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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川天女傳》第8章
第三十三回

縹緲異香 飛鴻天際遠

躊躇女俠 走馬雪山遙

  眾人談論多時,都猜不到劫獄的究是何方神聖。唐經天一夜沒有好睡,思來想去,覺得

此事不能一走了之,正想第二日一早再去拜會福康安,哪知福康安的人已先他而到。

  福康安派來的兩個人正是在保護金本巴瓶之役時,和唐經天會過面的焦春雷和游一鄂,

這兩人本是大內八大高手的正副頭領,護送金本巴瓶到了拉薩之後,被福康安請准聖旨留了

下來,襄贊軍務,地位比近衛軍隊長羅超還高得多。

  這兩人在天剛拂曉的時分就到了顏家,一見唐經天和冰川天女,便恭恭敬敬他說道:

「兩位義士昨日到來,大帥適因小恙纏身,有失迎近,特叫我們來向兩位陪罪。」唐經天何

等聰明,料想他們必是有求而來,不動聲色,微笑說道:「草野匹夫,怎敢驚動大帥?何況

大帥日來事務正繁,我們更不便再去擾了。大帥跟前,請兩位代為道謝,說我們心領盛情

了。」焦春雷忙道:「唐大俠不是見怪我們吧?」唐經天道:「豈敢豈敢。」焦春雷道:

「要是唐大俠不見怪我們,那就求唐大俠賞我們一口飯吃。」唐經天道:「焦大人言重

了!」焦春雷道:「昨晚劫獄之事,唐大俠料是有所知聞的了?」唐經天道:「略有所知,

雲靈子他們昨晚就曾因此事來過。」焦春雷道:「我們自愧無能,被飛賊劫了重犯,連來人

的相貌都瞧不清楚。唐大俠當然知道,這是聖上要的犯人,若然追不回來,府內官員,只恐

個個難逃罪責,還望唐大俠指點迷津,高抬貴手。」

  唐經天一聽口氣,知道自己偷看聖旨之事,雲靈子縱不好意思說,那師爺定已稟報與福

康安知道。敢情他們還猜疑自己就是飛賊,所以前據而後恭,笑道:「看來我若不能替你們

追回欽犯,連我也脫不了關係了?」焦春雷黑面透紅,尷尬陪笑道:「哪兒的話,我們有一

百個頭顱也不敢猜疑唐大俠。只因唐大俠交遊廣闊,若有線索,但求指點一二。」他神色越

是惶恐那就顯露他內心越是猜疑。

  唐經天意欲打聽劫獄的真相,不再置辯,對他們的請求,亦不置可否。焦春雷惶急之

極,說道:「我與龍老三素無仇冤,我亦不忍置他死地,但求他能回來投案,我將他交給了

雲靈子,那我便立即辭官不幹。嘿,他到了雲靈子手中,那時再有意外,我也不必管啦!」

這話的意思是他但求能擺脫干係,只要龍靈矯不是在他看管之下,那麼再度被動,他也絕不

多理閒事,亦即是暗示唐經大將龍靈矯送回之後,可以再度劫獄。

  唐經天心中好笑,淡淡說道:「昨晚劫獄之時,焦大人可在現場麼?」

  焦春雷黑臉透紅,苦笑說道:「昨晚正是我與游兄當值。」唐經天道:「飛賊縱算輕功

絕頂,但牢門深鎖,他帶犯人出獄,也總該聽到聲息呵!」焦春雷道:「豈止微聞聲息,飛

賊簡直是鬧得驚大動地的破獄而出!」唐經大大為詫異,道:「既然如此,何以還瞧不清飛

賊的面貌。」焦春雷道:「昨晚三更時分,我們突聽得轟隆一聲大震,但見一條黑影挾著龍

老三飛出,我們兄弟趕忙追上,忽覺精神恍惚,眼倦腿軟,霎忽之間,飛賊就逃得無影無

蹤。」唐經天道:「有這等異事?飛賊是用迷香麼?」焦春雷道:「並沒嗅到什麼特別的香

味,我們也早提防到會有人用迷香劫獄,當值的人都備有解藥,就是江湖上最厲害的雞鳴五

鼓返魂也迷不倒我們。」

  唐經天思疑更甚,道:「能帶我們到獄中看看麼?」焦春雷道:「那是求之不得。」當

下立即動身,到達牢中,但見監牢都是尺許厚的青磚建成,十分堅固,牢門是一道鐵門,加

以巨鎖,唐經天正在尋思:似此囚牢,如何可以破牢而出?轉眼間到了龍靈矯的囚房,把眼

一看,不覺吃了一驚,但見牆壁上好像斧岔一般鑿穿了一個人形缺口,依缺口的形狀看來,

那人的身材相當粗大,一看就知道是用背撞牆,破壁而入的,這種武功確是駭人聽聞。但最

使唐經天奇異的還不是這種武功,而是昨晚當值的獄卒,在飛賊破壁而入的這一剎那,個個

都覺心神恍惚,對飛賊的體態,人言人殊,有的說肥,有的說瘦,有的說高,有的說矮,竟

連飛賊的身材高矮都弄得糊里糊塗!

  回頭一瞥,忽見冰川天女一派茫然的神態,竟然也似心神恍惚的模樣,唐經大大吃驚,

道:「冰娥姐姐,你怎麼啦?」冰川天女來到囚牢之後,一直沒有說話,這時忽似霍然驚

醒,叫道:「趕快去挑選兩匹最好的駿馬,咱們立即往西追去。」唐經天道:「你察覺到什

麼了?」冰川天女道:「你試靜坐觀心,默運玄功,聞一聞看。」唐經天依言運功,天山派

的內功心法,最為奇妙,心中縱有千般疑慮,盤膝一坐,立刻便如止水,由虛至明。唐經天

靜坐一陣,但覺有一縷極淡極淡的幽香,衝入鼻觀,教人有說不出的甜暢!這種香味,聞所

未聞,而且要不是心無雜念,專心一注,一點也察覺不出,真是詭異絕倫。

  焦春雷派人去挑選的兩匹駿馬,這時業已送到,唐經天一躍而起,叫道:「這是什麼香

味?」焦春雷等莫名其妙,道:「哪有什麼香味?」冰川天女道:「不要多問,趕快西

行!」眼光中也是露出一派奇異的神情,唐經天心知有故,急與冰川天女飛馬出城,那兩匹

馬是大宛名馬,跑得有如風馳電掣,日未當中,已進入了郊外莽莽的草原。

  西藏地廣人稀,市鎮村落,多集中在拉薩以東。拉薩以西,乃是荒原和沙漠地帶,往往

數十里不見人家,這時雖然已是江南的暮春時節,西藏地方還是積雪遍野,唐經天和冰川天

女策馬奔馳,但見莽莽荒原,宛如一片琉璃世界。唐經天疑惑更甚,心道:「難道劫獄的飛

賊是從漠外來的不成,要不然冰川天為什麼帶我向這個方向追蹤?她又憑什麼知道?」

  冰川天女一勒馬綏,回頭笑道:「你所料不差,龍靈矯被劫,只恐還要生出許多意想不

到的事。」唐經天與她並馬同行,問道:「你怎麼知道?」冰川天女道:「你不是聞到了牢

獄裡那奇怪的香味嗎?」唐經天道:「是呀,那淡淡的幽香,非蘭非菊,真是奇怪透了,我

要在默運玄功之後,才察覺出來,你怎麼一到獄中就聞到了?」冰川天女道:「那是因為我

自小居住的冰峰之上,就有這種花香。」唐經天道:「這是什麼花香?怎的如此奇特,能令

人心神恍惚?」

  冰川天女道:「這花叫做阿修羅花。阿修羅是梵語中魔鬼的意思。所以又名魔鬼花!」

唐經天笑道:「如此怪花,確是名符其實。」冰川天女道:「這花的花香雖淡,但卻能以久

不散。在花開之時,人一嗅到這種香氣,就像醉了一般,但覺心神迷亂,眼倦腿酸,魔鬼花

的得名,想是由此而來,這種花只在極高極高的冰峰之上能生長,聽說除了我所居住的念青

唐古拉山之外,就只有喜馬拉雅山的高峰之上才有。念青唐古拉山除了我們一家人外,並無

其他武功特異的人隱居,所以我猜想這劫獄的飛賊,定然是從喜馬拉雅山這邊來的了。」喜

馬拉雅山在中國和尼泊爾邊境,唐經天失聲說道:「難道這飛賊是從國外來的?看他那破壁

的功夫,那絕不是中土的武功。」冰川大女道:「我也是如此猜想,呀,若是從尼泊爾來

的,只怕與我也有關連。就算不是為了龍靈矯,我也是要查個水落石出的了。」

  冰川天女想起尼泊爾暴君意欲向自己迫婚之事,心中悶悶不樂,唐經天一路和她說笑解

悶,走了一會,忽見雪地有一點血跡,但卻又沒有足印,血跡漸來漸密,好似兩行珠串。

  冰川天女叫道:「咦,這血跡是怎麼來的?若是人血,除非他有踏雪無痕的功夫,但若

有那樣好的功夫,又怎能輕易被人打傷?」

  兩人急忙跟著那兩行血跡追去,走不多久,唐經天叫道:「看!」,只見雪地上有兩匹

僵斃了的馬,馬鞍被遠遠的拋在另一邊!看來乃是經過打鬥,不是突然凍死的。急忙走上去

看,只見那匹馬的四個蹄子都被削去,遍尋不獲,想是被積雪所覆蓋了,冰川天女奇怪之

極,若然是這兩匹馬受傷所流的血,雪地上又何以沒有馬蹄的痕跡?唐經天與冰川天女下馬

查看,在死馬的周圍,忽然發覺淡淡的足印,好像並不是一個人的,其中有一對足印特別短

小,唐經天叫冰川天女將弓鞋印上去,與那足印的大小也差不多,唐經天道:「這定是女人

的足印。」再看看那倒斃雪地的兩匹馬,忽地叫道:「這足印是唐老太婆的!」

  冰川天女道,「你怎麼知道?」唐經天道:「你看這兩匹馬比咱們的馬矮小得多,但骨

胳強健,能在這樣的荒原奔跑,當然不是尋常的坐騎。這是川西所所產的名馬!」中國的名

馬,除了西域大宛所產的之外,就以川西所產最為著名,能耐長途奔跑。冰川天女道:「不

錯,唐老太婆正是從川西來的,但這兒有兩匹馬,還有一個人是誰?咦,難道昨晚劫獄的是

她?這怎麼會呀?」唐經天也有點懷疑劫獄的是唐老太婆了,但再想一想,唐賽花年老體

衰,哪有這種破壁而入的功夫?而且獄卒們所說的飛賊體態,雖然人言人殊,但卻並無一人

說像女子。

  冰川天女道:「而且為什麼突然到這裡才現足印?」唐經天道:「今日之事,怪異極

多,我們還是再往前面瞧去。跟著那些凌亂的足印再走一會,只見在雪地上隆起的一個小阜

下面,又有淋灑的血跡,唐經天叫道:「那是一個人。」積壓雪掩蓋在他的身上,只露出半

邊頭面,兩人下馬急忙將積雪撥開,登時驚得呆了,原來這人正是唐賽花的侄兒唐端。只見

他衣裳破裂,肩上有一個血紅的掌印,凍得發紫,被指甲掐破的地方,就像刀痕一樣。

  唐經天道:「心頭還有點暖!快拿你那專解奇寒之藥的陽和丸來。」唐經天撬開唐端的

牙齒,將兩粒丸藥和酒灌人他的口中,又以本身功力助他推血過宮,但凍僵已久,哪能即時

甦醒。

  冰中天女移目四看,忽地一聲驚呼,叫道:「經天,你看!」只見一塊岩石上有一道鮮

明的拐印,石屑滿地,看得出是有人在此劇鬥,那鐵拐印是失手打在石上的。唐經天一看之

下,也是詫異之極,失聲叫道:「那是金世遺的鐵拐!」金世遺為何來到這兒?算來他的性

命不夠一月了,難道是因此而又瘋狂?唐端是不是他打傷的?劫獄之事與他有否關連?這種

種疑團都是難以解釋!只有盼望能夠將唐端救活,或者可以稍知端倪。

  冰川天女歎口氣道:「呀,他不去天山,反而向這邊走,那豈不是背道而馳?咱們就是

尋著他,也難以解救了。」唐經天黯然不語,用心替唐端推血過宮,過了好久,才聽得唐端

喉頭咯咯作響。

  唐經天道:「成啦!」西藏的長途旅客,多備有好酒在路上御寒,唐經天的馬背也有一

個裝滿馬奶酒的皮袋,唐經天把酒徐徐倒入唐端口中,過了好一會子,唐端精力漸漸恢復,

張開眼睛,叫道:「咦,原來是你!我不是在做夢吧?」

  冰川天女微笑道:「暖和了一點吧?你受的只是外傷,可以放心。這位是天山掌門人唐

曉瀾的兒子唐經天。」唐端一派迷憫的神色,望了他們一眼,有氣沒力的說道:「多謝你們

啦。佳姑娘,這是你第二次搭救我們了,真不知該怎樣向你道謝才好。」要知唐端對冰川天

女一向傾心,在川西之時,冰川天女為了保護唐老太婆,曾在他家住過幾天,唐端就一直想

法接近冰川天女,只因自慚形穢,始終不敢表露心事。冰川天女道:「你姑姑呢?」唐端驚

道:「你沒見著她嗎?」冰川天女心頭一震,道:「是不是金世遺又向你們尋釁了?唉、上

次他在你家鬧事,我也很覺內疚於心。」冰川天女還以為是金世遺將他弄傷,心中惴惴不

安。哪知唐端雙眼一張,卻急不可待地道:「你怎麼知道金世遺到過這?你碰到他了?」唐

家姑侄,以往對金世遺恨之切骨,一提起金世遺,必然是「瘋丐」,「毒丐」的罵個不休,

而今卻直呼「金世遺」的名字,語氣中,也沒有半點仇恨,冰川天女暗暗稱奇,指著金世遺

在岩石之上留下的拐印,道:「你瞧,這不是他使的鐵拐?」」

  唐端驚道:「呀,打得這樣激烈,但願他能幫我姑姑打敗那吩胡僧!」冰川天女叫道:

「什麼,金世遺幫你的姑姑?胡僧又是什麼人?」唐端道:「不錯,要不是金世遺,我早已

喪命在胡僧之手了。那胡僧就是劫走我師叔的人!」龍靈矯自幼受唐賽花收養,視同親子,

但龍靈矯的技藝則是唐賽花的父親唐二先生所授,他年紀又比唐端大了將近二十年,是以唐

端尊稱他做師叔。

  冰川天女越發驚奇,道:「原來劫獄的真是胡僧,你們竟在此地碰到他了,怎麼一路上

不見馬蹄人跡?」

  唐端又喝了幾日馬奶酒,緩緩說道:「上次你到川西,多謝你將我師叔的噩耗告知,我

姑姑本想馬上就去,但她到底是衰老了,中了金世遺的暗器,幾乎將養半年,才得恢復如

初。我們是去年中秋之後才動身的,到拉薩不過十天。」冰川天女道:原來你們早已到了,

最初我還以為是你姑姑劫的獄呢!」唐端道:「不錯,我姑姑是想劫獄。她準備了許多天,

探清楚了獄中的情況,預先在城門外藏好兩匹川馬,準備師叔一救出城,就立刻飛馬逃走,

我們約好了在昨晚二更時候劫獄。」

  唐經天一算時間,道:「這不正是胡僧劫獄的時刻?」唐端道:「是呵!我和姑姑二更

時分到了牢獄外面,還未躍上高牆,只聽得裡面人聲嘈雜,腳步紛亂。姑姑料到必是發生了

什麼意外的事情,和我躲在牆腳,不一會就見一個身材高大的胡僧,挾著一個人飛出高牆,

姑姑眼利,一眼瞥去,就瞧出那是師叔,急忙叫道:靈矯、靈矯!卻不聽見師叔回答,姑姑

急忙追趕,依照江湖的規矩,和那胡僧打話,說明大家都是來劫獄的人,問他是哪條線上的

朋友,不知是那胡僧聽不懂我們的話還是有意不理,竟是毫不理睬我們,一股勁地往前疾

跑。這胡僧輕功卓絕,我們姑侄空手兀是追他不上。

  「好在我們預先在城門外藏好兩匹馬,出了城門,只見那胡僧也騎上了馬,龍師叔給他

按在馬背上。我們騎馬就追,這兩匹馬雖然矮小,跑起路來,可比胡僧那匹高頭大馬要快得

多,追了將近半個更次,終於在此地追上了!

