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打破牢籠飛綵鳳 喜從王手接金釵
就在秦柱尊的「黑煞掌」即將劈下之際,忽聽尋「嗤」的一聲,一縷金光。電射而
來,卻原來是葉慕華將耿秀鳳的第二支金釵當作暗器,人還未到,暗器先射到了。
這支金釵是對準了秦柱尊掌心的「勞宮穴」射來的,「勞宮穴」若給刺個正著,秦
柱尊的毒掌功夫,就要破了。秦住尊是個武學行家,一聽這暗器破空之聲,不由得心頭
一凜,連忙縮手閃升。說時遲,那時快,葉慕華已是如飛趕到。
旁邊有個堡丁是歸少靈的隨從,「啊呀」一聲叫道:「日間鬧事的就是這個小子!」
歸古愚大怒喝道:「原來是你這小賊搗的鬼!」一掌便向葉慕華劈去,用的竟是少林派
真傳的大力金剛掌功夫。
葉慕華冷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接招!」葉慕華的「般若掌力」專傷奇經八脈,
是介乎正邪之間的一種極厲害的功夫,歸古愚的功力雖然深湛,卻也禁受不起。雙掌相
交,只聽得「蓬」的一聲,歸古愚全身一震,胸中氣血翻湧,內息竟有收束不住之勢。
歸古愚大吃一驚,嚇得連忙跳過一邊,調勻氣息,看看自己有否受了內傷。
秦柱尊過來援救,「籐蛇棒」使出一招「翻江倒海」,橫掃葉慕華的下三路。葉慕
華劍已出鞘,劍光一閃,一招之間,遍襲秦柱尊的七處大穴。秦柱尊識得厲害,連忙轉
攻為守,舞棒防身,登、登、登的連退三步。他的本領稍微比歸古愚高明一些,葉慕華
不能將他一招擊敗,但也嚇得他不敢便拼了。
葉慕華腳尖一挑,把耿秀鳳跌落的那把短刀挑起,說道;「耿姑娘,你的兵刃!」
耿秀鳳心亂如麻。不知是該恨他還是謝他,面上一紅,將短刀接下,立即便轉過身去,
給她的那兩個丫鬟解圍。
葉慕華微微一笑,趁著秦柱尊已經給他迫退,而歸古愚未曾再上之際,一彎腰將他
剛才所發的那支金釵也拾了起來,說道:「耿姑娘,這支金釵也一併物歸原主了吧。」
耿秀鳳此時已是手舞雙刀,和婁人傑交上了手。也不知她是在激戰之中不能分神還是覺
得不好意思,卻當作聽不見葉慕華的說話。
葉慕華見她沒有回頭接釵,心裡想道:「以後再還給她也不遲。」當下運劍如風,
殺得秦柱尊步步後退。袖出身來,倏地向婁人傑攻了一劍。
婁人傑對付耿秀鳳已是有點招架不住,此時他又認出了葉慕華就是萬家莊的那個
「盜馬賊」,婁人傑曾是他手下敗將,焉敢招架?但饒是他退得快,肩頭也已著了一劍。
險些挑穿了他的琵琶骨。
耿秀鳳殺退敵人,救出她的兩個丫鬟。那四個使狼牙棒的漢子,亦已殺出重圍,與
她會合。其中只有一人受了一點輕傷,並無大礙。此時在廣場上狼奔殺突的馬群,逃入
各處大街小巷,亦已散失了一半有多。廣場上騷亂的情形,也漸漸平靜下來了。
歸德堡的團練在這場騷亂中紛紛逃走,此時還剩下的不到三成,逃跑的趨勢也還在
繼續。歸古愚大怒,命令他的得力手下在路口攔截,並吹起號角,要將餘眾招集,重整
旗鼓。
耿秀鳳一來急於去解救自己被圍的隊伍,二來目前他們雖然暫佔上風,但整個形勢,
究竟還是眾寡懸殊,若侍歸古愚重整旗鼓,他們勢將再次陷入重圍。耿秀鳳當機立斷,
叫她的手下各搶坐騎,衝出歸德堡。
騷亂尚未平息,們古愚的手下也未曾齊集,不敢來追。耿秀鳳搶了一匹健馬,跳上
馬背,一聲長嘯,說道:「歸老賊聽著,今晚只是給點顏色你瞧瞧,若敢估惡不梭。下
次再來,定當取你狗命!」她出了一口心頭之氣,可是又不禁暗暗慚愧,覺得自己未免
有「冒功」之嫌,心裡想道:「今晚若不是得這姓葉的小子幫忙,只怕我還不易逃出這
歸德堡呢。顯了『顏色』給歸老賊瞧的是他,可不是我。」
耿秀鳳這一幫人是在塞外的草原馳騁慣的,馬術十分精熟,那些負傷奔審的怒馬,
本來是幾個壯漢也未必能夠降伏的,給他們一跨上馬背,便能控制自如。此時馬棚的大
火,已燒到了街上,耿秀鳳這幫人衝了出去,歸古愚的手下也要忙於救火了。
葉慕華也搶了一匹坐騎,跟著耿秀鳳出去,耿秀鳳卻不理他,一馬當先,自顧自的
奔跑。她的兩個丫鬟緊緊跟在後面,再後就是那四個使狼牙棒的漢子。這一群人有時急
促的交談幾句,所說的都是他們內部的事情。
葉慕華不好意思趕上前去與耿秀鳳並轡同行,只好孤單單地吊在最後面。他隱隱聽
得那四個漢於提起「朱家兄弟」,朱家兄弟那一夥不知是否已在騷亂中先逃跑了,並沒
有跟來。可是卻沒有一人提及葉慕華,就好像沒有發覺他同在一起似的。
葉慕華心裡有許多疑問,要想向耿秀鳳間個水落石出,心裡想道:「此時她急於要
去給部屬解圍,可不是說話的時機。但卻又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解圍,只怕要誤了字
文雄之約了。」葉慕華抬頭一看,只見東方已露出了魚肚自。他和宇文雄是約好了在天
亮之後在烏龍鋪見面的。
救兵如救火,耿秀鳳快馬加鞭,一心趕路,葉慕華哪有機會和她談話?心裡想道:
「好不容易碰上了她,這次我與她並肩禦敵,即使說不上什麼恩德,至少也是助了她一
臂之力。正好藉此時機,和她解開這個梁子。」想至此處,不覺又是心裡暗暗好笑,
「這個梁子因何而結,我也還是莫名其妙呢。要是這次不向她問個清楚,以後恐怕很難
有同樣的機會了。宇文雄的事情固然也是極為重要,但我遲到一兩個時辰,想來他也不
會見怪我的。怕的就是他也急於趕路,不肯等我,要追上他所騎的那匹駿馬,可就不太
容易了。不過,我與他的交情已非一日,想未他也不會不等我的。」
葉慕華反覆思量,不知不覺跟著耿秀鳳又跑了一程。此時已出了歸德堡,走在山路
之上,隱隱聽得前面山谷中的廝殺聲了。葉慕華按捺不住要查究個水落石出的必情,心
想:反正已和她來到了這兒,為人為到底,送佛送到西,索性再助她一臂之力。」
東方的魚肚白己變為滿天金色的朝霞,轉眼間一輪旭日亦已透出雲層,山谷間瀰漫
的霧氣在陽光之下消散的,層巒疊嶂,就似被揭開了一層薄霧輕綃,豁然顯露。遠遠望
去,山頭上已是隱約可見幢幢人影,似在四散奔逃,一時間難以分清敵我。
耿秀鳳揮舞雙刀,快馬疾馳,遠遠的揚聲喝道:「歸德堡已給我們攻破,歸老賊的
祠堂也給我們燒為干地了。你們受了歸老賊幾個臭錢?何苦為他賣命!」她用傳音入密
的內功將聲音遠遠的送出去,這一喝果然有震懾敵人的功效,更多的人逃跑上山,這時
可以看得清楚逃胞的是歸德堡的團練了。
只見山谷裡有一隊衣衫不整、滿身塵土,混著點點斑斑的血跡的嘍兵跑步出迎,為
首的頭目報道:「好,寨主你回來了。
我們正放心不下寨主,你回來了可就好了。」耿秀鳳道:「哦,你們已經打了勝仗
了?」
那頭目虎目含淚說道:「敵人是打退了。可是,咱們的弟兄,哎,咱們的弟兄可也
——。」「傷亡不少」這四個字他不忍說出來,但山谷中敵我兩方傷亡遍他的情形耿秀
鳳也早已看到了。那頭目接著說道:「這都是我指揮不當,誤中敵人埋伏之故。請寨主
處我以應得之罪。」
耿秀鳳的手下都是她帶出來的她父親的部屬,在死者傷者之中,有許多是看著她長
大的。耿秀鳳看了死傷之慘,當然也是忍不住淚咽心酸。當下說道:「這不關你的事,
快快救死扶傷要緊。」
耿秀鳳親自給幾個老人家敷藥,那兩個丫鬟說道:「小姐,你歇歇吧,這些事情你
交給我們好啦。」
葉慕華知她心情惡劣,又見她正在忙著,一時躊躇不敢上前。還是那兩個丫鬟發覺
了他的這副神氣,有一個抿嘴偷笑,有一個大約是覺得於心不忍,就扯了扯耿秀鳳的袖
子,悄悄說道:
「小姐,人家救了咱們的性命,你也不多謝一聲?」
葉慕華硬著頭皮過去,施了一禮,耿秀鳳抬起頭來,說道:
「哦,你還沒有走嗎?」葉慕華道:「耿小姐,請恕我打攪你一會兒,我、我想和
你說幾句後。」以目示意,希望耿秀鳳和他走過一邊,離開眾人遠些,方便說話。
耿秀鳳懂得他的意思,卻不移動腳步。只是站了起來,說道:「葉公子,我和你沒
有什麼話說,從今之後,你也不必再管我的事情了。」
葉慕華呆了一呆,心想:「天下竟有如此不通情理的人!」忍不住說道:「好,那
麼這次算是我多管閒事了。」
耿秀鳳柳眉一揚,說道:「葉公子。你昨晚幫了我們的大忙,我應該感謝你。但我
們綠林兒女,講究的是恩怨分明。你要我先向你磕頭道謝,然後咱們再來個白刀子進紅
刀子出呢?還是恩怨相抵,以後各走各的,兩不相干呢?」
葉慕華吃了一驚,說道:「江湖上理該患難相扶。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事屬尋常。
我絕不敢自認對你有恩,但卻也不明何以與你有怨?小姐,你的話再說得清楚些好不好?」
耿秀鳳手下那四個手持狼牙棒的漢子不知什麼時候已圍在葉慕華的四圈,其中一個
說道:「姓葉的小子,你做過的事情,你自己知道。還嫌我們小姐的話說得不夠清楚麼?
好吧,你既要查根問底,就待我來說吧。你是我們小姐殺父的仇人,但你昨晚又救了我
們許多人的性命。小姐的意思是有兩條路任你挑選,一條是既報恩,又報仇。這就是先
向你磕頭,後和你動手。
一條是既不報恩也不報仇,這就是各走各的了,你還不明白麼?
我勸你還是選後一條,趁早走你的吧,別在這裡多事了。」
葉慕華大為惶惑,說道:「這就奇了,我和耿小姐的今尊大人從來沒見過面,怎會
殺他?」說至此處,忽地想起他昨晚曾經聽到的秦柱尊的說話,便接下去再說道:「耿
小姐,令尊大人不是給朝廷冤屈處死的麼?這卻和我有什麼關係?實不相瞞,我還是和
朝廷作對的呢!」
那四個手持狼牙棒的漢子,分立耽秀鳳兩旁,對他怒目而視。其中一個說道:「你
不必自報山門,你的身份,我們早已知道。哼,要不是因為你和翎廷作對,我們的大人
怎會受你株連?」另一個道:「我們的大人雖然不是你親手階殺,但也總是受你陷害的!
你想不承認是我們小姐的仇人麼?」
葉慕華聽了他們的口氣。開口「朝廷」閉口「大人」,心裡想道:「原來他們只是
為了故主被朝廷處死,這才投入綠林竹,卻並非與義軍一路。」當下忍不住氣說道:
「不錯,你們的大人是朝廷總兵,我是朝廷叛逆。但這就是更加扯不到一起了。我縱然
罪該千刀萬剮,卻又與你們的總兵大人何關?」
耿秀鳳的心情本來就很不好,此時聽得他們一再堤起她的爹爹之死,不由得更是心
中傷痛,也就生起氣來,說道:「我爹爹是知道你曾經和他敵對的,但他可並沒有害你
之心。你卻為何將他陷害?」
葉慕華按下怒氣,說道:「我怎樣將他陷害?我自己可還一點也不知道呢!」
耿秀鳳冷冷說直:「你還記得那日我與你在麥積山之約麼?」
葉慕華劍冒一豎,火氣見上心頭,大聲說道:「原來你還記得那日之約?哼,我不
敢說是你們父女想要害我,但我到了麥積百山上。卻不見你耿小姐的芳蹤。在山上等著
我的是十三名大內高手?」
耿秀鳳吃了一驚,道:「你說的當真?」
葉慕華道:「我的身還留著十幾處傷痕呢!僥倖的是我沒有死,而你們的那十三名
高手卻全都死了。不過,雖然他們沒有留下活口,你也總該知道吧?」
耿秀鳳道:「為什麼我會知道?」
葉慕華道:「我與你的約會之事,若不是你透露出去,我怎會這麼巧碰上那十三名
鷹爪?」
耿秀鳳現出驚疑的神氣,心裡想道:「難道是我爹爹洩漏出去的?」想起了當日,
她將約會葉幕華之事,在帳中秘密告訴她的父親。她的父親堅不許她赴約,但也曾親口
答應過她,不追究這件事情,也決不會傷害她的朋友。她是信得過她的爹爹的。
耿秀鳳聽得葉慕華大有向她「問罪」之意,心情更加不好,亢聲說道:「我不知道!
