打成平手。

  那邊廂凌雲鳳一劍緊似一劍,卻已把喬少少逼得透不過氣來,激戰中,忽聽得凌雲鳳一

聲:「撒手!」青鋼劍點中了喬少少的脈門,喬少少的折扇果然應聲脫手,凌雲鳳左手一

伸,立即抓著他的琵琶骨,右手的劍鋒抵著他的背心。

  陽宗海「啊呀!」一聲,趁著婁桐蓀與霍天都糾纏的時候,向斜側跳出,離開了霍天都

長劍所能觸及的範圍,把手一揚,一點金星,電射而出,霍天都叫道:「雲鳳,小心!」就

在這眨眼之間,只聽得一聲淒慘的尖銳叫聲,蕩人心魄,凌雲鳳晃了幾晃,竟似搖搖欲墜!

而就在這時,霍天都已把婁桐蓀殺退,陽宗海一聲:「扯呼!」這兩人不再理會喬少少,竟

自飛逃去了。

  霍天都關心凌雲鳳的安危,亦已無暇追敵,急忙趕上前去,只見喬少少俯伏地上,背上

血跡殷紅,霍天都道:「雲鳳,你怎麼啦?」凌雲鳳道:「你先看看這賊子中的是什麼暗

器。」霍天都稍稍寬心,知道中暗器的是喬少少而不是凌雲鳳,他撕開了喬少少的衣裳一

看,這暗器竟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不由得他不詫異起來。

  卻原來喬少少所中的暗器乃是一朵金花,鋒利的花瓣,深深的嵌入他的背心,霍天都詫

道:「這不是於承珠的金花嗎?」凌雲鳳笑道:「除了承珠姐姐之外,這裡哪還有第二個用

金花暗器的人?」笑聲微微顫抖。

  原來陽宗海見喬少少落在凌雲鳳手中,深恐凌雲鳳將他作為要脅,不但現在功敗垂成,

將來喬北漠也有所顧忌,陽宗海狡毒之極,狠心一起,竟然用了移禍東吳之計,剛才幹承珠

用金花打他的時候,被他接了一朵,現在就用這朵金花殺了喬少少,他表面上是射向凌雲

鳳,其實他當然知道凌雲鳳本領高強,暗器傷不了她,那朵金花實是對準了喬少少的背心大

穴發去的,喬少少正被凌雲鳳揪著,背心朝外,無從躲避,糊里糊塗的做了屈死鬼。這樣一

來,就算喬北漠將來檢驗屍體,也必定深信兒子是被於承珠所殺的了。

  霍天都雖然忠厚,卻不是笨人,稍稍一想,立即識破陽宗海的詭計,冷笑說道:「反正

咱們已與喬北漠誓不兩立的了,任由陽宗海嫁禍好了,何必怕他?」凌雲鳳苦笑道:「我、

我哪裡是怕他……」聲音顫抖得比前更加厲害,霉天都吃了一驚,凝神向她一瞧,見她眉宇

之間,有一絲淡淡的黑氣,不禁失聲叫道:「你受了修羅陰煞功所傷了!」凌雲鳳道:「我

被這廝戳了一指,當真是修羅陰煞功麼?」喬少少的「玄陰指」與修羅陰煞功同出一源,但

威力不過僅等於第二重的修羅陰煞功,所以凌雲鳳尚能忍受。

  霍天都給她把了把脈,道:「看這徵象,應是修羅陰煞功,不過,也許是喬小賊的功力

尚淺,你所受的陰毒不算厲害,咱們趕快離開戰火,找一個僻靜的地方,我替你驅除邪毒

吧。」霍天都這年來的功力大進,自信已有把握用內功助妻子療傷。

  凌雲鳳皺了皺眉,道:「我受的傷不算緊要,葉寨主正在緊急關頭,咱們豈可只顧自

己?」說話之間,只見柳澤蒼匆匆趕來,原來他是奉了葉成林之命來接應霍天都夫婦的,凌

雲鳳這才知道葉成林和重要的頭目已經殺出重圍,撤離海島了。

  霍天都仗劍開路,凌雲鳳緊緊跟著他,陽宗海這班人不知道凌雲鳳已是無能再戰,懼怕

他們聯劍的威力,哪敢阻攔,柳澤蒼指引他們,急急忙忙趕到南面一處僻靜的港口,只見葉

成林的座船已經離開,靠近港口的幾條小戰船,都是官軍的。

  霍天都一聲長嘯,身形如箭飛出,一掠數丈,踏上了一條小船,手起劍落,早把一個軍

官的長刀削斷,這還是他手下留情,要不然那軍官焉能還有命在?那軍官通曉水性,見不是

路,「卜通」一聲,立即跳下水去,船上還有六七個官兵,被霍天都踢翻了三個,其他幾個

也跟著跳水逃生,霍天都奪了這隻船,迫令水手劃回靠岸,岸上柳澤蒼持刀兀立,神威凜

凜,保護著凌雲鳳,十數步外,聚集了一小股官軍,採取包圍態勢,鼓噪聲喧,卻是不敢迫

近,霍天都一上岸,隨手撒出一把石子,將前列的十多名官軍打得頭破血流,登時一哄而

散,霍天都扶了妻子下船,柳澤蒼是太湖寨主,當然精通水性,駛船有如策馬,掌了兩柄鐵

槳,親自駕駛,小船如箭,沖波而去。

  官軍水師的船隻紛紛追來,干箭如蝗,對準這隻小船密射,霍天都仗劍船頭,衝開箭

雨,過了片刻,小船已到大海中心,水師的船隻漸漸落後,柳澤蒼鬆了口氣,放了一支蛇焰

箭,一溜藍色的焰火,直上高空,過了一會,只見海面上也有一支火箭升起,柳澤蒼喜道:

「葉寨主逃出來了,他們的船就在前面。」原來這蛇焰箭乃是他們聯絡的訊號。

  柳澤蒼順著水勢,加速划槳,忽聽得上空掠過尖銳的嘯聲,柳澤蒼抬頭一看,叫聲。」

不好!」但見一件黑忽忽的東西當頭落下,柳澤蒼舉起鐵槳一擋,轟隆一聲巨響,一塊大石

落了下來,把船板砸穿了一個大洞,幸而有柳澤蒼的鐵槳一擋,稍稍減弱了它的下壓之勢,

要不然更是不堪設想。

  原來那是官軍用「折衝車」發出的「石彈」。「折衝車」形如漏斗,石塊放在斗中,扳

動機頭,可以將石頭像回彈般的發出!當時雖有火炮,但火藥的威力有限,炮彈打至遠處,

造成的傷害尚不如「折衝車」的石彈之大,所以官軍就用這種武器,追擊撤退的義軍船隻。

  石彈撥二連三而來,柳澤蒼再擋開了一塊石頭,體力不支,震倒艙中,霉天都奮起神

力,運掌推開了一塊大石,第四塊石頭落在正中,船上的人雖然及時避開,這隻小船已從當

中裂開,幸而這時小船又已向前劃出了十數丈,第五第六塊石頭落在水中。

  柳澤蒼指著前面懸有大旗的船隻說道:「這是葉寨主的座船!」話未說完,船中已灌滿

了水,船身亦已沉到水中,與前面那隻大船,相距還有十餘丈遠!

  霍天都左臂挾著柳澤蒼,右臂挾著凌雲鳳,腳尖在船舷上一點,使出了非凡的功力,就

在船隻沉沒的那剎那間,凌空飛起,在半空中一個轉身,先把柳澤蒼向大船拋去,他身形下

沉幾尺,左足在右足腳背一踏,又再拔起,可是還差二丈,未到大船。

  在大船船頭站著的谷竹均將柳澤蒼接過,急忙拋出一塊踏板,霍天都落了下來,腳尖沾

著踏板,借力再起,這才跳得上大船,把谷竹均嚇出一身冷汗,暗暗佩服霍天都的技高膽大。

  谷竹均道:「凌姑娘受了傷麼?」凌雲鳳道:「沒什麼,只不過被那小賊戳了一指,天

都謹慎,不肯讓我施展輕功而已。葉寨主怎麼樣?」

  走進艙中,只見葉成林和龍劍虹躺著,於承珠和張玉虎各自在旁守護,龍劍虹看來傷得

較輕,葉成林則是雙頰火紅,觸手冰冷。

  本來在受傷的三人之中,著論功力,還是葉成林最高,但他是在和薩力雄苦鬥了一場之

後,元氣頗有損傷的情形之下,再受到喬少少的暗算,而且他是一寨之主,寨破遭危,他縱

然能做到臨危不亂,但總不能平靜下來自己運功,是以反而是他傷得最為厲害。

  葉成林聽到腳步聲便睜開眼睛,問道:「柳寨主,島上的弟兄都撤退了沒有?」柳澤蒼

道:「有石老前輩負責指揮,縱有損傷,想亦不重。」葉成林道:「扶我起來看看!」於承

珠道:「你暫且不要掛心……」葉成林道:「扶我起來!」口氣比剛才重了許多,於承珠與

他做了這麼多年夫婦,還是第一次聽到他用這樣嚴厲的口氣向自己說話,心想這基地是他一

手開闢的,也難怪他要最後再看一眼,心中暗暗歎了口氣,不敢違拗,只好扶他起來。

  一眼望去,但見海面儘是官軍的船隻,島上火光燭天,濃煙正隨風飄來,葉成林眼見自

己十年心血所建的基業,毀於一旦,心痛如絞,雙眼翻白,大叫一聲:「好個朝廷!」一口

鮮血直噴比來,暈了過去!

  於承珠雙手緊緊將他抱住,也嚇得呆了。谷竹均道:「這是急痛攻心,並無大礙,可慮

的是他所受的陰寒邪毒,乘慮侵入心房。」

  凌雲鳳道:「天都,你還不替葉寨主驅毒療傷?」霍天都上船之後,本來就想以本身的

功力替妻子療傷的,若是先救葉成林,那就沒有餘力再助妻子了,可是凌雲鳳的眼光含有一

股令人不可抗拒的力量,霍天都這時忽然覺得有幾分慚愧,在凌雲鳳的眼光下不發一言,便

即伸出手掌,替葉成林推血過官。

  霍天都這時的內功已有了第一流的造詣,手掌貼著葉成林的背心,運用真力衝開他閉塞

的穴道,有如一股暖流輸送到葉成林體內,將瘀血化開,陰寒邪氣隨著汗珠蒸發出來,葉成

林的呼吸漸見暢旺,面色也漸漸紅潤了,於承珠這才放下了心,凌雲鳳也露出笑意,霍天都

的眼光和她相接,只覺她的眼光含著異樣的溫柔,像是對他表示慰勞,也像是對他嘉獎。

  一個浪頭打來,船身動盪了兒下,水手叫道:「後艙又漏水啦。」谷竹均解釋道:「剛

才中了官軍的一顆石彈,臨時用糧袋堵塞,補得不牢,待我再去看看。」談起來,霍天都這

才知道,葉成林這只座船是在官軍追擊之下,由谷竹均指揮,逼得倉皇撤退,因而來不及等

待他們。龍劍虹也由張玉虎運用內力替她療傷,張玉虎的內功自是不如霍天都的精純,好在

龍劍虹的傷也不如葉成林的嚴重,這時已是精力漸漸恢復了。龍劍虹恢復了精神,二話不

說,開口便問凌雲鳳道:「凌姐姐可有見到秀蘭妹妹麼,不知她脫險了沒有?」柳澤蒼道:

「陰姑娘、萬小俠跟隨著石老英雄,料想可以無事。」龍劍虹愁眉稍展,說道:「玉虎,脫

險之後,你馬上去打聽她的消息。」霍天都頗為感動,心中想道:「劍虹和雲鳳,就好像一

個模子鑄出來的,遇到危難,都是先想到別人,怪不得雲鳳與她如此相投。」

  後艙漏水,抽調了兩個水手前去修補,航行的速度減弱許多,忽見一條官軍的船隻,沖

波破浪,如飛的趕了上來,船頭上站著三個人,一個是管神龍,一個是陽宗海,一個是婁桐

蓀。

  陽宗海哈哈笑道:「葉寨主,我們又來拜訪你啦!」婁桐蓀道:「禮尚往來,剛才多謝

你的招待,現在我們來邀請你到京城玩玩。」管神龍則揚起獨臂,陰惻惻地冷笑道:「霍大

俠,咱們兩番比劍都被中途打擾,尚未得出個結果來,今晚月白風清,泛舟海上,無以消

遣,老朽將來請賢伉儷再指教一場。」

  霍天都暗暗叫聲「苦也!」凌雲鳳中了喬少少的「玄陰指」,雖然不很嚴重,但已不能

使劍,以他一人之力,實是抵禦不了管神龍,何況自己這方還有兩個病人,而對方的婁桐蓀

和陽宗海又是一等一的高手。說時遲,那時快,陽宗海那隻小船如箭射來,已與大船相接,

於承珠拔出青冥寶劍,咬牙說道:「與他拼啦!」就在這時,又一條小船從左側赴來,於承

珠道:「霍大哥,你到那邊船頭把守,防那廬小船偷襲。」於承珠剛剛踏出大艙,只聽得管

神龍一聲長嘯,已是身形拔起,飛上船來!