  冰川天女插口問道:「為什麼不見馬蹄痕跡?」唐端道;「我們準備劫獄之後上馬就

逃,正是怕人發現馬蹄痕跡,所以用厚厚的絨布包著馬蹄,料那胡僧也是如此。」冰川天女

這才恍然大悟。

  唐端續道:「還差十來步沒有追上,那胡僧突然反手一揚,好幾柄飛刀一齊飛來,我姑

姑是打暗器的能手,收發暗器,百不失一,當下就想施展『千手觀音收萬寶」的絕技,將那

胡僧的飛刀一古腦兒收去。卻不料那胡僧的飛刀手法怪極,竟似知道我姑姑會接暗器似的,

初初飛來之時,明是向上斜飛,削人上盤,忽然卻變了貼地低飛,削馬的四蹄,呀,這兩匹

馬,竟然就這樣地葬送在胡僧之手。這也因為是在黑夜之中,我姑姑年老,目力衰退,要不

然飛刀的方向雖然突變,我姑姑也不至於失手。」

  唐經天暗暗好笑,心道:「唐家百多年來,都是以『天下暗器第一家』飲譽江湖,唐賽

花這次失手,不知該多難過呢!」果然聽得唐端往下說道:「我姑姑勃然大怒,立即用暗器

攻那胡憎、鐵蓮子、毒藻葵、五雷珠、金錢縹、飛星刺,一發就是幾十枚,那胡僧打得手忙

腳亂。這時那個胡僧也已躍下馬背,把袈裟拉開,當作盾牌,龍師叔仍然端坐馬上,我們初

時還以為是他中了蒙汗藥,這時在月光下看清楚了,卻見他兩隻眼睛還是張著,呆呆地望著

我們。那胡僧抵擋我姑姑的暗器,已是十分吃力,若然龍師叔在背後攻他,管保可以制他死

命。我姑姑便叫道:『靈矯,快拔劍取他背後風府穴!』哪料龍師叔眼睛眨了幾下,手腳顫

抖,竟是一副喪魂落魄的神氣,並不動手。這可把我們急壞了。

  就在這時,忽聽得一聲怪笑之聲,笑聲未歇,人影已到跟前!」冰川天女道:「這定是

金世遺來了!」

  唐端道:「不錯,是金世遺來了。我不知道他後來竟會幫我的姑姑,那時真是駭怕得不

得了!敢情我的姑姑也是一般心思,她全靠暗器與那胡僧打了半天,暗器已用得所剩無幾,

那胡僧本領高強,若然暗器用完,只怕合我姑侄二人之力也鬥不過他,何況又來了一個無理

可喻的大仇敵金世遺。她又大聲催促師叔,不知龍師叔是否中了邪,仍然動也不動!那一瞬

間,我已打算豁出性命,想先把那胡僧打倒,然後再合抗金世遺,我當然熟知我姑姑打暗器

的手法,便立刻拔出腰刀,趁著姑姑的暗器一密一疏的間歇之際,蛇行遊走,希望在金世遺

未曾動手攻擊我們之前,我能夠先把那胡僧打倒!

  「金世遺來得真快,刺耳的怪笑聲還未曾消失,人已到了面前,我這時距離那胡僧大約

有七八步遠,只見那胡僧把袈裟一展,把六七宗暗器都激得反射回來,我姑姑正在轉身應付

金世遺,還真料不到那胡僧會突然反擊,怪笑聲中,金世遺的鐵拐猛然打下,我姑姑若要招

架鐵拐就擋不住背後的暗器,若要轉身接暗器,就擋不住金世遺的鐵拐,我目睹這樣危險的

情形,一顆心都幾乎嚇得跳了出來。

  「忽聽得一陣繁音密響,叮叮噹噹之聲有如急雨,那許多暗器,又都激射回去。原來金

世遺那一拐掃下,卻不是打我的姑姑,反而是給我的姑姑擋回了那些暗器。」

  唐經天吁了口氣,笑道:「金世遺的行徑,真是人所難測。」唐端道:「那一瞬間,我

已全神放在我姑姑的身上,料不到那胡僧真是毒辣非常,袈裟一抖,將暗器盪開,忽然向我

當頭罩下,我只聽見金世遺大喝一聲,拐影飛來,而那袈裟也像一片紅雲壓下,我就此不省

人事,直到而今。」

  唐經天與冰川天女相顧駭然,問道:「那麼,誰勝誰敗你也不知道了?」唐端道:「我

的性命還是全靠你們救回,其他的事,當然是不知道的了。呀,看這情形,他們打的非常激

烈,我姑姑年紀老邁,的是令人擔心。」

  冰川天女安慰他道:「唐老前輩定然無事,要不然那胡僧也不會放過你了。而且,要是

他們受傷,這裡焉有不留下跡象之理,我看,他們定是聯手追那胡僧去了。」

  唐經天道:「那麼我們只有繼續再去追蹤。」天色低沉,又落雪了,雪越積越厚,茫茫

的雪地,望不到頭,縱有足跡也被積雪遮掩了。三人無法,只有向著正西方直走。冰川天女

一路悶悶不樂,猜想不透金世遺何以不去天山,卻來到這罕見人煙的荒原。

  金世遺自從在那小酒店中逃出之後,自覺無顏再見馮琳母女,在莽莽的草原,專揀最荒

僻的地方走,茫無目的走了三天,走進了沙漠地帶,迷失了方向,極目望去,沓無人家,干

糧吃盡,又饑又渴。

  金世遺屈指一算,自己大約還有三十來天性命,心中暗笑:遲早都是一死,埋骨荒原,

化為塵砂,那也算不了什麼。但轉念一想,自己自負絕世武功,卻死在沙漠,如此死法,殊

無光采,心有不甘。金世遺一生好勝,自從知道自己難免一死之後,日夕思量,要想一個超

乎塵俗的死法,不願平平淡淡地死去,無聞。

  可是他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想打一滴水都難,何況食物?這日他又饑又渴,來到一個

砂丘,砂丘上有幾塊中空的岩石,沙饃上的岩石比較鬆軟,常有未風化的石鐘乳,含有些水

份,金斑遺吸了一些石乳,略解乾渴,但飢火還是難熬,於是便在巖右後面盤膝用功,靜坐

片刻,氣透重關,精神稍振,忽聽得駝鈴聲遠遠飄來。金世遺大喜,想道:「駱駝號稱『沙

漠之舟』,有了駱駝,不愁走不了這沙漠了。但轉念一想:我若搶了這旅人的駱駝,我可以

多活三十多天,他豈非要困死沙漠?若在從前,金世遺定會不顧一切,但自從與冰川天女及

馮琳母女等相識之後,狂傲的性情雖然未改,但對世人的憎恨已暗暗地改變了,有時他清夜

自思,覺察到這種改變了的心情,連自己也莫名其妙。

  駝鈴自遠而近,要不要搶這匹駱駝,金世遺正自躊躇莫決,忽聽得駝背上那旅人突然發

出哈哈的怪笑之聲,十分熟悉。金世遺遽然一驚,偷偷張望過去,只見一匹大駱駝,還在數

裡之外,沙漠上無甚遮蔽,看得甚為清楚。駝背上坐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相貌都特

別,一眼瞥去,就認得出來,一個是赤神子,另一個則是剛剛在幾天之前,在小酒店中和自

己大打過一場的那個鐵臂和尚董太清。

  金世遺大喜想道:「原來這兩個混蛋,搶了他們的駱駝也不算造孽!」伏地一聽,他們

談話的聲音清晰可聞。只聽得董太清問道:「赤神道友,我聽黃石道兄說,你已受了朝廷之

聘,有榮封國師之望,怎的不在京師安享榮華富貴,卻到這沙漠的苦寒之地受罪,難道有什

麼公事要到這等地方來辦?」赤神子歎了口氣,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怪聲怪氣的答道:

「咳,說來話長,我且問你,你又怎麼來到這兒?你說你遁跡空門,埋名隱姓了三十多年,

而今剛是二度出世。想你已練了絕世奇功,你又為何不到江湖上重振雄風?」聽他們的說

話,董大清與黃石道人及赤神子都是舊相識,董太清再度出山之後,第一個碰到的是黃石道

人,第二個碰到的舊友就是這個赤神子,而且也是剛剛碰到的。

  董太清又歎口氣道:「還說什麼絕世奇功,我一出山就被人打得狼狽不堪了。」赤神子

大為奇怪,道:「董兄,你一向不肯服人?怎的這次卻心服口服?是什麼人物,能將你打得

狼狽不不堪?」

  董太清道:「是唐曉瀾的小姨子馮琳。」赤神子哼了一聲,道:「又是天山派的人

物?」董太清道:「黃石道士屢受挫折,心灰意冷,已決意再度回到石林苦修,從此不理世

事了。我還不肯甘休,我要找尋一個人,希望能取得一本絕世的奇書。」赤神子冷笑道:

「什麼奇書?難道書上所載的武功,還能強得過天山派不成?」董太清道:「那也說不定。

你知道在三四十年以前,天下武功最強的是什麼人物?」赤神子道:「該是易蘭珠、呂四娘

和毒龍尊者吧?易蘭珠是最老的前輩,她先去世,剩下來的就是毒龍尊者和呂四娘了。」董

太清道:「我所要找尋的人就是毒龍尊者的關門弟子,那本奇書《毒龍秘籍》便在他的身

上。,,赤神子冷笑道:「他肯給你?」金世遺聽了也是暗暗好笑,心道:「我將它拋入大

海也不會給你。」

  董太清哈哈笑道:「我自有法子要他給我。」赤神子意似不信,搖了搖頭。董太清道:

「道兄,你呢,你好似也遇到了什麼不如意之事。一人計短,二人計長,何不說出來讓小弟

替你分憂?」赤神子「哼」了一聲,意態甚做,好像是說:「我都受了挫折,你有什麼本事

替我分憂?」轉念一想,忽然換了一副嘴臉,道:「董道兄,你想別人把師門的秘籍給你,

那是癡心妄想,不防和我一道上喜馬拉雅山去攀登珠穆朗瑪峰吧。」董太清叫道:「珠穆朗

瑪峰,那豈不是天下第一高峰?」赤神子道:「對呵,天下第一高峰!」董大不解道:「自

古以來、無人能上珠峰,我看你比我更是不切實際,你怎麼會能打這主意?」

  赤神子冷冷說道:「就是送死,也比現在這樣不死不活,由人欺負的好!」董太清道,

「此話怎說?」赤神子道:「你敗在馮琳手中,還算值得,我卻敗在一個後輩手中。」董大

清「誰?」赤神子道:,冰川天女!」董大清道:「好古怪的名字,我從來未聽過。」赤神

子道:「現在有許多新出道的人物,他們的厲害,你哪能知道?我中了冰川天女的七枚冰魄

神彈,現在元氣尚未恢復。聽說珠穆朗瑪峰上仙花異草甚多,其中有一種仙草叫做絳仙草,

吃了可以當得三十年功力。不瞞你說,我本來是奉命和雲靈子夫婦到拉薩去監斬那龍老三

的,我而今功力大損,實在無顏再在江湖上混,什麼國師的封號我也不稀罕啦。我得先上珠

峰去覓那仙草。有你和我同伴,總比一人冒險要好得多。」

  金世遺聽了暗暗好笑,心道:「原來如此,不是你不稀罕國師封號,而是你怕功力大損

之後,連雲靈子也比不上,國師的封號又怎會輪到你拿?」又想道:「那龍老三又是什麼

人?怎的清廷要聘請三個高手前往監斬?」只見那匹大駱駝越來越近,已到了沙丘前面,金

世遺忽地一聲怪笑,跳了出來,叫道:「你要仙草,我只要你這匹駱駝!」

  那頭駱駝給金世遺一按,登時不能走動,赤神子大怒喝道:「金世遺你待怎地?,』金

世遺大笑道:「你耳朵聾了嗎?我不是對你說了,我只要這匹駱駝!」

  赤神子曾和金世遺數次相鬥,彼此都知道對方本領,在以前來說,赤神子的功力較高,

金世遺的暗器厲害,幾次相鬥,都是兩難取勝。而今赤神子元氣未復,對金世遺本有顧忌,

但轉念一想:有董太清相助,以二敵一,定然可以把金世遺制賜。於是在駝背上一躍而起,

凌空擊下,金世遺大笑道:「來得好!」鐵拐一舉,一招「舉火燎天」,鐵拐直戳赤神子小

腹的「藏精穴」,赤神子硬在空中一個轉身,避是避開了,可是他那一掌也打歪了,金世遺

得勢不饒人,接著呼呼兩拐,狂風驟雨般地疾捲而來,把赤神子逼得連連後退。

  董太清叫道:「大水沖到龍王廟,都是自家人,喂,喂!有話好說!」金世遺冷笑道:

「誰和你是自家人?」董太清道:「你是毒龍尊者的關門弟子,我是八臂神魔的衣缽傳人,

怎麼不是自己人?」金世遺怔了一怔,忽地冷笑道:「我師父在三十年前早已與他們分道揚

鑣,誰賣你這個交情?」董太清叫道:「喂,交情你可以不賣,性命你要不要?」金世遺怒

道:「什麼?憑你就要得了我的性命?好,你們兩個齊上,我也毫不在乎。」打定主意,只

要董太清一上,他就要立刻噴出毒針暗器。董太清道:「喂,你聽到哪兒去了?不是我要你

的性命,是你的師父害了你的性命!」金世遺道:「什麼?」董太清道:「你內功的路子練

得不對,終有一日要走火入魔,身經百般磨難而死,你還沒有發現跡像麼?」金世遺心中一

凜:他怎麼知道?卻忽地又怪笑道:「不錯,我在世間已活不了多久,你盼我死,我正要找

人陪伴!」口中說話,卻把鐵拐中的長劍也抽了出來,左拐右劍,攻勢更見凌厲,竟然是一

副拚命的神氣,赤神子叫道:「太清道友,和他多說什麼?給他奪了駱駝,咱們如何能走出

這個沙漠?」赤神於實在抵敵不住,卻還要自持身份,不好明言請董太清助拳,轉個彎兒,

動以利害。

  董太清咳了一聲,站在一邊,卻慢條斯理的說道:「《毒龍秘籍》是你師父畢生心血之

所聚,但你卻不知道,他臨死之前,想到了破解走火人魔的奇功妙法,本不及寫入秘發,另

記在一個日常的日記事本上,這本子就在我的手中。你要不要我把它給你?」

  金世遺心中一動,想道:「我師父絕世武功,他在晚年之時,已經覺察到自己內功走的

路子不對,或許真想到了破解之法也說不定。」略一分神,赤神子乘勢反攻,把掌心的熱力

發揮出來,呼呼數掌,熱風直襲世遺頭面,沙漠枯燥,金世遺被熱風一扇,更覺焦渴不堪,

勃然大怒,拐劍一陣猛攻,將赤神子的凶焰再壓下去,赤神子忙於運功自保,掌心所發出的

熱力登時大減。金世遺道:「好,我師父的書既在你手,你將書獻出,我可以饒你朋友一

命。」董太清笑道:「恃強而取,君子不為,你先停手,咱們再好好的說。」金世遺疑心陡

起,哈哈大笑道,「我走遍江湖,你敢當我是無知的稚子!我才不上你這個當!要停手也容

易,先把書拿出來!」鐵拐橫敲,長劍直刺,痛下殺手。赤神子氣喘吁吁,叫道:「太清道

友,這廝不可理喻,你不和他多說作甚?」

  董太清一陣躊躇,心中想道:「赤神子如今功力大減,我與他聯手,也未必便勝得了金

世遺,而且即算能把金世遺打死,取得鄧本《毒龍秘籍》,沒人教我,也是無用。何況他又

是馮琳心目中的女婿,我怎麼惹得起他?」有這幾層原因,董太清遲遲不敢動手,但見赤神

子危急之極,心中又有不忍,正在遲疑,忽見金世遺一拐掃下,赤神子已是無力招架,董太

清大驚失色,無暇思索,鐵臂一迎,一聲大震,鐵臂脫臼飛去,全世遺一腳飛起,先把赤神

子踢了一個觔斗,鐵劍一揮,把董太清的僧袍割開,裡面空空如也,哪裡有什麼書本?