但不管那些人是怎麼來的,你總不該將我們的約會說出去,更不該誣告我的爹爹,說我
的爹爹是和你們暗通聲氣,圖謀造反的。哼,即使你要迫他造反,也不該用這等卑劣的
手段,你陷害我的爹爹,我,我恨你一輩子!」
葉慕華大吃易驚,叫起來道;「這話從哪兒說起?完全是莫須有的事情!」
耿秀鳳道:「你沒有洩漏我們的約會?也沒有誣告我的爹爹?」
葉慕華道:「當然沒有,耿小姐,你一定是誤聽謠言了!是什麼人告訴你的,你可
以說出來麼?」
耿秀鳳冷笑道:「這不是謠言,這是白紙黑字寫的奏折!」
葉慕華詫道:「什麼奏折?」
耿秀鳳道:「陝甘總督葉少奇給皇上的奏折!奏折說是他的手下密探,從你這兒得
到證供,證實我的爹爹私通叛匪。奏折上連我也牽涉在內,說我爹爹縱容女兒,與匪人
來往,從中牽線。某月某日匪首葉某人,約我在麥積石山相會等等,全都寫在奏折上了。
要不是我爹爹在朝中還有幾個好友,連夜派人送信,叫我逃走,只怕我也要與我爹爹易
同被捕,一同問斬了!」
葉慕華又驚又怒,說道:「你說的這個陝甘總督葉少奇就是現任四川總督的葉屠戶
麼?」
耿秀鳳道:「我不管他是屠戶還是好官,總之,倘若不是有你誣告之事,他怎會知
道?」
葉慕華叫道:「這是假的!這是葉屠戶陷害我的!」
耿秀鳳冷笑直:「只憑你空口叫嚷。我就會相信你麼?這奏折是個鐵證,你要賴也
賴不了。」
葉慕華道:「唉,你不知道,奏折是真的,裡面的事可是捏造的。」
耿秀鳳冷笑道:「當然是你捏造的,這還用說麼?」
葉慕華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耿秀鳳緊接便問:「那你是什麼意思?」
葉慕華心中就似掛了十五個吊柄,七上八落,難以打定主意。他已經猜想得到,此
事一定與那個假冒他的「葉凌風」有關。但當時他可並沒有將他與耿秀鳳之間的事情告
訴「葉凌風」,卻不知他怎生知道?如今要想向耿秀鳳解釋,只怕也是解釋不清,二來,
更緊要的是,他這次是要協助宇文雄入川清除「葉凌風」這個大禍根的,這是一個最最
機密的事情,倘若過早向外人揭透了「葉凌風」的真面目,只怕風聲傳播出去,讓敵人
先有了準備,對川中的義軍先下毒手,關係可就大了。
雖說葉慕華心裡可以信得過耿秀鳳,但她究竟不是義軍一路。而且現在又是當著她
的許多部下說後,她的部下又都是從前的官軍,少不免各有親友是官府中人,說話就不
能不更加小心了。
救護的工作此時已經告一段落,死者就地掩埋,傷者也都敷上了金創藥,裹好傷了。
遠遠望去,歸德堡那邊的天空,黑煙還未消散,但火光已經看不見了。耿秀鳳手下的大
頭巨過來報道:「咱們在這裡耽擱了許多時候。鎮上的大火已經撲滅,只怕歸老賊的團
練還會追來。咱們的弟兄們傷得不少,今日似乎不宜再戰,且待弟兄們傷好了再來報仇
吧。」
耿秀鳳道:「好,輕傷的騎馬,重傷的讓人背著走。敵方的傷亡只能留待他們的人
來料理了。」
一聲令下,立即撤遲。葉慕華此時還是心亂如麻,躊躇未決。耿秀鳳冷笑道:「我
沒工夫聽你編造的謊話。你於我有恩,也與我有仇。你既然不願與我決一生死,那麼我
也不向你磕頭謝恩了。咱們就恩仇相抵,一筆勾銷吧!」
此時已是日上三竿,將近午間時分。葉慕華記掛著在烏龍鋪等候他的宇文雄,心裡
想道:「川中之事,關係更大,我只好委屈些兒,暫且蒙受不白之冤吧。而且這件事錯
綜複雜,其中有些關係,我自己也未曾弄得明白,要解釋也解釋不來。時候不早,再不
走只怕追不上宇文雄了。」
葉慕華歎了口氣,說道:「耿小姐,我說的都是實話,但你不肯相信,那也沒有辦
法。事情總有水落石出之日,咱們後會有期。」
耿秀鳳冷冷說道:「我不想再見到你,你也別來見我!」葉慕華已經上馬走了,耿
秀鳳隱隱聽得他的歎息聲隨著馬蹄聲遠去。耿秀鳳忽地感到一片茫然,心中自問:「我
當真不想再見他麼?」
葉慕華心裡也是一片茫然,這一次他以為總可以把梁子解開了的,哪知還是毫無結
果。不過,雖然仍是蒙受不白之冤,但卻也有兩點是可堪告慰的,一是他已經約莫知道
了事情的真相,知道了是假葉凌風陷害他的。一是耿秀鳳雖然仍把他當作仇人,但也親
口說出了「恩仇一筆勾消」的話,不再與他為敵了。這個「結」雖未完全解開,也已解
開了一半。
無意之中葉慕華探囊取物,手指觸著金釵,驀然省起,還有一支金釵忘記交還給她。
葉慕華不覺苦笑,「我怎麼忘了,不知她會不會以為我是故意留下她這支金釵的?」
但此時他急於趕去會見宇文雄,這點小事也不放在心上了。
午時稍過,她飛騎趕到烏龍鋪,烏龍鋪是個小市鎮,進去一看,卻沒有見宇文雄和
他所帶的兩匹坐騎。
葉慕華暗暗叫聲:「苦也!」要知他原來那匹偷自萬家莊的坐騎,乃是一匹日行千
裡的駿馬,昨晚他因為要單身潛入歸德堡,不便騎它,故而讓宇文雄坐一匹,牽一匹,
將它帶走。如今他的這匹坐騎,只是一匹還算不錯的「口馬」而已,而且是受了傷的。
倘若宇文雄一早走了,卻如問追得上他?
葉慕華心裡想道:「難道他是因為等得不耐煩故而走了?還是中途有甚意外,根本
就沒有來到這兒?」
好在鎮上的酒樓茶館不過幾家,葉慕華一家家跑去打聽,到了鎮口的最後一家茶館,
賣茶的老者聽了他的描述,說道:「不錯,是有這麼樣的一個少年帶了兩匹馬、一早就
到我的茶館喝茶。原來他是等你老哥,怪不得他坐了那許多時候。」
葉慕華道:「他走了多久了?」那老者道:「約莫有一個時辰了吧?他從一大清早
坐到傍午,茶也已經喝了三壺了。不過,你這位朋友倒是豪爽得很,他走時臨急臨忙丟
下一錠銀子,也沒要我找錢,就上馬跑了。」
葉慕華聽到「臨急臨忙」四字,心頭一動,連忙問道:「他是怎麼走的?走得很匆
忙嗎?他坐了這許多時候,何以又突然要走?」
那老者道:「他是和一個漢子走的。」葉慕華道:「什麼樣的漢子?」那老者道:
「是一個滿面絡腮鬍子的大漢,他沒有下馬,匆匆跑過我的店前,我看得不大清楚。」
葉慕華道:「你又說是我的那位朋友和他一同走的?那個漢子難道竟然未曾下馬與他交
談?」
那老者道:「你不知道這個人嗎。我還以為是你也認識的朋友呢。你說的那位小哥,
見他經過,立即便跳起來,拋下銀子,上馬去追。他們是一同走的。那人想來也應該是
他的熟朋友了。」
葉慕華多謝了這個老者,放下了加倍的茶錢,騎上那匹傷馬,走出烏龍鋪,不由得
心亂如麻。宇文雄已走了一個時辰,憑他這匹傷了的坐騎怎追得上。
葉慕華又覺得好生奇怪,那個絡腮漢子究竟是什麼人呢?何以宇文雄見了這人變立
即走了,竟不等他?葉慕華滿腹狐疑,雖然知道自己這匹坐騎是決計迫不上宇文雄的,
也只好騎著它拚命趕路了。
宇文雄碰著的究竟是什麼人?花開兩朵。各表一技。暫且按下葉慕華不表。回頭來,
且先說說宇文雄的遭遇。
且說宇文雄一大清早就到了烏龍鋪,那家茶館剛剛開門,他就進去做了第一個客人。
在這家茶館裡一直坐到傍午時分,路上的行人也不知過了多少,但始終未見葉慕華的蹤
影。宇文雄身負重托,恨不得插翼飛到小金川,如今在這茶館裡耽擱了一個上午,怎能
不心急如焚。
宇文雄當然也曾想到葉慕華可能是遭遇意外,暗自思量,「葉大哥不知為了什麼事
情,昨晚一定要去夜探歸德堡?他武藝高強,輕功尤其超卓,想不至於被困在歸德堡吧?
但倘若是當真遭了意外,我卻又該如何?葉大哥武功勝我十倍,歸德堡中若有能夠令他
受團的高手,我去了也是無濟幹事。但我與他精同手足,即使無濟幹事,也還是要去與
他患難同當的。」但宇文雄隨即又想:「援川的義軍多少人的性命在我的手中,我若只
是一個人,為朋友送了性命也不打緊,但如今我卻是決不能誤了大事的啊!」
是繼續再等下去呢?還是回去到歸德堡一探消息?或是索性拋下葉慕華不管,自己
趕往小金川?宇文雄正自心亂如麻,躊躇莫決之際,忽聽得馬蹄聲有如暴風驟雨,宇文
雄抬頭一看,只見二個滿面絡腮鬚子的大漢,快馬疾馳、剛好從這茶店經過。
宇文雄禁不住「啊呀」一聲,跳了起來,無暇思想,便褲上馬背,拋下銀子,匆匆
去追趕前面這騎。
原來這個滿面絡腮鬚子的大漢,不是別人,正是現任四川總督時少奇的護院,實際
的身份則是奉命替皇上監視葉少奇的大內一等侍衛風從龍。葉凌風就是因為有把柄捏在
他的手上,以至給他操縱,在義軍中充當奸細的。
鳳從龍這匹坐騎正是江家的那匹「赤龍駒」。江家有兩匹寶馬,一匹是白龍駒,一
匹是赤龍駒。那次江海天帶葉凌風前往米脂,備乘一騎,日夜奔馳,兩匹龍駒都不堪勞
累,中途病倒。
江海天要葉凌風留在曲沃等他,並調治這兩匹龍駒,後來葉凌風被風從龍所脅,赤
龍駒給風從龍奪去,葉凌風只騎著白龍駒回家。
這匹赤龍駒本來就江曉芙的坐騎,江曉芙曾為此十分心痛,多日不歡。葉凌風當然
不敢絲毫吐露風從龍之事,謊稱這匹赤龍駒是給賀蘭明劫去的。
宇文雄深知這匹赤龍駒是師妹心愛之物;突然發現了它,只怕時機稍縱即逝,焉能
不立即去追。
宇文雄因為葉慕華那匹「一丈青」比他的坐騎更勝一籌,遂騎了「一丈青」去追,
讓自己這匹棗紅馬跟在後面。宇文雄不知葉慕華什麼時候才來,是以必須把兩匹馬帶去。
兩匹駿馬放盡腳力,「一丈青」馱了一個人,棗紅馬也就勉強可以跟得上了。宇文
雄心裡想道:「這個人不知是什麼來歷?先不管他,把赤龍駒奪回再說。」
哪知赤龍駒的腳力更勝於葉慕華那匹「一丈青」,宇文雄追出十里開外。距離反而
越來越遠了。宇文雄冷靜下來,心裡想道:「我用輪流換馬的辦法,和他竟走長途,一
百里之內追不上,兩百里、三百里路程跑下去,他沒有其他馬匹可以替換赤龍駒,我總
可以追得上他。他和我走的也是同一條路,我不怕耽誤行程。但這麼十來,可就是拋下
葉大哥不管了。」
宇文雄正想拔轉馬頭,忽見前面那人勒住坐騎。這時,他們正進入一條崎嶇的山道。
那人停在山坳一處險要之處。路上除了他們二人之外,就沒有第三個人了。
宇文雄見他突然停下馬來,倒是正了一怔,說時遲,那時快,他跨下的「一丈青」
也己到了那處山助。
風從龍迎著他的坐騎,哈哈笑道:「小伙子,你這兩匹馬也很不錯啊!你是想和我
賽馬呢,還是想打我這匹坐騎的主意?快說,你追我幹嗎?」風從龍是老江湖,卻把宇
文雄誤會是企囹劫馬的初出道的「雛兒」了。
宇文雄顧不得和他分辯,便指著赤龍駒道:「你這匹馬是怎麼得來的?」
葉凌風當日是髒報這匹赤龍駒是賀蘭明奪去的,因此宇文雄據此判斷,眼前這個絡
腮鬚子的大漢能夠得到赤龍駒只有兩個可能:要嘛是賀蘭明借給他的,要嘛就是從賀蘭
明那兒搶來的。若是前看,這人就是賀蘭明的一夥、也就是他的敵人。若是後者,則這
人一定是江湖上的俠義道,很可能還是他師父的朋友。宇文雄是個比較精細謹慎的人,
故此在動手之前,先要打聽清楚。
這次輪到風從龍怔了一怔,圓睜雙眼,盯著他道:「你是什麼人?你管我是怎麼得
來的?」
宇文雄道:「因為這匹赤龍駒是我師父的坐騎。」路上沒有第三個人,宇文雄打定
了主意,對方若是朝廷鷹爪,自己就一劍把他殺了。對方若是師門尊長,那也不怕表露
自己是江海天弟子的身份。宇文雄在京中曾與賀蘭明打得差不多可成平手,心想這人若
是朝廷鷹爪,武功總不會好過他的頭領賀蘭明,一個對一個,自信可以把他幹掉。宇文
雄卻不知道,風從龍的本領是只有在賀蘭明之上,決下在賀蘭明之下的。
風頭龍知道了宇文雄的身份,心中又驚叉喜,但他老奸巨滑,神色卻是絲毫不露,
一怔之後,隨即哈哈笑道:「這麼說,你的師父是江大俠,江海天了?哈,哈!這可真
是巧遇了!咱們下馬談談。」
宇文雄驚疑不定,姑且按照江湖禮節,下馬向他施了一禮,說道:「前輩高姓大名,
和家師可是相識的麼?」
風從龍捏了一個假名,笑道:「我和江大俠豈只相識,還是老朋友呢!你是他的大
弟子葉麥鳳還是他的二弟子宇文雄?」風從龍沒見過宇文雄,但他早已從葉凌鳳送出來
的情報,知道宇文雄的姓名來歷。他故意問一問字文雄是江家的哪個弟子,裝作他以前
也沒見過葉凌風,這正是他老奸巨滑之處。
宇文雄心裡自思:「這人自稱是師父的好朋友,我卻怎的從來聽得師父提過此人名
字?」但也不敢廢了禮貌,仍是恭恭敬敬地答道:「弟子正是宇文雄。前輩與家師想是
多年沒見了吧?」
風從龍道:「是呀,差不多十年沒見了。這次你的師父本來邀我入京與他相會的,
不料我趕到京師,已經是天理教起義攻打皇宮的事件發生之後,江大俠、林教主一班老
朋友都不知躲到哪裡去了,我未能和他們聯絡上。」
宇文雄聽他說得確實,信了幾分。風從龍接著就問:「你也是從京中出末的吧?你
的師父和林教主現在何處?」
幸虧宇文雄是個謹慎的人,對風從龍雖有幾分相信,卻怎肯吐露那支義軍所在的秘
密,當下含糊說道:「弟子就是那一晚因為大隊給官軍衝散,獨自逃出來的。後來弟子
想我家師,已經找不著了。」
風從龍暗暗好笑:「你這小娃兒也會在我的跟前說謊,怎能騙得過我?」不過鳳從
龍另有一件關係更大的事情,想套宇文雄的口供,故而也就不忙著點破他,微微一笑道:
「我和你的師父是推心置腹的好朋友,你如今是在逃避官軍的追捕吧?不必害怕,我會
照顧你的。你上哪兒?」
字文雄道:「小侄不敢勞煩前輩。這匹赤龍駒——」
風從龍道:「赤龍駒是我從賀蘭明家裡偷出來的。你們那晚大劫天牢,賀蘭明受了
重傷,只伯現在還未能起床呢,可惜我急於盔馬,卻無暇去殺他了。」
宇文雄心想:「這人能夠知道那晚大劫天牢與賀蘭明受傷之事,只怕多半是自己人
了。但賀蘭明雖然受傷。家中豈無防衛。
這匹赤龍駒又怎能給他如此輕易的從家中盜去?」
宇文雄一來是心有所疑,對風從龍不敢完全相信;二來他也的確是急於趕路。於是
在風從龍的話告一段落之後,字文雄又再舊話重提,說道:「這麼說,真是巧極了。請
前輩將這匹坐騎交與弟子,省得前輩多費工夫尋覓家師。」
鳳從龍打了個哈哈,說道:「別忙,別忙。赤龍駒我當然是要交還你的師父的,但
現在可忙於談論畜生,正是先談談你的事吧。你上哪兒?可是奉了你師父或林教主之命,
去辦什麼緊要事兒?這幾日風聲正緊,你若是身有要事單獨行走,我可是放心不下哪!
我是你師父至交好友,你一定要相信我才好。你一人出事還不打緊,就只怕你誤了大事!