  於承珠發出兩朵金花,接著一招「峭壁臨江」,橫劍削出,於承珠知道管神龍本領高

強,若然給他站穩了腳步,自己絕不是他的對手。因此一方面施展金花暗器的絕技,一方面

搶先發招,想把他迫落水中。

  於承珠這兩個動作一氣呵成,但對方也來得快極,她前腳剛踏出船頭,只聽得唰的一

聲,管神龍已是凌空刺下,於承珠劍法雖妙,卻吃虧在氣力不如人家,被管神龍那般猛力二

一,長劍一旋,青冥寶劍幾乎脫手飛出,不由得倒退兩步,說時遲,那時快,管神龍的一隻

腳已踏上船頭,身形未定,早挽了一個劍花,一招「白虹貫日」,向於承珠反擊,與此同

時,於承珠那兩朵金花,也從外面反射回來,金光閃處,婁桐蓀的身形正自向她撲下,人還

未到,那得意如狂的笑聲,已震得她的耳鼓嗡嗡作響。原來管神龍來得太快,於承珠那兩朵

金花越過了他的背後,卻被跟蹤而來的婁桐蓀用長袖捲去,反打回來,這時管神龍攻她的正

面,金花暗器反襲她的印堂,而婁桐蓀又從側面撲來,當真是險到了極點!

  於承珠抱著與敵俱亡的心情,不退反進,正要施展兩敗俱傷的救命絕招,腳步剛剛踏

出,忽覺微風颯然,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一股大力,突然將她一拉,接著聽得

「篷」的一聲,大船震盪,狼花飛起了一丈多高,於承珠尚未看得分明,但已經知道是有人

跌落水了。

  於承珠只道是霍天都來應援,身形一穩,睜眼看時,卻見霍天都正在另一邊船頭與一個

女子鬥劍,與管神龍交手的卻是另一個中年男子。於承珠看得分明,喜出望外,急忙大聲叫

道:「霍木哥,這是自已人。」她話猶未了,霍天都早已收回寶劍,讓出道路,因為他已見

到那個中年男子將婁桐蓀震落水中,即算沒有於承珠提醒他、他也知道是自已人了。

  你道這對男女是什麼人,令到於承珠如此歡喜?卻原來是她師母雲蕾的長兄,雲重夫

婦!雲重是金剛手董岳的衣缽傳人,論起輩份,還是張丹楓的師兄,金剛手的功力當世無

匹,比之葉成林那又不知高出多少了。

  管神龍使出了最凌厲的劍法,與雲重搶佔船頭的有利地位,但仍是站立不穩,給雲重的

一雙鐵掌,逼得他又向後退了兩步。雲重的妻子澹台鏡明笑道:「我許久未曾試過劍了,這

老賊的劍法似乎還不算壞,你讓給我來打發他,行不行?」

  雲重笑道:「喏,又有一個使劍的來啦,你愁沒有試劍的機會嗎?」澹台鏡明一看,只

見陽宗海正從那邊小船跳來,大喜說道:「哈,原來是陽大劍客,好,這個對手更妙!」話

聲未停,陽宗海已撲上船頭,澹台鏡明不待他腳步立穩,立即一劍刺去。

  陽宗海是隨在婁桐蓀之後躍來的,他起步不過僅僅稍後片刻,人在半空,已見到婁桐蓀

被震落海,大吃一驚,心道:「葉成林的船上竟然還有如此高人,霍天都也沒有這等功

力!」待到看清楚了是雲重的時候,更嚇得魂飛魄散,可是這時他的一隻腳已踏上船頭,要

退回去也來不及了。

  澹台鏡明一招「燃犀燭怪」刺他下盤,陽宗海舉劍一封,他左腳尚未踏實,重心不穩,

微向右傾,澹合鏡明這招「燃犀燭怪」是專攻下盤的最厲害殺手,劍鋒一轉,登時戳向他那

剛踏下來的左腿,只聽得「嗤」的一聲,陽宗海的褲管已被澹台鏡明一劍穿過。陽宗海的武

功確也不弱,左足一提,畫著圓圈踢出,而且就在這瞬息之間,還了一劍,逕刺澹台鏡明的

手腕。澹台鏡明道聲:「來得好!」一招「龍門鼓浪」,唰唰唰連環三劍,暴風驟雨般的疾

攻過去,就在這時,只聽得「蓬」的一聲,管神龍飛上半空,原來他已被雲重的大力金剛掌

擊中!」

  陽宗海陡然一震,高手比鬥,哪容得心神稍亂,何況他本來就是處於不利的形勢的,心

中一慌,立即露出破綻,只聽得又是「唰」的一聲,澹台鏡明劍鋒掠過,削去了他的一片膝

蓋,幸而陽宗海知機急退,足蹬船舷,箭一般的倒射出去。

  管神龍被震上半空,身形沉下之時,陽宗海正在他的腳底,管神龍在他的肩頭上一踩,

將他當作墊腳之物、借力飛起,上了小船。再過一會,陽宗海和婁桐蓀才從水中爬起,當真

是像兩隻落湯雞似的,垂頭喪氣,鬥志毫無,七手八腳的急急將小船划開。澹台鏡明道:

「可惜,可惜!我正殺得起勁,這廝就借水遁了。」雲重哈哈大笑。霍天都上來與他們見

過,各道仰慕之忱,澹台鏡明道:「我早已聽得張丹楓稱讚你的劍法,今日一見,果然名下

無虛!」

  於承珠領他們走入艙中,葉成林早已醒轉,見是雲重到來,喜出望外,叫了一聲:「師

叔。」便欲爬起來,雲重道:「別動,我替你先治好傷再說。」他的內功比霍天都更為深厚

精純,替葉成林推血過宮,不消一盞茶的時刻,葉成林的頭頂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全身如

沐春風,舒服無比,陰寒邪毒,盡皆消散。澹台鎮明也同時替凌雲鳳、龍劍虹二人療傷,這

二人傷得較輕,更易見效。葉成林謝過雲重救命之恩,問道:「師叔,你是怎麼來的?」雲

重面向著於承珠笑道:「是你略師父叫我來看你們的,可惜我還是來遲了一步。」

  聽雲重的語氣,似乎張丹楓早已須知水寨有事似的,群雄不禁大為驚詫,心想:「張丹

楓雖然素來料敵如夢,但他遠在大理蒼山,與此地相隔萬里之遙,難道他真有「心血來潮,

合指一算,便能知道過去未來的本領,此事未免太過不可思議。

  雲重瞧出了眾人的疑惑,笑道:「並非張丹楓有先知的本領,他早已不在蒼山了。當今

的皇帝為了要緩和民忿,逼得為於閣老雪冤,承座他對朝廷有功,並在西湖旁邊為他建祠立

墓,這事你們是早知道的了。於閣老之冤既雪,當年受此案所牽連的「叛逆」當然也就不再

追究了。」於承珠聽到這果,搖了搖頭,雲重頓了一頓,續道:「朝廷的真意如何,不得而

知,最少皇帝的詔書是這樣說的。因此張丹楓那被沒藉的太湖山莊亦已發回,這山莊是姓張

和澹台兩姓的產業,現在就由澹台的家人看管。張丹楓去年冬天從京都回來,根本就沒有再

回到蒼山,而是在太湖山莊住下。陽宗海這班人大約沒料到張丹楓有這麼大膽,或許是知道

了也不敢專去惹他,他在那裡住了幾個月,安然無事。我們夫婦得知這個消息,也在上個月

搬到太湖山莊,與他同住。」霍天都說道:「我們正要到蒼山去找張大俠呢,好在沒有白走

一趟。」

  雲重續道:「張丹楓在太湖山莊,雖然足不出戶,但外面的事情,他還是知得清清楚

楚,丐幫的幫主畢擎天本是在山東的,知道他回到太湖,親自來謁見他,拜謝他當年許他改

過自新之恩。張丹楓有畢擎天做他的耳目,探聽得最近半月,管神龍等一班高手,雲集杭

州,浙江的巡撫又換了新人,不久又有陽宗海、婁桐蓀這兩個朝廷得力的鷹犬也到了杭州,

綜合這許多消息,張丹楓判斷朝廷必將有所不利於義軍,是以叫我們夫婦前來報信,哪知陽

宗海發難比我們預料的更早,我們還是來得遲了。」張玉虎道:「師父他老人家為什麼不

來?」雲重雙眉一揚,道:「另外還有一件緊要的事情,要他去應付。這也就是今天我要告

訴你們的最重要的消息。喬北漠和管神龍這兩個魔頭,要在峻山定盟……」霍天都心頭一

震,插口說道:「我正是為這件事要去見張大俠,不過,據我所知,這兩大魔頭的定盟之

期,似乎要在今年八月。」雲重道:「不,據畢擎天探到的消息,喬北漠確確實實已到了嶗

山上清宮,大約是他們時間提前,好配合官軍這次『掃蕩』義軍的行動!」

  凌雲鳳道:「怪不得喬少少會與陽宗海他們一同出現,那自是喬老怪叫他前來先幫陽宗

海立功的了」,於承珠解釋道?」喬少少是喬老怪的獨生愛子,剛剛在木久之前死在凌姐姐

的劍下。」凌雲鳳笑道:「不,是死在你的金花之下。」她把剛才的經過說了,並將陽宗海

「移禍東吳」之計揭穿,於承珠笑道:「陽宗海之計確實陰毒,如此一來,喬老怪與我們更

是誓不兩立了。不過,反正他不來我們也要找他的。」張玉虎聽得眉飛色舞地說道:「何況

有師父他老人家到來,這老魔頭尚何足懼?」

  雲重微笑道:「小虎字,你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你的師父倒有些擔心呢。前年喬老怪

敗在你師兄的劍下,曾發過誓,若沒有把握勝過你的師父絕不出山,你師父猜想他若非練成

了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他定然是內功已練到『正邪合一』的境界!」

  張玉虎大聲道:「就算他練成了絕世武功,想我師父也絕不會懼他!」雲重笑道:「這

個當然,不過,你師父是個膽大心細的人,這番敵人大舉而來,他也絕不會輕敵。聽說喬北

漠還邀請了不少邪派高手前來加盟,所以你師父也發出了英雄帖,由畢擎天差遣他的丐幫弟

子就近邀請江湖幾省的各路英雄了。你的師父還要親自去拜訪嵩山少林和氓山兩派的掌門,

請他們助陣。你師父請我轉告你們兩件事,其一是要葉成林從速撤退,其二是叫你們到嶗山

上清宮前與他相會,會戰那一群南北魔頭!現在義軍基地已被毀了,撤退這件事不必再提,

你們誰要到嶗山!加會戰的,可與我同去!」

  群雄血脈賁張,誓雪此恨,只有葉成林有點神色黯然,於承珠道:「成林,有我前往,

也就等如你也在場了,只要能夠除奸孽,又何須親手報仇?兩夫妻心意相通,於承珠知道丈

夫井非受不起打擊的人,他之所以神色黯然,那是因為他要在這次事件之後,負起善後的責

任,嶗山會戰,勢必不能參加,他既知道管神龍、陽宗海、婁桐蓀這一班人在毀壞了義軍基

地之後,必定會趕到嶗山與喬北漠會盟,因之遂以不能親手報仇為憾!不過經過了於承珠的

善言開解,葉成林也就釋然了。

  東海義軍佔據有十三個島嶼,伏波島這主要基地被毀之後,逃出來的義軍轉移到其他據

點,葉成林暫時在伏波島五十里之外的一個小島安身,留下柳澤蒼、蔣平根二人幫他善後,

其他的人都跟雲重前往嶗山。

  半個月後,這一行人抵達嶗山山腳,眼見一場空前激烈的會故便將展開,大家都有點緊

張,尤以霍天都心情最為複雜。正是:

  血雨腥風無可避,人間哪得有桃源。

  欲知後享如何?帚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毒手逞兇 神僧遭敗績 玄功解困 大俠顯奇能

  嶗山在青島背側,橫亙黃海海岸,一面是海,一面是山,黃海中大小島嶼,星羅棋布,

在山上遠遠望去,宛如無數屏風,萬峰如屏,千巖競秀,端的氣象萬千!可是在這樣秀麗的

名山之上,卻是戰雲瀰漫,眾人哪有心情欣賞海光山色?霍天都心中想道:「但願這是最後

一次風波,結束了這一戰,我是再也不會在江湖廝混的了。」眼光一瞥,只見凌雲鳳和於承

珠並肩同行,兩人都是聚精會神的似乎在搜索前面的道路,再看其他的人也都是一副戒備森

嚴的神氣,霍天都忽地感到淡淡的哀悉,心道:「雲鳳此時一定是想著怎樣戰勝敵人,看來

在這次事情過後,她也不一定肯與我同返天山。」他感覺得到這幾個月來,他們夫妻雖然和

好許多,但凌雲鳳也越來越似屬於於承珠這群人中的一個,他們夫妻之間內心的距離,並不

因表面的和好前縮短!