  金世遺冷笑道:「哈、你敢騙我!」董太清牙關打戰,說道:「不,不,真的有你師父

的遺書。」全世遺道:「好,那你藏在什麼地方,趕快拿來。」董大清退後兩步,陪笑說

道:「總怪我本事低微,無能為力,這本書叫天山派的掌門唐曉瀾繳去了?」金世遺道:

「胡道!唐曉瀾還用這本書?」董太清道:「你有所不知,唐曉瀾的功夫固然是已經到了玄

通之境,以他武林領袖的身份,當然不屑竊取別人的秘本。但他生平最忌憚的是你的師父,

若然你師父的武功流傳下來,日後總能勝過他天山門下,須知天山派的武功,百餘年來,都

被奉為至尊至聖,他既是天山派的掌門,豈肯留下後患,讓你這派的武功日後勝過他?所以

他定然要佔有這本書,那麼你雖然有《毒龍秘籍》,但無法破解那走火入魔的災難,就必然

要倚靠他。不但你要倚靠他,將來凡是學你這派武功的人,都要依靠天山派的人解救,這

樣,你們世世代代就要成為天山派的奴隸啦!」董太清一派胡說,卻是言之成理,金世遺是

一個最好高要勝的人,為了自己要靠大山派的人解救,而心有不甘,至死不肯求人,聽了這

話,怦然心動,竟自信了幾成。

  董太清奸笑說道:「到了別人手裡,還容易討回,到了唐曉瀾手裡,只怕天下再也無人

能在他手中奪走!」金世遺哼了一聲,心頭火起,但董太清說的乃是實情,金世遺雖然狂

傲,也不敢口出大言,說自己能夠對付得了唐曉瀾。董太清道:「不過,我倒有一個法

子。」金世遺道:「什麼法子?」董大清道:「唐曉瀾有一個獨生愛子名叫唐經天,此人武

功雖然極高,但料想你還有法子可以治他,你只要乘他不防備的時候,用七枚毒針刺進他的

穴道,那麼他縱有天山雪蓮也難解救,非要你的解藥不成。嘿,嘿!到了那時,就不愁唐曉

瀾不和你交換了。」

  三十年之前,董太清的一臂,雖說是被鐵掌神彈楊仲英所折,但追究起來,卻是由唐曉

瀾而起。董太清見金世遺精明之極,不受他騙,便索性移禍東吳,挑撥金世遺與天山派為難。

  金世遺眉頭一皺,心中想道,「這果然是一條毒計。但唐經天與冰川天女,在峨嵋山與

金光寺之時,曾聯劍救過我,我豈能對他偷下毒手?但除了此計,又有何法可以出這口悶氣?

  董太清道:「你若有決心,我還有法子可以替你把唐經天騙來。」金世遺「哼」了一

聲,忽地朗聲說道:「我豈能借助於你這樣的卑鄙小人!」驟發一掌,把董太清打得跌出一

丈開外,哈哈笑道:「丈夫一死無牽掛,說甚恩來說甚仇!我的事我自會理,誰要你管?

哈,哈,我只要這匹駱駝!你先想法救自己的性命吧!」騎上駝背,一路唱著江南叫化子慣

唱的蓮花落,逕自走了。董太清爬了起來,連叫數聲,金世遺頭也不回,董太清又怒又急,

在這沙漠之中,失了駱駝,真等如失了一半性命,只得跑回去扶起赤神子,替他裹創療傷,

商量如何走出這個沙漠。駱駝背上,有赤神子和董大清留下的許多乾糧,還有兩大皮囊的清

水,金世遺喝了半袋的水,吃飽乾糧,騎著駱駝在沙漠上奔跑,得意之極。沙漠初春,日短

夜長,轉眼又是黃昏將屆,但見寒風陡起,黃砂彌天,連日光也染成了一片淡黃的顏色,沙

漠上只見沙飛,但聞風嘯,金世遺信口所唱艄「蓮花落」也從輕鬆的小調,變成了悲滄之

聲。只覺得悲從中來,難以斷絕!

  忽然想道:「赤神子不是說過,珠穆朗瑪峰上有一種仙草,可以當得尋常修士的三十年

功力?若然有這樣靈異,只怕能醫好我也說不定!只是那珠峰高出示霄,亙古以來,從未聽

說有人能上。」再想道:「縱然醫不好,縱然我爬不上珠峰便遭橫死,但我死在世界的最高

峰,也可算得是古今一人,這死法豈不是大為快意!」一個多月來,金世遺所想的就是如何

死法,才能超塵脫俗,而今想到要上珠穆朗瑪峰上去死,真是妙絕千古,不禁又手舞足蹈起

來。

  大漠黃昏,金世遺在駝背上狂歌舞蹈,那駱駝受了驚嚇,疾跑起來,駱駝號稱沙漠之

舟,果然如履平地,金世遺也不理它。

  忽聽前方打鬥聲音,金世遺爬上岩石來看,草原白雪皚皚,金世遺目力又好,但見在雪

地上,一個老太婆正在和一個胡僧拚鬥,另外還有一個少年站在旁邊。金世遺一瞧那老人婆

的暗器打法,就認出了是唐賽花,那少年雖然瞧不清楚,也料到是她的侄兒唐端了。但見那

胡僧手舞袈裟,居然施展得風雨不透,擋得住唐賽花飛蝗的暗器,金世遺也不由得大為驚

奇。他是個武學的大行家,看不多久,便知道胡僧的真實武功遠在唐賽花之上。距離十餘丈

遠,有一匹馬,馬上的騎客似是一個軍官,金世遺聽得唐端大叫「龍師叔」,唐賽花又大叫

「靈矯」,禁個住心頭一動!

  金世遺想起了那日赤神子所說的,清廷要請二大高手監斬龍老三的事,心邁:「史小這

個姓龍的便是龍老三,怎麼穿的卻是清軍軍官的服飾,一點也不似個囚徒!」唐端既稱他為

師叔,何以他又袖手旁觀?」卻原來龍靈矯在福康安幕廠多年,很得信任,所以在「聖旨」

未來之的,雖處閃牢,卻是甚猶優待,連服飾也無須更換。

  聽那暗器嘶風之聲,漸漸由密而疏,遠遠望去,那胡僧的袈裟有如一片紅雲,翻飛舞

動,在雪地之上,更顯得威勢非凡。金世遺心頭一震,看這情形,唐賽花的暗器就要打光,

只怕要遭胡僧毒手,忽地想道:「這個老太婆雖然討厭,究竟是當今有數的武學名家,讓她

折在胡僧之手,中原武林也失面子。」又想到以前戲弄唐賽花之事,自己一直引為快意,不

知怎的,現在想來,卻是感到內疚不安。

  眼見情勢越來越急,金世遺不假思索,突然躍出,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唐端的性命,

也解汗了唐賽花的袈裟覆頂之危!

  金世遺巧救唐賽花的經過,唐端曾向唐經大敘述,可是後來的那場激戰,唐端己暈倒地

上,那就一點也不知了。

  金世遺與胡僧一番惡鬥,雙方都是暗暗吃驚,金世遺的鐵拐沉重非常,每一拐打出,都

是力逾千斤,可是那胡僧展開袈裟,賽如一面大鐵牌,鐵拐碰著,發出「卜卜」的聲響,竟

似打在硬物之上一樣。金世遺固然暗叫慚愧,那胡僧更是驚惶,全仗著這手功夫曾橫行天竺

以及阿拉伯各國,多沉重的兵器,在十招之內也會被他奪出手去,但碰著金世遺的鐵拐,卻

只是堪堪能夠敵住。

  金世遺助陣,唐賽花自是大出意外,這個時候,她縱然怎樣憎恨金世遺也不能不與他聯

手對敵。近身混戰,儲器施用不著,唐賽花便用手中的一張彈弓,展開唐家世傳的「金弓十

八打」的招數,別看她年紀老邁,招數倒是極為精奇,弓拐聯攻,登時把那胡僧逼得只有招

架的份兒。

  可是那胡僧狡詐非常,欺負唐賽花年老體弱,他的袈裟對金世遺是只守不攻,對唐賽花

這邊卻是暗暗加重壓力,不過半個時辰,唐賽花已氣喘吁吁。

  金世遺久戰不下,心中想道:「如此打法,再過半個時辰,只怕這唐老太婆反而要為成

累贅。單打獨鬥我雖不懼,但唐老太婆若然力竭暈倒,豈非還要我來照料?」想發毒針暗

器,又因為不明這胡僧的來歷,不願致他於死。只聽得唐賽花又叫了兩聲「靈矯」,那軍官

仍是漠然的坐在馬背上,動也不動。金世遺忽地問道:「唐老太婆,那廝是你的師弟嗎?」

唐賽花道:「他是我父親授業,卻由我撫養成人;說是師弟,其實我當他是兒子也不為

過。」金世遺冷眼看馬背上的龍靈矯,只見他身軀一晃,卻仍然端坐在馬背上,殊無出手之

意。

  金世遺道:「既然如此,為何他不應你?你看,他不像是被點了穴道,難道這妖僧還真

會邪法不成?」唐賽花哪知道他是受了阿修羅花的奇香所惑,兀是莫名其妙,只有再大聲叫

道,「靈矯,靈矯!你聽見我的說話嗎?還是被什麼妖術所制?說不出來?」只見龍靈矯在

馬背上又晃了一晃,喉頭咯咯作響,唐賽花大喜,想衝出去救他,胡僧的袈裟一緊,壓力驟

增,唐賽花的弓弦也幾乎給迫得脫出手去。

  金世遺忽道:「好,這龍老三忘恩負義,我替你把他抓來狠狠的打一頓。」唐賽花叫

道:「不好,不好!」金世遺道:「有什麼不好?你只守不攻,擋得十招,我馬上回來!」

鐵拐一起,一招「潛龍升天」,向袈裟一挑,拐尖一偏,卻戳那胡僧脅下的「雲門穴」。那

胡僧把袈裟風車般地一轉,護著要害,反攻過來。哪知金世遺這是以進為退之計,那胡僧袈

裟一展,擋住了金世遺側面的攻擊,另一面露出了空隙,金世遺突然一個觔斗翻了出去,飛

身一躍,跳上馬背,意欲先向龍靈矯查間原委,再作計較。

  就在這時忽聽得唐老太婆尖叫之聲,金世遺心中一凜,難道這老太婆十招也守不住?回

頭一望,只見那胡僧一手扭著唐賽花的臂膊,反剪背後,一手舞動袈裟,已奔到面前,大聲

喝道:「趕快下馬,要不然我就把這老太婆殺了!」打了半夜,才聽到這胡僧出聲,說的居

然是一口流利的北京話。

  本來以唐賽花的功力,配上她那唐家世傳的「金弓十八打」的精妙招數,雖說已是筋疲

力竭,但只守不攻,擋十招二十招,卻尚非難事。只因她以為金世遺真是想去抓龍靈矯狠打

一頓,心中驚惶,想衝出去攔阻,腳步一移,章法便亂,那胡僧何等厲害,袈裟一卷,立即

將她的弓弦捲走。唐賽花無法抵禦,竟然被她擒了。

  金世遺投鼠忌器,突然哈哈一笑,道:「好吧,你把這老太婆放開,我讓你上馬逃

走!」飛身一躍下馬,那胡僧手指一鬆,正欲放人換馬,金世遺忽地「呸」的一口濃痰吐了

出來,孩中雜有「絲絲」之聲,這胡僧也真的厲害,那樣微細的音咐,他居然聽得出是飛針

暗器。袈裟一展,濃痰吐在袈裟之上。說時遲,那時快,金世遺一拐劈下,胡僧抖起袈裟,

擋了個空,只聽得轟的一聲大響,鐵拐打在旁這的岩石上,石屑紛飛。胡僧正在奇怪金世遺

這一拐何以打歪,倏然間,只見黑光一閃,袈裟剛抖,已是「卜勒」一聲,被戳穿了一個破

口。這正是金世遺的疑兵之計,故意打旁邊岩石,擾他耳目,分他心神,卻以極迅速的手

法,抽出拐中鐵劍,袈裟一被刺穿,就不能當成盾牌來使了。

  金吐遺大喝一占:」倒下」!一刺刺破袈裟,第二劍連環疾迸,劍尖入間對準胡僧的大

柱、玄譏、陽白三處大穴,劍鋒又倒削胡僧膝蓋,真是義狠義准的殺乎。哪知他快,胡僧也

快,劍拾方出,只聽得那胡僧叫道:「好吧,刺!」忽見唐老太婆的身軀迎著金大遺鐵劍倒

來,若不是金世遺收勢得快.怕不在她身上刺個透明的窟窿!

  這幾下電光火閃,兩邊都是奇詭莫測,出人意外,但結果還是那胡僧佔了上風,大笑聲

中,見他已跑上馬背,挾著龍靈矯,奔向遠去。

  金世遺心念方動,突見唐老太婆又突然伸手在他鼻上一抹,金世遺只覺精神一爽,倦意

頓消,被閉了的愈氣穴也自解了。只見胡僧那匹坐騎已奔出數十丈外,龍靈矯軟綿綿的樣子

伏在胡僧的肩頭,胡僧一手將他攔腰抱起,一手握鞭策馬飛奔。唐老太婆尖叫道:「快追!

靈矯是中了他的迷魂毒香,並非不認我。」

  胡僧所用的正是阿修羅花所煉製的奇香,最能令人心神恍惚,幸而唐賽花藏有能解各種

毒香的龍涎膏,而且他和金世遺又都是內功深堪。隨即醒悟,便即閉氣,這才不至著了道兒。

  那胡僧坐騎甚為神駿,金世遺明知追它不到,但見唐老太婆好似失了理性般飛奔追趕,

心中一酸,想道:「原來這可憎的老太婆對那龍老三竟有骨肉深情。可知不論何人,都不是

生來無情的。不忍讓她獨追,只好跟上。

  看唐賽花老邁,她跑得還真快,在十數里之內,竟是疾若奔馬,大約追出了十數里外,

那胡僧的馬騎已瞧不見了。老太婆忽然一跤摔倒在雪地上。

  正是:

  可憐臨老投荒漠,瘋丐居然赤子心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峭壁現俠蹤 疑雲陣陣

堡中來怪客 妖氣重重

  金世遺大吃一驚,只見唐老太婆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面如金紙,氣喘吁吁地說道:

「我不成啦,拜託你回去照料我的侄兒。」金世遺替她把脈一聽,微笑說道:「毫不礙事,

這是你氣力消耗太甚,一時虛脫,好好養息幾天,包保你恢復如初。」唐賽花幽幽的歎了口

氣,心道:「我何嘗不明白這僅是一時的虛脫,並非受了內傷。但這幾日養息,誰人為我照

料?」金世遺好似知悉她的心意,微笑說道:「你侄兒年青力壯,雖然受了點傷,料想不至

斃命,倒是你要安心調治要緊。你別瞧我只知胡鬧,我還頂會服侍人呢。我自小做慣乞兒,

善會伺候人,後來在孤島上服侍我的師父,我師父也誇獎我是個善知人意的好孩子。」

  金世遺這幾句話是帶笑說的,其中自然也念有一種自嘲自諷、自悲身世的成份。但說得

又是極為誠摯,對唐老大婆的一份關心,昭然若揭。

  唐賽花並非自甘埋骨雪地,只是她自念與金世遺有過那一段過節,怎能出口求他照料。

哪知金世遺卻誠心的要照料她。唐賽花又是感激,又是慚愧,心道:「呀,人人都叫他做毒

手瘋丐,原來他卻也有一片慈心,真是出人意表。只是他的行徑,為何如此怪絕人寰?」

  金世遺果然悉心照料唐賽花,過了幾天,唐賽花精神恢復,能夠走動了,兩人回去尋覓

唐端,唐端被唐經天與冰川天女救起之後,這時早已濁自回到拉薩去了,唐賽花自是尋他不

著。唐賽花還擔心他冷斃雪地,挖開了四圍的積雪,並無發現屍體,這才安心。於是繼續西

行,尋覓那胡僧的蹤跡。

  龍靈矯在牢中被那胡僧莫名其妙的劫走,一路上胡僧用阿修羅花的奇香將他麻醉,他內

功已有火候,雖然知覺未失,胡僧與唐賽花金世遺激鬥那一場他也瞧得清清楚楚,但氣力消

失,身軀麻軟,連話也說不出來。一路上百思莫解,不知那胡僧對自己是好意還是壞心?