不如這樣,你師父要你辦什麼事,你告訴我,我替你辦吧。」
宇文雄越聽越覺得不大對頭,連忙說道:「不,不。我不敢勞煩前輩。也並無奉有
師命之事。我逃出京城。還未曾見著師父呢。老前輩,我這匹棗紅馬雖比不上赤龍駒,
也還不錯。老前輩你沒有坐騎,暫且拿我這匹坐騎去乘坐如何?」
宇文雄以為將自己這匹坐騎交換赤龍駒,也算得是兩全其美,顧及風從龍了,哪知
風從龍卻是面色倏變,冷冷說道:「怎麼,你還是不相信我嗎?哼,你是不是要趕到小
金川去的?嘿,嘿!你別驚疑,我告訴你我知道這件事情,這就越發可以證明我是你師
父的朋友。是林教主的朋友,也是你們義軍的一條路上的人了。你還不相信我?」
原來鳳從龍的確是兒京中出來的,他奉了葉屠戶之命,到京中報訊,他的確見過了
賀蘭明。清廷這一方面,在天理教起義之後,大為震動,也急於對付兩樁事情。第一樁
是要消滅林清的余部,因此也就需要探聽出林清和江海天等人是躲在何處,他們還未知
道林清已經死了。第二樁是在林清攻入皇宮之時:曾一度佔領了皇帝日常在那裡辦事的
「內書房」,林清退出之後,大內總管與書房大監奉命查點,發覺失去了許多秘密奏折,
其中就有葉屠戶與風從龍的柄件密折在內。
朝廷怕這兩件密折落在林清之手。林清必定派人入川揭發葉凌風的秘密,那麼他們
內外串通,消滅義軍之計就行不通了。
是以朝廷方面必須有人趕在林清所派的報訊的人的前頭,要葉凌風從速應變。最好
能夠在路上就將林清派去報訊的人殺掉,搜回密折,方可以免除後患。恰巧風從龍這時
入京,他的赤龍駒可以日行千里,而他必須趕回四川。因此就奉命辦後一樁事情。
風從龍奉命出京,一路之上,本來已是極為留意可疑的人物。但他卻沒想到義軍方
面入川報信的人會是宇文雄。風從龍是個老江湖,他總以為擔當這樣重大任務的對方人
選,至少也是像他一樣的老成幹練的高手,怎想得到會是個「嘴上無毛」的小子。
俗語說:「嘴上無毛,說話不牢。」所以當宇文雄自己追了上來、風從龍發覺了他
就是「疑犯」之後,一面偷笑宇文雄「自投羅網」,一面也就熄得到更多的「收穫」,
要從宇文雄口中套出更多的秘密了。
卻又不料字文雄雖然「嘴上無毛」,說話可是很牢。風從龍百計千方,也套不出他
半點口風,百宇文雄反而似是發現了他的可疑,如今竟來牽他這匹赤龍駒了。
宇文雄正要跨上赤龍駒,風從龍驀地撲來。喝道:「好小子,就想走麼?」聲到人
到,一抓就向宇文雄的琵琶骨抓下。
幸虧宇文雄已有提防,一下「沉肩縮肘」,避了開會。但饒是他閃躲得快,肩頭亦
已被風從龍的指爪觸著,火辣諫的作痛,還好不是抓著琵琶骨。
宇文雄跌倒地上,立即施展「滾地堂」的功夫,滾出數丈開外,風從龍一抓落空,
再撲上來。宇文雄已是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跳起,唰的一聲,長劍出鞘,風從龍退
後一步,冷笑說道:「狗哎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見你是我老朋友的徒弟,好意幫你,
你卻反而目無尊長!哼,哼,居然還敢和我動手麼?」
宇文雄此時怎還會上他的當,喝道:「什麼好人?哼,原來你就是鷹爪!」
風從龍老羞成怒,冷笑道:「你現在知道已經遲了,把你身上的東西支出來,或者
我還可以饒你一命。」宇文雄大怒道:
「好吧,你來拿吧。看我不斬斷你的狗腿!」
掌風劍影之中,風從龍一個「黑虎偷心」,欺身直進,就要來抓裂宇文雄的胸脯,
宇文雄橫劍一封,一個「法輪三轉」,抖起了三朵劍花,一招之中套著三式,風從龍本
著不見機縮手,手臂會給劍鋒斬為三截。
風從龍立即變招,手指籠入袖中,展抽一拂,只聽得「哧」的一聲,半條衣袖化為
片片蝴蝶。宇文雄也覺虎口發熱。
寶劍幾乎把握不住。這才知道風從龍的武功非同小可的,還在自己之上。
交了這招,宇文雄固然吃驚,風從龍也是不敢輕敵、起初他以為不費吹灰之力就可
以把宇文雄拿下的,如今則知道是必要有一場激戰了。
兩人從路上打上山坡,宇文雄搶先一步,佔得了居高臨下之勢,運劍如風,直刺下
來,劍勢極為凌厲。
風從龍自下面攻上去,較為吃力。但他的大擒拿手法。卻比宇文雄的寶劍還要厲害。
手腳起處,全帶勁風,或驕指如戟,或橫掌如刀,乘隙即進。三十招過後,雙方越鬥越
緊。宇文雄給他迫得步步後退,好幾次險些給他奪去手中寶劍。
宇文雄見形勢不妙,心裡想道:「能支持一時便是一時。葉大哥要是趕得到來,那
就好了。」他抱定了固守待援的主意,登時劍法一變,使出了他最為熟練的「大須彌劍
式。」
「大須彌劍式」變化奇奧,每一招都是招裡藏招,式中套式,用之防守,功效更大。
當年天山派的祖師晦明禪師創立這套劍法,就是專為給門下弟子以弱敵強的。風從龍本
領雖高,卻也識不破這套劍法的奧妙。
風從龍攻不破他的護身劍法,冷笑說道:「我倒要看你能支持多少時候?累也累死
你!」此時紅日已過中天,宇文雄大汗淋漓,衣裳濕透,在這條山路上仍是未見人影,
看來要等待葉慕華來援的希望已是極為渺茫了。
宇文雄倒吸一口涼氣,心裡想道:「我絕不能落入敵人之手,但我一死不打緊,這
兩件密折卻必須毀去。」可是在這樣激戰的情形之下,他又怎能騰出手來,毀掉密折?
宇文雄力不從心,大須彌劍式漸漸露出破綻。風從龍得意之極,哈哈笑道:「你是
要保全性命呢?還是要保全密折?」宇文雄咬牙苦戰。風從龍也加緊了攻勢,不過一會
兒,宇文雄的要害穴道,都已在他掌指擒拿的形勢籠罩之下。
風從龍大笑道,「你這小子這樣倔強,倒是少見!好,你既然不要性命,我就成全
你吧!」宇文雄一步步挪向懸崖,準備在必要時施展最後一招,擲劍傷敵,跳下崖去,
同時毀掉密折。
風從龍老奸巨猾,早已識破他的心意,一個「移形換位」,先堵住了他退向懸崖的
去路,縱聲笑道:「你要死可也沒那麼容易,必須得我同意才行。好,現在我可以成全
你了,你要死就死吧!」
不料笑聲未了,風從龍的殺手正要使出,忽聽得蹄聲得得,有人騎馬來了。
宇文雄精神陡振,大叫道:「我在這兒!」風從龍一招凌厲之極的殺手,竟給他解
開。但宇文雄解了這招,全身的氣力也差不多使盡了。眼看風從龍又再撲來,宇文雄眼
睛一閉,和身便滾下山坡,心裡想道,「倘若來的不是葉大哥,我就槽了!」正是:
江湖無限風波惡,險死還生又一遭。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力擒巨惡明真相 識破奸謀諒故人
幸虧來的果然就是葉慕華。
葉慕華騎著那匹傷馬,本來以為是毫無希望可以趕得上宇文雄的了,想不到卻突然
聽到他的呼聲,而且發現了他正從山坡滾下。葉慕華又驚又喜,他嫌馬跑得慢,登時從
馬背上騰身而起,就似一支箭似的射出去,施展「八步趕蟬」的輕功,幾個起伏,上了
山坡,已經到了宇文雄的身邊。剛好及時趕到,攔住了風從龍的追擊。
風從龍一看來的不過是像宇文雄一般年紀的少年,也不怎樣放在心上,「哼」了一
聲,喝道:「不知死活的小賊,你趕來送死,我就一併打發你吧!」聲到人到,一招
「橫掃六合」的大擒拿手法使出,五指如鉤,把葉慕華上半身的三處關節三道大穴全部
籠罩在他的掌指擒拿之下。
葉慕華冷笑道,「你這大擒拿手法還欠高明!」一掌拍出,中食兩指反鈞他的腕脈,
風從龍是個大行家,見他這招古怪的掌中夾指的點穴手,吃了一驚,連忙變招,橫掌如
刀,一招「斬龍手」反削葉慕華的手腕。葉幕華笑道:「我說你還欠高明,說得不錯吧?」
他掌勢飄忽不定、笑聲中已是驀地變了方向,從風從龍意想不到的方位攻來。
風從龍經驗老到,危而下亂,百忙中撤掌護身,只聽得「蓬」的一聲,雙掌相交,
葉慕華退了兩步。風從龍則是身形一晃,只覺得虎口發熱,就似給火紅的鐵塊烙了一下
似的,饒他功力深湛,也是頗為難受。
原來論功力還是風從龍稍勝一籌,故而葉慕華多退了一步。
但葉慕華的「大乘般若掌」,卻是專傷奇經八脈的正邪合一的功夫,風從龍的大擒
拿手已經霸道,卻也還不及他。此時他的「手少陽經脈」受了掌力震盪,氣血已是略感
不舒了。
風從龍大吃一驚,喝道:「你是什麼人?你可知道我又是什麼人?我勸你還是不要
趁這趟渾水的好。這小子是朝廷叛逆,你知道麼?」
宇文雄已經站了起來,喘過口氣,說道:「葉大哥,這個老賊是朝廷鷹爪,別放過
他!」
葉慕華冷冷說道:「風從龍,你不知道我,我可是知道你的。
我知道你是陝甘總督的護院,不,現在是四川總督的護院了。你不在四川伺候你的
主子,來到這裡做什麼?快快從實招來,我或者還可饒你一命,否則,哼,哼,我可是
專殺狗腿子的!」
葉慕華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還未知道風從龍的真正身份。但風從龍聽他一口喝
破了自己的來歷,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了。
風從龍試過葉慕華的本領,心裡想道:「想不到這些後生小輩一個比一個強,我費
了偌大氣力,還拿不下江海天的小徒弟,如今又來了這個小子,看來是更難對付!」他
自忖至多可以和葉慕華打個平手,心裡就不覺躊躇不定。是打呢?還是跑呢?
葉慕華似乎察覺了他的心思,哈哈一笑,截住了他的去路,喝道:「風大護院,你
碰上了我,可由不得你了。還想跑麼?」
風從龍怒道:「好小子,你當我怕你不成!我不過愛惜你的武功得來不易罷了。你
的師父是什麼人?」
風從龍想用緩兵之計,徐圖對策。山中有家人家,兩夫妻武功極高,他與這家人家
甚有淵源,只要這家人家有一個人聞聲而至,他就可以穩操勝券。
葉慕華怎肯上他的當,冷笑說道:「待會兒我自然會審問你的,卻輪不到你來問我!」
葉慕華並不知道他是要侍強援,但他恐防風從龍尚有黨羽,決不能讓他拖延時間。
兩人再度交手,風從龍小心翼翼,只守不攻。他把七十二路擒拿手吏得非常綿密,
企圖慢慢消耗葉慕華的氣力,即使勝不了葉慕華,但時間一長,這家人家發覺他們在這
裡打鬥的可能性也就更大。
卻不料他的如意算盤恰好是打錯了,他的擒拿手本來是適宜於攻擊的,他的功力比
葉慕華略勝一籌,倘若以攻對攻,葉慕華多少要有幾分顧忌,一兩個時辰之內,至少可
以打成平手。
如今他只守不攻,意欲拖延時候,卻反而對他不利。
葉慕華的掌力專傷奇經八脈,掌法也比他精妙得多。他雖然守得非常嚴密,還是免
不了要和葉慕華對上了十幾掌,每對一掌,他的真力就消耗一分,不到半個時辰,他已
漸有力不從心之感。
這時,宇文雄正在一旁喘息,他消耗的氣力太多,一時未能加入戰團。風從龍越打
越驚,心裡想道:「這小子已難對付,江海天這徒弟若然恢復了體力,我怎敵得住他們
夾攻?那兩位老前輩會不會來,這只能是憑著機緣湊合的,只怕他們未來,我先要陰溝
裡翻船。」
風從龍忽地猛攻三招,一個飛身。便去搶馬。只要給他跨上了赤龍駒,就可逃得性
命。他突然轉守為攻,出乎葉慕華意料之外,葉慕華化解了他的攻勢,一時間卻來不及
阻截他了,
宇文雄撮唇一嘯,這匹赤龍駒極通靈性,它在江家之時。是聽慣了宇文雄的嘯聲的,
雖然隔了一年、也還記得。宇文雄嘯聲一發,它果然聽從指揮,便向宇文雄那邊跑去。
風從龍一計不成,又生二汁。一個轉身,向宇文雄撲過去。
宇文雄喘息未定,風從龍是意欲攻他一個措手不及,倘若能夠擒獲宇文雄,那就更
勝於搶到赤龍駒了。
不料宇文雄雖然喘息未定,亦已恢復了幾分氣力,見風從龍撲了過來,立即便是一
報「白虹貫日」,青鋼劍迎著風從龍的胸口刺出。
兩人都是強弩之未,不過,仍是風從龍內力強些,「錚」的一聲,把宇文雄的青鋼
劍彈落,雙掌相交,風從龍的大擒拿手法佔了上風,五指如鉤,抓著了宇文雄的手腕,
雖是強弩之未,指力仍似鐵箍。宇文雄運勁掙扎,和他扭作一團。
風從龍正想施展近身纏鬥的分筋錯骨手法,可是業已來不及了。說時遲,那時快,
只覺背後勁風倏然,風從龍半身酸麻,雙臂已是軟綿綿的垂了下來。原來是葉慕華及時
趕至,點了他的穴道。
葉慕華擒了風從龍,宇文雄拾回寶劍,謝過了葉慕華,氣呼呼地盯著風從龍,恨不
得刺他一劍,葉慕華笑道:「一劍將他殺掉,那是太便宜他了。」宇文雄翟然一省,說
道:「不錯,咱們找個僻靜之處,審問他吧。」
葉慕單騎上他原來的那匹「一丈青」,宇文雄則改乘赤龍駒。
那匹傷馬和那匹棗紅馬,跟不上這兩匹坐騎,只好將它們拋棄了。
葉慕華縱馬上山道,笑道:「這廝不是普通的鷹爪,為他而耽擱一些時候,也是值
得的。」要知出了這段山區,就是平陽大道,路上人來人往,他們是絕不能帶著俘虜走
路,到晚上投宿客店之時再審問的。風從龍見他們帶他上山,心裡卻是暗暗歡喜。
葉慕華進入了密林深處,將風從龍提下馬來,冷笑說道:
「風大護院,你審犯人也審得多了,今日可輪到你受審啦,識相的就依實供來,若
存半句虛言,叫你識得我的厲害!先說,你這次是為了什麼進京的?」
風從龍給他點了軟麻穴,氣力絲毫使不出來,但仍然挺胸凸肚,裝作一副好漢的模
樣大聲說道:「大大夫死則死耳,你這兩個小子也配審問我麼?」說罷,還居然昂首向
夭,縱聲大笑。
其實風從龍並非真不怕死,而是因為他知道對方要得到他的口供,一定不肯便即將
他殺掉,他樂得充充好漢。他故意縱聲大笑,還另有一個目的,是想把那家人家引來。
葉慕華冷冷說道:「好,你笑吧!我倒要看你這個『硬漢子』能充得多久?」冷笑
聲中,一掌向他背心拍下。
這一掌力道並不很大,但片刻之後,在風從龍體內,游似有千百條毒蛇孔竄亂嚙一
般,所受的痛苦,賽過世上任何一種毒刑,風從龍饒是鐵骨銅皮也抵受不起,呻吟說道:
「你,你乾脆一劍殺了我吧!」
葉慕華冷笑道:「殺你?沒這麼便宜!你不是要充『硬漢子』麼?怎麼,我只是小
施刑罰你就受不起了?我還有十幾種更厲害的刑罰準備讓你嘗嘗滋味呢!」
奇癢奇痛,整冶得風從龍死去活來,只好氣焰全消,哀聲求告:「小祖宗,你鬆鬆
刑吧,我說,我說,我說了!」聲音斷斷續續,已是上氣不接下氣;
葉慕華笑道:「你笑不出來了吧?哼,也不怕你不說!」說罷,在他身上的相關穴
道一拍,減少了他兩三分痛苦,讓他保留一點氣力可以說話,喝道:「你這次進京來作
什麼?快說!」
風從龍喘過口氣,說道:「我給葉大人來京稟報軍情,並請皇上給他增兵。」
葉慕華甚是精明,說道:「什麼軍情?為何不用文書,要你親口稟報?」
風從龍期期艾艾,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葉慕華冷笑道:
「你是不是想受更厲害的毒刑?」作勢又要舉掌拍下。風從龍膽戰心驚,連忙說道:
「葉大人打了幾次敗伏,這是故意詐敗的。他要我密奏皇上,請皇上安心。」
葉慕華道:「何以他要詐敗?」
風從龍道:「這個,這個——」葉慕華冷笑道:「這個是與他的公子有關吧?老實
告訴你,葉廷宗的來歷我早已知道。你說假話也瞞不過我的。你說假話,只有你自己吃
虧!」說罷在風從龍的關節要害之處一彈,那是神經感覺最敏銳之處,登時又把風從龍
痛得死去活來,在地上打滾,殺豬般的大叫。
宇文雄詫道:「誰是葉廷宗?」葉慕華笑道:「葉廷宗就是你的大師兄葉凌風本來
的名字,也就是這位風大護院的少主人,四川總督葉屠戶的公子。」宇文雄大為驚異,
心裡想道:「我不敢把此行的目的告訴他,卻原來他不但早已知道大師兄是奸細,對他
的來歷,也比我們知道得多。」
風從龍面如土色,叫道:「我全說了,你鬆鬆刑吧。」葉慕華以獨門解穴的手法,
「恰到好處」的略減了他幾分痛苦,風從龍知道葉慕華已經知道葉凌風的底細,果然不
敢隱瞞,說道:
「葉大人之故意詐敗,那是因為要給他的公子樹立威信。好讓義軍死心蹋地的聽他
指揮。」
葉慕華「哼」了一聲,接著問道:「葉屠戶父子兩人定下了什麼陰謀詭計準備對付
義軍?快快從實招來!」
風從龍呻吟道:「這是軍機大事,我、我不過是個護院,怎能知道?」
葉慕華冷笑道:「不過是個護院?哼,你的真正身份你當我不知道嗎?葉屠戶這次
要你入京密稟軍情,讓你們的狗皇帝放心,他擔保可以失敗後趾,『襲滅』義軍,他有
什麼必勝的把握?