  走過一個山頭一股山風刮來,風中隱隱有血腥的氣味,凌雲鳳忽地叫道:「咦,這是什

麼?」跳上前去,撥開了一叢茅草,草中有一具戶體,谷竹均失聲叫道:「這是天雷劍殷梅

閣!」伸手一摸,觸體如冰,谷竹均奇道:「脈息尚未完全斷絕,怎的便全身僵硬了?」說

話之間,忽地打了一個寒噤,但覺殷梅閣身上的冷氣竟傳到了他的體內,谷竹均霍然一驚,

立即醒悟,殷梅閣定然是受了喬北漠的修羅陰煞功所傷,全身血液都冷得凝結了。

  就在谷竹均替殷梅閣診治的時間,眾人又相繼發現了許多具屍體,其中有六合槍杜子

平,武當劍客屈九疑,山東飲馬川寨主褚靈石,河南老武師戴立翁等人,死狀都與殷梅閣相

同,但除了屈九疑與殷梅閣有一絲氣息之外,其他的人都已僵斃了。

  群雄目瞪口呆,看這情形,這批人想必都是接到了張丹楓的英雄帖前來赴會的,喬北漠

競然不顧武林規矩,一發現他們入山,便施毒手!

  這些人都是各竹均、於承珠熟識的人,谷竹均老淚縱橫,罵道:「好狠毒的喬北漠!」

張玉虎道:「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咱們得提防那老魔頭的偷襲!」

  見此情形,眾人當然是均已想到,張丹楓一定是還沒有來,否則絕不容許喬北漠如此逞

凶。看到這等可怖的景象,又想到張丹楓尚未到來,饒是眾人膽氣粗豪,也不禁心中惴惴。

  一路走來,發現的屍體越來越多,走到第三座山峰「鎮海峰」的時候,總計所發現的屍

體已經有十六七具了!

  這十六個人都是武林中有名的人物,但除了殷梅閣,屈九疑之外,後未所發現的屍體也

僅只有江南鎮海幫的幫主聶冬青一人尚還有些微氣息,看來這十六個人都是不久之前受到喬

北漠所傷的。霍天都目睹這十六個高手的傷亡,不由得心中感到一股寒意,暗自想道:「喬

北漠能在頃刻之間,連斃十六高手,不問可知,他的修羅陰煞功定是已練到了第九重的境

界!」

  谷竹均將尚有氣息的殷、屈、聶三人投入一個石洞,向霍天都討了三顆碧靈丹,說道:

「但教他們尚有一絲氣在,我總得盡力施為。」聽谷竹均的語氣,對醫治他們實是沒有把

握,不過聊盡人事而已。於承珠嚥下眼淚,留下兩個得力的頭目協助谷竹均,一行人等,繼

續登山。

  走了一程,到了一處險峻所在,兩面山峰,狀如合抱,狹窄處僅容得一人通過,忽聽得

一聲長嘯,接著轟隆一聲,一塊大如磨盤的石塊從山上飛下來。雲重大喝一聲,施展金剛神

力,雙掌一托,將那塊大石擲下山谷,滿天塵霧,這霎時間,群雄幾乎睜不開眼睛,於承珠

揚手發出三朵金花,三點金光,從塵霧中穿過,只聽得錚錚錚三聲連珠密響,同行的人才知

道與大石飛下的同時,還有其他暗器偷襲。

  霍天都、凌雲鳳飛身掠起,也就在這剎那之間,落到那座山峰中間一塊橫出來的岩石,

抬頭一看,只見厲抗天在上面大聲叫道:「誰上此山,有死無生!」

  雲重大怒,拾了兩塊石子便向厲抗天彈去,厲抗天掄起銅人一磕,只聽得「哎呀」一

聲,一個躲在厲抗天背後的人被石子打個正著,原來剛才被於承珠打落的三柄飛錐,就是此

人所發,只因他生得矮小,躲在巨無霸般的厲抗天背後,所以一時間看不出來。

  待眾人上到山頂,這兩人早已逃開,遠遠聽得厲抗天一聲長歎。原來厲抗天對霍天都有

好感,他擲下大石之前,先發出嘯聲警告,繼而又出言恫嚇,表面看來,似是窮凶極惡,實

則是想霍天都因而止步,免得到了嶗山頂峰之後,被他師父所傷。雲重拾起一柄飛錐,冷笑

說道:「神錐崔寶山也來了,看來喬北漠也邀了不少人呢!」崔寶山是保定暗器大師石三泰

的首徒,以能夠一手連發十二柄飛錐馳名,這次僅發三柄,自是未盡全力,他料敵不足,先

吃了點虧。

  眾人繼續登山,一路提心吊膽,但卻不見喬北漠出現,不久就到了嶗山的主峰,那座道

觀——上清宮已遙遙在望,就在這時,忽聽得一聲極為尖銳的嘯聲,刺得眾人的耳膜都隱隱

作痛!

  霍天都聽出這是喬北漠的嘯聲,說道:「這老魔頭的功力果然又已大勝從前!」雲重是

個武學的大行家,從喬北漠那帶著藐伐之音的嘯聲中,進一步的聽出了他肝火躁盛、中氣迫

促的徵象,更是詫道:「喬北漠正在和人交手,這個人的功力絕不在他之下,看來不是少林

寺的方丈,便是氓山派的掌門!咦,奇怪……」話聲停頓,凝神又聽了一回,於承珠道:

「怎麼?」雲重道:「和喬北漠交手的不只一人!」於承珠這才知道她師叔感到奇怪的道

理,要知少林寺方丈和氓山派掌門乃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人物,憑著他們的身份,絕不應以

二敵一,但設若不是他們,又有誰的功力與喬北漠相當?

  好在此際上清官已經在望,眾人懷著好奇之心,加快腳步,不多一會便已看得清清楚

楚,和喬北漠交手的果然不只一人,但卻也不是少林寺的方丈和氓山派的掌門。

  只見在上清宮前面的那塊大草坪上,四邊站滿了人,中間有三個老和尚正在圍著喬北漠

廝殺,兩個使九環禪杖,一個使玄絲拂塵,喬北漠則是雙手空空,時不時一掌砍中禪杖,發

出震人心魄的金鐵玉振之聲,好像他那雙手掌竟不是血肉之軀,而是鋼鐵打的。

  雲重低低「咦」了一聲,道:「這是少林寺三大神僧!」少林寺當今的主持無住禪師有

三個武功最強的師弟,分任監寺、護經、刑堂之職,法號無色、無我、無相,合稱三大神

僧,這三大神僧威望極隆,武林中甚至有人傳說他們已練到了達摩祖師的「易筋」「洗髓」

功夫,不過,幾十年來,他們除在本寺授徒之外,卻從不曾與外界交手,因此誰也不知道他

們神功深湛到如何地步?這一番三大神僧聯袂而來,已是未曾有之事,而三大神僧合戰一

人,那更是出人意表了。

  這時正是戰到最緊張的時候,雲重一眼瞥去,但見中間的無相神僧抖動拂塵,塵尾散

開,千絲萬縷,就像化成了千百口銀針,喬北漠全身穴道都在他拂塵籠罩之下。這種拂塵刺

穴的功夫,能將至柔變成至剛,若非內功早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絕不能使用,雲重心中方

自喝彩。陡然間聽得喬北漠大喝一聲!那千絲萬縷的塵尾被他忽一口氣吹散,但見他騰身飛

起,雙掌開揚,鐺鐺兩聲,又把無色、無我兩大神僧的禪杖盪開,禪杖劃過之處,兩邊的樹

木,樹葉紛紛落下,就像大樹的本身,受到了激烈的震動一般!

  雲重不由得心中一凜,想道:「這三大神僧果然名不虛傳,功力之深,確是到了爐火純

青之境,但以他們三人之力,似乎也未能佔得喬北漠半點便宜,怪不得張丹楓也要把這老魔

頭當成勁敵了。」更有一點令得雲重奇怪的是:這三大神僧的功力,看來任何一人,都可以

與喬北漠匹敵,何以他們甘願自貶身份,以三敵一?而且以三敵一尚自佔不到便宜。

  雲重看得出三大神僧的功力,但他卻未能深悉喬北漠修羅陰煞功的厲害。原來這三大神

僧,乃是被喬北漠以第九重修羅陰煞功逼得他們應戰的。

  張丹楓本來是請少林寺的方丈助陣的,恰值方丈無住禪師即將閉關坐禪,他卻不過張丹

楓之請,只好叫三個師弟代他前往。三大神僧同往,比方丈親自出山,實力更勝幾分,張丹

楓自是喜出望外。他負責還要去約氓山派的掌門,另外也還有一件要事待辦,因此便請這三

大神僧先行,並負責照顧第一批到達嶗山的各路英雄,張丹楓請到少林寺的三大神僧,本已

是對喬北漠甚為重視的了,哪知還是對敵人估計不足,以致雖有三大神僧在場,第一批到達

嶗山的各路英雄,還是免不了伏屍遍野,傷亡一半以上!

  這三大神僧一生行事正派,怎也料不到喬北漠會完全不講武林規矩,不待正式約戰,便

即先下毒手,亂打一場。他們入山未久,喬北漠便即率領黨羽,封鎖了他們的退路,片刻之

間!便用修羅陰煞功連傷了十六高手。三大神僧為了減少傷亡,逼得合力將他截住,一路打

上山去,最後在草坪上展開惡鬥。

  喬北漠的修羅陰煞功已練到了第九重境界,有傷人立死之能,饒是三大神僧都練有護體

神功,被他的陰寒邪氣傳入體內,亦是元氣大傷——所以功力雖然相當,但三大神僧卻一面

運功療傷,一面抵禦外敵,這麼一來,此消彼長,兩方面才堪堪打成平手。

  雲重這一行人上到山上,喬北漠一眼望見了於承珠、怒氣陡生,忽地一聲喝道:「三大

神僧,你們先歇歇吧!」長嘯聲中,身形飛起,左手抓著了無色禪師的禪杖,右手抓著了無

我禪師的禪杖,雙杖一碰,火星蓬飛,他藉著雙手按著禪杖的力道,身形又騰起了數丈,竟

然似箭一般的向於承珠射來!無色、無我兩個神僧被喬北漠用隔物傳功的本領,施以最猛烈

的一擊,五臟六腑幾乎要翻轉過來,身子搖擺了幾下,頹然坐下,面色如灰。三大神僧中功

力最高的無相禪師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上前照料師弟,哪還顧得再去攔截喬北漠。

  說時遲,那時快,喬北漠已似一隻摩雲巨鳥,撲到了於承珠的頭頂。雲重大喝一聲,一

掌拍出,雙掌相交,喬北漠「哼」了一聲,身形斜飛,落到三丈之外!雲重的金剛掌力當世

無匹,饒是喬北漠的內功已練到正邪合一境界,將近金剛不壞之身,被他掌力一擊,攻勢也

不能不頓然受挫!

  可是雲重硬接了他的一掌,登時也覺得有如身墜冰窟,寒意直透心頭,他本來想連續發

出第二掌的,接了一招之後,內家真力,已是不能重行運用!

  喬北漠雖然受挫,身形落地,看清楚了方向,立即又向於承珠追去,猛見一道弧形的劍

光,圈上身來,原來是霍天都、凌雲鳳雙劍齊出,攔住了他的去路!