  龍靈矯就這樣迷迷糊糊地被那胡僧挾持著在馬背上走了幾天,穿過了莽莽的草原,到了

大山底下,但見崗巒起伏,綿延無際,晶瑩的雪峰像一排排白玉雕成的擎天柱,高插雲霄。

龍靈矯雖然也曾攀登過許多名山,但這座大山山勢的雄奇壯麗,仍是令他咋舌不已!胡僧將

解藥給他聞了,山頂上吹下來的寒風,夾著雪花,令人精神頓時消爽。

  那胡僧微笑道:「好啦,奔波了這幾天,現在可以歇歇啦。」躍下馬背,龍靈矯也跟著

下馬,幾天來的悶葫蘆,急須打破,龍靈矯正想發話,那胡僧已先自說道:「龍三先生,

不,年大帥的公子,你如今可以毫無憂慮啦。清廷就是再派十萬大軍,也不能將你抓回去

了!」

  龍靈矯怔一怔,道:「你怎麼知道我的來歷?」那胡僧笑道:「若非知道你的來歷,我

也不會費盡心機,偷入拉薩來救你了。」龍靈矯道,「這是什麼意思?」那胡僧笑著將馬鞭

一指,道:「這個麼?你瞧——」龍靈矯隨著他鞭梢所指,極目遠望,但見山谷之中隱隱有

刀兵之氣,樹木覆蓋之下,行軍的營帳亦依稀可辨,龍靈矯吃了一驚,喝道:「吠,你是何

人?」

  那胡憎笑道:「我是尼泊爾國的第一國師泰吉提,奉敝國國王之命,邀請年先生共商大

計。」龍靈矯道:「什麼?」那胡僧道:「想令尊年羹堯年大將軍,一生戎馬,為清廷南征

北討,開疆闢土,功高震主,到頭來竟不免慘死,呀,呀,怪不得年先生矢志復仇,屈身幕

僚,敝國國王對令尊之死深表同情;對先生的苦心,更是無限佩服廣龍靈矯道:「復仇是我

的事,與貴國無關。」那胡僧嘿嘿笑道:「年先生雖然結納了許多土司,但福康安在西藏擁

有重兵,即算年先生能夠自己逃獄舉事,只怕也未必既夠成功呵!」

  龍靈矯一聽這話,苦笑說道:「原來國師是勸我向貴國借兵,嘿,即算成功,也為他人

所笑。」那胡僧道:「借外兵之力,在我國歷史,例子似亦不少,伍子胥為報父仇借吳國之

兵,滅掉楚國有誰笑他?」這胡憎竟然熟讀中外歷史,倒是大出龍靈矯意外。聽了此話,卻

不免打了一個寒戰,心道:「伍子胥所借的義兵亦是中原之人,這如何能夠比?

  龍靈矯自知案情重大,這胡僧說的乃是實情,心中想道:「既到此地,不如就進去看

看,做不做伍子肯,那可是還得由我。」

  喜馬拉雅山高入雲霄,端的是一山之中,氣候不齊,山頂白雪皚皚,山腰雪花紛飛,但

山腳己是百花綻開,顯出初春景色。山谷因有四面高山擋著寒風,地」己尤其溫暖,因此尼

泊爾軍在山谷安營紮寨。龍靈矯隨那胡僧走入山谷,但見篷帳相連,戰馬遍野,正中一面上

旗,四方帥旗,龍靈矯知道尼泊爾軍制,每十營一汀,每營五汀人,照此估計,谷中最少有

五六萬人之多,以尼泊爾這樣的小國,幾乎可以說是發了傾國之兵了。但在喜馬拉雅山中,

卻還填不滿一個山谷,龍靈矯一路思潮起伏,想想自己父親當年指揮百萬大軍的威風,那是

不能同日而語。自己自懂人事以來,總想有一日能像父親一樣手握兵符,而今這夢想竟可實

現,但卻來得這樣突然,而且令人感到屈辱。龍靈矯內心交戰,聽谷中胡馬嘶鳴,幾乎疑心

是在作一場惡夢。

  唐經天和冰川天女繼續西行,一路尋覓都不見唐賽花和金世遺的蹤跡,冰川人女每過一

天便想起金肚遺生命的期限又減一天,憂慮之情,現於辭色,唐經大本來對金世遺殊無好

感,經過了金世遺義救陳天宇和勇救唐賽花兩件事情,對金世遺惡劣的印象才漸漸改變,但

每想起金世遺對冰川天女的挑撥,心頭總還是未能釋然,而今一路與冰川天女同行,見冰川

天女對金世遺的關懷,就如同關心一個多年的朋友一樣,若在往時,唐經天也許會因此不

安,但如今他已熟悉了冰川天女的性情,那純然是一片悲天憫人的赤子之心,相形之下,唐

經天反覺得自己的胸襟狹小了。

  兩人在草原上並轡奔馳,相知更深,相愛更切,寒風冷雪,都變成了崎旋春光,比起金

世遺的自己獨行,那自然是大異其趣了。

  走了數日,穿出草原,喜馬拉雅山的雪峰,已是遙遙可見。山脈逶迤而來,再走便進入

山區,沿途所見,奇峰怪石,目不暇給。唐經天歎道:「一山還有一山高,此話真是不錯。

我所居住的天山,綿亙三千里,南北二高峰直插雲霄,我一向以為天下的名山,再也不能與

之相比了,哪知還有這座喜馬拉雅山!」

  草原積雪未化,在草原的邊緣,山脈起伏中斷之處,有一個峭立如壁的孤峰,十分奇

特,好像是一個碩大無朋的明鏡,又像一支平地湧起的玉替,與周圍的山峰,形態大大不

同,冰川天女嘖嘖稱賞,忽聽得唐經天「咦」的一聲,好像發現了一樁極其奇怪的事情,面

色緊張之極,立即跳下馬來!

  冰川天女一眼瞥去,那孤峰像一塊白玉雕成的明鏡,在山峰下面的「鏡台」上,但見血

跡斑斑,極其奪目,冰川天女也不禁奇道:「咦,難道是金世遺與那胡僧又在此地激戰過

來?是誰流了這麼多鮮血?」唐經天道:「什麼,鮮血?」冰川天女大為詫異,叫道:「這

樣當眼,你也看不見麼?」忽見唐經天定了神一般,凝眸上望,冰川天女定晴一看,只見那

石峰上竟似有幾行字跡,這一發現,比那血跡更令人驚奇,像這樣平滑如鏡的石峰,只怕蒼

蠅爬上去也會跌下來,居然有人能在上面寫字,這字跡又是用什麼寫的?無怪唐經天一發現

這字跡,就無心留意下面的血跡了。

  兩人走近那座孤峰,只見那幾行字跡乃是一首七言絕句,詩道:「幾度天山攀桂子,而

今雙劍上珠峰。名山此處開仙境,忍令胡騎血染紅!」每個字都有尺許大小,鐵劃銀鉤,入

石數分,用斧鑿不得如此齊整,冰川天女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叫道:「天下有誰有這樣的

的功夫?這是用指頭書寫的!」

  只見唐經天滿面虔敬的神氣,慢慢走到石峰下面,突然口喊道:「這是我爹爹寫的!」

冰川天女道,「你爹爹寫的?他不是在天山嗎?」一咀嚼詩意,除了唐曉瀾,確是無人配題

這樣的詩句。冰川天女道:「照此詩看來,你父母都同來了。他們上喜馬拉雅山做什麼?」

唐經天喃喃自語道:「我爹爹二十年來不動刀劍,怎麼在此地破戒傷人?」要知唐曉瀾與馮

瑛夫婦連手,那是天下無人能敵,這山峰下面的血跡當然是別人的了。

  唐經天施展壁虎游牆的功夫,向上慢慢挪動數丈,冰川天女叫道:「小心,那塊石頭好

似有些鬆動。」唐經天道:「不妨。若是此處不穩當,我爹爹定會留下記號。」有一塊尖石

斜插出來,石根與山峰的本體相連,唐經天的輕功雖然已到了一流境界,但手足毫無可以著

力之點,也自覺得疲累不堪,樂得有一塊凸出的尖石可以攀援,乘機歇息,冰川天女又叫

道:「小心!」話猶未了,只聽得轟隆一聲,那塊石頭突然中斷,飛墜下來,兩邊石屑紛

飛,冰川天女飛身急起,但見唐經天反腳一撐,雙臂一振,身如離弦之箭,向下疾射,那塊

大石飛墜之勢猛速之極,幸喜唐經天的去勢比石塊更速,看來似是人石同墜,終於那塊大石

在距離唐經天背後心不到一尺之時,唐經天身形側射,那塊石頭越過他的頭頂,流星閃電般

的向下急降了。冰川天女驚魂未定,忽聽得又是轟的一聲,兩匹馬淒厲慘叫,冰川天女一

看,原來這兩匹從拉薩騎來的健馬,逃避不及,已是給大石壓斃。冰川天女甚是痛心,急忙

去看唐經天時,但見唐經天面如白紙,以手撐地,雙腿上滿是血痕!

  冰川天女一把將他摟住,淚珠一顆顆的滾下來,唐經天笑道:「傻公主,你哭什麼?我

的腿沒有斷,腿若是斷了,你哭也沒有用。」冰川天女一看,腿上所受的傷還真不輕,被碎

裂的石片割傷的皮肉浮傷不算,還給震爆了兩條筋脈,幸而沒有斷了骨頭。冰川天女暗暗佩

服唐經天應變的機靈,在大石飛墜之時,唐經天那一腳反撐,恰到好處,一方面加速了自己

身體的去勢,一方面阻減了那石塊的飛墜之勢,要不然早給那石塊追上壓斃了。冰川天女心

中想道:「怪不得武林各派都奉天山派為內家正宗,唐經天比我大不了幾歲,內功就比我深

厚很多,那塊大石重逾千斤,他居然敢硬碰一下,也不過傷了兩條筋脈而已,看來若是好好

調治,不過三天,便可恢復如初。」

  但覺唐經天的氣息好似柔和的春風,輕拂雲鬢,臉上感到有點熱呼呼的,胸膛有一股令

人透不過氣來的壓力,難受之極,又「舒服」極了,冰川天女盼上一熱,輕輕將唐經天推

開,唐經天卻像小孩子撒嬌一樣反靠過來,笑嘻嘻的道:「我的腿斷啦,今後永遠離不開

你,要你扶我一一生。」

  冰川天女給他敷上了金創藥,又給他吃了一顆六陽丸,這是冰宮中的妙藥,功能固本培

元,她一面服待唐經天,一面笑道:「不知怎的,我一急就會流淚,有一次我養的鸚鵡折了

翅膀,我也哭了一場。我們尼泊爾有一個神話故事,說有一個公主,她所鍾情的王子,給女

巫用魔法弄死了,正要下葬,公主趕到,伏在他身上大哭一場,淚水潤濕了她的心頭,王子

就甦醒了。」

  唐經天笑道:「哈,哈!那麼是我說錯了,公主的眼淚果然有用的,不但腿斷了可醫,

死了也能復活。有你在我身旁,我的福氣豈不是比那神話中的王子還好得多!」冰川天女嗔

道:「幾時學得這樣油嘴滑舌?」輕輕的打他一下,心中卻是充滿蜜愛輕憐!

  唐經天忽道:「奇怪?」冰川天女道:「怎麼?」唐經天道:「那塊石頭!」冰川大女

心中一動,道:「是呵!那塊石頭怎的會無端端墜下來。你且躺一會兒。」到石峰下面一

望,但見原先與那塊大石相連的石頭,似是給人用刀斧削過,像臘燭桿一樣,冰川天女爬上

去一摸,旁邊的泥土也是鬆鬆軟軟的,一看就知是給人弄了手腳,但卻佈置得那麼巧妙,要

不是石頭已經墜下,准也會以為那塊堅石,是石峰的一體。冰川天女大為奇怪,這陷餅布得

陰毒之極,絕不會是唐曉瀾所為,而且定然是唐曉瀾離開之後,別人才敢作的。他為什麼要

如此佈置:難道是預料到有人爬上去看唐曉瀾的題詩麼?

  唐經天也是猜想不透。冰川天女扶著他在雪地上慢慢的走,幸喜走沒久,便發現了一座

古代遺留下來的「烽火台」,那是一座好像碉堡的建築。

  古代交通不便,用烽火傳遞軍情消息,在邊疆地方,更是常見,尤其在西藏與印度、尼

泊爾等國接壤的邊區,目這種傳遞軍情的辦法,一直保留至清代中葉,不過這座烽火台泥土

剝落。石基顯露,卻是人己廢棄的了,冰川天女扶唐經大進去歇息,笑道:「能夠遮蔽入雨

便好。你可以在這裡調養幾天。」

  「烽火台」有兩層建築,上尖下寬,下面是「睜望台」,下面則是兵士的歇宿之所,冰

川天女將地方打掃乾淨,服侍唐經天躺下歇息,又出外去獵了兩隻雪雞回來,唐經天心中暗

想:「怪不得前人詩道:最難消受美人恩,便是多折幾年壽命,我也情願。」但在冰川天女

的細心照料之下,加上她的冰宮靈藥,唐經天就是想多病幾天也不能夠,第二天傷口便己合

攏,第三生出新的肌肉,看來再過一天,就可以完全恢復了。

  晚上,冰川天女又獵了一隻小黃羊回來,烤給唐經天吃。冰川天女自小有人服侍,對烹

扦燒烤的技術。簡直是一竅不通,但經她的手弄出來的東兩,唐經天吃在嘴裡,甜在心裡,

縱是烤焦燒濃。唐經天也覺得那是天下至美之味!