他既然要主子寵信他,豈有不把這必勝的把握奏明主子之理?
好,你不肯說,是嗎?且待我慢慢的消遣你!」江湖上的俗話,「消遺」即是「折
磨」的意思。
其實葉慕華並未知道風從龍的真正身份,不過從他這次入京替葉屠戶密報軍情的事
件看來,亦可以猜想得到他不是個普通的「護院」了。而且葉慕華後面的這段推斷,剖
析精明,有如老吏斷獄,風從龍根本就不可能狡辯。
風從龍只當葉慕華當真是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既然無法狡辯,心中便自想道:
「好漢不吃眼前虧,看來不說一些實話是不行了。」於是在喘過口氣之後,吞吞吐吐他
說道:「葉總督和他的公子定下計謀,準備在官軍詐敗幾場之後,由他的公子招集川中
各路義軍,總攻小金川。官軍在險要之處埋伏,由葉公子預先通風報訊,出其不意,攻
其無備,將各路義軍一網打盡,
宇文雄大吃一驚,罵道:「好狠的手段!」要知直到現在為止,江海天他們雖然已
經查明葉凌風是葉屠戶之子的身份,但葉凌風如何父子串通的憑證,他們還未獲得。如
今隊風從龍的口裡招供出來,這才是鐵證如山,葉凌風的罪惡也就完全暴露了。」
葉慕華道:「這計劃準備在什麼時候進行?」風從龍道:「確實的日期是要看當時
情勢的,我也的確是不知道。」其實,雖未定下確切日子,但也約好了是在這個月內執
行這項計劃的。面且對這計劃的具體內容,風從龍也完全知道。不過,他卻說一半不說
一半,未肯盡吐實情。
葉慕華雖然精明,究竟還是年輕,不是十分老練,沒有追問下去,卻轉過話題,追
問風從龍這次匆匆出京的任務。
風從龍早已透露了他見過賀蘭明,此時無法隱瞞,但求少受折磨,只好如實說出,
他是要趕回去秘密通知葉凌風,告訴葉凌風他的身份已經暴露,必須趕在揭發他的秘密
的人來到之前,及早想法對付,或者提前動手,消滅義軍。
風從龍所說的早已在他們意料之中,但他們仍是吃驚不小。
要知問題的關鍵是在哪一方先到小金川,大內總管是一定會派人去通知葉凌風的,
他們的馬快,大內總管派的若是另外的人,騎的即使是內苑御馬也未必追得上他們;但
是風從龍騎的赤龍駒那就不同了。宇文雄聽了不覺不寒而慄,心中想道:「好在給我們
僥倖遇上了他,將他擒獲,要不然他騎了我師父的赤龍駒,一定會走在我的前頭,先到
小金川。」
風從龍道:「我所知道的都已說了,請兩位小英雄高抬貴首。」
葉慕華道:「再問你一樁事情。三年前有十三名大內高手在甘肅的麥積石山圍攻一
個少年,這個少年就是你們的總督少爺如今冒了他的名字的那個葉凌風。而這十三名大
內高手之中,有七個人當時就是住在陝甘總督的衙門的。你身為總督的護院,這件事你
應該是知道的了?」
風從龍大吃一驚,心道:「這件事他怎的也知道得如此清楚?」連忙說道:「我知
道這件事情,但當時我可沒有同去。」
葉慕華道:「我知道你沒有同去。但那一班大內高手怎知道那一日葉凌風會到麥積
石山的藥王廟?這消息是誰密告的?」
風從龍害怕再受毒刑,心裡想道:「反正那些人都已死光了,我如實招供,亦是無
妨。」便道:「另外的六名大內高手當時奉命護送原在伊寧的耿總兵回京,這消息是他
們連夜到陝甘總督的衙門報訊的。至於他們何以知道,那就非我所知了。」
葉慕華知道這個事實,心裡已明個中原委,暗自想道:「一定是耿總兵父女在帳內
密談之時,給營中充任朝廷耳目的暗探偷聽了去。那六名大內高手,名為護送,暗地裡
當然也負有監視他的任務。」他證實了此事與耿秀鳳無關之後,不知怎的,心裡就似有
一塊石頭掉下地來的感到痛快,感到輕鬆。
葉慕華緊接著問道:「你們明明知道耿總兵和那姓葉的少年是毫無關係的,為何你
的主人,當時的陝甘總督財葉屠戶卻要借此一案陷害耿總兵?」
風從龍見他樣樣都知底細,不敢不說實話,「耿總兵那次進京,有活動陞遷陝甘總
督之意,時大人礙知風聲,故此先下手為強,將他除掉。大內總管樸鼎查也因損失了十
三名得力手下,無法向皇上交代,若依實說出十三名高手都是給一個少年殺的,只恐皇
上將他斥革。故而樸總管也樂得與葉大人串通,陷害耿總兵,誣他通匪,好減輕自己派
人不力的過錯。」
葉慕華聽得忘形,「啪」的一掌打裂了一塊石頭,說道:
「原來如此,可惜,可惜……」宇文雄道:「可惜什麼?」葉慕華道:「沒什麼,
可惜這裡只有咱們兩人。」原來他是想起了耿秀鳳,心道:「可惜風從龍這番活耿秀風
沒有聽見。」
宇文雄莫名其妙,不知葉慕華是在盼望誰來,只聽得葉慕華又向風從龍問道:「好,
最後間你一樁事情,葉廷宗充當朝廷的奸細。這是幾時開始的?是否由你從中穿針引線?」
風從龍只盼拖延時候,拖到有人救他,於是一一從實招供,免得多受折磨。宇文雄
聽了他的招供,不寒而慄,這才知道葉凌風去年回到江家之時已經是給風從龍操縱的奸
細了。鎮上的「太白樓」就是他們的秘密機關。
風從龍道:「我所知道的盡都說了,兩位小英雄若肯饒我,以後我也不敢再當朝廷
的鷹犬啦。」
葉慕華道:「當真都說了麼?宇文兄,搜搜他的身子。」
宇文雄撕開風從龍的衣裳,搜出兩份文書,一份是皇帝給葉屠戶的「御旨」,加他
一個「兵部尚書」銜,許他奉旨有權指揮所有朝廷入川的軍隊。另一件文書則是兵部發
的「憑照」,這是給葉凌風的「憑照」,證明葉凌風是兵部的「記名總兵」,有此憑照,
可以得到官軍的保護。
原來葉凌風所定的計劃是要長期潛伏在義軍之中。恐怕萬一給不知原委的官軍捉獲,
口說無憑,給官軍殺了豈不「冤枉」?故而要通過他的父親和風從龍的關係,向兵部取
得這樣一份「憑照」。
葉慕華笑道:「宇文兄,這兩份文件對你或許會有用處,你妥為收藏吧。」宇文雄
已知葉慕華知道了他入川的任務,兩人心照不宣。當下宇文雄將文件貼肉藏好,說道:
「這廝該當如何處置。」
葉慕華道:「這樣的人決計不能相信,饒他少受一點活罪,給他一個痛快吧!」意
思即是要宇文雄一劍將他殺了。
風從龍大叫道:「你們怎麼說話不算數!」葉慕華道:「我幾時答應過饒你的命的?」
風從龍叫道:「我吐露了這許多秘密,即使不能將功贖罪,也總可以稍減幾分吧!」宇
文雄宅心寬厚,有點不忍,說道:「葉大哥,廢他武功如何?」葉慕華道:「不能因只
顧婦人之仁誤了大事!」
宇文雄心頭一凜,想起多少人的性命在他手上,放了風從龍不打緊,秘密洩露,禍
害可就大了。於是一咬牙根,拔劍出鞘,正要刺去,風從龍大叫道:「我還有一件機密
之事,你們要不要知道?」宇文雄怔了一怔,寶劍將刺未刺。
宇文雄劍尖指著他的咽喉,喝道:「有什麼機密之事,快說!」風從龍吞吞吐吐他
說道:「唉,這個,這個……你們可能饒我一條性命?」
宇文雄想了一想,說道:「你不必說了。我不能饒你性命,不用騙我!」但宇文雄
雖然決意殺他,畢竟也遲疑了片刻,而這片刻的遲疑,卻誤了大事。風從龍所企盼的救
兵已經到了。
宇文雄的劍尖正要向前一插,風從龍驀地笑道:「你現在想要殺我,已經遲了!」
說猶未了,只聽得「叮」的一聲,也不知是從什麼地方飛來的暗器,竟然把宇文雄的長
劍打落!
葉慕華大喝道:「哪裡來的妖婦,膽敢暗器傷人!」雙指一彈,「錚」的一聲,把
一枚烏黑的指環彈落。就在此時,風從龍忽地骨碌碌的從山坡上滾下去,滾了約數丈之
地,突然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他本來是給葉慕華用獨門手法點了穴道,不能動彈
的。這一下變生意外,葉慕華的吃驚比碰到暗器們襲更甚!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個服裝怪異,白髮如銀的老婦人已經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哈哈笑道:「有我在此,誰還能夠傷害你?風從龍你不用跑啦!」
原來這個老婦人剛才是同時發出三枚指環,一枚打落了宇文雄的長劍,一枚葉慕華
的穴道,還有一枚卻是用來解開風從龍的穴道的。
葉慕華雖然彈落她這枚指環,虎口也略略感到有點酸麻,葉慕華心頭一凜,知道來
的是個比風從龍武功更高的勁敵。
那老婦人雖然叫風從龍不要逃跑,但風從龍還是向赤龍駒跑去,而葉慕華最最害怕
也是怕風從龍跨上了赤龍駒,逃之夭夭。因此在這關鍵時刻,葉慕華毫不遲疑,立即施
展「八步趕蟬」的輕功,追趕風從龍,他知道自己獨門點穴的功效,風從龍縱然穴道已
經解開,至少也得再過半個時辰方能血脈暢通。此時殺他,不費吹灰之力,若給這老婦
人纏上。再想騰出手來殺他,那就難了。這老婦人雖然厲害,料想宇文雄也能抵擋片時。
不料這老婦人卻下去攻擊宇文雄,宇文雄此時已經拾起寶劍,同樣的旋展「八步趕
蟬」的輕功向老婦人追刺,老婦人反手一揮長袖,宇文雄已有準備,以全副功力使出
「大須彌劍式」,老婦人這一拂未能將他寶劍拂落。不過宇文雄給她這股大力一震,卻
也身不由己的接連向後退出了七八步,兀自未能穩住身形。那老婦人一聲長嘯,後發先
至,已堵住了葉慕華的去路。
這老婆婆發白如銀,但膚色紅潤,卻是毫無龍鍾之態,身手也極之矯捷。葉慕華一
掌劈去,掌勢飄忽不定,那老婆婆不受他的誘著所欺,反手一揮,接個正著,只聽得
「砰」的一聲,葉慕華給她的掌力震退兩步,老婆婆哈哈笑道:「你這大乘般若掌力是
有了六七分火候了,但傷得了別人,卻傷不了我。嘿,你是葉衝霄的兒子還是徒弟?」
這老婆婆只是接了他的一招,便看出他的來歷,葉慕華驚疑不定。喝道:「你是誰,
為何助這鷹爪?」葉慕華見她說得出他的父親的名字,恐怕她和自己的父母或許有點交
情,故而想要先查問個清楚。
老婆婆怒道:「混帳,你罵誰是鷹爪?我的事情你管得著麼?
我喜歡幫誰就幫誰!你要知道我是什麼人,你先緒我磕頭!」
葉幕華給她惹起了怒火,心裡想道:「管她是淮,她既然是與鷹爪一路,那就是我
的敵人了。」那老婆婆在冷笑聲中又撲過來,葉慕華已知般若掌傷不了她,便「唰」的
拔劍出鞘,劍掌兼施,應付強敵。
老婆婆解下束腰的綢帶,給作軟鞭來使,內力貫注,綢帶夭矯如龍,呼呼挾風,勁
道竟是不亞於鋼鞭,老婆婆接了幾招,又冷笑說道:「原來你是葉衝霄和歐陽婉的兒子。
歐陽婉這賤婢把她娘家的劍法也傳給你了。」
這老婆婆出口傷他母親,葉慕華自是心中大怒,但在盛怒之中,卻也甚為驚詫,他
的父母極少與武林中人往來,這老婆婆卻不但知道他的父母,對他母親的家傳劍法也一
眼看得出來,按說她應該是與自己的父母相知頗深的了,但她卻又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從
來不收徒弟,似乎至少是這十幾年來來曾往來的了。
而且她又為什麼要罵自己的母親呢?