  喬北漠見霍、凌二人聯劍的威力比上次又大了許多,招數更是神妙得難以捉摸,也禁不

住心頭一凜,當下施展絕頂神功,左手長袖一捲,右手中指一彈,冒著三分危險,硬破他們

劍招,只聽得「錚」的一聲,霍天都的劍脊被喬北漠彈個正著,喬北漠的衣袖卻裹不住凌雲

鳳的長劍,袖管被割了下來。

  霍天都的青鋼劍被喬北漠彈中,登時變得有如冰柱一般,幾乎不能掌握,寒氣從劍柄傳

上掌心,霍天都禁不住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戰,心中一怯,不自覺地退開一步,雙劍相聯的

弧形開了一個缺口。喬北漠哈哈大笑,從缺口衝出,朗聲說道:「霍天都,你的天山劍法已

是大成,等下我再和你較量!」一個轉身,與於承珠的距離已經不到一丈。雲重、霍天都、

凌雲鳳相繼追來,但距離喬北漠最近的凌雲鳳也落後十丈有多。

  於承珠逃入樹林,使出穿花繞村身法,急切間喬北漠也沒法將她捉到,喬北漠怒氣沖

天,大聲喝道:「還我兒子的命來!」猛地一掌發出,卡嚓一聲,一棵大樹倒了下來,於承

珠被這棵大樹一攔,側面茅草叢中,忽地竄出一人,持劍向於承珠便刺,卻原來是預先埋伏

在樹林中的管神龍。

  這時於承珠的前面有管神龍,背後有喬北漠,背腹受敵,危險萬分,管神龍使出個

「粘」字訣,冷不防的從茅草叢中竄出,一劍橫披,正好搭著於承珠的劍脊,雙劍緊粘,於

承珠擺脫不開。管神龍得得大笑,本來管神龍這一劍偷襲,盡可以令於承珠受傷,但他為了

要討好喬北漠,使喬北漠能夠親手報復殺子之仇,故此僅將於承珠的寶劍粘著。凌雲鳳大驚

失色,急忙將長劍脫手擲出,化作一道銀虹,襲擊喬北漠的背心!

  喬北漠聽得背後金刃劈空之聲,頭也不回,身形飛起,越過一棵大樹,隨著將一根粗如

手臂的樹枝一扳,只聽得「唰」的一聲,凌雲鳳那柄青冥寶劍插在樹上!喬北漠身形落下,

離於承珠已經不到三丈!

  然而就在這瞬息之間,管神龍也受到了突如其來的襲擊,他笑聲未絕,猛覺一股極強勁

的力道從背後攻來,管神龍反手一推,伊如碰到了銅牆鐵壁,哪裡動得分毫?那人一聲喝

道:「給我躺下去吧!」掌力一發,管神龍果然應聲而倒,跌了個四腳朝天!

  雲重大喜叫道:「韓老前輩!」卻原來來的是氓山派的掌門韓鐵樵,韓鐵樵號稱「申拳

無敵」,管神龍若是用劍,大約還可應付個三五十招!如今他的劍與於承珠的寶劍粘著,單

掌對敵,被韓鐵樵一擊便倒。

  喬北漠這時亦已趕到,大聲喝問。」你也給我躺下去吧!」使出了第九重的修羅陰煞

功,掌力一發,寒風驟起,韓鐵樵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忍不著氣,冷笑說道:「且看是

我是你?」一拳搗出,哪知他不開口尚好,口一張開,那股陰寒之氣登時攻入,拳掌相交,

只聽得「篷」的一聲,喬北漠給他震退三步,韓鐵樵卻打了一個寒噤,搖搖欲墜。

  喬北漠再發一掌,又震斷了一棵大樹,攔住了於承珠的去路,他身形一晃,立即從韓鐵

樵的旁邊竄過,韓鐵樵伸手一抓,手腳竟然不聽使喚,原來他功力雖高,硬接喬北漠一掌,

急切之間,卻是未能慚復,手腕的關節似是在冰水中浸得過久似的,有點僵硬不靈,這一抓

竟然沒有抓中。幸在喬北漠急於要報殺子之仇,全副心神都放在於承珠身上,要不然,趁此

時機,再發一掌,韓鐵樵只怕不死也得重傷。

  喬北漠喝道:「看你還逃到哪裡去?」長臂一伸,僅差幾寸便要觸到於承珠背心,就在

此時,忽聽得一聲長嘯,前面除了於承珠外,沓無人影,卻竟似有一個人附在喬北漠的耳朵

旁邊說道:「你自負是一代武學大師,目空今右,卻來欺負一個女子,不識羞麼?」

  喬北漠大吃一驚,不由得怔了一怔,腳步也不自覺地停了下來,他不只是震驚於對方這

「傳音入密」的上乘內功,更重要的是,說話這人,不是別人,而是他目中唯一勁敵——張

丹楓。

  就在這一轉眼之間,只見張丹楓白衣飄飄,已是穿林而出,連喬北漠也看不清楚他是從

哪裡來的!但覺轉眼間便多了個人,但卻又是來得如此從容不迫。

  於承珠叫了一聲」師父」,競是喜極而泣。張丹楓笑道:「承珠,你平生還是第一次這

樣受人欺負吧?不要哭了,為師的替你出這口惡氣便是。」

  喬北漠冷笑道:「上次在西山玄妙觀對掌,喬某領益不少,兩年來無日或忘,當時我與

你曾經立約:喬某若有寸進,定當登門造訪,再領教你的絕世玄功,難得你今日不請自來,

也省得我多走蒼山一趟。張丹楓,隨你劃出道兒,喬某一准奉陪便是。不過,在動手之前,

這件事我卻非說清楚不可,你責備我欺侮你的徒弟,哼,哼,你要為你的徒弟出氣,我兒子

死於非命,難道我姓喬的就不該為我的兒子報仇?」要知喬北漠一生自負,為了保持他武學

宗師的身份,所以要急於辯解,不願貽人口實,落得以大欺小的罪名。

  於承珠也冷笑道:「喬老怪,你當你那寶見兒子真是我殺的麼?」喬北漠雙目一睜,狠

狠問道:「不是你是誰?」於承珠道:「是你們的自己人陽宗海!」喬北漠斥道:「胡說八

道,陽宗海怎會殺害少少?而且他中的分明是你的金花暗器,你還要撒賴麼?」

  於承珠柳眉倒豎,大怒說道:「好。你不信也只好由你,反正你的兒子死有餘辜,就算

是我殺了也是罪有應得。」

  喬北漠雙眼火紅,但在張丹楓面前,他卻不敢再向於承珠施展殺手,張丹楓淡淡說道:

「喬北漠你先別動怒,你看看是誰來了。」

  只見樹林裡走出四個人來,前面三個並排走著的正是武當劍客屈九疑、「天雷劍」殷梅

閣和江甫鎮海幫的幫主聶青冬,後面的那個則是神醫谷竹均,他們幾個人充滿了憤怒的眼

光,比喬北漠更凶更狠!

  喬北漠禁不住心中一凜,他用修羅陰煞功連殺十六高手!只當已死得乾乾淨淨,料不到

竟有三個活了回來。心中想道:「可惜我剛才為了避免耗損真氣,僅用到第五重的修羅陰煞

功。」但隨即想到:「以這三個人的功力,縱然能夠苟延殘喘,斷不能這樣快便恢復如常,

就算谷竹均有神醫之名,他也不能這樣快便將這三人醫好,不問可知,這定是張丹楓運用絕

頂內功,給他們驅毒療傷的了!照這樣看來,我雖然將修羅陰煞功練到了第九重的境界,只

怕今日也未必能穩操勝算。」

  張丹楓劍眉一揚,兩道眼光有如利箭般地射到喬北漠身上,沉聲說道:「我的徒弟從來

不說假話,但死無對證,我也不必替她多加辯護,好吧,就算你的兒子是她殺的吧,你殺了

江湖道上十四個成名的人物,哪一個的性命都抵得上你的兒子有餘,這筆帳算下來,你還欠

我們十三條命情!」

  喬北漠無可抵賴,索性撕破了面,雙眼一翻,冷冷說道:「是我殺的又怎麼樣,莫說十

三條命情,一百三十條我也有肩膊承擔,你有能耐來討債是,張丹楓,是不是咱們現在便馬

上較量?」

  張丹楓神情嚴肅,緩緩說道:「上次在西山玄妙觀我沒有佔你便宜。這次同樣也不想占

你便宜。上次你是在和黑白摩訶惡戰之後,我贈你小還丹讓你恢復精神,這次你又是在和三

大神僧惡戰之後,我同樣再贈你一顆小還丹,讓你歇息好了,死而無怨!」說了這話,掏出

一個銀瓶,挑出一顆藥丸,雙指一揮,向喬北漠彈去。

  喬北漠今非昔比,勝了三大神僧,亦至多不過消耗了他三分真力,本待不接,但聽到張

丹楓最後那句「死而無怨」這四個字。不由得心中一凜,不知不覺的便伸出手來,接了丸

藥,只聽得張丹楓一字一句、斬針截鐵地繼續說道:「上次你惡跡尚未昭彰,我可以讓你有

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這次交手我可絕不留情,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喬北漠變了顏色,但迅即又哈哈笑道:「喬某敢再度出山,與你較量,當然是早已有心

與你拚個強存弱亡,這話何須說得?承惠靈丹,大恩不敢言謝,等下喬某定出全力與你周

旋,令你不致失望便是!哈哈,張丹楓真有你的,不愧人家給你加上大俠二字稱號,不管等

下是我死在你的手上還是你死在我手上,總之我已佩服你了。」他強攝心神,說了這幾句

「門面話」,哈哈一笑,便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張丹楓贈他的那顆「小還丹」吞了下去。

  這時眾人已回轉草坪,三大神僧亦已恢復如初。上前迎接張丹楓,連聲:「慚愧。」張

丹楓道:「我來遲一步,幾乎誤了大事,累了三位神僧,說到慚愧,我更慚愧了。這老魔頭

已練成了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三位神僧能與他抗衡,安然無事,功力之深,端的令人佩

服!」張丹楓這幾句話絕非客氣,原來他替殷、屈、聶三人驅毒療傷,也自籍了不少真力,

更深悉了修羅陰煞功的厲害。

  所以張丹楓之贈藥給喬北漠,這固然是由於他的光明磊落,另一方面,他自己也要利用

這一段時間,默運玄功,來恢復他的功力。

  這時趕會的各路英雄陸續到來,他們是和張丹楓一批的,因張丹楓和氓山派的掌門韓鐵

樵上到半山聽到廝殺的聲音,便先趕上來,因之他們稍稍落後。

  喬北漠吞下了「小還丹」,但覺一股陽和之氣,直透丹田,舒暢無比,但他要完全慚復

功力,估量也還得半個時辰,他想了一想,眼光環掃全場,開聲說道:「張大俠邀請了這麼

多高手前來,端的為今日之會,平增光采,老夫也有一些武林朋友在此,你我這場比鬥既然

移後,教這些朋友在這裡坐候,未免太悶,依我之見,不妨讓大家隨意挑選對手,先比幾場

如何?」張丹楓道:「不錯,喬先生的朋友既然願以武會友,彼此印證一番,自是無妨。」

  話聲未畢,喬北漠的身邊便出來一個五短身材的漢子,揚聲說道:「久仰於姑娘有『散

花女俠』之稱,崔某不材,敢請與於女俠一比暗器!」這人正是剛才在危巖上用飛錐向眾人

偷襲的那個崔寶山。

  喬北漠暗暗歡喜,原來這個崔寶山是厲抗天的結義兄弟,他久已想拜喬北漠為師,喬北

漠與於承珠有弟子之仇,崔寶山便想抓著這個機會,立心把於承珠殺掉,作為拜師之禮,然

後請厲抗天為他說項,料想喬北漠不會拒絕。喬北漠觀形察色,一見是崔寶山出來,便猜中

了他的心意,暗暗用眼色鼓勵。

  張丹楓怕徒弟不知此人來歷,說道:「當今天下有兩大暗器名家,一是四川萬縣的唐

家,一是河北保定的石家。這位崔師父是石家莊莊主石三泰的弟子,承珠,你好好向他討教

幾手暗器功夫吧。」於承珠笑道:「這位崔師父的功夫,我們已經見過一二,不勞師父吩

咐,徒兒自會小心應付。」

  練暗器的人,耳朵特別靈敏,崔寶山聽得於承珠與師父的說話,競似並不怎樣將他放在

眼內,心中大怒,想道:「等下就要你知道厲害。」

  兩人同時出場,在距離三丈之處站定,崔寶山拱手道:「於女俠請!」於承珠道:「客

不摩主,崔老師請!」「請」字剛出口,崔寶山果然便不客氣,一柄飛錐發了出來。

  崔寶山在雙方敘禮之後,突然出手,飛錐來勢,又狠又準,確是名不虛傳!但這一來,

卻也失去了暗器名家的身份了。於承珠一聲冷笑,一朵金花,破空飛出,但聽得「錚」的一

聲,飛錐墜地,金花則還向偏旁射出一箭之遙,方才落下。

  金花的體積比飛錐小得多。於承珠發暗器的勁道也遠不如崔寶山。但兩件暗器,對空一

撞,卻是小的把大的撞下來,場中不乏武學名家,一看之下,便知道於承珠是將武學中借力

打力的道理運用至暗器上,這一手功夫端的難能可貴,大家都紛紛給她喝彩。

  崔寶山卻是神色不變,只輕輕讚了一個「好」字,倏然間,又是連發三錐,一取於承珠

眉尖的「陽白穴」,一取胸口的「靈府穴」,一取脅下的「陰穴」,三柄飛錐,三個方向,

分襲上中下三路的致命穴道,狠辣之處,世罕其倫。於承珠飛出六朵金花,每兩朵金花,一

上一下,目猜一柄飛錐擦過,卸了對方的勁道,三柄飛錐失了準頭,從於承珠身邊掠過。這

一次於承珠仍是用借力消勁的暗器手法,但對方三錐齊發,她的功力未到,卻是只能使對方

的暗器失卻準頭,卻不能將之擊落了。

  崔寶山喝道:「散花女俠,名不虛傳,再多接一些!」雙手齊揚,每邊三柄飛錐,這一

回是六柄飛錐,同時發出,列成兩個品字飛來,將近於承珠身前出地散開,上下、左右、前

後,將於承珠包圍在當中!