  冰川天女與唐經天跳上「瞭望臺」去看月亮,在喜馬拉雅山的冰峰反照之下,月光也帶

有冷意,顯得極其清亮。冰川天女忽然幽幽地歎了口氣,道:「在山的那一邊,便是我母親

的故國了。可笑我雖承繼了我母親的公主封號、卻無緣跳上尼泊爾的國土。」唐經大笑道:

「你若要去,誰能阻你。」冰川天女道:「我母親當年傷心之極,離鄉去國,避世冰峰,曾

發誓不履故土。」唐經天微笑道:「滄桑變幻,連冰峰也倒塌了,人事又怎能預測?」冰川

天女想起目下便有為難之事,揪然不樂。唐經天笑道:「若是你的表哥定要娶你,你想不回

鄉也不成啦。」冰川天女嗔道:「什麼表哥?」唐經天道:「尼泊爾現在的國王不是你的表

哥嗎,嗯,我看那胡僧逃入喜瑪拉雅山區,只怕真是如你所料,乃是尼泊爾國王派他來

的。」冰川大女道:「除開是你,我怎肯與第二個男子相處,莫說是尼泊爾國王,便是玉皇

大帝迫我也不成。」冰川天女的愛意第一次這樣明顯的表露出來,唐經天喜極淚下,道:

「你真的這樣看得起我麼?」輕摟冰川天女香肩,冰川天女肩頭一縮,輕輕撥開唐經天的手

指,道:「你不許我哭,怎麼你自己又哭了?」

  忽聽得有沉重的腳步聲走進,烽火台上下兩層有活動的樓板隔開,可以將下面的人吊

上,吊繩早已腐爛,唐經天熟讀史書,知道這種烽火台的建築式樣,剛才是與冰川天女施展

輕功,硬把樓板揭開,跳上去的。唐經大聽得人聲,急忙將樓板蓋好,笑道:「如此深夜,

且看是什麼古怪的客人來了?」

  冰川天女隨手將冰劍一劃,在樓板上刺穿了一個小孔,只聽得有人怪聲怪氣的叫道:

「哈,這裡居然有烤熟的羊肉!人卻走到哪兒去了?」正是赤神子的口音。另一個聲音道:

「我和尚募化十方,有主兒的東西我都要募化到手,何況是無主之物。哈,哈!我們吃了再

說。」唐經天從小孔中望下去,只見一個又高又瘦的和尚手舞足蹈的走在前頭,手臂碰到擺

著烤羊的石案,竟然發出一種金屬的鑲骼之聲。唐經天認得赤神子,卻不認得與他同來的這

個董太清。心中一凜,想道:「一個赤神子己是扎手,這和尚也邪門得緊,偏偏我的腿傷還

未痊癒。」伸手掏出天山神芒,冰川天女悄悄說道:「不要理他,且待他們找到頭上再

說。」冰川天女的心裡正充滿蜜意柔情,縱許唐經天沒有受傷,這時已也不欲廝殺。

  赤神子吃了兩口羊肉,皺著盾頭說道:「這烤羊的人簡直是個笨蛋,一邊烤得焦似火

炭,另一邊卻帶著血絲,簡直不能入口。」唐經天聽他把自己冰雪聰明的意中人罵得如此不

堪,大為生氣。冰川天女卻朝著他微微一笑,好像在對他表示歉意。董太清哈哈大笑,填:

「我和尚可是飢不擇食,你不吃都留始我好啦。上了喜馬拉雅山,要找吃的恐怕更難啦!」

赤神子哼了一聲,忽道:「天殺的毒手瘋丐金世遺,我若找到絛珠仙草,恢復當初功力,

哼,哼,不把你慢慢折磨,誓不為人!」董太清笑道:「亙古以來,從未聽說有人能攀登上

珠穆朗瑪峰,憑咱這塊料子,想攀上珠峰,除非是天老爺保佑。」赤神子怒道:「你怕死就

別陪我去。」董太清笑道:「我也似你一樣,本事不濟,活著也是盡受人家的氣,不如陪你

拿性命去賭它一賭!」

  冰川天女不知他們說的是什麼意思,但聽得赤神子這樣咬牙切齒的提起金世遺,卻是大

為詫異,心道:「使他元氣大傷的乃是我,他應該恨我才對,怎麼卻恨起金世遺來了?」她

哪知道赤神子在沙漠上吃了金世遺一拐,左腳已然跤了,兩人又失了駱駝,熬了許多苦頭才

逃得出沙漠。

  赤神子正在狠狠地咒罵金世遺,外面又傳來了馬蹄聲,董太清笑道:「不好,烤羊肉的

主人回來了,我可快要把他的羊肉吃光啦。」赤神子道:「他敢囉嗦,我就一掌將他擊殺,

咱們改吃馬肉。」董太清道:「我出家人可不願意隨便殺人。」兩人互相嘲笑,馬蹄聲已停

在門前,只聽得一個童子的口音嘰哩叭啦的悅道:「我說不用慌就不用慌,天要打風下雪,

這裡就平地湧出一間屋子收留我,哈,哈,裡面有烤肉的香味。我敢跟你打賭,裡面的主人

一定是個好客的人。」唐經天與冰川天女相視一笑,心知來的定然是陳天宇那個多嘴的書僮

——江南。」

  一個女孩子清脆的口音叫道:「這是什麼怪屋?媽媽,你可曾見過這樣奇怪的人家?」

一個婦人答道:「我瞧這屋子裡也是透著怪氣,但即來之則安之,咱們且進去求宿再說。」

唐經天大為驚詫,心道:「怎麼楊柳青母女也到這兒來了。江南怎的和她們如此捻熟?聽這

腳步聲應有四人,還有一人是誰?」過了片刻,聽得外面四人角貫而入,唐經天從小孔中張

眼一望,那走在最後面的人,卻是唐端。

  原來江南帶楊柳青到拉薩來找唐經大,卻碰到了唐端,唐、楊二家原是世交、二十餘年

前,馮琳誤殺唐賽花的丈夫,鬧了場風波,幾乎將楊仲英父女也牽連在內,本而事情過後,

唐家自決理虧虧,深感對不起死去的楊仲英,而對楊柳青比前更好。

  突然遇到這兩個魔頭,眾人足吃驚個小,江南抖抖索索,哪吃得進去。撕了一以鳩腿,

卻遞給鄒絳霞,鄒絳霞道:「你自己吃吧,我這隻雞腿還沒有吃完呢。」江南突笑嘻嘻地

道:「唐大俠和我約好廠在這兒見面,咱們要留一定雞給他。哈哈,唐大陝和我家公子是要

好的朋友,從來不會失信,他說來就一定是來。」江南胡說一通,鄒絳霞怔了一怔,隨即醒

悟,那是江南故意編出來說給那兩個魔頭聽的,想用唐經天來嚇走那兩個魔頭,不過他笑得

極其勉強,即算是不熟識江南性情的人也聽得出他內心的驚慌。

  赤神子哼了一聲,董太清笑道:「可惜這裡沒有打更的,不知現在是三更還是四更?」

江南也不知道是三更還是四更,只知自己話中露了破綻,持著雞腿,劃了一個圓圈,又道:

「唐大俠和我們一同從拉薩來,他的功夫雖好,坐騎卻沒有我們炔,不過,恐怕也快要到

了。他最歡喜喝酒,這個葫蘆的葡萄酒可得留給他。」這一下破綻更大,赤神子突然一拍石

桌,喝道:「江南,你過來!」

  江南嚇了一跳,搖手說道:「不必客氣啦,我怕羊肉那股騷味。」赤神子喝道:「你好

胃口,誰請你吃羊肉?過來,服侍老爺喝酒。江南道:「這酒是留給金大俠吃的。」赤神子

冷笑道:「你的金大俠早就在沙漠中死掉啦,你胡說八道,想拿毒手瘋丐來嚇我嗎?哼,你

過不過來?再不過來,我就將你也烤焦了。」手掌一伸,熱風撲面,江南苦著臉道:「喂,

喂,我皮粗肉糙,烤熟了比羊肉還要難吃呵!」

  忽聽得外面有人哈哈笑道:「烤羊肉還說難吃?哈,哈!我就最歡喜吃羊肉!」赤神子

雙眼一睜,只見兩個怪人以手撐地,竟是頭下腳上,像旋風般地撲了進來。看清楚時,原來

這兩個怪人的雙腳自膝蓋以下,盤屈如環,一看就知是給人打斷了骨頭,故此不能行走。但

見他們以手代腳,所過之處,地上留下一個一個的掌印。這份功夫雖然嚇不倒赤神子,但亦

足以令人駭異的了。

  這兩個怪人深目高鼻,黃發寬額,看裝束似是阿拉伯人,卻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只見

他們盤膝一坐,瞇著眼睛,指著赤神子道:「好香的肉味,把那條羊腿給我。」赤神子大

怒,雙掌一扇,熱浪向他們直逼。董太清急忙打眼色,阻止赤神子動手。這兩個怪人叫道:

虧哈,哈,好舒服,從冰天雪地裡走進這座匣子,真像走進了天堂啦。」看他們的神色疲勞

之極,若是武功根基稍差的人,從雪地走來,又受熱浪急攻,必將暈倒無疑,而他們卻解開

襟,揮汗談笑,若無其事。

  這兩個怪人一胖一瘦,胖的那個道:「久聞中華國土,人人好客,誰知傳言是假,眼見

方真。」赤神子怒道:「你瘋言瘋語說些什麼?」瘦的那個道:「你想打架麼?」赤神子再

也按捺不住,跳起來道:「我們兩個,你們也是兩個,咱們就比劃一下。」瘦的那個搖頭笑

道:「我餓著肚子,可沒有氣力和你打架。」赤神子一手搶了董太清的羊腿,拋過去道:

「快吃,快吃!」雖然是一條斤多重的小羊腿,經赤神於擲出,勁力不亞於一柄流星錘,瘦

地那個怪人卻一張口就把它咬住,胖的那個道:「還有我呢!」赤神子叫道:「江南,把兩

只臘雪雞給他。」江南只盼望有人給他出頭打架,趕忙將兩隻臘雪雞恭恭敬敬的摔過去,說

道:「吃完了,不夠還有!」胖的那個迫:「酒也拿來。」江南不待赤神子吩咐,又將一大

葫蘆的酒遞給那個怪人,笑嘻嘻地道:「不錯。飲醉食飽,打架才有精神。」

  赤神子狠狠的瞪著那個怪人,董太清搖頭道:「何苦來哉、何苦來哉?」赤神子理也不

理,連聲催道:「快吃,快吃!」

  那兩個怪人慢條斯理的吃了羊腿、雪雞,又把一個大葫蘆的葡萄酒喝得乾乾淨淨,猛地

發了一聲怪笑,叫道:「好呀,要打架的來吧!」董大清勸道:「大家都是出門人,遠無

冤,近無仇,何苦爭這些閒氣?」他心中自忖:赤神子功力已減,與自己聯手,也未必勝得

了那兩個怪人,何況還有四個敵人環伺窺視,這四人中,鄒絳霞,唐端、江南等三個都是小

輩,無足輕重,楊柳青的彈弓,卻不能不提防幾分。總之,敵眾我寡,這場架不打也罷。

  胖的那個怪人面色一沉,卻忽地又哈哈笑道:「不打也成,只是你們要借一樣東西給

我。」赤神子怒道:「什麼?」那怪人道:「把你們的四條腿借給我們,這是你們身上之

物,現成得很,不張羅,該不算是難題吧?」這幾句說話得稀鬆平常,好似是向別人借一件

微不足道的物件一般。

  赤神子輩份極高,橫行半世,近年來雖屢受挫折,可從沒有人敢對他這樣無禮,聞言怒

極,不待他們說完,早已飛身撲起,只聽得呼的一聲,熱浪四溢,這一掌是他全身功夫之所

聚,楊柳青等人距離在數丈之外,亦覺得熱不可當。江南急忙盤膝靜坐,運用唐經天所授的

那點內功心法,連看也不敢看。

  只見那兩個怪人不慌不忙,徐徐出掌,赤神子的身形飛在半空,尚未落下,忽然似受了

一股無形的潛力反擊一樣,向下一沉,腳未著地,卻向左斜方倒撞出去,赤神子雙臂一振,

呼的又發了一掌,但這一掌的熱力已是大不如前。

  董太情這一驚非同小可,已見赤神子狂呼猛撲,身形總不能進到距離那兩個怪人的一丈

之內,過片刻,只見赤神子左衝右突,竟似沒頭蒼蠅一樣,團團嵐轉。原來那兩個怪人所發

的掌力,名為「陰陽五行掌力」,一股掌力推前,一股掌力拉後,兩股掌力相反相成,陷入

了他們掌力的圈子,就像陷進了漩渦一樣,非但不能前進,連脫身也難。

  董太清雖然不願招惹這兩個怪人,但他與赤神子狼狽相依,赤神子被困,他自是不能袖

手旁觀,他比赤神子要謹慎得多,先想好了脫身之計,準備施展貓鷹撲擊之技,一擊不中,

立刻退開,永不和他們的掌力正面相接。他心中想道:「這兩個怪人雙腳已斷,如何能追得

上我?」

  豈知他想得周全,那兩個怪人的招式卻大出催意料之外,他凌空一擊,長臂還未抓到敵

人頭上,忽見胖的那個怪人雙掌向同伴一推,瘦的那怪人身子也突然飛了起來!董太清受他

掌力力牽引,慌忙在半空中一個轉身,向後倒躍,哪知他快別人更快,呼的一聲,怪人已在

他的頭頂越過,烽火台四邊有四恨木住,怪人一手抓著木柱,猛的回頭髮掌。董太清的貓鷹

撲擊之技,可以在半空迴翔轉折,但卻不能持久。

  這貓鷹撲擊之技,是當年人臂神魔薩天刺在貓鷹島上,日久模擬貓鷹撲擊姿勢,苦練而

成,端的是武林罕見的一種輕功妙技,別樣輕功,最多是以迅捷見長,而它卻可在空中迴翔

轉折。董太清是八臂神魔的唯一傳人,現下功夫不減師父當年,瘦的那個怪人一掌拍出,掌

力未到,董太清在空中一個轉身,又換了一個方向,可是在這轉身形換方向的時間,那個怪

人手一按柱,身形又已彈出,越過了他的前頭,抓著了另一根木柱,回身又是一掌拍出。如

是者一連三次,貓鷹撲擊之技,閃躲雖然靈活,卻是不能持久,到了第四次發掌之時,董太

清再也支持不住,一跤摔倒,被那怪人的掌力一揮,送到了赤神子的身旁。那怪人哈哈一

笑,立刻飛回原地,與同伴的掌力一合,董大清也與赤神子一樣,只覺好似陷在漩渦之內,

脫身不得。

  這兩個怪人出掌越來越快,董太清和赤神子與他們的距離本在一丈開外,這時但見他們

滿頭大汗,手舞足蹈地一步步向前移動,在尋常人見來,可能還以為是他們在鼓勇進攻,落

在楊柳青這樣的武學行家眼裡,卻知道他們是被那兩個怪人的掌力所牽引,越陷越深,只要

一到了那兩個怪人掌力激盪的中心,即算赤神子與董大清武功再強,也將完全受制,宰割由

人的了。

  楊柳青心中暗喜,想道:董太清對我父親那一掌之仇,三十年不忘,雖有馮琳調解,難

保他日後不再向我尋事,若能借這兩個怪人之力,將他除去,倒可永除後患。注視鬥場,目

不稍瞬。赤神子功力稍高,還在盡力掙扎,董大清卻是退一步、進兩步,漸漸被那兩個怪人

引到身邊,但見他頭筋畢現,火紅的兩顆眼珠,好像要奪眶而出,楊柳青雖是與他有仇,見

此慘狀,也覺得於心不忍,急把眼光移開,不欲再看。

  忽聽得那兩個怪人同聲喝道:「雙腿拿來!」接著「唱」的一聲大響,好像鐵錘擊鐘,

巨斧劈石,楊柳青頭未抬起,只覺一股熱氣,掠面而過,睜眼看時,只見董太清嚴如巨烏穿

林,身形在空中一個轉折,已是從東面的窗子飛出,赤神子亦已無影無蹤,想是他逃走在

前,那股熱風自然是他帶起的了。場心那兩個怪人仍然盤膝而坐,胖的那個捧著一條鐵臂,

哺哺說道:「真料不到他還有這種邪門功夫,」原來董大清在絕險之際,突然施展救命神

招,把他的鐵臂飛出,那兩個怪人並不知道他那條臂膊是鐵鑄的,摹然見他斷臂飛來,吃了

一驚,不知其中有什麼古怪,急忙運了全身氣力,將它接住,在這一瞬之間,赤神子和董太

清已是雙雙逃脫。

  董大清雖未斃命,但已被逐走,而且又損了最厲害的鐵臂,楊柳青自是欣喜無限,忽見

那兩個怪人目露凶光,忽然轉向自己這邊。

  正是:

  烽火台中驚怪異,珠峰底下集邪群。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幽谷屯兵 戰雲迷塞外

軍前露面 天女震番王

  楊柳青心中一凜,抓緊彈弓。江南一直閉目靜坐,這時聽得有人奔出門外,腳步急速之

極,迅即消失,四下裡靜得出奇,這才倏地張開眼睛,跳起來道:「那兩個魔頭給打走了

嗎?哈哈,你們得多謝我才成,那一葫蘆的葡萄酒最能恢復精神,兩隻臘雪雞的味道也不錯

吧?」忽見楊柳青和那兩個怪人相對而視,神氣駭人,多嘴的江南也不禁怔著了。

  那兩個怪人目光一轉,忽地發了一聲怪笑,胖的那個首先說道:「確是不錯,應該大大

的謝你!」瘦的那個接口說道:「你這雙腿借給我們用用,等下我給你鋸掉時,包保你全無

痛苦!」江南叫道:「什麼?你要鋸掉我的雙腿!」瘦的那個道:「不錯,我的手術巧妙之

極,先點了你的暈穴,你一醒來,血就止了。這份謝禮你覺得如何?」江南大叫道:「不

成,不成,我這只腿還要走路!」胖的那個道:「我們也要走路呀,借你的腿給我續筋駁

骨,這是兩俱有益的事情。」瘦的那個道:「我們借了你的雙腿,就收你做弟子。你有了我

們做靠山,不但一生不愁衣食,而且沒人敢欺負你!」江南叫道:「哈,我才不信,你們的

雙腿為什麼又給人打破了?」江南這一問,正觸他們之忌,那兩個怪人面色一變,暴怒喝

道:「我要令天下會武功的人都斷雙腿,第一個就先向你下手!」只見他們手一撐地,立刻

飛身撲到,一出左手,一出右手,十指長甲,有如鳥爪,都對準了江南的穴道。

  江南嚇得魂飛魄散,大聲叫道:「我的媽呀!」穴道還未被點,人已幾乎暈倒!說時

遲,那時快,就在這兩個怪人身形飛起之時,楊柳青的彈子也已發出,楊家神彈,名不虛

傳,弓弦一曳,便是連珠發出,瞬息之間,但似冰雹亂落,竟無一顆打到那兩個怪人的身

上。那兩個怪人哈哈大笑,道:「還有多少,盡數發來吧!你們四個人的腿都給我留下。」

楊柳青這一驚非同小可,但覺兩股潛力,已然捲至,頓時便似身陷漩渦之中,不由自己的向

前移動。原來楊柳青所發的彈子,給那兩個怪人所發的陰陽五行掌力一擠,就像泥沙被捲進

了旋風的中心,哪還有力量。

  眼看那兩個怪人便要施展殺手,猛地裡「轟隆」的一聲巨響,頭頂的天花板突然裂開一

個大洞,這事情來得意外之極,兩個怪人也不禁嚇了一跳,同聲喝道:「誰躲在上面,趕快

給我滾下來!」話聲未了,但聽得「噎」的一聲,一道暗赤色的光華,驟然射下,兩個怪人

嚇個面無人色,手掌一轉,互相一推,身似離弦之箭,立時「射」出門外,大聲叫道:「唐

曉瀾你可不能不顧諾言!」楊柳青狂喜道:「曉瀾,是你在這兒嗎?」但見一個俊俏少年,

從裂洞躍下,微笑說道:「不,我是唐經天。」

  接著冰川天女也走了下來,楊柳青還是第一次和她見面,心中歎道:「天下竟有如此美

麗的姑娘!」看了唐經天一眼,又看了女兒一眼,暗暗歎息。鄒絳霞一聲歡呼,上前拉著冰

川天女的衣袖,叫道:「姐姐,這回你可走不了啦!」回頭對母親說道:「那晚經天哥哥在

我們家中出走,我怎麼也留不住他,原來他是去追這位姐姐。」冰川天女見她如此天真爛

漫,想起當時的誤會,不覺低眉一笑,也是發自內心的歡悅的微笑。

  唐經天道:「這位是桂華生怕伯的獨生女兒,芳名冰娥;這位是鄒伯母,三十年前,鼎

鼎大名的江東女俠楊柳青,算起來我爹爹還是她的師弟。」楊柳青哈哈笑道:「說起來都不

是外人。」拉著冰川天女的手,仔細端詳,越看越覺得她清雅絕俗,艷麗無倫,楊柳青本來

對她有點妒意,這時亦覺得「我見猶憐」!冰川天女給她看得不好意思,盈盈笑道:「經

天,還是你出手得快。那兩個怪人不知是什麼道路。確有點邪門功夫,看來就是我發出冰魄

神彈,也打退不了他們。」楊柳青笑道:「經天,你看我多糊塗,幾乎忘了向你道謝了。」

  唐經天道:「其實我的天山神芒也未必傷得了他們,他們是給我嚇走了!」冰川天女

道:「怎麼?」唐經天道:「看這情形,他們定是給我爹爹的神芒打斷了腿,故此一見這個

暗器,就以為是我爹爹來啦。」楊柳青道:「不錯,聽這兩個怪人臨走的言語,大約是你爹

爹打斷了他們雙腿之後,答應過饒他們的。所以剛才他們才罵唐大俠不顧諾言,敢情他們還

真怕你傷他們的性命。」唐經天沉吟說道:「看來那孤峰上的陷阱,必是這兩個怪人所佈置

的無疑。只不知他們何故與我爹爹結下深仇大恨?」楊柳青道:「什麼孤峰上的陷餅?」唐

經天將那日的事情說了,楊柳青驚喜交集,道:「原來果然是你的爹爹到此地來了,但喜馬

拉雅山比天山還高得多、大得多,怎生去找?呀,我也有二十多年沒見著你的爹爹啦,你的

爹爹也許未老,我的頭上已開始有白髮了!」

  楊柳青想懷舊事,絮絮不休。鄒絳霞笑道:「媽,你盡拉著冰娥姐姐做什麼?經天哥哥

要吃醋啦。」楊柳青一笑放開冰川天女,只見女兒卻拉著江南走過一邊,交頭接耳,好像在

說什麼秘密,江南還不時擠眉弄眼的扮鬼臉。原來這多嘴的江南,最喜歡打聽別人的閒事,

他從蕭青峰和陳天宇那兒,聽到一些關於唐經天和冰川天女的事情,這時正像一個說書人一

樣,在給鄒絳霞說唐經天三上冰峰,邀請冰川天女下山的故事呢。楊柳青對著這個頑皮的書

童,又好氣又好笑。再看看唐經天與冰川天女親熱的神情,又禁不住心中一酸,想道:「真

是各有各的緣份,勉強不來的!。」

  原來楊柳青少時,曾奉父親之命,與唐曉瀾訂下婚約,其後雖因性情不投,各自婚嫁,

但唐曉瀾到底是楊柳青的第一個意中人,過了數十年,楊柳青的感情雖然早已純淨昇華,但

對唐曉瀾的敬慕卻是始終不減。所以她在年前一見唐經天之後,實在有意思將女兒許配於

他,而今見此情形,知道勉強不得,只好罷了。

  眾人當晚便在烽火台內歇宿,第二日唐經天的腿傷已癒,一行人等,繼續西行,數日之

後,到了喜馬拉雅山的南邊,冰川天女見山谷之中,隱隱露出施旗,心中一驚,道:「難道

是尼泊爾的軍隊真個來了?咱們且去探它一探。」唐經天道:「好吧,我陪你去。鄒伯母,

你們暫且不要進山,待我們探明之後,再行定奪。」眾人之中以他們二人本領最高,大家自

是毫無異議。

  喜馬拉雅山實在大得驚人,山中許多不是未經人到的原始森林,無路可尋,冰川夭女雖

然看見族旗,朝著那個方向走去,還是迷失了路,走了半天,有時聽得戰馬嘶鳴之聲,好像

就在附近,轉過山拗,卻又是另一個荒涼的山谷。唐經天笑道:「真得要找個嚮導才行。」

冰川天女笑道:「癡人說夢,你就是出千兩黃金。」也無人敢陪你攀登此山。」唐經天忽

道:「這也不見得,你瞧,那不是人?」

  冰川天女抬頭一看,只見對面的一座山峰上,一條人影,矯捷如猿,輕登巧縱,越上越

高,後面約有五六個人追趕,個個都是一身上乘的輕身功夫,為首的似乎是個僧人,披著一

件大紅袈裟,迎風招展,分外奪目。

  唐經天叫道:「先頭逃走的那人是龍靈矯:」冰川天女道:「不錯,後面這個胡僧一定

是唐端所說的那個劫獄的胡僧了。」唐經天道:「他們追趕龍靈矯定非好事,咱們截住

他。」說話之時,龍靈矯的背影已只見一個黑點,後面那幾個人影子也模糊了。

  冰川天女道:「好,咱們從側邊繞過去兜截他,認定那個大紅袈裟!」兩座山峰相距不

遠,大紅袈裟又是最易辨認的日標,唐經天和冰川天女的輕身本領;比之龍靈矯與那胡憎都

要高出一籌,唐經天又有游龍寶劍開路,不到半個時辰,他們已從另一個方向,繞到胡僧的

前頭,龍靈矯正在攀上第二個山峰,而其他幾名尼泊爾武士卻還遠遠落在胡僧後面。

  原來龍靈矯在尼泊爾軍營中住了幾日,左想有想,雖然有爭天下的雄心,但終不願負漢

好之名,引外兵入寇本國,是以下了極大決心,拼著為清廷誅戮,從尼泊爾軍中逃了出來,

準備回到拉薩,將尼泊爾軍的部署告訴福康安知道。不料尼泊爾軍中也頗有能人,龍靈矯一

逃走便給發現。那胡僧率領四名尼泊爾武士,已追了一日一夜。

  龍靈矯不敢逃下平地,專向草莽密青的山頭逃匿,追逐了一天一夜,越上越高,雪滑坡

陡,山路越來越難走了。這時龍靈矯正在攀登第二座山峰,山上怪石遮雲,籐蔓如障,胡僧

心道:「若被他逃上山頭,更難尋覓了。」提一口氣,緊緊跟著上去。這胡僧名喚泰吉提,

是尼泊爾的第一國師,輕功確有極高的造詣,這一躍平地拔起,居然躍上了二丈有餘,但山

上積雪沒勝,平滑如鏡,腳一著地,又滑下三尺有多,看那龍靈矯時,也是如此,上兩步退

一步的不敢飛騰跳躍,龍靈矯的輕功與泰吉提在伯仲之間,但在這樣陡削的斜坡上,大家都

難以如意施展,龍靈矯佔了先走的便宜,這時距離那胡僧已有百來步遠。

  那胡僧心念一動,忽地把袈裟脫下,迎風一展,好似大鳥的雙翼,風從上面吹下來,他

袈裟兜風,向上一躍,借春風的阻力,居然將身形定住,不再滑下,那胡僧哈哈大笑,向上

招手道:「年先生,國王待你不薄,何故逃走?再說,我冒了性命之險,從拉薩救你口來,

你這樣不辭而行,似乎也違了中國聖人的古訓,太不夠朋友的交情了吧?」龍靈矯頭也不

回,拚命攀爬,那胡憎聲調一變,冷冷說道:「年先生,我勸你還是下來吧,敬酒不吃吃罰

酒,那何苦來?被我追上那就不好看相了。」袈裟一展,向上又躍了丈餘、

  這胡僧勝券在握,正自得意,話未說完,忽聽得一聲怪嘯,一道暗赤色的光華劈面射

來,那胡憎抖起袈裟,「砰」的一聲,袈裟登時穿了二個大洞,好像戳破的風帆,失了作

用,那胡僧措不及防,腳步一滑,向下滑了幾丈,幾乎跌倒。這胡僧的袈裟是金絲所織,加

上他的內力運用,賽過一面盾牌,十數日前,他就曾用這件袈裟,擋過唐賽花的諸般暗器,

不料竟給這驟然其來、莫名其妙的暗器射穿,不由大吃一驚。

  說時遲,那時快,山墩處撲出一個人來,正是唐經天,胡僧一見是個唇紅齒白的少年,

驕念又起,袈裟一展,大聲喝道:「你是誰人?」唐經天道:「你管我是誰人?我就是不准

你上這座山!」胡僧大笑道:「娃兒,憑你也配?」揮動袈裟,一個盤旋,突然凌空罩下,

他以為唐經天只是暗器厲害,還未曾將他放在心上,這一招正是那胡僧苦練了十多年的功

夫,名為「天羅蓋地!」多強的武功,被他罩著也是無能為力!

  袈裟罩下,呼呼挾風,有如一座小山,突然給那胡僧移來一樣,唐經天心中一凜:怪不

得唐老太婆與金世遺對他也佔不了讓風,果真有幾分本領!不敢怠慢,游龍室劍揚空一閃,

立刻還了一招「後異射月」的招數!

  游龍劍乃是天山派的鎮山之寶,便真的是面鐵牌,也給它戳穿了,何況這件袈裟,只聽

得「嗤」的一聲,劍光閃處,袈裟反穿了一個水洞。這一下,那胡僧更是吃驚,袈裟一收,

消了唐經天的劍勢,先護著身子,再打量敵人。唐經天硬接了一招,雖然把胡僧的袈裟戳

穿,自己的臂膊也覺疼痛。

  那胡僧袈裟一展,變招再撲,經這一招,他已試出唐經天臂力稍遜,拼著袈裟再被寶劍

戳穿幾個大洞,把袈裟舞得呼呼風響,用絞扯的手法硬搶唐經天的寶劍,唐經天凝神應戰,

霎眼之間,過了十餘二十招,袈裟上被劍尖戳穿的小洞密如峰窩,那胡僧兀是勇戰不退。

  冰川天女這時已從另一邊繞到,她的輕功本來比唐經天還高,但荊棘遮路,她的冰劍卻

不如唐經天的游龍劍來得好使,是以反而來遲了H盞茶的時刻。那胡僧正在高呼酣鬥,忽見

冰川天女白衣飄飄,有如仙女御風,突然飄到面前,只覺目眩神迷,慌忙後退幾步。冰川天

女按劍斥道:「尼中兩國世代交好,你們為何妄來挑釁?還敢越境捕人!快給我滾回去!」

聲音清脆,宛若銀鈴,但卻另具一種威嚴,教人懾服。那胡僧不覺又後退幾步,但他是第一

國師的身份,尼泊爾國玉也不敢對他如此呼喝,心頭一凜,旋即怒氣又生,袈裟再展,冷笑

說道:「你是何人?敢來干預我國之事,哼,哼!好大的口氣!哎喲,乞嗤!」原來是冰川

天女輕輕彈出一顆冰魄神彈,饒是這胡僧內功深厚,袈裟及早擋開,但也不自己的打了一個

寒嗅。登時怔在當場,猛的想起一事。那冰彈的冷氣還未能使他顫抖,想起此事,卻不由得

抖索起來。

  忽聽得後面幾個聲音同聲說道:「叩見公主!」那胡僧回頭一看,只見跟著自己來的四

名武士,在後面一排跪倒,這胡僧大驚失色,心道:「果然是她!」原來這胡僧泰吉提乃是

以前那個曾上過冰峰,後來送命在陳天宇之手的那個紅衣番僧的師兄,他也曾聽師弟說過冰

魄神彈的神異,而今親身遇到,自然也便知道了冰川天女的身份。

  泰吉提慌忙謝罪,冰川天女輕輕擺手,朝著跪在前面這兩個尼泊爾武士一揮,斥道:

「我吩咐過你們,不許再到中國境內搗亂,你們為何不聽?」那兩個尼泊爾武士誠惶誠恐的

答道:「國王有命,不敢不來!」冰川天女道:「國王在哪兒?」尼泊爾武士答道:「國王

率領大軍,駐屯在南面的山谷過冬。」泰吉提陪笑說道:「國王此次前來,正是為了找尋公

主,公主來了,省得大軍跋涉之勞,真是好極了:請公主移玉,到軍中相見。」冰川天女

道:「好,他不找我,我也要找他!」

  泰吉提一聽冰川天女願去,心中大喜,想道:「放走了一個龍靈矯,請來了公主,這功

勞可大得多了。」於是命令那四個尼泊爾武士在前開路,一行人又再走下山坡,穿過幽谷。

唐經天抬頭一望,但見山峰上雲氣瀰漫,雪光在雪幕中閃動,再高處則連山峰的面貌也看不

清楚,更不要說龍靈矯的蹤跡了。

  幸喜泰吉提他們帶有帳幕,晚上便在山谷宿營,第二日再走了半天,才隱隱聽見戰馬的

嘶嗚,泰吉提帶有指南針、校準方向,對冰川天女說道:「再向南面走一個時辰,大約就可

到了。國王得會公主,不知該多高興呢!」冰川天女應了一聲,冷然自若的看著天際浮雲,

任胡僧搭訕,她總不肯開口說話。

  唐經天卻是思潮洶湧,不能平靜。冰川天女之所以肯來會見尼泊爾王本是出於他的鼓

勵,但如今走近了尼泊爾的軍營,將來會生出什麼風波,卻是難以預料,心中禁不往忐忑不

安。看冰iil天女卻仍是那樣鎮靜自如,海水一樣湛藍的眼珠閃呀閃的,誰也猜不透她的心事。

  唐經天正自沉思,忽聽得冰川天女「咦」了一聲,那胡僧也跳了起來,唐經天隨著他們

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聲平滑如鏡的岩石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拐印,那不是金世遺的鐵拐

印還是什麼;冰川天女道:「他還留下幾行字!」唐經天讀道:「人間白眼曾經慣,留得余

生又若何?欲上青天摘星斗,填平東海不揚波!」想不到金世遺瘋瘋癲癲,這一首詩卻寫得

超脫豪邁,饒有仙意,詩中蘊藏著多少憤激與不平,但卻並無向人間報復之念。唐經天心中

一凜,想道:「難道真是人之將死,便露出至性真情?金世遺一生憤世嫉俗,誰知他卻是面

冷心熱的悲款慷慨之士?呀,看他的詩意,真是想攀上高接青天的珠峰去尋死,這個想法也

太怪誕了!」

  冰川天女輕輕的一聲歎息,道:「在這樣的大山中卻怎生去找他?」泰吉提道:「他是

什麼麼人?」冰川天女道:「一個特立獨行的朋友。」泰吉提曾被金世遺打過一拐,當然認

得金世遺的拐印,聽說他竟是冰川天女的朋友,心中暗驚。冰川天女卻在獨自思量,希望早

早結束了與泥泊爾國王會見之事,便邀唐經天登山去搜尋金世遺的蹤跡,但一想到這樣的大

山中去尋找一個人,那真無異於大海尋針,再一算,金世遺的生命期限只有十天,那更是凶

多吉少的了。

  冰川天女悶悶不樂,不知不覺隨著那胡僧走人南面的一個大山谷,但見帳幕連營,胡馬

嘶鳴,谷中漣旗招展,刀槍如雪,也不知有多少大軍?泰吉提先遣兩個尼泊爾武士人王營報

告,谷中的軍隊聽說是前王的公主到來,將令也禁制不住,都奔出來看!