葉慕華大怒之下,豁了性命與那老婆婆搶攻。老婆婆揮舞綢帶,見招拆招,見式破
式。葉慕華所使的劍法似乎都已在她意料之中,而她所使的招式卻在葉慕華意料之外。
但奇怪的是葉慕華雖然識不破她的家數,卻也隱隱看得出,她有若干招式竟側是從他的
本門劍法中變化出來,和耿秀鳳的家數則完全一樣。
但老婆婆的功力卻比耿秀鳳高了不知多少,葉慕華可以勝得了耿秀鳳,對這老婆婆
卻是一籌莫展。饒他使出渾身本領,拚命搶攻,仍是處處被這老婆婆所制。老婆婆冷笑
道:「我罵你的母親,你就生氣了麼?哼,歐陽婉這賤婢見了我,她也要向我磕頭,讓
我喜歡怎樣罵就怎樣罵!」
葉慕華大怒,劍中夾掌,一招「橫雲斷峰」,劍勢斜飛,攔腰斬去。老婆婆冷笑道:
「你寶劍雖利、豈能奈我何哉?」綢帶一抖,修的捲著了劍鋒,葉慕華振臂一揮,不料
對方的「卸力化勁」的功夫比他更要高明,綢帶只是輕輕一引,葉慕華這一招的力道竟
然給她化去,寶劍削它不斷。
葉慕華左掌劈到,那老婆婆駢指一戳,又以「彈指神通」的功夫化解了他的「般若
掌力」。老婆婆喝遭:「撤手!」綢帶一卷一拉,葉慕華虎口發熱,隱隱作痛。可是他
也運用上乘內功抗拒,雖然不敵對方,但寶劍仍是未曾脫手。
宇文雄喘息一過,見葉慕華形勢危急,便來助戰,他的本領雖然還比不上葉慕華,
但所用的「大須彌劍式」卻是第一等的上乘劍法,老婆婆不敢輕敵,騰出一手,揮油解
他劍招。老婆婆的功力比葉慕華是要高些。但也不過高那麼三兩分而已。如今她既要分
神拆解字文雄的劍招,用於綢帶的內力已是不能貫注,葉慕華乘機反擊,「嗤」的一聲,
削去了一段綢帶,解開束縛,兩人聯手,與那老婆婆再度交鋒。
老婆婆仍然把綢帶當作軟鞭來使,指東打西,指南打北,饒是對方雙劍聯防,她兀
是攻多守少,不過,宇文雄的「大須彌劍式」,守得極為嚴密,葉慕華的大乘般若掌,
那老婆婆也不能不加意提防。因此她表面上似是略佔上風,其實卻是雙方都無取勝的把
握,成了個相持的局面。
風從龍剛才躲在亂石堆中,此時又再出禾,要去搶那匹「赤龍駒」。葉慕華大為著
急,說道:「字文兄,殺那鷹爪要緊,你讓我暫時抵擋一陣。」老婆婆哈哈道:「在我
的眼皮底下,你們還想走得出去傷人麼?」綢帶夭矯如龍,把兩人的身形全都罩住。宇
文雄僅足自保,要想擺脫她的糾纏,卻是不能。
宇文雄道:「不必著急,赤龍駒聽我的話!」發出一聲長嘯,赤龍駒果然聽他指揮,
跑上山頭。風從龍氣得大罵,罵赤龍駒給他騎了一年多,竟然是只識舊主,不肯聽他。
赤龍駒跑了開去,葉慕華那匹「一丈青」仍然留在原地吃草,風從龍咕噥道:「這
匹馬雖然比不上赤龍駒,也還不錯。」捨了「赤龍駒」,便去牽「一丈青」。「一丈青」
是葉慕華偷來的,尚未能指揮如意。風從龍的馴馬術頗為高明。走過去牽著「一丈青」,
「一丈青」沒有反抗。
風從龍正要跨上馬背,那老婆婆喝道:「風老大小心!有人偷襲!」正是:
千里飛騎爭一瞬,不容奸賊遂奸謀。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盡釋恩仇迎俠女 分清斜正叛師門
話猶未了,只聽得「刷」的一聲,一柄匕首已是遙擲過來。
風從龍在百忙中抓起馬鞍一擋,他的功力僅僅恢復兩三成,馬鞍雖然擊中匕首,卻
未能將它打落。匕首餘勢未衰,給馬鞍一碰,斜飛出去,「噗」的一下在他肩頭劃開了
一道傷口,血流如注。這還幸虧是他得到那老婆婆的提醒,要不然匕盲早已插入他的後
腦了。
只見在那土堆後面,亂草叢中,出現了三個漢子,其中兩個打扮成黑自無常的模樣,
還有一個形狀更是古怪,發如亂草,滿面血污,明明是個男子,卻穿著女人的衣裳,那
件衣裳又是給撕破了的,露出個黑茸茸的胸膛。
原來這兩個扮作黑自無常的漢子,正是昨晚在歸德堡給耿秀鳳充當內應的那對朱家
兄弟。那個滿面血污的漢子,則是和他們一夥的扮作「女鬼」的那個人。
昨晚一場激戰,「女鬼」給歸古愚的大力鷹爪功抓傷,傷得頗重。朱家兄弟也受了
一點輕傷,還能跑路。他們背了受重傷的同伴先逃出歸德堡,未能與耿秀鳳會合。本來
他們是準備到一個相熟的人家養傷的,半路跑不動了,而受重傷這個「女鬼」又必須急
救,故而只好在這山上躲藏起來,藏匿之處,恰恰就是葉慕華剛才審問風從龍的附近。
他們起初是因為不知葉慕華與宇文雄的底細,一時不敢露面。後來雖然知道他們是
俠義道,但聽他們正在審問風從龍,事關機密。而江湖上的避忌之一,就是不可偷聽別
人的秘密,他們一來是為了避嫌,二來是不想打擾葉慕華的審問。因此決定暫不露面,
待他們的審問告一段落之後再說。不料剛終結之時,那老婆婆又來了。朱家兄弟識得這
老婆婆的厲害,更加不敢露面了。
待到宇文雄與時慕華聯手,和那老婆婆打成乎手之後,朱家兄弟才鬆了口氣,老婆
婆是在半路上截住葉慕華激戰的,離他們藏匿之處有十數丈之遙,他們屏息呼吸,老婆
婆的全副精神用於對付敵人,一直沒有發現他們,直到那「女鬼」擲出匕首之時,老婆
婆方始發覺。
朱家兄弟從剛才聽到的「審問」中,已知風從龍的鷹爪身份,而且不是普通的鷹爪,
倘若給他逃跑,禍害不小,在這關鍵的時刻,朱家兄弟再也顧不得本身的危險,雙雙躍
出土堆,便向風從龍撲去。扮作「女鬼」的那個漢子,擅長暗器,因受傷太重,敷了金
創藥之後剛剛止了血,卻還不能走動。他飛出一柄匕首,用盡了氣力,此時又暈倒在那
土堆後面了。
那匹「一丈青」受了驚嚇,跑了開去,說時遲,那時快,朱家兄弟已是雙雙撲到,
各使用一對佛手拐,一左一右,夾攻風從龍。
若是平時朱家兄弟絕對不是風從龍的對手,但此際風從龍的功力僅恢復了兩三成,
朱家兄弟雖然也受了一點輕傷,但兩人聯手,卻是勝過他了。
風從龍的大力鷹爪功使不出來。只能用馬鞍遮攔格擋,不過數招,險象環生,眼看
就要斃在朱家兄弟的拐下。
那老婆婆「哼」了一聲,喝道:「有我在此,誰敢動風從龍,的半根毫髮,我就要
他的性命!」話猶未了,只聽得「卜」的一聲,風從龍的馬鞍給朱老大的佛手拐打碎,
朱老二手起拐落,就向他的天靈蓋敲下來。
風從龍嚇得魂飛魄散,沒命叫道:「歐陽大娘快來救我!」就在朱老二的佛手拐將
落未落之際,驀地裡一枚暗器閃電般的射來,卻原是那老婆婆飛出一枚指環,正中朱老
二的「愈氣穴」,朱老二的佛手拐未打著風從龍,自己先跌倒了。
葉慕華的母親復勝歐陽,娘家原是住在終南山的。葉慕華聽得風從龍的口中叫出
「歐陽大娘」的名字,忽然想起了此地正是終南山,不禁心裡一驚,想道:「難道,難
道這妖婦竟是我外婆家裡的長輩?」
那老婆婆十指套著指環,已經打出四收,還有六枚。葉慕華心念未已,那老婆婆一
彈指,「錚」的又發出一枚。
葉慕華不顧一切,劍掌兼施,向那老婆婆猛攻,宇文雄也改用追風劍法,配合葉慕
華的攻擊,他們兩人擺不脫那老婆婆,那老婆婆在他們的聯手猛攻之下,也袖不出身子
去助風從龍。
朱老大功力較高、距離又遠,哪枚指環打著他的麻穴,力道不足,他晃了兩晃,未
曾跌倒。
老婆婆應付了他們一輪猛攻,經過口氣,「錚」的又發出一枚指環。但恰好在她發
射暗器之時,宇文雄的劍招刺到她的前面,她略一分神解招,暗器的準頭稍偏,這一枚
指環擦著朱老大的肩頭飛過,沒打中他的穴道。
但朱老大給她的第一枚指環打中麻穴,雖然沒有跌倒,一條手臂已是不聽使喚,氣
力也弱了一半,風從龍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大,已是將他迫得拐法大亂。
老婆婆正想再發指環,就在此時,忽聽得馬鈴聲響,一個紅衣少女騎著一匹棗紅馬
飛快地跑上山來。這紅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耿秀鳳,她騎的那匹棗紅馬卻是宇文雄留
在山下的那匹坐騎。
那老婆婆打向朱老大的第三枚指環發出,耿秀鳳的快馬及時趕到,馬鞭一揮,捲著
了朱老大。她使的是股巧勁,輕輕一拉,將朱老大拉過一邊,恰巧避過了那枚指環。耿
秀鳳因為這是師父所發的暗器,所以不敢將它打落。
耿秀鳳拉開了朱老大,跳下馬來,連忙叫道:「師父手下留情,他們是和弟子結盟
的朱家兄弟,是自己人。」
朱老大也連忙叫道:「這廝是朝廷鷹爪。耿女俠,你趕快把他料理了再說!」他們
都在搶著說話,耿秀風代朱家兄弟求情,朱家兄弟則在催她殺風從龍,變成了各說各的。
待到朱老大聽清楚了耿秀鳳叫那老婆婆做「師父」,方始大吃一驚。
耿秀鳳剛剛來到,一時間還弄不清楚目前的這個局面是怎麼回事。聽得風從龍是個
朝廷鷹爪,也不覺吃了一驚,正要去對付他,那老婆婆已在喝道:「秀風,住手!這個
姓風的是我所要保護的人,任何人不許傷他一根毫髮!」
師命不敢不遵,耿秀鳳只好住手。風從龍在他們說話的時間,已經追上了那匹「一
丈青」,他生怕有甚變卦,急急忙忙跨上馬背,便自跑下山去了。
葉慕華大叫道:「耿姑娘,這姓風的是葉屠戶的護院,葉屠戶是陷害你爹爹的人,
你怎可將他放了?放走了他,禍患不小。
快快去追,還來得及!」
那老婆婆也在同時叫道:「秀鳳,過來!這姓葉的是你的仇人。你過來,我讓你親
手殺他!」要知那老婆婆對付他們二人聯年,剛好是半斤八兩。此時耿秀鳳若然來殺葉
慕華,可以不費吹灰之力。那老婆婆是想要她徒弟助她取勝。
耿秀鳳茫然不知所措。師父為何與葉慕華交手?又為何要保護那個被朱家兄弟指為
「朝廷鷹爪」的風從龍?她都是全不知情。同樣那老婆婆也不知道她的徒弟與葉慕華之
間的曲折。
在風從龍剛剛騎上「一丈青」的時候,耿秀鳳若然立即去追。兩匹坐騎腳力差不多,
風從龍氣力未曾完全恢復,耿秀鳳是可以追得上他的。幾時風從龍已經去得遠了。而且
在師父的嚴命之下,葉慕華也知道她是不會聽自己的話了。
葉慕華歎了口氣,一面抵敵那老婆婆,一面叫道:「耿姑娘,一誤不能再誤。我不
是你的仇人,你我之間的誤會完全是葉屠戶陷害的。不信,你問朱家兄弟!你我即使不
是同一路的人,也不應該是仇敵!」在葉慕華說話的同時,那老婆婆則在連聲催促:
「鳳兒,還不過來!」
朱老大說道:「耿寨主,這位葉少俠說的都是實情。我剛才親耳聽得那姓風的鷹爪
向他招供的。」於是一五一十的將他無意中偷聽得知的真相,向耿秀鳳和盤托出。
葉慕華、宇文雄拚命搶攻,使得那老婆婆無法騰出手偷發暗器。老婆婆怒道:「鳳
姑,你怎麼啦?你不聽為師的話,難道是想背叛師門麼?不錯,那姓風的是給朝廷當差,
但這又有什麼礙得著你了?你的爹爹還做到朝廷的總兵呢!他們編造這姓風的口供,是
假是真,還不知道。即使是真,你的仇人也只是葉總督。葉總督手下多少當差的人,難
道你都要殺個一乾二淨麼?報仇是一回事,但你可犯不著和朝廷作對的賊人混在一起。」
耿秀鳳對師父的話置若罔聞,卻用心的聽朱老大說明了真相。她知道朱家兄弟是絕
對不會欺騙他的。
不錯,在耿秀鳳的初意,是只想為父親報仇,還沒想到要反叛朝廷的。但當她在綠
林中經過一些時日之後,她已漸漸明白,這個「朝廷」是庇護一切像她仇人葉屠戶之類
的壞官的,她也漸漸知道了更多的「官迫民反」的事情。即使她還沒有決心反叛朝廷,
但她也預感得到,她這一生是絕不會恢復「官家小姐」的身份、勢將是走上和「朝廷」
作對的路了。
此際,她已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知道了這個姓葉的少年非但不是她的仇人,反而是
她的恩人,她還焉能違背良心,聽從師命,恩將仇報,助紂為虐?
葉慕華叫道:「這姓風的不是一個普通的公差,他是專門為朝廷殺害江湖義士的鷹
爪,他也是葉屠戶倚為靠山的護院。」其實,不用他說、耿秀鳳在聽完了朱老大的說話
之後,也早已明白了。
耿秀鳳又是傷心,又是惶惑。這次她本來是到終南山來拜見師父的,卻想不到師父
竟是和她的仇人有關連的人。她要庇護葉屠戶的「護院」,還要自己去殺於己有恩的葉
慕華。耿秀鳳弄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但有一點她是明白的:她絕對不會這樣做。任
憑師父怎樣處罰她,她也不會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的。
耿秀鳳含著眼淚,說道:「師父。你只當沒有這個徒弟吧!」正要跨上那匹棗紅馬,
忽地一眼瞥見暈在土堆後的那個昨晚扮作「女鬼」漢子。耿秀鳳解開了朱老二的穴道,
又給了朱老大一包藥,說道:「這匹馬留給你們。你們救醒五哥,也趕快走吧。」她自
己可是片刻也不想再留了,交代了這幾句話。便即掩著淚痕,獨個兒下山去了。
那老婆婆怒道:「好呀,你羽毛豐滿要飛了麼?看你可飛得出我的掌心?且待我收
拾了這兩個小賊,再抓你回來算帳!」
葉慕華怎能讓她脫身,劍中夾掌,越攻越緊。那老婆婆說了大話之後,氣力卻似越
發不加,她本來是把那綢帶使得夭矯如龍的,此時也漸漸緩慢起來。
激戰中只聽得「嗤、嗤」兩聲,葉慕華與宇文雄雙劍交叉削過,把那條綢帶削為三
截。剩在老婆婆手中的只是短短的一段。
老婆婆索性不用任何武器,把綢帶一拋,雙手一搓,驀地發出一聲長嘯。霎時間只
見她掌心儼若塗脂,變得血紅。
葉幕華心中一凜,雖然不知道她要使出什麼殺手,也知道這是一門邪派功夫,連忙
叫道:「宇文兄,小心了!」
說時遲,那時快。那老婆婆掌挾勁風,已是雙掌一齊劈出。
她那掌風竟然是熱呼呼的,觸人如燙!
說也奇怪,她剛才還似氣力不支的樣子。突然間掌力卻似浪湧波翻。葉冪華搶在宇
文雄前面接招,青鋼劍被老婆婆的掌力盪開,葉慕華只得使出般若掌力,硬接那老婆婆
一掌。
葉慕華曾用般若掌力與她對過三掌,雖然給她破解,但也是彼此無傷而已,葉慕華
並不怎樣吃虧,而那老婆婆也似乎對他的專傷奇經八脈的般若掌有些顧忌,所以葉慕華
才敢大膽使用。
不料,這一次卻是大大不同。雙掌相交之下,葉慕華的掌心竟似給一塊燒紅的鐵塊
烙過似的,火辣辣作痛。頓時間只覺氣血翻湧,五臟六腑,都好似要翻轉過來。
原來這老婆婆用的是「雷神掌」的邪派功夫。她丈夫的「雷神掌」是武林一絕,不
過她這「雷神掌」、是跟她丈夫練的,火候尚還未到,不能說用就用,而每次使用,又
頗傷元氣。她是因為沒有其他辦法可以速勝,所以直到現在才決意使用的。
葉慕華身不由己地退了幾步,老婆淒哈哈笑道:「你知道我的厲害了麼,看在你母
親的份上,你母親雖然得罪了我。究竟也還是歐陽家的人,你跪下來磕頭吧,我不殺你!」
宇文雄防她傷害葉慕華,以「大須彌劍式」擋在他的身前,替他防護。宇文雄的本
領不及葉慕華,但大須彌劍式卻是最上乘的護身劍法。老婆婆急切間破他不得,冷笑說
道:「好,你這小子要逞英雄是不是?我就先要了你這條小命!」
葉慕華喘過口氣,說道:「宇文兄,你的事情緊要,你還是趕快走吧!」接著又向
那老婆婆說道:「歐陽大娘,我不知道你是我外婆家的什麼人。但你既然恨我母親,意
欲如何,由我替娘承當便是!想我磕頭,卻是不成!事有是非,理有曲直,今日之事,
無論如何,是你不該。」葉慕華說話不卑不亢,他的所謂「承當」,即是仍要與那老婆
婆拚個死活,管她是否親戚長輩,敵我之間,決不肯向敵求饒。不過,他在稱呼上則客
氣了一些,不罵她「妖婆」,改口叫她「歐陽大娘」了。
歐陽大娘怒道:「好呀,你這小子知道了我是誰,居然還是這樣目無尊長!你們這
兩個小賊,我一個也不饒了!」
葉慕華想要搶到前面與歐陽大娘對敵,叫宇文雄速走。宇文雄哪裡肯依?大須彌劍
式使得越發越密,一幢劍光,擋在葉慕華前面,也擋住了歐陽大娘的撲擊!
歐陽大娘因為使那「雷神掌」的功大頗耗元氣,需要有點時間運氣調神,不能連續
使用。此時她已經做好準備功夫,雙掌又變得血紅。盛怒之下,舉起手來,便要取宇文
雄的性命!宇文雄劍法高明,內功的造詣則不如葉慕華,若是真要硬接對方的「雷神掌」,
不死亦必重傷。
葉慕華又驚又急,正要不顧一切,把宇文雄拉開,自己衝上前去。就在此時,忽聽
得朱家兄弟驚喜交集的聲音叫道:「仲幫主,你老人家快來!」
歐陽大娘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此時亦已察覺有人來到。吃了一驚。心道:「怎的
這麼巧,碰上了這個老叫化?」一驚之下,真氣未能凝聚,雙掌也將落未落。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個衣裳襤樓,背負討米袋的老叫化已經突然出現在他們的
面前。宇文雄認得這老叫化不是別人,正是與他師門的淵源極深的丐幫幫主仲長統。
仲長統打了個哈哈,說道:「老叫化生平最好多管閒事,歐陽大娘。你欺負這兩個
小輩,為甚來由?」
宇文雄叫道:「她助朝廷鷹爪,要殺我們。」
歐陽大娘冷冷說道:「你知這姓葉的小子是什麼人?他是我們家的小輩,我自管教
我家的小輩,你是外人插什麼手?你可以帶江海天的徒弟走開。」歐陽大娘避重就輕,
撇開助鷹爪的事,卻說成了是她家的私事。
仲長統早已聽得她剛才罵葉慕華的那些說話,知道她是什麼人了。當下冷笑道:
「你不是早已不認這門親戚了麼?嘿,嘿!