  於承珠一把金花撒出,隨即騰身飛起,伊如蜻蜒點水,彩蝶穿花,在飛錐交織的縫隙中

竄出,但聽得鳴鳴聲響,六柄飛錐在她身前身後交叉穿過,揚起了一大片塵土。

  眾人看得目眩心驚,只見飛錐掠過地上,幾道長長的溝印,好像用犁犁一般,於承珠雖

是毫髮無傷,卻也沾了滿身泥土!

  崔寶山發出一聲吼曾於承珠身形未足,他只是一聲喝道:「好呀,再接這個!」手揚

處,鳴鳴怪響,一個拳頭般大小的圓珠,從於承珠左側飛來,到了於承珠的頭頂,忽地裂

開,進出無數火花,原來這圓球裡包著無數硫磺彈,露風自燃,登時便似化成了一張火網。

於承珠的退路被封,只好施展絕頂輕功,內右斜左竄出。崔天寶早算準她要如此躲避,搶先

又發出了一把梅花針!

  梅花針細如牛毛,絕不可能用暗器將它擊落,好在於承珠的內家功力,也已有了相當造

詣,急忙雙掌齊推,掌挾勁風,梅花針未能沾身,紛紛墜地。然而,就在這剎那之間,崔寶

山趁著於承珠要發出劈空掌應付飛針,無暇射出金花之際,驀然間又是雙手齊揚,這一回,

他竟是施出了世上無雙的石家暗器絕技,一手同時發出了十二柄喂有劇毒的「毒龍錐」。

  這哪裡是比試暗器,根本就是立心要取人性命,群雄見崔寶山如此狠毒,有好兒個脾氣

暴躁的已喝罵起來。喝罵聲中,但見於承珠忽地飛身衝過,迎面正碰著三柄飛錐,她在空中

一個轉身,竟似在地上一般施展開穿花繞樹的身法,一個盤旋,左右兩組飛錐全都給她避

開,而且在這瞬息之間,她已在半空中拔出寶劍,一招「長虹經天」,青冥寶劍化作了一道

青紫色的長虹,劍光掠過,只聽得一片斷金戛玉之聲,她避開了六柄飛錐,剩下的六柄飛錐

也全都給她的寶劍削斷!於承珠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也接我的金花!」身形未曾落

地,便在空中用「天女散花」的手法,一把撒出了二十四朵金花!

  飛錐的體積較大,崔寶山的暗器囊中共有二十四柄飛錐,他第一次發出一柄,第二次發

出三柄,第三次發出六柄,第四次發出十二柄,這時僅只剩下二柄,自是無法用飛錐反擊,

只好發出一把鐵菩提迎敵,只希望能夠把飛到跟前的金花打落,已談不上再攻擊對方了。

  哪知於承珠這二十四朵金花,看似滿空亂飛,實則都循著預定的軌道,有的斜飛,有的

走著直線,交叉穿插,每朵金花,都是認定對方一個穴道襲擊,尤其美妙的是:金花與鐵菩

提互相碰擊,鐵菩提墜地,那些金花卻只是改變了一個方向,仍然向崔寶山拐彎襲來,而且

仍然是對準穴道,這樣一來,滿空暗器碰撞,軌跡變換,瞬息萬狀,更是防不勝數。

  崔寶山嚇得魂飛魄散,這時哪還顧得暗器大名家的身份,滿空金花飛舞,他又沒有於承

珠那等卓絕的輕功,騰身飛起已不可能,只好用滾地堂的功夫,仆倒地上,一連幾個觔斗翻

拙去,狼狽萬分,饒是如此,也還未能逃脫,但見數十點金星,有如流星殞石般地射下,一

聲淒厲的呼號,駭人心魄,崔寶山身上一連中了七八朵金花!

  這七朵金花都打在要害之處,鋒利的花瓣,割斷了崔寶山手腳的筋脈,雖然還未要了他

的性命,但他這一身武功,卻是從此廢了。

  張丹楓拈鬚微笑,心中想道:「承珠雖然是做得狠些,但這廝以名家弟子,助紂為虐,

卻也是罪有應得!」最令得張丹楓欣慰的是:於承珠的暗器功夫,已經是青出於藍而勝於

藍,比起當年的雲蕾,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厲抗天將崔寶山扶了回來,喬北漠看得又驚又怒,他正在默運玄功,這一動怒,內家真

氣,幾乎走錯脈道,喬北漠一凜,急忙鎮攝心神,想道:「目下最要緊的是把張丹楓擊敗,

崔寶山是死是活,管他作甚?」

  喬北漠這邊摘星上人走了出來,朗聲說道:「十年前我曾蒙張、雲兩位大俠指教,十年

以來,不敢或忘,而今張大俠既與喬老先生有約,等下比試,我只好向雲大俠再請益幾招。」

  十年前張丹楓與雲重曾經大斗皇宮,當時雲重用金刀夾掌,殺了摘星上人的好友屠龍尊

者,卻與摘星上人打成平手,摘星上人膽敢向他挑戰,同時也是想為好友報仇。

  雲重笑道:「我也正有此意,十年前未曾分出勝敗,今日想可以得出個結果來了。便請

上人進招!」

  摘星上人一聲:「承讓!」立即出手,他的「摘星手」以快、狠、變三字著名武林,一

掌劈來,攻勢閃縮不足,方到中途,驀然又變了五指如鈞的擒拿手法,而且還暗藏著小天星

掌力,專破敵人的護身氣功。雲重大喝一聲:「來得好!」輕飄飄的一掌拍出,看似毫不著

力,摘星上人卻猛地感到一股大力推來,勢道有如排山倒海,不由得大吃一驚,急忙一個旋

身,肩頭已被雲重的掌鋒掃了一下,雖未中個正著,已是痛徹心肺!

  原來雲重這十年來與張丹楓朝夕相處,不但他本門的大力金剛掌,已練到舉世無雙,而

且玄門正宗內功也早已到了第一流的境界,功力不在少林三大神僧之下,摘星上人以為雲重

剛才硬接了喬北漠一掌,或多或少,總會受了修羅陰煞功的一點傷,哪知雲重雖然耗損了兩

分真力,內功的深厚,卻仍然非摘星上人所能及。

  雲重一掌未收,第二掌又發,這一掌的力道比剛才更為猛烈,掌風起處,砂飛石走,林

邊的樹林都搖動起來!

  在場邊觀戰的群雄,都看出雲重的功力遠勝對方,見了這等剛猛無倫的掌力,更是歎為

觀止,大家都以為摘星上人難逃掌下,只有張丹楓搖了搖頭,卻不言語。

  掌風人影之中,但聽得「蓬」的一聲,摘星上人箭一般地射出偏旁數丈,雲重則晃了兩

晃,大喝一聲,又追過去,觀戰諸人,十之七八都未看得清楚,但武功最高的十來個人,卻

已看得分明,這回中了對方一掌的竟是雲重,不禁大驚失色!這時張丹楓卻相反的露出笑

容,張玉虎靠在師父身邊,暗暗納罕,但他知道師父絕不會無因而喜,看這神情,他雖然納

罕,但不必再問,已可以肯定雲重必能勝得此場。

  原來摘星上人這十年來亦是大有進境,他的掌法本以快、狠、多變著名,武功循著這條

路子發展,因此輕靈俊巧、變招奇妙等等長處,卻非雲重可及,剛才這一掌,就是在他極危

險之際,突然變招,用「移宮換步」的身法,打中了雲重的。

  不過,雲重的功力比他深得多,中了他的一掌,僅不過稍微一震,摘星上人卻被他的反

震之力,震得虎口酸麻。

  摘星上人連試兩招,已試出了雲重的功力,竟是超出他的估計,連自己苦練了多年的小

天星掌力,也破不了他的護體神功,心中不寒而慄,但這時已是騎虎難下,只好盡量運用自

己的所長,希望以巧降力,來與雲重周旋。

  雲重吃了一掌,心道:「師父傳我金剛掌之時,曾經言道,這套掌法剛猛無倫,學成之

後,容易犯只顧攻擊敵人,不顧防禦自己的毛病;張丹楓也曾經屢次指出過我這個缺點,怎

的臨敵之時,卻又忘了?」一旦省悟,掌法立變,一掌護身,一掌對敵,攻擊之掌,有如巨

斧開山,大刀劈石,威不可當;護身之掌,則有如銅牆鐵壁,難以逾越。摘星上人用盡辦

法,都沒法迫近他的身前。

  轉眼間已過了五十多招,摘星上人漸漸感到力不從心,汗如雨下,心中想道:「這樣下

去,我只有給他累死!」牙根一咬,惡念陡生,拼了性命,突然冒險欺入雲重的雙掌圈內,

雲重左掌橫掃,右掌則似大刀般的直劈下來,摘星上人驀地伸指疾彈,同時左手橫肪,肘錘

橫撞過去,這兩招變化得精妙絕倫,疾如星火,但聽得「卡嚓」聲響。摘星上人倒在地上,

雲重亦是面色蒼白,冷汗一顆顆的,黃豆般大小,不斷的從額上滴下來!兩方面的人都是吃

驚不小,急忙奔出去救護自己人。

  原來摘星上人是拼著受雲重一掌,施展「穿雲指」和「摘星手」兩種最狠辣的絕技,希

望能夠彈碎雲重的筋脈,抓穿他的琵琶骨,要是雲重未能洞悉其好,仍然用金剛掌對付的

話,那麼摘星上人固然要受重傷,雲重只怕也難免殘廢。

  好在雲重及時見機,心想他敢欺身進入我的掌力圈內,並有所恃,立即把攻敵之掌也撤

了回來,雙掌如環,在閥前轉了一圈上摘星上人掌劈指戮,剛剛攻到,被雲重抓個正著,用

力一拗,他哪裡能擋得雲重的金剛指力,十隻手指,全給雲重拗斷,登時暈了過去,但雲重

的左手脈門,也給他彈了一下,筋脈雖然未斷,卻也有點裂開,痛得直冒冷汗。回來之後,

吞了一顆小還丹,這才漸漸恢復精神。

  喬北漠見自己這方又有一個高手被廢了武功,雖然不敢動氣,卻也忍不住皺了一下眉

頭,正想叫管神龍去抵擋一陣,只見對方已走出一人,朗聲說道:「氓山韓鐵樵向鐵嶺三神

君討教。」「鐵嶺三神君」是一母所生的三兄弟,橫行關外,佔據牡丹江邊的鐵嶺做沒本錢

的買賣,他們在關外從來未遇過高手,因此驕傲自大,大的自封為「鎮天神君」,二郎自封

為「混天神君」,三郎自封為」驚天神君」,合稱「鐵嶺三神君」。十餘年來,北京的鎮遠

鏢局第一次到關外走鏢,便給這「鐵嶺三神君」劫去價值百萬的紅貨(鏢行術語,金珠寶見

稱為紅貨)。鎮遠鏢局破產關門,總鏢頭殷牧野受了內傷,回來之後,一氣成病,不久便

死。殷牧野是韓鐵樵的朋友,雖未留下遺言要韓鐵樵給他報仇,但韓鐵樵知道了他的死因之

後,卻以為他復仇為己任,只因一來山遙水遠,二來殷牧野故世不久,韓鐵樵便接任氓山派

掌門,抽不出身來遠赴關外。這次丐幫探得喬北漠邀請同盟的人有「鐵嶺三神君」在內,畢

擎天特派一個弟子去通知韓鐵樵,因此張丹楓到氓山去請韓鐵樵,一說便允。

  「鐵嶺三神君」卻不認識韓鐵樵,悄悄問厲抗天:「這是誰人?」厲抗天遁:「這是氓

山派的掌門,號稱神拳無敵韓鐵樵,三位神君請加小心。」鎮天神君「哼」了一聲,心道:

「什麼神拳無敵,剛才還接不了喬北漠的一掌?總是中原武林人士,喜歡互相標榜。」混天

神君則道:「這麼說這個姓韓的也是個大名鼎鼎的人物,哈哈,原來他也知道咱們鐵嶺三神

君的名字!」三兄弟既輕敵,又得意,便都走了出來。

  鎮天神君昂首向天,大模大樣地問道:「姓韓的,就只你一個人嗎?」韓鐵樵道:「不

錯,這裡除了我姓韓的,還有誰識得你們?」混天神君哈哈笑道:「原來你是慕名而來,那

麼現在我們三兄弟在此,你想向哪一位討教。我替你想,大哥,你不是敵手,不如和我玩幾

招!混天神君是個渾人,不識他話中有刺,把他當作真是聞名仰幕,前來求教。韓鐵樵冷冷

說道:「我不耐煩一個個地打下去,當然是請三位一齊上呀!」

  鎮天神君大怒道:「姓韓的,你好大的口氣!」忽聽得喬北漠鄭重說道:「韓大掌門獨

戰三大神君,真是旗鼓相當的重頭戲,這番當可令我們大開眼界了!」

  三兄弟中最小的那個驚天神君卻是個較為慎重的人,一聽喬北漠之言,似是在點醒他

們,只怕這個姓韓的當真是個硬點子?便即說道:「大哥,既然這位韓大爺定要伸量咱們,

恭敬不如從命,咱們就隨著韓大爺劃的道兒走吧。」

  鎮天神君聽了喬北漠的話,亦自心中微凜,雙眼一翻,說道:「好,姓韓的,這可是你

自己討死,怨不了誰人!你亮出兵器來吧!」韓鐵樵雙拳一屈一伸,縱聲笑道,「幾十年

來,還從未有人叫韓某用過兵器呢!除了這雙拳頭之外,韓某不懂得用任何一件兵器!」

  鎮天神君大怒道:「好狂妄的老匹夫,且待我瞧瞧你是否神拳無敵!」三兄弟都亮出兵

刃,鎮天神君使的是一把玄鐵重劍,混天神君使的是一柄三尖兩刃刀,驚天神君使的則是兩

柄熟銅鑭。

  三兄弟中鎮天神君功力最高,那把玄鐵劍重達四十三斤,一劍刺出,隱隱帶著風雷之

聲,韓鐵樵心道:「這三個傢伙自號神君,果然是有幾分本領,怪不得殷牧梅傷在他們之

手。」眼見鎮天神君那沉重異常的鐵劍堪堪刺到,韓鐵樵雙臂一振,身隨掌定,迅若狂風,

呼呼兩聲,橫掃出去,鎮天神君陡然一震,但覺拳風撲面,那柄重達四十三斤的玄鐵劍竟似

柔枝一般給他一掌盪開。混天神君使了一招「力碎華山」,三尖兩刃刀迎頭劈下,韓鐵樵側

身份掌,一個虎跳,搶到了混天神君右側,左掌一托刀柄!右拳猛地搗出,「蓬」的一聲,

混天神君肋骨碎了兩條!痛得哇哇大叫。驚天神君最為乖巧,雙鑭舞得風雨不透,迫近前

來。鎮天神君與他左右夾攻,逼得韓鐵樵將打向混天神君的拳頭收了回來,一招彎弓射鵰,

左右開弓,將老大老二一齊逼退。

  混天神君叫道:「好一個老傢伙,氣力比我還大得多,神拳無敵這頂高帽果然是應該給

你戴了。」三兄弟中混天神君最渾,但氣力卻數他最大,兼之有一身橫練的功夫,常常和山

中的巨熊搏鬥,巨熊的利爪也傷他不得,如今卻被韓鐵樵一拳打折了肋骨,當真又是驚惶,

又是佩服。但他卻又是一副蠻牛的性子,碰上了比他更強的對手,儘管驚惶佩服,卻更因此

打得性起,不顧身上疼痛,將三尖兩刃刀舞得潑風價似,一馬當先。

  三兄弟互相呼應,老大劍重力沉,一套風雷劍法十分霸悍;老二頑不畏死,奮勇爭先。

老三見機靈狡猾,雙鑭護身,採取游身纏鬥的戰略。韓鐵樵雖說是神拳無敵,到底是血肉之

軀,拳頭總不能在刀口上硬碰,只有覷準機會,再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但他拳頭腳起

處,全帶勁風,力道之強,有如排山倒海,三神君雖有兵刃,卻也往往給他逼得後退。

  越鬥超烈,四條人影,盤旋來往,拳風劍影,石走沙飛,叱吒山搖,頓足地動,在場的

各路英雄,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人,看了這場惡鬥,也不禁目瞪口呆,驚心動魄!

  激戰中忽聽得金鐵交鳴之聲,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卻原來是韓鐵樵突出奇謀,長袖

一拂,裹著了鎮天神君的鐵劍,立即抓著他的手腕,一牽一帶,將那柄鐵劍劈斷了驚天神君

的銅鑭,一個轉身,隨即又是一招「肘底看錘」,正中混天神君的背心。這一拳他使出了開

山拳力,饒是混天神君銅皮鐵骨,再也禁受不起,登時一口鮮血吐了出來,三尖兩刃刀脫手

飛出,韓鐵礁大聲喝道:「還記得鎮遠鏢局的總鏢頭殷牧野麼?你們的手都沾過他的血,我

今日不殺你們,你們這三雙手可得賠給他!」韓鐵樵出手如電,話聲未停,已把鎮天神君和

驚天神君的雙臂齊著手腕拗斷,接著「卡嚓」一聲,混天神君的一條右臂也連皮帶骨的被卸

了下來。韓鐵樵忽地停了下來,說道:「瞧你還有點好漢的樣兒,留你一條臂膊,讓你照顧

你的兄弟!」鎮天神君和驚天神君痛得暈死過去,混天神君咬斷了兩齒門牙,居然挺住,不

哼一聲。

  這一場喬北漠這方敗得更慘,厲抗天將「鐵嶺三神君」扶了回來之後,管神龍望了喬北

漠一眼,喬北漠低聲說道:「只要一注香的時刻,我的功力便可以完全恢復,你先去對付一

場。」管神龍硬著頭皮,出場向霍天都夫婦挑戰,凌雲鳳正在張丹楓身旁,張丹楓微笑問

道:「有把握嗎?」

  凌雲鳳道:「我和天都聯劍,諒不至於敗給他,要勝他卻還未有十分把握。」張丹楓

道:「我剛才看了你的幾招劍法,奇詭變化,已臻上乘,還須注意奇正相生,拙中見巧!」

隨即講了幾句上乘劍訣,都是針對凌雲鳳劍法的毛病的,凌雲鳳心領神會,色舞眉飛。

  管神龍冷笑道:「是否還要再學三年才來與我比劍?」凌雲鳳笑道:「你催什麼,讓你

多活片時,正是便宜了你!」笑聲中兩夫妻並肩而上,管神龍瞧著他們神采飛揚,好似已是

胸有成竹的神氣,暗暗心寒。

  凌雲鳳笑道:「你既急著要再世為人,為何還不進招?」管神龍大怒喝道:「今日不是

你死,便是我亡!」長劍抖動,嚙嗤聲響,劍尖向霍天都一點,霍天都橫劍一迎,未曾碰

著,管神龍一個「移宮換位」,趁著雙劍未曾合墮,猛然間便對凌雲鳳施展殺手毒招!

  原來管神龍也得過喬北漠的指點,喬北漠與霍天都夫婦鬥過多場,對他們的劍法熟悉之

極,看出了凌雲鳳的劍法要比她丈夫辛辣,但嚴密之處,卻是不如,而且兩人性格不同,在

微妙的關鍵之處,每因凌雲鳳較急而霍天都較緩,他們本來是奇正相生的劍法,就可能在配

合上有失調和。

  因此管神龍這次與霍、凌二人比劍,亦已有了一套戰略,出手第一招便對霍天都佯攻,

趁著雙劍未曾合壁,卻又迅即一變,轉為對凌雲鳳施展殺手。哪知凌雲鳳得到張丹楓指點,

更是早已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待得管神龍的劍鋒堪堪刺到,這才舉劍一撩,霍天都這時正

改守為攻,來得正是時候,雙劍合成了一個圓圈,把管神龍的長劍一絞,轉了幾轉,唰唰兩

聲,雙劍一齊穿過,管神龍的衣襟左右兩邊都被洞穿,劍鋒幾乎是貼肉削過,嚇得他冷汗涔

涔!

  一試得手,精神大振,兩夫妻雙劍齊出,宛似二龍搶珠,把管神龍裹在當中,越迫越

緊,但管神龍功力甚高,劍法老練,急切之間,他們也還未能得手。管神龍沉著應付,腳踏

九宮八卦方位,見招拆招,見式拆式,竭力化解二人的攻勢。張玉虎看得高興之極,對龍劍

虹低聲笑道:「凌姐姐的劍術已自創一家,縱未勝過她的丈夫,至少也不在他之下,哈,看

霍大哥可還敢小視她麼?啊,可惜,可惜!」原來在說話之時,凌雲鳳正使到一招「玄鳥劃

砂」,乘隙而進,把管神龍的長劍挑開,可惜霍天都慢了半分,時機一瞬即逝,竟然又被管

神龍化解了。

  霍天都這一招雖然失了時機,但他悟性極高,劍術的根基也勝於妻子,凌雲鳳得張丹楓

指點,劍法有所改進,他一時配合不上,過了三十餘招,他便即心領神會,雙劍合壁的威力

大增,初時管神龍還敢偶然反擊,這一來,他已是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張丹楓拈鬚微笑,對於承珠說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詩壇如此,武

林亦然,天都,雲鳳所創的劍派,若以詩比擬,光芒不減李、杜詩篇,將來必能成為一代至

尊。」於承珠看到幾招精妙的劍法,正想向師父請教,谷竹均忽來說道:「山腳十里之外,

似有大隊人馬走動的聲息。」張丹楓只答了兩個字:「無妨!」接著便道:「谷老,這樣的

劍法難得一見啊!」谷竹均見張丹楓絲毫不以為意,還邀他欣賞劍術,心想:「張大俠神機

妙算,他說無妨就定是無妨!」於是放下心來同看場中鬥劍。

  這時霍、凌雙劍越迫越緊,激戰中,霍天都運足真力,橫劍一封,管神龍急忙變招易

位,凌雲鳳哪容得他從容應付,劍訣一領,突撲空門,管神龍反手一劍,但見劍光如練,凌

雲鳳的劍鋒已指著他右肋要穴,緊接著「唰」的一聲,霍天都的長劍又從左側削來。這兩招

配合得妙到毫顛,管神龍擋得一邊,擋不得兩邊,若非給凌雲鳳刺中穴道就要給霍天都削掉

他僅餘的獨臂,兩害相權取其輕,心念方動,「嗤」的一聲,凌雲鳳的劍尖已在他脅下劃

過,管神龍驀地一聲大喝,長劍脫手擲來,這一擲是他畢生功力之所聚。霍、凌二人同時出

劍,但聽得一片斷金戛玉之聲,管神龍那柄長劍斷為兩截,凌雲鳳功力稍弱,也蹌蹌踉踉的

倒退了幾步。

  霍天都心想:「此人到底是一位武學大師,他輸了也便算了。」待凌雲鳳穩住身形,管

神龍已逃入林中。

  只聽得管神龍叫道:「小弟無能,先告退了!」原來他閉了穴道,受傷不重,但想到對

方高手如雲,且有張丹楓壓陣,喬北漠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是以雖然尚可再戰,卻先行棄友而逃。

  喬北漠「哼」了一聲,適:「好,你走得遠遠的,今後也不必再見我了!」管神龍心

想:「等下張丹楓便要取你的性命,只怕我想見你你都不能見我了。」不作一聲,加緊腳

步,忽地「蓬」的一聲,一團火焰在他的身邊爆炸開來,緊接著幾道金光,一齊襲到,管神

龍慘叫一聲,倒下地來,他前面那棵大樹上,跳下一對男女,男的搶先一步,一刀就割下了

管神龍的首級,哀聲叫道:「爹爹,孩兒今日替你報了仇了!」

  這對青年男女乃是萬天鵬和陰秀蘭,他們來得正巧合時,管神龍在倉皇逃命,失魂落魄

之際,冷不及防,先給陰秀蘭的毒霧金針火焰彈打中,他受傷之後,真氣已不能運轉自如,

中毒暈眩,緊接著,又是萬天鵬一手連發七支金筆,都打中了他的穴道,饒是他本領再高,

也難抵擋,可歎他本可以成為一個武林宗匠的,卻因多行不義,死於兩個後輩之手。

  龍劍虹見陰秀蘭安然無恙,大為歡喜,招手喚她。陰秀蘭先到張丹楓跟前請了個安,低

聲稟告了幾句,然後去見龍劍虹。龍劍虹問道:「你是怎麼脫險的?」陰秀蘭笑道:「說來

話長,不久你就會知道。龍姐姐,等下還有一場熱鬧的戲呢,你等著瞧吧!」龍劍虹心想:

「她剛剛來到,怎知張大俠與喬老怪就要決戰?莫非是指另一樁事情,但哪還有比他們兩人

決戰更精彩的好戲?」

  喬北漠這邊連敗四陣,傷亡了六大高手,加盟之人,盡都膽寒,喬北漠神色黯然,沉聲

說道:「抗天,將你的銅人給我。」提起獨腳銅人,緩緩走出場心。於承珠道:「師父,寶

劍給你!」張丹楓面容肅穆,似乎在想什麼,片刻之後,低聲說道:「也好。」接過青冥寶

劍,也緩緩走出場心。這十年來,張丹楓從未用過刀劍,即算上次與喬北漠比武,也只是用

一柄普通的青鋼劍,而今卻換了寶劍出場,那當真是非同小可的了。

  兩人相向而立,一邊是天下第一劍客,一邊是天下第一魔頭,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他

們兩人身上。他們兩人則又凝神靜氣,彼此互相打量,張丹楓見喬北漠雙眸炯炯,神光湛

然,一看之下,竟似深得正宗內功精髓的一代宗師,要仔細觀察,才瞧得出一兩分邪氣,心

知他果然是參透了正邪兩派的上乘武學,另辟練功蹊徑,達到了正邪合一,扭轉陰陽的境

界,不禁心中一動,低聲歎道:「可惜,可惜!」他的意思除了喬北漠之外,只有於彥珠一

人明白,那是她師父起了愛惜人材之念,但喬北漠大惡難赦,張丹楓一面決意殺他,一面卻

又為他惋惜!