  自從尼泊爾的前任國師,那個紅衣番僧,從冰峰歸來,帶回了冰川天女的消息之後,尼

泊爾國中便流傳著冰川天女的種種神話。這時聽說冰川天女到來,數萬大軍都爭著出來看,

嘈雜聲、腳步聲震撼山谷。忽見冰川大女在谷口現身,衣袂飄飄,嚴如青女素娥,御風下

降!一霎時間,數萬人不約而同,都止住了腳步,靜得連一根針跌在地上都聽得見響,人人

心中都在讚歎,忽地裡「萬歲」之聲有如山崩地裂!冰川天女微笑揮手,眼角里有晶瑩的淚

珠,

  東方西方,都有相似的成語,說是美人一笑,足以傾國傾城;但冰川天女能令萬眾傾

心,卻並非徒恃美色。尼泊爾人人知道,冰川天女乃是華玉公主的女兒,當年若非華玉公主

棄國遠走,按照王位的繼承法,現任的國王就應是冰川天女而非這個暴君。這山呼「萬歲」

之聲,其實是代表了一個願望,人人都願得這樣一位可愛的女王當國!這願望潛伏在每個人

的心底,這時見了冰川天女的絕世容顏,更是人人難以抑制,不約而同的爆發出來!

  忽見王旗招展,中央大營黃色的帳幕打開,尼泊爾王騎著白象,在王公大臣的族擁之下

走出帳幕,霎時間又是諸聲俱寂,唐經天陪在冰川天女的身邊,冷眼望去,但見尼泊爾王面

色灰敗,在白象上搖搖欲墜,看這情形,竟是懼怕多於喜悅,尼泊爾王給這突如其來的「萬

歲」之聲嚇著了。

  這確是大出尼泊爾王意料之外的事,他日思夜想,只是想得這位美若天仙的表妹為妻,

如今一聽這「萬歲」之聲,宛如受了當頭棒喝,陡然想起了冰川天女也是王位的繼承人,心

中暗暗叫苦。

  尼泊爾王久已期望這樣的一次會面,早已念熟了見面之時要說的傾慕言詞,如今竟是一

句話也說不出來。倒是冰川天女落落大方,含笑和他施禮。尼泊爾王急忙跳下白象,讓她乘

坐,但覺她容光迫人,不可仰視;氣度高華,令人懾服。嘴角的微笑如同幽谷百合,清雅絕

俗,令人不敢起絲毫褻瀆之念!

  進了營帳,尼泊爾王替她擺灑洗塵,冰川天女叫唐經天坐在她的側邊,尼泊爾王大為不

悅,但那是冰川天女吩咐的,連尼泊爾王也不敢道半個「不」子。

  酒過三巡,尼泊爾王心神稍定,剛剛想向冰川天女傾吐仰慕之忱,冰川天女卻先開口問

道:「請問你帶傾國之兵,到未何事?」尼泊爾王道:「正是為了迎接表妹回國。」冰川天

女面色一端,冷冷說道,「我雖然在中國出生,未曾踏過本國土地,但也曾聽母親提過本國

前王的遺訓,表兄既然繼位為君,難道列祖列宗的遺訓也不知道麼?」此言一出,滿座失

色!尼泊爾王杯中的美酒也濺了出來。

  冰川天女不怒而威,那兩道明如秋水的眼睛,緊緊的盯著尼泊爾王,尼泊爾王只覺得冰

川天女又是可愛,又是可怕,勉強鎮攝心神,避開冰川天女的目光,強笑說道:「什麼遺

訓?倒要請教。」冰川天女道:「我國小國寡民,樣樣都要靠中華大國扶持,所以自立國以

來,就與中國永敦世好,祖宗的遺訓,要奉中國為天朝,不可輕啟邊釁,你怎麼帶兵越

境?」尼泊爾王道:「我不是挑釁,我是不願你流浪異鄉,想接你回國。」冰川天女道:

「我在西藏住得好好的,我若要回來我自己會走。再說你要接我,也不必發了傾國之兵

呵!」尼泊爾啞口無言。冰川天女又緩緩說道:「你發了傾國之兵,也填不滿喜馬拉雅山的

一個山谷,中國之大,豈是你能想像!」尼泊爾王老羞成怒,想要發作,可是對著這樣一位

絕世容顏又是公主身份的冰川天女,他又怎敢發作出來。

  冰川大女目光一掃,道:「國王做了錯事,監國重臣也有責任呵!」那些王公大臣個個

垂下了頭。冰川天女面對尼泊爾王道:「我母親雖然離開故國,但她還保存有先王祖給她的

鐵券丹書,可以顧問國事,這鐵券丹書如今就在我的身上。為了中尼兩國的世代交誼,我勸

你立即撤兵。你若是不肯依從,咱們就招集全軍,各自把主張說出來,訴之公決好了。」尼

泊爾王冷透心頭,想道:「若是招集全軍,訴之公決,軍隊十九會擁護她,這豈不是要立即

引起陣前叛亂!」心中暗暗叫苦,早知如此,縱許冰川天女再美十分,他也不敢招惹。

  唐經天還是第一次見冰川天女這樣斬釘截鐵的說話,大為涼奇,心中又覺十分痛快。他

還未能完全領會,那是冰川天女出於愛中國與愛尼泊爾的激情,以至令一個柔情似水的姑

娘,變友了慷慨激昂、大仁大勇的俠士。

  尼泊爾王非常不安,支吾說道:「要撤兵也得過兩天才行,外面冰雪封山,也得派人先

掃清道路呵!」冰川天女面色稍稍緩,道:「目下春暖花開,冰雪就將融解,那麼你就趁早

派人清道吧。」尼泊爾王轉過話題,搭訕笑道:「聽說公主住在冰宮,人跡罕到,不寂寞

麼?」冰川天女道:「也住慣了。何況我還有許多宮女陪伴。」尼泊爾王笑道:「你在中國

長大,當知中國古語男婚女嫁,人之大倫,長住冰峰,怎生挑選駙馬?所以我此次想接你回

去,替你籌辦大婚。」冰川天女皺眉說道:「你多少正事要理……」尼泊爾王截著冰川天女

的話頭說道:「公主完婚難道不是正事麼?我只有你一位近親,能不關心?」冰川天女面色

一端,淡淡說道:「這事也不勞王兄擔心!」尼泊爾王心頭一跳,道:「你選了駙馬麼?」

冰川天女含笑不答,緩緩抬起頭來,忽見唐經天含情脈脈的注視著她,冰川天女滿面通紅,

又垂下頭來。,

  瞧那神情,誰都可以猜想到他們是一對愛侶。尼泊爾王妒恨交並,冷冷問道:「這位是

誰?」冰川天女道:「這位是中國最有名的少年俠客,文才武功都是上上之選。」唐經天

道:「公主太誇獎了,中國像我這樣的人車載斗量。」話似謙虛,其實是正告尼泊爾王,中

國不可輕侮。尼泊爾王「哼」了一聲,久久始道:「失敬了!」冰川天女道:「他還有幾位

朋友在山腳。」尼泊爾王道:「好,凡是漢人,我都請他們進來。」聲音和面色一樣陰沉。

  這一晚尼泊爾王徹夜無眠,冰川天女在他心目中就像一朵有刺的玫瑰,明明知道不好沾

惹,卻又捨不得放開,一閉眼睛,冰川天女和唐經天親暱的神情,又在他腦海中浮現。尼泊

爾王恨恨想道:「我就是撤兵也得把這小子殺掉。」

  第二日一早,尼泊爾王又派人請冰川天女與唐經天赴宴,筵席仍是設在他的帳幕中,只

是卻多了好幾個人,原來楊柳青母女和唐賽花姑侄與及那個小書僮江南,都給尼泊爾王派人

兜截,說是冰川天女和唐經天的意思,把他們都請進來了。

  冰川天女歡喜無限,請唐賽花坐在她的身邊,悄悄問道:「我們找得你好苦,你不是和

金世遺在一聲兒嗎?他到那兒去了。」唐賽花道:「一到山腳,他就丟開我獨自登山去了。

呀,我若是年輕三十年,或許還能追趕得上。金世遺這個人真是古怪透了,咳,我沾他的恩

惠,今生是無法報答了。你有沒有見到靈矯?」

  冰川天女正想答話,帳幕開處,一群武士走了進來,好像開了一個人種展覽會,歐洲

人、阿拉伯人、印度人、波斯人都有。以尼泊爾一個小國,居然聘請到歐亞各國的武士,尼

泊爾王也大足以自豪了。那個胡僧泰吉提也在其中,看了唐賽花一眼,若無其事的坐下,唐

賽花真想揪著他追問龍靈矯的下落,可是在尼泊爾王的國宴上,任她如何生氣,卻也只好忍

著。

  只聽得尼泊爾王笑道:「久聞中華上國人才眾多,昨日聽公主稱讚得這位唐大俠天上有

地下無,更是令本王欽仰,難得有今日的盛會,各國武士聚會一堂,還請唐大俠不吝指教,

好讓我們開開眼界。」

  冰川天女微笑道:「切磋武功,不分國域,王兄此言,好像把在座諸人劃分邊了。」尼

泊爾王道:「公主言重了,小王並無他意,只因唐大俠是初次見面的貴客,又是公主賞識的

人,才想先見識他的本領。好,我先敬唐大俠一杯!」冰川天女見他目光有異,心中一諄,

正想說話,唐經大已坦然的將那杯酒接過去喝了。

  尼泊爾王道:「誰人願和唐大俠合演武功?」那胡僧泰吉提應聲而出,說道:「昨日我

已見識過唐大俠的高招,可惜未能盡興,今日還要續請指教。」他早已換了裝束,左手提著

大紅袈裟,右手拿一個大鐵錘。

  唐經天道:「國師賜教,何幸如之!」拔劍下坐,尼泊爾王命撤開帳幕,騰出一大片空

地。

  泰吉提揚起袈裟,宛如一片紅雲,當頭罩下,唐經天笑道:「你的袈裟織補得好快

呵!」舉劍一刺,但聽得哨的一聲巨響,泰吉提右手的大鐵錘猛地撞去,唐經天踉踉蹌蹌的

倒退幾步。尼泊爾王側目笑道:「公主,敢情你真是言過其實,對這位唐大俠誇獎得太甚

了!」冰川天女大是起疑,心中想道:「這胡僧氣力雖大,但以唐經天所修習的天山正宗內

功,豈有擋不住他一擊之理?這中間一定是有什麼古怪。」

  泰吉提一擊得手,猛如怒獅,袈裟一展,大鐵錘又是呼的一聲打下。他這打法似是欺負

唐經天沒有氣力似的,硬打硬撞,左脅露出空門,他亦似毫無顧忌。忽見唐經天一個「回風

折柳」,身形疾閃,劍光疾起,朗聲笑道:「站穩了!」刷的一劍,泰吉提騰身跳起,袈裟

穿了一個大洞。唐經天連逼兩劍,泰吉提收勢不及,一錘打下,把堅硬的石地打了一個凹

槽,幾乎撲倒。唐經天一笑收劍,道:「再來,再來!我們中國的古訓,不打落水之狗!」

  冰川天女舒了口氣,微笑說道:「王兄請看。唐大俠若是乘勢進招,再補一劍,你的第

一國師只恐馬上就要血濺黃沙!」尼泊爾王大驚失色,這回是輪到他暗暗奇怪了。

  原來尼泊爾王蓄意要把唐經天置於死地,在壺中暗藏毒酒,那酒壺分成兩格,內有機

關,斟給唐經天吃的那杯,是用喜馬拉舢特產的一種叫做「百日醉,,的毒草所泡製的;而

斟給自己和泰吉提吃的卻是平常的葡萄酒。「百日醉」顧名思義,乃是一種極厲害的麻醉

藥。哪知唐經天膽大心細,早已看出泊爾王神色不對,暗中服下了一顆用天山雪蓮製煉的

「碧靈丹」,天山雪蓮能解百毒,即算是最厲害的「孔雀膽」和「鶴頂紅」尚且不怕,「百

日醉」何足道哉?

  泰吉提滿心以為唐經天吃了毒酒之後,筋酥骨軟,真力必然發作不出來,所以才大膽搶

攻,毫無顧忌。哪知唐經天將計就計,假意裝作不勝酒力,讓了一招,這才實施反擊。要不

然唐經天和那胡僧的本事,實在是在伯仲之間,唐經天也斷不能一劍將他殺敗。

  泰吉提一挫復上,這回他可不敢再輕敵了,兩人各展出平生絕學,打得砂飛石走,地慘

天愁,不過半日時辰,就鬥了一百來招,兀是不分勝負。但見那胡僧的袈裟有如一片紅雲,

而唐經天的劍光,則如銀虹環繞,中間不時雜以「哨哨」的鐵錘與寶劍交擊的金鐵之聲,動

人心魄。這一戰把尼泊爾的武士都看得目定神呆,連尼泊爾王亦是驚心失色!