老叫化是公事也管,私事也管。有我在此,就是不許你動手!」
歐陽大娘怒道:「仲長統,你只合去管你的一幫臭化子,我們歐陽家的事你也配伸
手來管麼?」歐陽大娘一家人稱霸武林,橫蠻已慣,她雖然明知仲長統是丐幫幫主,武
功只有在她之上,決不會在她之下,但卻是嚥不下這口氣,
仲長統冷笑道:「好,你要動手,我老叫化奉陪!欺侮小孩子有甚威風?」一手將
宇文雄拉開,只用一隻左手,漫不經意的向前拍出,便接了歐陽大娘自恃為看家本領的
「雷神掌」。
雙掌未曾碰上,已是發出郁雷也似的炸聲。只見在掌風激盪之中,歐陽大娘的面色
「刷」的一下子變得死灰似的蒼白,身形恍似風中之燭,搖搖晃晃的接連退擊了七八步,
這才「哇」的一大口鮮血吐了出來。不過,總算還能穩住身形,沒有跌倒。
原來忡長統練「混元一氣功」早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內力的雄渾,遠在歐陽大娘
之上。仲長統只以劈空掌力將她震退,已算是手下留情。
仲長統淡淡說道:「你的雷神掌還未夠火候,回去跟你的當家的再練吧。」
歐陽大娘嘶聲叫道:「好呀,我與你這老叫化的冤仇是結定的了。我輸給你,我們
歐陽家的雷神掌可還沒輸給你。你約下個日期吧,我一走會叫我的丈夫赴約。」歐陽大
狼大敗虧輸,只好搬出丈夫來作護符,要回一點面子。
仲長統笑道:「老叫化行蹤無定,哪有工夫與你訂什麼約會,我知道你的當家的下
山去了,還來回來。待我下次經過終南山,一定登門向他請教就是!」
歐陽大娘不覺又是心頭一震,暗自想道:「這老叫化消息好靈通,我丈夫不在家他
也知道了。」歐陽大娘恃著丈夫的名頭,敢說幾句硬話,此時被人知道了底細,便再也
硬不起來,交代了幾句門面話,垂頭喪氣的連忙就走。
宇文雄上前拜謝,葉慕華也過來見過了仲長統。仲長統笑道:「幸虧歐陽怕和不在
終南山,要不然你們今日的苦頭恐怕要吃得更大了。不過,你們兩人和這妖婦打成平手,
也算是十分難得了。你爹爹是葉衝霄吧?你爹爹的內功心法傳了給你沒有?」後面兩句
話是單獨向葉慕華說的。
葉慕華不解仲長統何以初次和他見面,立即便考問他的功夫,當下說道:「晚輩資
質魯鈍,家父雖有傳投,晚輩領會的卻是不多。」
仲長統道:「不必客氣,你照你家傳的內功心法,凝聚真氣,護著心神。你受了一
點點內傷,待我來替你驅散雷神掌的熱毒。」
仲長統掌貼他的背心,替他推血過宮,掌力所到之處,葉慕華只覺遍體清涼,有說
不出的舒服。不過片刻,只見葉慕華頭頂發出熱騰騰的白氣,體內熱毒都已隨著汗水蒸
發。仲長統讚道:「你小小年紀,內功造詣倒是很不錯呀。二十年前,你爹爹和你一般
年紀的時候,還沒有你這樣功力。」
葉慕華道:「這麼說來,仲幫主和家父母是早已熟識的了?」
仲長統哈哈笑:「豈止熟識,當年你父母的婚姻,還是我老叫化替他們撮台的呢。」
葉慕華道:「歐陽大娘是我外婆家的什麼人?仲幫主剛才說的那個歐陽伯和又是什
麼人?」
仲長統道:「哦,原來你母親從未對你說過娘家的事情。你外公一家共是三兄弟,
就是住在這終南山的。你外公居中,名叫歐陽仲和。歐陽伯和是哥哥。還有一個弟弟歐
陽季和。你外公外婆大約在你誕生不久就去世了。歐陽季和不久也遁跡海外,不知所終。
如今你的外公一家,就只剩下長房歐陽伯和,夫妻父子三人。剛才和你交手的那個歐陽
大娘,就是他的妻子,也就是你母親的大嬸。她們和你的父母一向不和,早已斷絕了親
戚關係的。這其中緣故,成慢慢和你再說。」
原來歐陽一家,乃是武林中一霸,當年三兄弟都有魔頭之稱。歐陽怕和與朝廷早右
勾結,當年且曾迫過侄女歐陽婉嫁與清廷第一高手丈廷壁的侄兒文道莊的(事詳「冰河
洗劍錄」),歐陽婉得江海天和她一個師兄之助。在文家迎親之日,重傷了新郎文道莊,
從此與家庭決裂。
其後經過許多曲折,歐陽婉變成了葉衝霄的妻子。這門親事,她娘家最初是贊同的。
因為葉衝霄是一個小王國的大王子,有繼承王位之望,不料後來葉衝霄放棄王位,讓給
弟弟。他們又不願意投順清廷,對歐陽一家的為非作歹之事也是從不附和。
歐陽伯和大失所望,痛恨他們「沒有出息」,還連累了娘家,因此歐陽婉再度與家
庭決裂。她的父母在歐陽伯和遷怒、責怪之下,鬱鬱而終。
仲長統一時還不及細說原由,葉慕華此際也另有更緊要的事情,急待與宇文雄商量,
既然明白了一點梗概,也就無暇追問了。
此時朱家兄弟已經把同伴救活,過來與眾人相見。但他們也同樣無暇細說情由,他
們和葉慕華焦慮著同一事情:風從龍已經跑了半個時辰,能不能追上他呢?倘若給風從
龍先到小金川,與葉凌風通了消息,這禍患可就真是不堪設想了!
仲長統道:「你說的那個姓風的可是年紀五十左右,一臉鬍鬚的漢子?」
葉慕華道:「正是。你老人家認得他?」
仲長統道:「我剛才上山的時候,他正騎著馬跑下來。我不認得他,卻認得他這匹
坐騎。我知道他是河北萬家莊的人,所以才會騎著莊主的坐騎。萬家莊莊主萬平野是個
臭名昭彰的惡霸,丐幫的弟子也曾受過他的欺壓,他的人跑到終南山來,一定不會幹出
好事。嘿,嘿,我見了這匹坐騎就生氣,有理無理,我就先打了他一記劈空掌,準備把
他打下馬來,再盤問他。」
宇文雄喜道:「可把他揪住沒有?」
仲長統道:「當時我不知他是誰,想留下個活口盤問,已生怕打死了他,因此只敢
用到三分力道。只聽得這廝悶哼一聲,也不知受傷沒有?他那匹馬跑得很快,我追不上
他只好算了。嗯,真是可惜,倘若我早知道他是朝廷的鷹爪。我那一掌就不會只用三分
力道了。」
朱老大笑道:「你老人家的三分掌力,等閒之輩也禁受不起,諒這風從龍多少也要
受點傷吧?他若受傷,咱們追上他的機會倒是多一些了。」
葉慕華忙道:「宇文兄,你趕快騎你的那匹赤龍駒去追,赤尤駒跑得比他的那匹
『一丈青』更快。他雖然先跑下一個時辰,你今天追不上,明早也總可以追得上的。」
宇文雄道:「咱們怎麼會合?」
葉慕華道:「你每跑十里左右,就留一個記號給我,」這是葉慕華細心之處,倘若
宇文雄在路上有什麼意外,有了記號,也便於追蹤。
兩人約定了記號,宇文雄便即跨上赤龍駒飛馳而去。葉慕華這才有餘暇向仲長統解
釋:那匹「一丈青」是他從萬家莊偷來,而又給風從龍搶走的。關於風從龍入川的陰謀,
他也對仲長統說了。
朱家兄弟說道:「萬家莊的人昨晚倒是有個護院到了歸德堡了。」
仲長統道:「聽說歸德堡昨晚出了事,可是你們鬧的?你們的仇報了沒有?」
朱家兄弟道:「是飛鳳山的耿秀鳳昨晚來攻打歸德堡,我們只是給她作個內應。那
歸老賊打傷我們的五弟,舊仇未報,又添上了新仇了。」
一行人邊走邊說,葉慕華這才知道朱家原來是歸古堡的佃戶,荒年交不出租,父母
都給歸家迫死。朱家兄弟那時不過五六歲,和另外一些族人逃荒在外,後來投入丐幫,
也做過劫富濟貧的俠盜。幾年前才以「外鄉人」的身份,重回歸德堡的。
他們離開家鄉二十多年,當年的「鼻涕蟲」都已變成了身材魁偉的中年漢子於了,
更兼說的又是外地口音,歸古愚當然不會知道他們就是被自己迫死的佃戶的兒子。莫說
歸古愚,甚至連他們的木村人都不認得他們了。
他們假充是仰慕歸德堡興旺的外地難民,走難到此,來求蔭庇的。他們答應了歸家
苛刻的條件,香歸家開墾荒地,地上的收成對分,所養的家畜十頭獻三頭,另外還要每
年替歸家做兩個月沒工錢的苦工。他們之所以答應這些苛刻的條件,就是為了換得歸古
愚的允許,准他們在歸德堡居住下來。
他們的目的當然是為了報仇。可是住下來之後,他們才知道報仇實是不易,歸家不
但有四個本領高強的護院,歸古愚本身的武功,也遠在他們之上。他們在歸德堡住了幾
年,始終都沒有找到報仇的機會。
朱家兄弟有一個從前在綠林結交的朋友,如今投入飛鳳山,在耿秀鳳手下當了一名
頭目。這次耿秀鳳和歸德堡結了樑子,這人就替耿秀風拉攏丁朱家兄弟,兩人訂下盟約,
裡應外合,攻破舊德堡,殺掉歸古愚給朱家兄弟報仇。不料仇沒報成,朱家兄弟反而受
了傷。
葉慕華聽了朱家兄弟的故事,義憤填胸,勸慰他們道:「這些害人的土豪惡霸,將
來義軍都要把他們剷除的。不過目前義軍是首先要對付清廷,一時無暇理會這些小丑。
待我從四川回來之後,一定助你們一臂之力。」
朱家兄弟道謝了葉慕華,說道:「我們的私仇不勞葉大俠費心。我們準備去投奔耿
寨主,相信耿寨主受了一次挫折,決不會就此罷休的。」
仲長統道:「我早就聽說歐陽伯和夫婦收了一個總兵官的女兒做徒弟,卻原來就是
你們的耿寨主。「這倆兩年來在綠林中的後起之秀,你們的耿寨主也算得是一個了。但
不知她是總兵的女兒,卻何以當上了強盜頭子?」
葉慕華把其中的原因告訴了仲長統,但卻瞞過了他與耿秀鳳之間的情事。
朱老大因為偷聽了他們剛才審問風從龍的那些話,是知道他們的情事的。說道:
「葉大俠,多謝你昨晚全力相助,飛鳳山的兄弟受傷很多,大隊想必走得老遠,你就耽
擱一兩天,和我我們一同去見見耿寨主如何?」
仲長統最歡喜給年輕人做媒,他雖然不知葉、耿之間的情事,但聽了他和朱家兄弟
的話,也猜到了幾分,哈哈笑道:「對,耿秀鳳既然是你的朋友。你理該去看看她的。
我本來要去探江海天的,如今改了主意,也去小金川了。有我替你照顧宇文雄,你可以
放心。」
葉慕華面上一紅,期期艾艾他說道:「不,不。我和你們的寨主已經見過了,我也
沒有什麼特別事情要去找她。」
朱老大道:「但你們可一直還沒機會說話呢。風從龍的口供,我剛才雖然告訴了耿
寨主,但只怕還有遺漏,你不想和她親自說一說嗎?」朱老大特地「點」他一下,用意
也是想撮合他們,讓葉慕華親自向她解釋,以便兩人言歸於好。
仲長統不知就裡,笑道:「少年人就是臉皮薄,探訪一個朋友也用得著面紅?」
說話之間,已到山下,忽見兩個少女騎著馬跑來,後面還跟有兩騎無人乘坐的駿馬,
原來是耿秀鳳派她的兩個侍女帶了坐騎來接朱家兄弟的,宇文雄那一匹棗紅馬也帶來了。
年紀較大的那侍女笑道:「葉公子也在這兒,這更好了。我們的小姐說,這匹棗紅
馬她剛才以為是無主的坐騎,借用了一下。如今始知是時公子的朋友的,特地叫我們帶
來歸還原主。我們想省點功夫,不去找尋原主了,就請葉公子代你的朋友收下吧。還有,
我們的小姐也托我們向葉公子道歉,昨晚多承大恩,無以為報,反而得罪了公子了。葉
公子有什麼話要我們轉達小姐麼?」
其實耿秀鳳只是要她交回馬匹,「道歉」的說話,卻是她擅自替她的小姐說的,她
是耿秀鳳的貼身侍女,知道小姐的心事。
葉慕華道:「有倒是有點小事人你們的小姐有件東西……」那侍女道:「怎麼樣?」
葉慕華本來想把那根金鉸托她交還,忽地又改了主意,說道:「你們小姐失落的東西恰
好我撿著了,待我從川北回來,自當親到貴寨拜訪,原壁歸趙。就是這件事情,請你們
轉告小姐。」他說得含含糊糊,好像那件東西他井沒有帶在身上,故而要以後才能歸還。
這侍女是知道他接了耿秀風當作暗器的金鋇的,笑了一笑,說道:「哦,有這麼巧的事
情,我們小姐失落的東西,恰好你撿著了,既然如此,是該你親手交還才對。」
朱老大道:「葉兄,你決意不和我們一同去了?」
葉慕華道:「我與宇文雄有約,如今得回他這匹坐騎,我想馬上趕去會他。這件事
緊要一些,飛鳳山以後再去,也還不遲。」
仲長統道:「好,先公後私,你作的也對。你的馬快,那你就先走吧。老叫化隨後
就來。多一個人,沿途也好接應。」
於是葉慕華騎馬先走。這匹棗紅馬雖然比不上赤龍駒,也比不上「一丈青」,卻也
是匹異常的駿馬。葉慕華和耿秀鳳雖沒機會交談,但心頭的結則已解開。此時他只剩下
唯一的心事:宇文雄能不能追上風從龍呢?
宇文雄是和葉慕華約好了的,每走十里左右,就留下一個記號,倘若擒獲了風從龍,
則再加一個十字。葉慕華一路前行,果然發現有宇文雄沿道途留下的記號,但卻沒有發
現十字。
第一天葉慕華並不擔心。第二無可就有點心慌了。因為按照他的估計,赤龍駒跑得
抉,第二天是應該可以追得上風從龍那匹坐騎的,可是仍然沒有發現十字。「難道是鳳
從龍躲了起來,宇文雄卻趕過前頭去了?」「又難道風從龍走的是另一條路?」
若是第一種情況,那倒問題不大。宇文雄能夠趕在他的前頭先到小金川,任務便已
達成,至多是遺憾未能殺掉風從龍而已。若是第二種情況,風從龍另抄捷徑,先到小金
卅,禍患可就大了。但入川的大路,這條「大路」還是鑿山貫通的,倘若另走其他小路,
更是崎嶇難行。何況也沒聽說另有其他小路。
葉慕華心裡想道:「風從龍也是急於入川報訊的。除非他真是受了重傷。否則決不
會躲起來。」葉慕華雖然沒有發現十字,但沿途看見宇文雄留下的記號,知道他並無意
外,雖是有點掛慮不知風從龍的行蹤,也還可以放心。
到了第三天,他可就真是大大吃驚了。這一天走了三十里之後,便再也沒有發現宇
文雄留下的記號。他又再走回頭來搜索,把附近的樹林都走個遍,仍然沒有發現宇文雄,
也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記號突然中斷,那就是說明宇文雄在這一帶十里之內的地方
出事了。偏偏這十里之內,都是荒山峻嶺,連一家人家都沒有。葉慕華根本就無從查問!
宇文雄怎的突然失蹤了呢?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宇文雄當日之事。
這一日宇文雄正走到一處險峻的山路,忽聽得「呼」的一聲,一顆石子從山上打下
來,恰恰打著了赤龍駒的前蹄。赤龍駒跑得飛快,從山上飛下的一顆小石子居然能夠恰
恰打著它的前蹄,這人的暗器功夫端的是高明到極!
赤龍駒不但是恰被打著前蹄,而且是正中關節。赤龍駒一聲大叫,前蹄屈地。去勢
正急,突然煞住,饒是宇文雄武功不壞,騎術也相當高明,但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之下,
受此襲擊,赤龍駒突然倒下,他也禁不住給拋了起來,重重地摔了一個觔斗!