  喬北漠淡淡說道:「你死在我的手上,也是同樣可惜!天下可惜之事很多,那也不必多

說了。」張丹楓拔劍出鞘,微微點頭,道:「你這話倒說得是,來吧!」喬北漠將獨腳銅人

一擺,一招「犀牛望月」,向外推出,張丹楓青冥寶劍在銅人士輕輕一點,但聽得聲如鳴鐘

擊罌,銅屑紛飛,一縷極為陰寒之氣,瞬息間便傳到了他的掌心,透過了他的手少陽經脈。

正是:

  自古正邪不兩立,非關瑜亮並時生。

  欲知二人勝敗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驚見劍光寒 元兇接首 愁看人影沓 一鳳凌雲

  張丹楓「呼」的一聲,一口氣噴將出來,喬北漠但覺撲面冰寒,但這股寒流瞬即過去,

接著便是春風拂面,好像一下子從肅殺的隆冬到了陽春三月,周圍的空氣也變得溫和潮濕起

來。喬北漠心頭一震,想不到張丹楓的內功深厚,竟至如斯!張丹楓也有點駭然,心道:

「他果然是練成了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

  原來張丹楓是以絕頂玄功,將侵入體內的陰寒之氣,一口氣噴將出來,所以喬北漠先感

寒冷,後覺溫和,溫和的最張丹楓本身的真陽之氣,足見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侵入張丹楓體

內,也不過如將一顆石子投入湖中,稍稍蕩起波紋而已。

  但張丹楓雖沒受傷,真氣也不免有所虧損,當下立即運劍如風,採取速戰速決的戰略,

免得兩敗俱傷。喬北漠將獨腳銅人舞得潑風也似,但聽得一片金鐵交鳴之聲震耳欲聾。張丹

楓這柄青冥寶劍有斷金戛玉之能,劍鋒一劃,銅人上便是一道裂痕,一過片刻,銅人身上已

是傷痕斑駁,銅屑紛飛,喬北漠暗叫不妙。激戰中張丹楓一招「長虹經天」,橫削過去,喬

北漠將銅人一推,銅人雙手倏地張開,竟似活人的手臂一樣,靈活非常,戳向張丹楓的胸前

大穴。高手比鬥,只差毫釐,這一下等如喬北漠的手臂突然伸長數尺,只聽得「卜」的一

聲,張丹楓被銅人戳了一下,於承珠。張玉虎大驚失色,但緊接著一道青光削過,銅人的兩

根手指也被寶劍削了下來,於承珠吁了口氣,低聲說道:「師父沒有受傷。」

  忽見兩人的身形都緩慢下來,彼此繞場遊走,過了片刻,喬北漠首先發出一聲大喊,身

形飛起,銅人一擺,朝著張丹楓磕下,張丹楓挺劍一挑,左掌橫擊,喬北漠的銅人抵著張丹

楓的劍尖,他的身子便如同懸在半空似的,左掌劃了個圈,也拍將下來,看看雙掌只差半寸

便要相交,喬北漠忽地在半空中翻了一個觔斗,倒縱出三丈開外,張丹楓仍然站在原地,但

身形亦似驚濤駭浪中的小舟一樣,搖擺不足,原來是彼此都受到對方的掌力震盪,各有顧

忌,不待雙掌相交,便即分開。這一招在內功的較量上是張丹楓勝了一籌,但喬北漠這一記

劈空掌,卻是挾著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掌力,張丹楓要驅散侵入體內的陰寒之氣,卻不免比

喬北漠多費一點真氣,比對起來,實在是雙方都未佔到便宜。

  一招過後,兩人又都靜止下來,但見喬北漠汗水淋漓,張丹楓的頭頂如冒出熱騰騰的白

氣。

  原來他們二人,最初都想速戰速決,但雙方旗鼓相當。各有顧忌,結果還是不能不相持

下去,彼此動用絕世神功,乘暇抵隙,襲擊對方,這樣一來,喬北漠每發一掌,固然是要消

耗不少真力,張丹楓每次抵禦他挾著第九重修羅阻煞功的掌力,同樣也要耗損真氣來驅散侵

入體內的陰寒邪毒,故此,雙方在每次換了一招之後,最少都要等待過了一盞茶的時刻,方

能再度交手。

  這時形勢表面上雖似緩慢許多,其實卻是外弛內緊,不但在每一次過招的時候,都有生

命的危險,即在「松」下來的時候、也是充滿危機,誰若稍微疏忽,敵人就必定會乘慮而

入,教你命喪當場。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雙方總共不過換了五招,喬北漠所用的那個獨腳銅人,耳朵、鼻

子、手指,全都被張丹楓的寶劍削掉。喬北漠發如亂草,根根倒豎,額上青筋暴露,頸下短

須如朝,再加上用的是一個缺耳缺鼻缺指的獨腳銅人,形狀端的十分稀奇古怪,但場上卻是

靜到了極點,誰都不敢笑出聲來。喬北漠這方的人,心上都如懸了十五個吊桶,七上八落;

張丹楓這方的人看到他頭頂的白氣越來越濃,亦同樣是驚心動魄!

  寂靜中忽然傳來了戰馬嘶鳴,刀槍碰擊的聲音,聲音隨著山風飄來,最初只是隱約可

聞,漸漸便越來越聽得清楚了。不久,誰都聽得出是兩軍在山下交戰,這一個出人意外的事

情,登時令人人都緊張起來,但場中也正是鬥到最緊張的時候,對於學武的人,這當真是百

世難得一見的好戲,因此雖然廝殺之聲震耳,但在場的人卻仍然是個個目不轉睛,注視斗

場,人人同一心思,不管是哪一方的大軍殺來,不管對自己是禍是福,這一戰卻非看到終場

不可。人人均是如此想道:「縱使是敵方的軍隊殺來,也未必要得了自己的性命,錯過了這

一場不看,那可就是終身遺憾,死也不能瞑目了!」

  場中的張丹楓與喬北漠,對外界的一切,卻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兩人相向而立,彼

此目不轉睛的注視對方。他們的距離約有五六丈光景,這時忽然雙方同時舉步,一步一步的

緊緊向對方行來,喬北漠每走過一步,地上就留下一個深深的足印,張丹楓雖然神情嚴肅,

但走過之後,卻是點塵不揚。於承珠鬆了口氣,悄悄對張玉虎道:「咱們的師父定然可以贏

得這場!你看喬老賊已是緊張到了極點,師父他老人家卻是舉重若輕,不改平日從容的風

度。」

  就在這方木無聲待雨來之際,忽聽得有人叫道:「張大俠,張大俠!」眾人目光移動,

朝著聲音的來處看去,但見一雙男女,從山坳那塊大石後面走出,飛奔而來,張玉虎「噓」

了一聲,眼睛仍然不離他的師父,龍劍虹卻不禁失聲叫道:「是石大姐,哈,成大哥也出來

了!」猛然發覺全場靜到了極點,只有她的聲音在空氣中迴盪,同時還感到似有許多道含著

責備的眼光投到她的身上來。龍劍虹面上一紅,急忙回過頭去,但見張丹楓與喬北漠已經立

定,距離不到七尺!喬北漠滿面殺氣,張丹楓嘴角含著微笑,瀟灑從容的神態之中也似乎帶

著三分緊張,但兩人都好像在運勁蓄勢,等待這最後的一擊。

  這兩個疾奔而來的人,正是成海山和石文紈,他們一到山上,看到這樣緊張的形勢,感

到這樣緊張的氣氛,登時噤不敢聲。谷竹均將成海山拉到身旁坐下,成海山貼著他的耳朵說

道:「官軍被咱們圍在山溝裡面,陽宗海、婁桐蓀都在……」谷竹均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他

的意思,成海山正是想來請張丹楓調一些人下去,幫忙他們擒拿陽宗海的,在這樣的形勢

下,當然不能再說下去,而且他自己也給場中緊張的氣氛吸引住了。

  就在這時,忽見喬北漠雙眼圓睜,大喝一聲:「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銅人一磕,左

掌平推,呼的一聲,寒光陡起,在同一時候,發出了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修羅陰煞功固然

是運足了功力,銅人的來勢也是威猛無倫,使的是邪派中的一種「伏象神功」,力逾千鈞,

他居然能夠一心二用,同時使出兩種絕頂神功,當真是武林中罕見罕聞的超人本領,少林三

大神僧和氓山派掌門韓鐵樵這幾個武學大行家,看到喬北漠這突如其來的一擊,都不禁「啊

呀」一聲,驚叫起來!

  霎時間,但見匝地寒光,漫天劍影,這兩大高手,當真是靜如江海凝光,動如雷霆疾

發,喬北漠同時使出兩種絕頂神功,張丹楓也施展了平生所學,驟然間使出了殺手神招。

  但聽得鐺鐺兩聲,銅人的兩條臂膊又被削去,青光繞過,喬北漠的滿頭亂髮被削得幹幹

淨淨。說時遲,那時快,喬北漠的第二掌又已拍到,「蓬」的一聲,正中張丹楓的背心,張

丹楓整個身軀飛了起來。就在眾人驚叫聲中,張丹楓的第二招殺手神招早已發出,空中灑下

了千百朵劍花,三大神僧中也只有本領最高的無相上人才看得清楚;就在這瞬息之間,喬北

漠的身上已中了張丹楓七劍!

  喬北溟大吼一聲,將銅人擲出,這一擲是他畢生功力之所聚,張丹楓也不敢硬接,不得

銅人飛到,立即也將寶劍擲出,但見一道長虹穿過銅人心腹,銅人去勢頓綴,墜下地來,青

冥寶劍兀自飛出十餘丈外,這才插在樹上。這幾下動作快如電光石火!待得眾人驚魂稍定,

看清楚時,只見張丹楓與喬北漠又合在一起,雙掌相抵,大家都動也不動,有如兩尊石像。

原來喬北漠在擲出銅人之後,立即閉了全身穴道,暫時止住流血,向張丹楓撲來。脹丹楓本

來可以避開,但他知道喬北漠的心意,喬北漠練成了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若然不能與自己

硬對一掌,他必然死不瞑目。張丹楓為了成全他的心願,也想藉此考驗一下自己的功力,竟

然伸出雙掌,接受他臨死的一擊。

  這時除了三大神僧之外,誰都不知道喬北漠已是臨死之前的掙扎,他雖然中了七劍,但

身上沒有半點血漬,面目猙獰,雙目火紅,哪裡瞧得出他是受了重傷?連於承珠那等對師父

有極度信心的也不禁驚惶,其他人等更是緊張得連大氣也透不出來。

  喬北漠將殘存的真力都迫聚掌心,發出了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雖說是臨死前的掙扎,

威力也大得驚人,張丹楓吸了口氣,骨節格格作響,全身的功力也都聚在掌心,喬北漠但覺

對方的內功源源而來,競似無窮無盡。要知喬北漠雖說是練成了正邪合一的內功。霸悍之

處,為任何一派內功所不及,但到底時間還短,卻怎及得張丹楓正宗內功的純厚?喬北漠這

才知道,即使自己沒有受傷,一上場來就與張丹楓對掌的話,亦是勝他不得,爭雄之念一

灰,登時全身軟了下來,張丹楓輕輕一推,說道:「喬北漠,你好生去吧!」喬北漠長歎一

聲,仆地便倒,真氣一散,所受的七處劍傷,傷口立即擴大,血如泉湧。

  張丹楓慘然問道:「喬北漠,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喬北漠斷斷續續地說道:「死

在你的劍下,死也值得!只、只、只可惜我一生心血……武學失傳……」張丹楓神色黯然,

說道:「這我可沒有辦法幫助你了。」

  這一場慘烈之極的惡鬥,看得人人驚心動魄,直看到喬北漠倒地身亡,眾人還不敢稍

動,過了半晌,不知是誰叫了一聲:「啊,喬北漠死了!」喬北漠這方的人才如夢初醒,哄

然亂叫,四散奔逃,在混亂中,忽然有一個人搶了喬北漠的屍首,衝出人從。

  這個人正是喬北漠的弟子厲抗夫,他不向山下逃走,卻跑上一處危崖,張玉虎喝道:

「厲抗天,你還往哪星跑?」拔出緬力,便追上去。張丹楓叫道:「小虎子,讓他走吧!」

張玉虎怔了一怔,停下腳步,就在這時,只見厲抗天已跑上危崖,抱著喬北漠的屍身,突然

跳了下去,懸崖下面,是一個無底深潭,據傳可以通到大海,過了一會,底下傳來了「撲

通」「撲通」的聲音,顯見是厲抗天和他的師父都已沉下了無底深潭,眾人無不嗟歎!