宇文雄未曾爬起,只所得山頭上有人哈哈笑道:「爹爹,你真是神機妙算,果然是
他們報訊的人從這裡經過。哈哈,這小子我認得,他是江海天的二徒弟宇文雄!」
宇文雄抬頭一看,只見山上出現了三個人,這三個人他全部隊得,老的那個是楊鉦,
小的那個是他的兒子楊梵,還有一個中年漢子,則是青城派的蒙水平。
原來楊鉦父子在群雄大鬧天牢那晚僥倖逃了出來,楊鉦老奸巨滑,那晚他在天牢看
見江海天師徒與尉遲炯夫婦已經會面,便知假葉凌風的事件一定要揭穿,於是黑夜逃出
京城,趕回四川報訊。其時宮中也正在混戰,他們一來是沒有時間,二來也沒有膽量到
宮中去聽取大內總管的指示了。
蒙水平則是混入青城派的清廷奸細,也是奉命參加援川這一支義軍並與葉凌風直接
聯絡的人。葉凌風派他出來打聽消息,與楊鉦父子遇上。
楊鉦預料義軍方面一定有人入川報訊,於是在與蒙永平會合之後,便決定分頭行事。
楊鉦因為自己的真面目在氓山之會已被揭破,不便直接到葉凌風所統領的那支義軍之中,
與其輾轉使人去通知葉凌風,不如就由蒙水平原人回去稟報。而他們父子則準備在入川
必經之路上,選擇一處險要的地方埋伏,截擊義軍方面入川報訊的人。楊鉦認為這樣雙
管齊下,可以更保「安全」。免得義軍方面的使者有人漏網,萬一趕過了他的前頭,先
到小金川。
楊鉦父子比宇文雄先出京城三天,但因宇文雄馬快,恰好在楊鉦父子與蒙水平會合
之後不久,他騎著赤龍駒從這路上經過了,其時蒙水平正帶領楊怔父子選好一處地方埋
伏尚未離開。
且說楊鉦飛石打傷了赤龍駒,將宇文雄摔下馬背之後,他兒子告訴他宇文雄的身份,
楊鉦不由得喜氣洋洋,哈哈笑道:
「好,先捉江海天的徒弟,也好出一口氣。哈,這匹坐騎也很不錯,敢情就是江家
的那匹赤龍駒吧?梵兒,你會拿那小子,為父的降伏那匹龍駒。哈哈,江海天的徒弟和
坐騎都到了咱們的手裡,這仇也算報了一大半了。」
江家的赤龍駒因為隨著主人的緣故,名馬俠士,相得益彰,在江湖上也是早已馳名
的了。楊鉦曾兩次在江海天手下受挫敗。
如今有機會可以搶得江家的名馬,既可以誇耀人前,又可以報兩番受挫之辱,還焉
肯放過?至於宇文雄他根本就不放在眼內,宇文雄既被打落馬背,他也就不屑親自出手
了,
不過,他也有點害怕兒子打不過宇文雄,於是又加上一句道:「永平,你去助阿梵
一臂之力!」
楊梵笑道:「爹,你放心,這小子我還怕打不過他嗎?」
由於楊鉦想獲得這匹名駒,用力道恰到好處,赤龍駒受了點輕傷,還能掙扎起來,
繼續奔跑,不過一足微跛,膝部麻痺未過,跑得當然遠遠不如原來之快了。楊鉦施展輕
功追逐赤龍駒,赤龍駒也似知道他的厲害,在山坡上東奔西竄,到處亂跑。
宇文雄這一跤摔得很重,剛剛爬起,楊梵已經胞到,青竹杖一招「毒蛇出穴」,便
向宇文雄胸部點去,獰笑說道:「好小予,看你這次還跑得掉?」
眼看青竹杖就要點著,宇文雄腳步一歪,恰好避開。說時遲,那時快,佩劍已是倏
的出鞘,反手一撩,撥開了楊梵的第二杖,宇文雄第一招用的是「天羅步法」,第三招
用功是「大須彌劍式」。兩者互相配合,奧妙無窮,故而雖然在摔傷之後,也能與楊梵
周旋,不至於被他的突襲擊到。
但宇文雄投入江海天門下雖有年多,得師父的「親炙」卻不到一個月,論起真實的
本領,他比楊梵還略遜一籌。不過好在他這一年苦練大須彌劍式,在劍法和內力上則並
不輸給楊梵。
楊梵在片刻之間,急風暴雨般的連使了二三十招進手招數,宇文雄的劍光舞成一團,
潑水不進,只聽得「叮噹」之聲不絕於耳,青竹杖上傷痕斑駁,插不進劍光圈內,楊梵
心裡也不由得暗暗心驚:「只是隔兩三個月,這小子的武功竟然精進如斯!」
蒙永平趕到,說:「楊兄不必心急,看我破他!」身形一閃,撲入宇文雄的劍光圇
內,手使一柄虎頭鉤,便要把宇文雄的青鋼劍奪走。
原來「天羅步法」源出青城派,後來經金世遺加以增添加進,傳給了江海天,又比
原來的青城步法精妙了許多,但畢竟是源出青城,而宇文雄又練得不如蒙水平之純熟,
故而在步法上反而給他克制了。
虎頭鉤本來是長於對付刀劍之類的兵器的,蒙永平只道是撲進了他的劍圈內,只要
使個「鎖」字訣,就可以把他的青鋼劍奪走,不料只聽得「嗤」的一聲。虎頭鉤上的月
牙並沒有鎖著劍鋒,蒙水平的右臂卻給劍鋒劃開了一度傷口,他可以克制宇文雄的「天
羅步法」,卻克制不了他的「大須彌劍式」。
但楊梵也不閒著,蒙永平撲人劍光圈內之時,已是打破了宇文雄的防禦。楊梵一杖
戮進,恰恰與宇文雄劍傷蒙永乎的同一時候,他的青竹杖也戳中宇文雄。蒙水平受傷大
怒,呼的一掌擊下。
楊梵道:「留活口,另打死他。」
蒙永平略略收了三兩分力道,這一掌仍是重重的打在宇文雄身上。就在這個時候,
忽聽得有人喝道:「誰敢在此行兇?」正是:
卻喜荒林逢大俠,不教賊子得逞兇。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情場惡浪多風險 戰地腥雲伏禍胎
宇文雄被這一掌打得滿天星斗,腦痛欲裂,迷糊中恍惚聽得楊鉦叫:「梵兒,快跑!」
宇文雄只聽得清楚這一句,尚未看見來人,便即昏迷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宇文雄漸漸恢復了知覺,眼皮還未睜開,便聽得身邊有人談
話。先是一個女予的聲音道:「可惜仍是給楊鉦這奸賊跑了!」隨著一個帶著幾分蒼老
的聲音說道:「這奸賊吃了我一掌,雖然逃得性命,傷也不輕,咱們總算是給靈兒報了
氓山上的一掌之仇。」
這聲音似曾在哪兒聽過似的?宇文雄的記憶一下子未能恢復,慢慢才想了起來,原
來就是在他昏迷之前,喝罵楊鉦父子的那個人的聲音,楊鉦就是因為看見這人來了,才
叫他的兒子逃跑的。
宇文雄心裡想道:「難道我不是落在楊鉦手中,卻給這人救了?」
那女子道:「好了,好了,他會動了。只需要醒了過來,就好辦了。老韓,可以把
粥端進來啦!」
宇文雄氣力也恢復了一些調但慢睜開了限睛,發覺自己是在一間茅屋之中,躺在土
坑上,坑前是一男一女,大約都是在五十來歲年紀。男的三縷長鬢,相貌戚嚴。女的則
帶著笑容,態度慈祥,像是母親一樣的看護著他。
宇文雄大難不死,幾疑是夢,正想說話,那威嚴老者已先問他道:「你是江海天的
徒弟吧?你叫什麼名字?」
宇文雄道:「弟子宇文雄,是前年投入江大俠門下的。多謝老前輩救命之恩。」心
想:「這老者是誰,我從未見過,怎的他卻知道我的師承?」
那老者笑道:「是天山派的鍾展。我見你使的大須彌劍式,料想你一定是江海天的
弟子,果然不差。」
宇文雄又驚又喜,這才恍然大悟。原夾「大須彌劍式」源出天山劍法,三十年前宇
文雄的師祖金世遺得天山派老掌門唐曉瀾的指點,揉合了天山劍法與喬北溟武功秘復的
精華,另創一派,他所增變演化的大須彌劍式也就成了天山劍法的旁支。同源分流,各
俱佳妙。正因「大須彌劍式」源出天山,所以鍾展一見便猜中了他的師門來歷。
鍾展上次參加氓山大會之時,宇文雄不在場,他們現在是第一次見面。但以前雖未
見過,宇文雄卻是早已聽得師父說過鍾展的了。鍾展是現任天山派掌門人唐經天的師弟。
在武林中的輩份和他的祖師金世遺是同輩,師門的淵源是非常之深的。
那女的說道:「這麼說,葉凌風是你的大師兄了,我的一子一女,都在你大師兄那
兒。嗯。你的大師兄不但是文武雙全,還是個指揮若定的將才。他們這支義軍打得很出
色,聽說已快要打到小金川了呢。你是去輔佐你的時師兄的吧?」這個女人是鍾展的妻
子李沁梅,她的一子一女,便是當日在氓山大會之後,參加援川義軍,隨同時凌風入川
的鍾靈和鍾秀。
宇文雄聽得李沁梅如此稱讚葉凌風,一時不知如何說好。李沁梅見他好半晌沒有說
話,翟然一省,笑道:「對啦,你剛剛醒轉,身子虛弱,還是吃點稀飯養養精神吧,不
必忙於說話。」
一個披著獸皮縫製的衣服,看來像是個獵戶模樣的人,用筐子盛了一大海碗的稀飯
和四個小菜進來,宇文雄試試氣力,已經可以不用人扶坐起。他正感飢餓,當下向那獵
戶道了聲謝,吃了大半碗稀飯。
鍾展給他把了把脈,說道:「你的內功底子不錯。再養息兩天,大約可以走路了。」
李沁梅接著笑道:「你不知道,你暈迷了這麼多時候還未醒來,可真把我們急煞了。」
宇文雄大吃一驚,急忙問道:「我昏迷了多少時候了?」
李沁梅道:「整整一天一夜,」
宇文雄失聲叫道:「糟糕,糟糕!竟耽擱了這許多時候麼?」
鍾展道:「你的後腦受了震盪,瘀血堆積,我給你推血過宮,化開瘀血。幸虧你內
功底子不錯。我本來以為你還沒有這麼快醒轉的呢。你安心養息吧,什麼事情都暫且拋
開再說,反正也不過只需養息兩天。」
宇文雄道:「不行啊,這,這事是不能耽擱的。這,這是什麼地方?」
李沁梅道:「這裡是雲霧山,離開你受傷的地方約有百里之遙。這是我們相熟的一
家獵戶:你可以安心在這裡養傷,養傷要緊,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你拋不開?」
宇文雄道:「我、我是要到小金川去的。」
李沁梅笑道:「你放心,我們也是想去你的葉師兄那兒探望我的兒女的,過了兩天,
待你氣力精神都恢復了,我們和你一道走。你是到你大師兄那兒的吧?」
宇文雄道:「是,不,不是。我是要去找葉凌風,但,他他可不是——」
武林中最重尊卑之別,師弟是不能直呼師兄之名的。李沁梅莫名其妙,不待他把話
說完,便很不高興地問道:「怎麼,你『只』是去找葉凌風,難道葉凌風不是你的師兄?」
宇文雄道:「從前是的,現在不是了!」
鍾展濃眉一皺,峻聲說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李沁梅也趕忙問道:「他不是
你的師兄又是什麼?」
宇文雄撕開襯衣,從夾層裡取出四川總督葉少奇的那封密折,說道:「鍾老前輩,
你看了這個就明白了。」
鍾展看了幾行,神色大變。李沁梅湊近去看,嚇得比丈夫更甚,啞聲說道:「葉凌
風、他,他竟是朝廷的奸細?」
宇文雄道:「晚輩正是因此要趕往小金川揭發這件事情。一方面是為義軍除此奸細,
一方面也是替師父清理門戶。家師囑咐:到了小金川,恐怕還得請令郎令嬡一同處置這
個好賊呢。」宇文雄就是因為師父有這個吩咐,而他又早已知道天山派的師門淵源,所
以才敢把這些秘密,全部告訴鍾靈、鍾秀的父母的。
李沁梅六神無主,把密折交還了宇文雄,疊聲說道:「這可怎麼是好?這可怎麼是
好?」
原來李沁梅因為受葉凌風的外表所欺騙,對他十分「賞識」,頗有將女兒許配於他
之意。她准女兒隨軍入川,私人方面的原因,就是希望鍾秀與葉凌風多點接近的機會。
如今不料葉凌風竟是叛徒,叫她怎能不急?她初時怕女兒不領會她的用心,還曾向女兒
屢次誇讚過葉凌風。如今則顛倒過來,生怕女兒受她影響,上葉凌風的當了。
宇文雄更為著急,說道:「是呀:事情如此緊急,我怎能等待兩天?」
鍾展沉吟半晌,忽然說道:「好,我教你今日可以動身便是。」當下,默運玄功,
力透指尖,片刻之間,點了宇文雄身上的七處穴道。鍾展的指尖所到之處,宇文雄便隱
隱感到有一股熱氣從穴道中鑽進來,有說不出的舒服。
鍾展歇了一歇,說道:「少陽經脈已通,接著我要替你打通大陽經脈和厥陰經脈;
可能會有一些痛楚,你忍著點兒。」少陽、太陽、厥陽是為三焦經脈,打通三焦經脈是
修練上柔內功所必然的途徑。以宇文雄目前的造詣,若要打通三焦經脈,最少得化五年
功夫。
事文雄喜出望外,想要表示謝意,鍾展道:「別說話,氣沉丹田,意存天樞。」隨
刻出指如風,不消片到,又點了宇文雄的太陽經脈和厥陰經脈的十四處穴位。
鍾展所甩的時間無多,他連點二十一處穴道,儼如蜻蜓點水,一掠即過,看來也似
毫不費力。但實際卻是累得滿頭大汗,原來他替宇文雄打通三焦經脈,自己也耗了三年
動力。
宇文雄只覺全身熬熱,如火內焚。鍾展取出一顆碧綠色的藥丸,讓他吞下,過了大
半個時辰,宇文雄將真氣導人丹田,始覺遍體清涼,精神陡振。
原來這顆藥丸乃是用天山雪蓮為主藥而製煉的碧靈丹,具有清熱、解毒、固本、培
原等等藥效。給人打通三焦經脈,除了要耗掉本身的功方之外,還必須有這樣的靈丹相
助,才可以保得對方的安全;所以只有天山派的高手方能做到。
鍾展本來可以代宇文雄報訊的,但覺得還是宇文雄自己去更好,一來他不願拋下宇
文雄,二來宇文雄還兼有代師清理門戶的任務,這是鍾展所不能替代的。故而鍾展不惜
靈丹、功力,成全了宇文雄。半年前鍾展在氓山大會之時,也曾為葉凌風打通三焦經脈,
助他大增功力。那時他是因為想招葉凌風為婿,贈他這份「厚禮」的。如今則是為了挽
救義軍,又給宇文雄打通經脈,兩者的意義自是大不相同。鍾展回想起當日之事,不勝
感慨。
宇文雄恢復了功力,心裡想道:「風從龍騎的是駿馬,可惜我這匹赤龍駒——」心
裡正想到赤龍駒。忽地便聽得赤尤駒在外面嘶鳴:
宇文雄這一下更是喜上加喜,說道:「赤龍駒也奪回了麼?」
鍾展笑道:「赤龍駒很有靈性,我替它趕跑了楊鉦,它便服服帖帖地跟我了。此時
正在外面吃草呢。」
宇文雄大喜道:「有赤龍駒就好了,我只耽擱了一天一夜,今後兼程趕路,或許還
可以赴在風從龍的前頭。」
鍾展夫婦送他上路,鍾展說道:「你的馬快,你先走一步,我隨後也要來的。你的
武功已勝從前,楊鉦受了我的掌傷,你即使碰上了他,料想也可以勝過他了。好,你放
心去吧!」
宇文雄忽地想起一事,說道:「弟子有件事情,想拜託老前輩。」
鍾展道:「不必客氣,說吧!」
宇文雄道:「弟子這次入川。是和一個友人同行的。他的坐騎較慢。走在後頭。我
和他約定,每走十里,就給他留下一個記號的。昨日我受了傷,記號中斷,他不見記號,
一定很是擔心。如今他多走一天的路程、不知是否已趕在我的前頭。假使未曾趕過,還
在後頭的話,老前輩若然碰上,請代為告訴他一聲,免他擔心。」
鍾展道:「好的。你這位朋友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相貌如何?」
宇文雄說了葉慕華的名字。仔細描繪了他的相貌。鍾展怔了一怔,忽地對妻子道:
「沁梅,你還記得前兩年咱們給識一個哈薩克族的酋長,他說曾有姓葉的父子二人,好
幾年前在科爾沁草原幫他們打過仗。他們姓的是漢姓:但卻用胡人名字,也不知他們是
否漢人。不過,兒子的相貌,看起來卻比父親更像漢人。」
李沁梅道:「不錯。是有這事。當時你還疑心那人是葉衝霄,不過,咱們沒有機會
到科爾沁草原,後來也沒有再進一步打聽了。」
鍾展道:「你還記得姓葉的那個兒子的名字吧?」
李沁梅笑道:「倘皆他是葉沖青的兒子的話,那就當然是叫葉凌風了。四川總督葉
屠戶的兒子冒用這個名字,才教江海天相信他是內侄的。」
鍾展道:「不,我是說他的胡人名字。」
李沁梅想了一想,說道:「當時那個哈薩克族的酋長是說過的。西域有許多小國,
也不知他是哪一個的姓氏名字?那幾個字怎麼念我也忘記了。不過,意思是還記得的,
大約是對中華上國極為仰慕的意思。」
鍾展拍了拍手,說道:「這就對了!宇文雄的那位朋友叫葉慕華,可不正是仰慕中
華上國之意?」
宇文雄呆了一呆,驀地恍然大悟,說道:「一定是了!葉慕華一定就是真葉凌風,
怪不得他對於假葉凌風的事情瞭如指掌,首先揭發那個奸賊的陰謀、原來那好賊就是冒
充他的!」
鍾展很是高興,說道:「一定是這樣的了,哈哈,江海天錯認親戚,如今咱們給他
找回真的內侄,將來說不定還有真假葉凌風對質的好戲上演呢。這也真算得是武林趣事
了。」
李沁梅一瞪眼睛道:「還說『趣事』呢?秀兒要是上了他的當,哼,我只怕你哭也
哭不出來!」她數說大夫,自己的眼眶卻先自紅了。但此事卻不能埋怨丈夫,只能埋怨
自己。
鍾展忙道:「好,宇文世兄,你的事情要緊,趕快走吧。我會替你留心葉慕華的行
蹤的。」
李沁梅也趕著囑咐宇文雄道:「你見了鍾靈和鍾秀,告訴他們,我馬上就會來的。
祝你一路平安,將這奸賊手到擒來!」
宇文雄跨上赤龍駒,兼程趕路。一路之上,仍然沒有發現風從龍的行蹤,也打聽不
著消息。不知他究竟是在前頭還是後頭?
宇文雄擔著兩重心事,除了怕風從龍趕在他的前頭之外,就是掛慮他的師妹江曉芙
了。
李沁梅害怕女兒上當,他則是害怕師妹上當。馬在飛奔,一幕幕的在事在他心頭翻
過。幽谷裡的相互扶持,師門中的一同練武。還有,東平湖畔的笑語盈盈,小山坡上的
衷情吐露。他們並沒經過山盟海誓,但也早已是心心相印了。宇文雄心裡想道:「師妹
雖是天真未鑿,但卻愛恨分明。她並不知葉凌風乃是假冒,卻老早就感到與他氣味不投,
有常對我說不喜歡這個大師兄的了。師妹一定不會上他的當的!」想是如此想,但總是
心中懸念,除非見著了師妹才得安心。赤龍駒日行數百里,他是還賺它走得慢了。
宇文雄在記掛他的師妹,江曉芙也在記掛著他。
且說江曉芙跟著這支義軍入川之後,葉凌風將義軍中的各派弟子調到各地,協助各
地的義軍首領。鍾靈、鍾秀和江曉芙等人則留在他的總部。葉凌風這支義軍的人數不多,
但個個都是各派的精英,一分發各地,每一個人又都成了當地義軍的領袖人物,故所以
葉凌風也就隱隱成了義軍的總指揮,有權調動各地義軍,手下將近十萬之眾。
江曉芙暗中監視這位師兄,對葉凌風采取的是「敬而不親」的態度,但因為抓不著
他的破綻,江曉芙也不敢就懷疑葉凌風乃是奸細。葉凌風則仍念念不忘想做江家的女婿,
但每一次他想獻慇勤,都碰了師妹的釘子。
葉凌風在江繞芙那兒碰了釘子,在鍾秀這兒則受到青睞。鍾秀雖然比江曉芙大兩三
歲,但因是在天山長大,少與外間接觸。
卻比江曉芙還更單純,壓根兒就不懂得世路多艱,人心險惡。她眼中看到的只是葉
凌風的許多「優點」:溫文爾雅,風度翩翩,上馬殺賊,下馬草露布,能武能文。論師
承,仙是天下第一高手的掌門弟子;論地位,他不過二十多歲就做到義軍首領。總而言
之,在鍾秀的心目之中,葉凌風簡直就找不到半點暇疵。鍾秀初涉情場,更何況還有她
的雙親的暗示,自難怪她對葉凌風衷心傾慕了。
葉凌風何等聰明,何須鍾秀從口中吐露?葉凌風早已從她的眼角眉梢,看出她對自
己的傾慕之意了。於是葉凌風也就「順水推舟」,抱定了「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打
算。
葉凌風的「如意算盤」還不僅僅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而已,對於鍾秀,他還
有更其陰險的圖謀,
鍾秀的哥哥鍾靈是義軍的副統領,當日在氓山的英雄會上選拔這支義軍之時,江海
天提出:正統領的一切命令必須經過副統領的同意方能執行,當時各派的掌門以為這是
江海天的謙虛,因為按照嚴格的武林輩份而言,江海天比鍾展晚一輩,他的弟子葉凌風
是應該尊重鍾展的兒子的。也就無可無不可的通過了。但一經通過之後,這也就變成了
制度。既成制度,鍾靈也就等於以副統領的身份兼任「監軍」了。葉凌風作賊心虛,早
已猜到這是師父要用鍾靈來監視他,至少也是「掣肘」他。義軍出發之時,江海天又再
三囑咐葉凌風遇事必須與鍾靈商量,這就更證實了葉凌風的猜疑,對他師父的佈置亦更
瞭然於胸了。
如今,葉凌風覺察出鍾秀對他的愛意,這正是一個可以利用的條件,於是就時不時
對她獻點小慇勤,哄得她服眼帖帖。鍾靈原本就對葉凌風沒有疑心,也沒有體會到江海
天鄭重的囑托之意,待到入川之後,又加上妹妹的這重關係,他也希望葉凌風成為他的
妹夫。有這幾種原因,他對葉凌風的一切措施,遂從不加以審查,也從來不持異議。葉
凌風表面裝作尊重他,實際則是大權專攬,獨斷獨行!
這一晚,正是葉凌風下令明日大舉進攻小金川的前夕,各路的義軍已經集中,葉凌
風的總部駐在山下。命令各軍提早歇息,明日清晨進軍。
鍾秀心情興奮,睡不著覺。午夜起來,拉了江曉芙陪她到林中散步,也好談一些體
已的話兒。
時序正是初春,山頭仍有積雪,山坡已是野花盛開。刀光如水,雪月交融,大地一
片銀白。面在月夜看花,也似乎比白天更美。
江曉芙吸了口氣,讚歎道:「好香!好美!」鍾秀笑道:「你倒還有閒情看花賞月。
我已經在想著明天的戰鬥了。」
江曉芙道:「我也有點兒擔心的。」鍾秀詫道:「擔心,擔心什麼?」她以為江曉
英是在擔心失敗,心裡頗不以為然。
江曉芙道:「擔心什麼,我也說不上來。我只是隱隱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對。我不懂
葉師哥為什麼把各處義軍盡都調來?」
鍾秀道:「當然是為瞭解小金川之圍了。官軍重兵在此,咱們也就調大軍來對付它,
這有什麼不好懂呢?」
江曉芙道:「我沒讀過兵書。但這樣不是近乎孤注一擲嗎?
而且又是集中一路進攻。倘若失利,豈不是在咱們原來佔有的各個地方也要丟了?
我又覺得葉師哥這次的舉動有點突兀。」
鍾秀道:「咱們入川以來,連戰皆捷。葉師哥一定是極有把握才打這一仗的。所以
我只是心情興奮,卻絲毫也不擔憂。」
江曉芙笑道:「你對我的葉師哥倒是十分信仰。」
鍾秀如有所思,半晌說道:「曉疾」,我想問你一句話,你可別怪我冒昧。」
江曉芙道:「鍾姑姑,你怎麼和我客套起來了?」
鍾秀道:「你又叫我姑姑了?咱們不是說好姐妹相稱的嗎?」
江曉芙笑道:「你和我客氣,我才和你客氣的。對啦,你早已跟我叫葉凌風做師哥
了,這是你自願低一輩的。好啦,秀姐你要問什麼?請說吧!」
鍾秀臉上一片暈紅,低聲說道:「我正是想問你,你是不是好像對葉師哥不大喜歡?」
江曉芙道:「哦,你也感覺到了?」
鍾秀道:「是呀,我就是覺得有點奇怪。按說你們是師兄妹,他又是你的表兄,你
們應該親親熱熱才是。你怎的會不喜歡他呢?甚至我還感覺你好像是把他當作外人似的。
要不是我知道你們的關係,換了別人,決想不到你們既是同門又是至親。」
江曉芙並不直接回答鍾秀所問,鍾秀說了之後,她也是若有所思,想了一想,反問
鍾秀道:「這麼說,你是很喜歡葉師哥的了?」
鍾秀紅著臉道:「鬼丫頭,我問你,你卻問我!」她不直接回答江曉芙,也就等於
是默認歡喜葉凌風了。
江曉芙道:「秀姐,請恕我冒昧,我也想問你一兩件事,本來是不應該同你的,你
可別要見怪。」
鍾秀道:「咱們不是老早說過咱門是無話不可談的好姐妹嗎?有話盡說無妨。」
江曉芙道:「葉師哥近來好像常常找機會和你親近,是嗎?」
鍾秀臉泛紅潮,忸怩說道:「壞丫頭,我只當你有什正經話兒,卻原來是取笑我,
我可不依。」
江曉芙正色說道:「我說的是正經的話呀!」
鍾秀怔了一怔,說道:「不錯,我近來和你的時師哥是比較多在一起,但也不過是
彼此琢磨武功而已。我和你不也是常常琢磨武功嗎?」
江曉芙笑道:「你不肯和我說心裡的活兒了,你不是喜歡葉師哥的嗎?不僅僅是談
論武功吧?」
鍾秀道:「嗯,我是佩服葉師哥的聰明能幹。你對他總好像懷有成見似的,所以我
才覺得奇怪。」
江曉英道:「你有向他表白過你的心事嗎?」
鍾秀面紅直透耳根,說道:「你說到哪裡去了?你當我是個不識羞的姑娘嗎?」說
話之意,其實己是承認了愛上了葉凌風,不過不便開口而已。
江曉芙道:「那麼,葉師哥可曾對你表示過什麼?」
鍾秀粉頰低垂,說道:「他軍務縈心,哪會和我說到私人之事。」鍾秀的話有一半
是真。原來葉凌風之對於鍾秀,不過是暫時利用,在江曉芙這兒雖然碰了釘子、但仍是
不肯放棄做江家女婿的希望的。故而他對鍾秀的態度是「若即若離」,有意挑逗她的芳
心,卻又不肯把事情定實。所以,「海誓山盟」之類的說話是沒有的,至於「游辭挑逗」,
那則是免不了的了。
江曉芙吁了口氣,說道:「好,這還好。」
鍾秀不覺又是一怔,說道:「什麼叫做這還好?」原來鍾秀不惜隱隱約約透露她與
葉凌風之間的真情實意,也懷有一個目的的,希望江曉芙從中穿針引線,代她向葉凌風
表白心意。如今聽得江曉芙這麼一說,好像竟有點不贊成的意思,倒令她感到惶惑不安
了。心想:「難道她自己本來也喜歡大師哥,但因見葉凌風和我親近,才假說不喜歡的?」
鍾秀正自胡思亂想,江曉芙已在率直說道:「秀姐,我有幾句心腹話兒和你說,你
可別生氣。你和葉師哥還是疏遠些兒的好,這個人人恐怕不大可靠!」
鍾秀吃了一驚,茫然問道:「葉師哥不可靠?你、你這是什麼意思?他、他哪一方
面不可靠?」原來鍾秀誤會了江曉芙的意思,以為她指責葉凌風「用情不專」。
江曉芙說道:「你還不明白嗎?我爹爹要葉師哥凡事必須與你的哥哥商量,怕的就
是他不可靠。」
鍾秀這一驚更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半晌,訥訥說道:「曉芙,你說
什麼?難道你是指他在抗清方面不可靠麼?」
鍾秀惶惑之極,說道:「這當真是你爹爹的意思?既然如此,為什麼你爹爹立他為
掌門弟子?又為什麼還讓他統領這支義軍?」
江曉芙道:「我爹爹是在這支義軍組成的前夕才發覺他不可靠的。不過,尚無證據。
眾人既然推戴他做義軍統領,我爹爹也不便違反眾意。老實說,我爹爹也是願意他的掌
門弟子為他爭光的,在懷疑未證實之前,當然不能胡亂說了出去,以免搖動軍心。他要
你哥哥負起監軍之責,就是防患未然之計。」
鍾秀鬆了口氣,說道:「哦,原來是並無憑據的。或許是你的爹爹多疑了。」
江曉芙道:「不過,也有一些蛛絲馬跡!」
鍾秀又緊張起來,連忙問道:「什麼蛛絲馬跡?」
江曉芙道:「你知道江湖上有個千手觀音祈聖因吧?她的丈夫是關東著名的馬賊尉
遲炯。」
鍾秀道:「我在氓山之時聽人說過,聽說他們夫妻現在都是不知下落,有人說給官
府抓去了。怎麼,這兩個人和葉師哥有什麼關係?」
江曉芙將尉遲炯夫妻的遭遇源源本本的告訴了鍾秀,尤其是對析聖因那晚在她家中
的事情說得更詳細,講完之後,說道:
「祈聖因第二日出了我家家門,便即遇害,生死未知,尉遲炯夫妻的好友岳霆找上
門來,證實有人向鷹爪通風報訊,同時又發現祈聖因那匹坐騎中了毒。為此,岳霆還曾
在我家裡大鬧一場呢!」
鍾秀大驚道:「這麼說,你家裡一定有一個奸細了?」
江曉芙道:「可不是嗎?那晚我家裡只有四個人,我媽和我當然不會是的。剩下的
兩個人就是大師哥葉凌風和二師哥宇文雄了。」
鍾秀道:「焉知不是宇文雄?我聽了你剛才敘述,宇文雄的嫌疑也似乎更要大些。」
江曉芙道:「不,我知一定不是二師哥!」
鍾秀道:「你怎麼知道。」
江曉芙道:「我信得過他。」
鍾秀道:「那麼,你的大師哥是掌門弟子、又是你母親的嫡親侄兒,更應該相信得
過了。」
江曉芙歎口氣道:「就是呀。我媽就是因此,只懷疑二師哥,不懷疑大師哥,結果
是把我的二師哥趕出了師門。可是,我,我還是相信二師哥的。」
鍾秀恍然大悟,心裡道:「原來曉芙是愛上了她的二師哥。
怪不得她對大師哥不喜歡了。」
鍾秀自以為看破了事情的真相,笑了一笑,說道:「芙妹,我覺得你對葉師哥多少
有點成見了。不過,即使你從前信不過他,現在總應該相信得過了吧?他入川以來,不
是帶領咱們打過許多勝仗嗎?怎可能還是奸細?或者,你兩個師哥都不是奸細,其中另
有咱們尚未知道的原因也說不定。」
鍾秀並不知道宇文雄的為人,她這麼說,不過是不想和江曉芙辯駁,所以就把兩個
的「嫌疑犯」都「開脫」了。當然她主要是為了葉凌風,給宇文雄「開脫」則是陪襯。
打勝仗是一個事實,江曉芙對此不能反駁。而她自己由於這個事實,有時自己也不
免感到惶惑,是否錯疑了葉凌風,但她還是說道:「秀姐,我知道你是以為我偏袒二師
哥。不過,我爹爹回來之後,倒是和我的想法一樣,覺得大師哥嫌疑多些。」
鍾秀道:「為什麼?」
江曉芙道:「他當時來不及仔細說。不過,他已決定了要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
他準備入京劫獄,將尉遲炯救出來,另外還要設法找著祈聖因和二師哥。這三個人,只
要有一個與我的爹爹見了面,我相信事實的真相就不難明白了。」
鍾秀道:「這就對了,等你爹爹回來,自然水落石出。咱們可不必過早懷疑葉師哥。」
江曉芙道:「葉師哥這次下令總攻小金川,事先和你哥哥商量過沒有?」
鍾秀道:「我不知道。」其實她是知道的。葉凌風擬好了命令才交給鍾靈副署。鍾
靈事先並不知道。她為了避免江曉芙多疑,故意隱瞞。
江曉芙道:「秀姐,我是怕你上當,今晚才和你說這些話的。
你不見怪我吧。」
鍾秀笑道:「我知道你的好意。我心裡有數的。」
江曉芙道:「你可別將我今晚的說話告訴別人,包括葉——」
正說到這裡,忽見有一個人走上山坡,向他們這邊走來。這人正是葉凌風。正是:
情竇初開嘗苦酒,憐他飛絮竟沾泥。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