  眾人都以為是厲抗天為了保全師父的遺體,免致落入敵人手中,故此不惜一死殉師,殊

不知給厲抗天一個救出師父的機會,原來那深潭裡有個水帝洞,可以從另一面通出去。這峻

山上清宮的主持海若道人是厲抗天的好友,厲抗天曾經在上清宮住過幾個月,知道有這條通

道。他情知若是往山下逃跑,群雄必定放不過他,所以不惜身冒奇險,在張丹楓的眼皮底

下,搶走了師父的屍體,跳上危崖,躍下深潭,幸好中途沒有給橫生出來的松樹或石筍絆

住,竟然出乎意料之外的順利,給他逃脫了性命,也保全了師父的性命。原來喬北漠雖然身

受重傷,卻倘未完全氣絕,喬北漠曾經在陰秀蘭手裡搶到一本百毒真經,百毒真經中有一種

以毒攻毒的藥方,可以將他因練修羅陰煞功而積在體中的陰寒之氣凝聚起來,反而可以保護

他心頭一點元陽之氣的。喬北漠在下山之時,早已決定了與張丹楓決一生死,因此也預先按

方配了兩劑藥散,由厲抗天收藏。後來厲抗天救活了師父,喬北漠逃出海外,在一個孤島度

過餘年,直活到一百多歲才死。這是書外之話,不必細表。

  這時眾人都以為喬北漠已死,連張丹楓也絕對想不到有後來的變化,於承珠、張玉虎、

成海山、石文紈等人紛紛走來,只見張丹楓的背心上有一個黑色的掌印,從白綢衣的外面都

可以清楚見到,無不駭然。張丹楓道:「好了,元兇已除,不必我再去了。承珠、小虎子,

你們都去助石老伯一臂之力吧!」原來張丹楓早打聽到陽宗海和婁桐蓀為了提防群雄到來擾

亂,預先布下埋伏,到時要領三千精兵前來,群雄若來的話,他們便可一網打盡。張丹楓打

探到他們的佈置,一面通知石驚濤帶領從海島撤出來的義軍,盡速趕來應援,一面趁著杭州

城中空虛之際,將成海山從獄中救出。這就是張丹楓為什麼在今日遲來的原因。

  張玉虎道:「師父,你沒事麼?」張丹楓微笑道:「喬北漠還沒有這樣的本領要我陪他

同走,你放心吧。」

  於承珠和張玉虎雖然甚是聰明,一時間也領悟不到師父話中另有意思,只道師父說是無

妨便定是無妨,於是放心下山,準備去活捉陽宗海。

  原來張丹楓為了要使喬北漠心服,在背心中了他的一掌之後,還硬接他的第九重的修羅

陰煞功,這時亦是受傷非淺,不過他內功純厚,誰也看不出來,當然張丹楓不致喪命,但卻

已元氣大傷,以他的修為本來也可以活到百歲的,後來不到六十歲便死了,便是因此之故。

  雲重、於承珠率領群雄,衝下山去,只見一大隊官軍已被包圍在山溝裡面,石驚濤的義

軍雖然人數較少,但居高臨下,佔著有利的地勢,不斷滾下巨木大石,打得官軍鬼哭狼號。

  於承珠一馬當前,揚聲叫道:「喬老賊已經伏誅,你們還要作困獸之鬥麼?」此言一

出,陽宗海心膽俱裂,他本來是指望喬北漠和他的黨羽,從山下攻下來,解救他們的,現在

看到從山下殺下來都是義軍中人,不問可知,喬北漠縱然未死,也定是給他們殺敗了。

  婁桐蓀取出一面令旗,大聲喝道,「突圍!」群雄早已衝入官軍陣中,山上的義軍也殺

下來,於承珠喝道:「還想走麼?」施展穿花繞樹身法,在亂軍叢中穿過,追趕陽宗海。

  薩力雄恃著力大,手舞雙錘,碰到有人攔截便是一錘,打死了幾個義軍頭目,忽聽得一

聲喝道,「站著!」薩力雄一錘打去,被那人一手抓住錘頭,竟似碰到了銅牆鐵壁一般,打

不下去,薩力雄大吃一驚,使盡氣力,往前一撞,那人冷笑道:「還要掙扎麼?」雙手齊

出,抓著他的手腕,將他那巨無霸般的身軀舉了起來,一個施風急舞,便摔出去,摔下來

時,剛好碰著一個軍官的大刀,兩人同時斃命。這個力捉薩力雄的人正是雲重。薩力雄雖甚

天生神力,卻怎及得雲重大力金剛手的絕頂神功。

  陽宗海逃到谷口,忽聽得嗚嗚聲響,幾點金星迎面打來,原來是於承珠已繞到他的前

面,張玉虎站在他的側邊,陽宗海急忙改了一個方向,剛跑出十餘步,忽聽得凌雲鳳冷笑

道:「來,來,來!我領教你的劍法!」跟在她身後的是霍天都,陽宗海更是嚇得魂飛魄

散,急忙再轉一個方向,這回剛走得幾步,「轟」的一聲,一團火光在他面前炸裂開來,這

是陰秀蘭放出的毒霧金針火焰彈,橫刀而立,和她在一起的是周志俠。

  若在平時,陰秀蘭的暗器雖然厲害,陽宗海也絕不會讓她打中,但現在他正在喪魂落魄

之際,冷不及防,卻被雜在煙霧中的梅花針打中了他的太陽穴,加以吸進了一口毒霧,登時

頭暈目眩,回過頭來,只見背後又是石驚濤和谷竹均兩位老英雄趕來,陽宗海叫道:「我好

歹都是做過大內總管的人,要死也不能死在你們之手!」反劍一戳,長劍穿喉而過,一命嗚

呼。

  谷竹均朗聲叫道:「放下兵器,都讓你們回去。」官軍正在無路可逃,聽得有這一條生

路,嘩啦啦一片聲響,登時山溝壁堆滿了刀槍。

  這一仗義軍大獲全勝,稍洩了一口冤氣,遺憾的只是那個老奸巨滑的婁桐蓀,卻不知什

麼時候混在亂軍之中逃走了。

  石驚濤留下了幾個大頭目帶領義軍分批撤退,他和張玉虎等人上嶗山去看張丹楓。

  海若道人那座上清宮房屋甚多,海若道人和他的徒弟們都已逃走了,正好讓給群雄歇

宿。石驚濤等進了七清宮,知得張丹楓正在靜室運功療傷,不便去打擾他。上清宮中留有許

多酒食,那是喬北漠準備用來款待加盟的黨羽的,現在也正好給他們拿來擺慶功宴了。這時

已是黃昏時分,待到慶功宴的酒席在院子裡擺開,月亮也已從群峰之間升起,清輝滿地,歡

聲盈耳,行令猜拳,飛跪醉月,上清宮裡一片喜氣洋洋,只有霍天都一人似乎滿懷心事,躲

在一旁。他的妻子凌雲鳳和於承珠、張玉虎、龍劍虹這一班人談得正歡。

  酒過三巡,石驚濤宣佈了一個消息,是一個壞消息,也是一個好消息,義軍最主要的基

地伏波島被攻陷之後,接連又有幾個海島被官軍佔領,葉成林為了避免損失,同時也為了避

免和官軍作更大規模的自相殘殺,下令其餘幾個海島的義軍也全部撤退,一部分土生土長的

留在沿海他們自己的村莊,組織民間武力,繼續防範倭寇的入侵。其他願意跟他走的,將在

日內一同北上,與周山民那支義軍合夥,因為北方風雲動盪,西北的韃子和新興的滿州女真

族野心勃勃,隨時都準備打入關內,而朝廷卻還在增兵添餉,要襲滅這支義軍,因此周山民

的金刀大寨十分需要更多的人幫助。

  群雄聽到義軍損失重大,經營了十幾年的基地也盡都要被迫放棄,當然痛心;但想到和

周山民這支義軍合夥之後,更可以大展雄圖,為民造福,又都豪氣陡生,紛紛響應葉成林這

個號召。慶功酒登時變成了誓師酒!

  霍天都暗地留心,在歡鬧的人群中,凌雲鳳反而沉默下來了,她咬緊嘴唇,一雙又大又

圓的眼睛放出火焰似的光芒,沉默並不能掩蓋她的興奮,霍天都已經熟悉她像熟悉自己一樣

了,難道還需要她開口說話嗎?難道他還不懂得她的心事嗎?忽然間霍天都感到異常寂寞,

正因為自己已經懂得她,現在更覺得是和妻子分處兩個世界了。他看見妻子用眼睛搜索他

了,嗯,現在已經向他走來了,他知道她將會向他說什麼話,他用目光向她打了一個招呼,

悄悄地溜出門外。

  張玉虎和龍劍虹這時正在林於裡頭,龍劍虹已經決定和他北上,他們剛才也飲了誓師

酒,所要說的話也都說了,其實即算一句不說,他們也早已心心相印了。

  圓月高懸,到處一片發亮的銀色,起伏連綿的山巒像罩了一層薄霧輕紗,再往遠處眺

望,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海洋,天連水,水連天,他們站在峽山高處,聽到黃海的海嘯,也聽

到彼此的心跳。是啊,這對年輕人的心情和這幅壯闊舒懷的天然圖畫是合拍的,他們的心中

也正像黃海裡的波濤澎湃,展在他們面前的,也像大海一樣,是無限廣闊的人生。

  不遠處忽聽得盈盈笑語,龍劍虹低聲說道:「瞧,是秀蘭妹妹和周大哥!」張玉虎滿懷

歡悅,拉著龍劍虹的手道:「咱們往別處走,不要打擾他們。」

  在林子的另一方,他們又瞧見一對人影,肩並著肩。兩個頭垂得低,幾乎湊在一起,雖

然沒有笑語喧喧,但一看就知他們是在隅隅私語,張玉虎笑道:「你瞧凌姐姐和霍大哥親密

的樣兒!」龍劍虹微有詫異,說道:「是啊,這次和往日大不相同,一點也沒有爭吵。好,

咱們再往別處走,免得讓他們瞧見了不好意思。」

  這對年輕人沉醉在大自然壯麗的圖畫裡,沉醉在愛情中,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龍劍虹

道:「嗯,天都快要亮了!」張玉虎好像是從一個甜蜜的夢裡醒來,還在留戀,但他抬頭一

看,只見遠處一雙人影,周志俠和陰秀蘭已經回去了。

  龍劍虹顫聲說道:「咦,你瞧這一邊!」正在林子裡那對交柯合抱的大樹底下,凌雲鳳

孑然獨行,剛剛走過。龍劍虹和張玉虎急忙迎上前去,但見凌雲鳳眼眶裡滿是淚水。原來霍

天都知道妻子的心意已決,無可阻攔,他們彼此有不同的抱負,誰勉強誰跟從自己都將令對

方鬱悶終生,因此,他們在沒有半點爭吵的情形下分手了。

  張、龍二人非常難過,但這時他們還能說些什麼呢?這不是普通的分手,一切安慰的說

話都是多餘。凌雲鳳忽地拾起頭來,一手攜著龍劍虹,一手攜著張玉虎,哽咽說道:「咱們

同一條路走吧,該回去了!」龍劍虹、張玉虎同聲說道:「是啊,太陽已經升起來了!」正

是:

  「一鳳凌雲獨自飛,失群亦是合群時,只傷舊侶欲安歸?劍膽琴心空仁望,牛郎織女卻

參差!天山望斷意淒迷。」

                          ——調寄《浣溪沙》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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