  那胡僧昨日與唐經天第一次交手之後,知道他的游龍寶劍鋒利異常,只憑著一件袈裟,

實在難以抵敵,因此又多用了一柄重達七八十斤的大鐵錘作為輔助兵器。寶劍雖利,總不能

削斷鐵錘,泰吉提的內力又比唐經天大得多,因此唐經天雖然展開了絕妙的天山劍法,也不

過堪堪打個平手。

  激鬥正酣,猛的裡狂風驟起,喜馬拉雅山區風力之猛,舉世無匹,尤其是在北山峰拗的

一個「台階」,更有世界「風窩」之稱,據近世英人探險家所測,經常達到十級颱風以上,

登山者若不是用繩索相連,往往連人也被吹走。尼泊爾軍隊駐屯山谷之中,一為避寒,二來

也是為了避風,雖然如此,大風刮過山谷,聲勢亦足駭人。那胡僧的大紅袈裟得風力之助,

抖開來有如大鵬展翅,每一撲力逾干斤,把唐經天整個身形都籠罩在他的袈裟之下。唐經天

想用寶劍再刺穿他的袈裟,出手雖快,卻總是被他的大鐵錘擋住。

  泰吉提一佔上風,尼泊爾主又是洋洋得意,回顧冰川天女,唐賽花坐在冰川天女右側,

蔑嘴說道:「得風力之助,雖勝不武。」尼泊爾王大為掃興,冰川天女聽得經驗最豐富的武

林前輩唐老太婆也這麼說,卻禁不住為唐經大擔心。

  山風越刮越猛,不但唐賽花以為唐經天可能落敗,那胡憎也以為勝券可操,順著風勢,

袈裟舞得呼呼作響。唐經天給他逼得一連退後幾步,忽他說道:「你雙手都有兵器,我卻只

有一把劍,這不公平。」泰吉提冷笑道:「可沒有誰禁止你用兩種兵器呀。」唐經天笑道:

「那麼,我可要得罪了。」猛然問只見他把手一揚,幾道暗赤色的光牽在他指間發出,那件

大紅袈裟登時像洩了氣的皮球,穿了幾十個小孔。泰吉提這一驚非同小可,猛地想起這是天

下最厲害的暗器天山神芒,縱有金鐘罩鐵布衫的功夫也不能抵敵,說時遲,那時快,唐經天

五指疾彈,大小聲:「撒手!」他指間夾著幾支天山神芒,一揮手間已把袈裟刺了無數小

孔,手法之快,實在難以形容,神芒透過袈裟,直削胡僧手腕。胡僧大叫一聲,不由得他不

急忙撒手,只見那件袈裟被大風一刮,登時飛出了山谷,無影無蹤。

  泰吉提垂頭喪氣,退入軍營,竟不敢跟唐經天回到席間。唐經天對尼泊爾王笑道:「貴

國的第一國師,武藝也確算得是不錯的了。」似贊似諷,尼泊爾王聽得刺耳鑽心,但他所等

候的第一高手還未來,只得強笑說道:「我國練兵注重弓馬,每個士兵都能馳馬射箭,百發

百中的也很普通,並非只注旱一兩個出類拔革的武士。」唐賽花忽地冷冷說道:「是麼?請

國王叫幾位貴國的神箭手出來,讓我這個老太婆也見識見識。」

  正是:

  彫蟲小技真堪笑,請看中原第一家。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神功無敵 較技服三軍

滑雪奇能 振衣凌絕頂

  尼泊爾王面色一沉,把手一揮,傳下令去,登時在軍中挑選出四個人來,每個人都抱著

一張大鐵弓,看那大弓兩臂非有五七百斤氣力,棚拉得它動,這四個人都是軍中的弓箭教

頭,尼泊爾王卻故意隱瞞他們的身份,指著他們對唐經天說道:「這四個士兵都是軍中的神

箭手,百發百中,唐大俠可肯和小兵比比弓箭嗎?」在尼泊爾王的用意,以唐經天的身份,

勝了幾個小兵不足為榮,但若輸了,那自是大失面子。

  唐經天微微一笑,尚未開言,唐賽花已搶著說道:「比弓箭這樣的小玩意何勞唐大俠出

手?中國的婦孺都能挽弓射箭,何足為奇。這裡地濕風寒,老身正想舒展舒展筋骨,這一場

待我來吧。」話未說完,就顫巍巍地站了想來。

  尼泊爾王大為惱怒,重重的將酒杯一頓,冷冷說道:「我國雖然國小兵微,隨我出征的

都是能征慣戰之士。赳赳武夫,豈能欺負一個老婦?」唐賽花也把酒杯重重的一頓,用更冷

峭的聲音說道:「老身雖然年過六旬,叫我穿針引線,我可能老眼昏花;張弓射箭,嘿,

嘿,那可是最平常不過之事。若非國王說他們是神箭手,我還不屑欺負後生小子呢!,,這

幾句說話針鋒相對,把尼泊爾王說的下不了台,心中想道:「好一個討厭的老乞婆,這可是

你自己找死!」便道:「好吧,這幾個士兵用的是第一號強弓,你要用第幾號?」這種第一

號的鐵胎弓,重達百斤。尼泊爾王看唐賽花老態龍鍾的模樣,心道:「我就不相信你能使用

鐵胎弓,只怕你拿也拿不起來。」

  唐賽花故意不答,道:「你待我再喝一杯酒提提神。」這時間尼泊爾的兵卒已把各號弓

箭捧出來,第一號第二號的鐵胎弓用兩個人抬,尼泊爾王道:「最小的那一號鐵弓刀也有二

十來斤,老太太你小心點兒,別閃了手。」

  唐賽花一聲長笑,道:「老身不用弓箭!」尼泊爾王道:「怎麼?不用弓箭,如何比

法?」唐賽花道:「善射者何須自己摧弓帶箭,嘿,嘿,便以其人射來之箭反其人之身就行

啦!你們尼泊爾的神箭手連這點本領都沒學過嗎?」比射箭而可以自己不用摧弓帶箭,尼泊

爾王確是沒有聽過,那肯相信只當是唐賽花因為自己拿不起鐵弓,故作大言,其實是想逃

避。唐經天可是暗晴好笑,唐家素有「天下暗器第一家」之稱,唐賽花是唐家碩果僅存的長

輩,她和這幾個人比箭,那簡直是等於貓和老鼠戲耍一般。

  只見唐賽花一步一步,氣喘吁吁的走入場心,忽地盤膝坐在地上,雙目一張,叫道:

「你們把利箭射來吧!」那四個弓箭教頭見一個老婦人走出來,又是如此這般模樣,反而給

她弄糊塗了,他們開始以為是她走得累了,坐在地上歇息,哪知她卻說出這樣的話來。這四

個尼泊爾教頭在軍中素負盛名,豈肯射一個手無寸鐵的老婦。

  唐賽花嚷道:「怎麼,你們不敢和我比箭嗎?哈!哈!尼泊爾的神箭手意是虛有其

名!」尼泊爾受漢化甚深,許多人懂得漢語。這四個教頭中有兩個便能聽能說。其中一人忍

不住,心道:「你罵我事小,損及尼泊爾射手的威名,可不成!」立刻張弓搭箭,叫道:

「我這一箭射你頭上的玉簪,你不要動,免得誤傷!」他的箭法百不失一,唉的一箭,對準

唐賽花的頭射去。

  這個教頭還真的不忍射傷一個老婦,所以預先出言提醒。哪知唐賽花可全不領他這個

情,只見弓如霹靂,箭似流星,倏的射到唐賽花頭上,唐賽花把手一招,若無其事的將那支

利箭接了下來,在地上一插,叫道:「喂,其他的人怎麼不射?」那個教頭大吃一驚,又是

唆的一箭,對準她的手腕射去,唐賽花伸指一彈,那支利箭又插到泥中。另一個教頭心狠手

辣,一箭射向她的咽喉,唐賽花叫聲:「哎喲,不好了!嘴巴一張,利箭插入口中。第一個

教頭怨同伴道:「你怎麼真的要射死她?」忽見唐賽花張口一吐,笑道:「幸虧我的牙齒還

行!」那支箭又插在地上。這正是唐門的絕技一「嚙簇法」。唐賽花嚷道:「你們是怎麼射

的?這一會子功夫才射出三枝。」

  這一下把那四個教頭全都激怒,四弓齊張,四箭齊發。唐賽花坐在地上,動也不動,箭

到便接,霎時間在她周圍都插滿了箭桿,好像平地築起了個籬笆圍著她一樣。唐賽花邊接箭

邊嚷道:「不成,不成!還要射快一些!」四個教頭咬一咬牙,這時已不是怕將她射死,而

是怕損了他們軍中神箭手的威名,不約而同地都施展出「連珠箭」的絕技,但見飛矢如蝗,

紛紛攢射,唐賽花手法一變,隨接隨甩,每甩一枝箭,就將陣枝箭碰落。她雖年邁,卻是內

功有火候的人,以手甩箭的勁道比那四個教頭用鐵胎弓射出的勁道還要凌厲得多,但見滿空

箭雨,紛紛自那四個教頭反射回去。她也是有意不傷那四個教頭,利箭射回,都插在四個教

頭身邊的地上。霎時間象平地湧起了一座箭林,將那四個教頭都圍在裡面。

  四個教頭大驚失色,不消片刻,他們箭囊中的利箭完了。唐賽花叫道:「你們留心,我

還敬了,我要把你們的四張弓弦全都射斷!」她雙手齊發,將最後所接的四枝箭都甩出去,

箭挾風聲,掠過空中,發出鳴嗚的嘯聲。那四個教頭無法可擋,只好不約而同的提起鐵弓招

架,但聽得一陣僻啪的連珠密響,四張鐵弓的弦果然都給她,一舉射斷!

  四個教頭擲弓於地,氣沮神喪。唐賽花拍拍衣服,抖一抖身上的塵砂,站起來道:「如

何?我中華婦孺之輩,亦善騎射,這話可不是說假的吧?」那四個教頭跨出箭桿所圍成的圈

子,面色慘白,聽了此話,意殊為不信,拱手齊道:「老太太神技驚人,只怕天下再也找不

到第二個。」唐賽花微微一笑,招手說道:「柳青,你也來露一手。」

  其時狂風已息,山上的飛鳥,紛紛飛進谷中躲避外面捲起的漫天雪片,楊柳青取出了彈

弓,指著天上的兩行雁道:「我第一排彈弓,要打左邊這行雁的左眼,第二排彈弓要打右邊

這行雁的右眼。」此言一出,不但那四個教頭吃驚,所有聽得懂漢語的尼泊爾武士都露出不

相信的神氣。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楊柳青彈弓一曳,嘎哩連聲,左邊那一行雁應聲墜地;楊柳青腳

跟疾轉,柳腰一折,彈弓再曳,右邊那一行雁也都墜在地上,也相距三丈有多。

  那四個教頭分成兩組,上前驗看,果然是左邊那一行雁都瞎了左眼,右邊那一行雁都瞎

了右眼,眼中都嵌著一顆小小的彈子。一排彈弓能打瞎一行天空飛雁的眼,而且要左中左,

要右中右。這手功夫與剛才唐賽花的接箭甩箭,各有勝場,都是足以震世駭俗的絕技!四個

尼泊爾教頭心望口服,再也不敢多說半句。

  唐賽花與楊柳青回到席上,江南笑嘻嘻道:「鄒伯母,你這手絕技教我行不行?」楊柳

青笑道:「你給我磕頭,叫我媽媽,我也許會教你。」江南道:「好,一言為定,我這就給

你磕頭。」楊柳青又氣又惱,道:「別胡鬧,這是什麼地方?」鄒絳霞說道:「媽,教給

他。」楊柳青大為奇怪,心道:「難道霞兒看上了這個書僮?」豈知鄒絳霞早與江南約定,

想要學江南那手顛倒穴道的功夫,說好了將楊家的神彈絕技作為交換。

  尼泊爾王心煩意亂,他一連看了三場絕技,由不得他不驚惶,心中想道:「這些漢人難

道都是神仙下凡?毒酒不中用,連一個老太婆也能射斷鐵胎弓。」他所等的一個人還沒有

來,實在想不出什麼辦法來折唐經天的威風。

  忽見一個黃發碧眼的西洋武士站了出來幾哩咕嚕的說了一大遍,通譯的說道:「這位史

密夫先生說,他曾聽說中國有一種奇妙的點穴功夫,可以制人於死,他說在歐洲也有一種叫

做「子午流」的功夫,可以隨時令人的血液停止循環,看來大約與中國的點穴功夫相近,他

想與中國的點穴名家彼此觀摩印證。」

  唐經天聽說歐洲居然也有這種與「點穴」相同的功夫,大感興趣,正想應戰,忽見江南

笑嘻嘻的站了起來,說道:「我江南手癢得緊,唐大俠,這一場就讓我玩玩吧。」

  唐經天笑道:「好極,好極!我幾乎把你這位點穴名家忘記啦!」江南樂不可支,對鄒

絳霞道:「你聽到沒有?唐大俠也誇獎我,你還敢說我的功夫不行?」咕嚕咕嚕連喝了三大

盞葡萄美酒,連笑帶跳的跑到場心,活像一個頑皮的孩子,爭不及待的去參加什麼有趣的玩

意。

  尼泊爾王怔了一怔,但隨即想道:剛才那個老太婆也有這般驚人的本領,只怕這小孩子

真會點穴!對江南倒是不敢小覷。那西洋武士卻是氣得哇哇大叫,指著鼻子道:「哼,哼!

叫這個小孩於和我比賽點穴?」江南聽不懂的說話,但見他哇哩哇啦的指手畫腳大嚷一通,

形狀甚是滑稽,也學著他的樣子和腔調指著鼻子胡叫一通。那西洋武士問通譯道:「這小把

戲說什麼?」那通譯其實也不知道江南是說什麼,但他聽得尼泊爾王傳話下來,說這個小孩

子是點穴名家,便道:「他說他的點穴功夫很歷害,問你敢不敢和他比試。」轉過頭問江南

道「是不是這個意思?」江南忍著一肚皮的笑,滿臉正經的點頭道:「對極,對極!你譯得

一點不錯,正是這個意思!歐都由都,艾詹哇哩哇嗜。」剛才這個西洋武士出場時曾向冰川

大女問候:「歐都由都」是:「你好嗎?」冰川天女經過通譯傳話,也問他:「你好。」他

說:「義詹哇哩哇嗜。」即是回答:「我很好。」這是西方應酬的客套語。江南就學會了這

兩句,模仿西洋武士的口吻,亂嚷一通,但說出來當然是荒腔走調。

  那西洋武士初時勃然大怒,聽了江南亂嚷,不覺一怔,心:道:「咦,他怎麼向我問好

又自問自答呢?」繼而自作聰明的想道:「是了,這個小孩子怕我弄死他,所以先向我套套

交情。」便道:「小孩子放心,我不要你的性命,只將你點得暈倒就算啦。」江南凝神聽他

說話,跟著又學他的指著那西洋武士的鼻子大嚷一通,這幾句話甚長,他學講也講得不全,

但「我不要你的性命」這一句卻講得相當純熟。那西洋武士剛剛對他有點好感,一聽之下,

怒火又發,「哇」的一聲大叫,張手就向江南一撲。

  那武士只當江南是和他胡鬧,並不真想用「於午流」的閉血法來對付他,而是想將他摔

倒便算。豈知江南在石林中,學過「空花繞樹」的身法,在岩石林中也可以空插自如,西洋

武士要捉他,他只當是捉迷藏,繞著那武士的身子轉來轉去。那武士手長腳長,捉來捉去都

捉不著江南,江南時而從他胯下踉過,時而從他肩頭跳過,鬧得不亦樂乎,旁邊人看去,就

似乎那長手長腳的西洋武士在和這個小孩子鬧著轉圈的玩兒,都忍俊不禁,嘻嘻哈哈的嘩笑

起來。

  那西洋武士大怒,喝道:「你再胡鬧,我可不留情啦!」江南也學著他喝道:「我可不

留情啦!」只聽得掙的一聲,那西洋武士掣出一件奇形怪狀的兵器,似一個銀製的筆管,約

有六七寸長,兩頭都是尖的,銀光閃閃,向著江南的胸膛一刺。江南道:「咦,你點的是什

麼穴?」身形一仰,便待避開,哪知「得」的一聲,那支筆管忽然長了幾寸,在江南的胸脯

上重重點了一下,原來這枝筆管,裝有機括,可以隨意伸長,高手比鬥,只差毫釐,何況江

南還並不是高手,一下便給他點中了。

  江南只覺一陣酸麻,立即又跳起來道:「喂,你這件東西倒是件好玩意,送給我行不

行?」那西洋武士的「子午流」閉血法和中國的「點穴法」同一原理,不過卻沒有中國點穴

法的深奧,中國的點穴法是認明人身上的各種穴道,所擊之處只在=點;而「子午流」閉血

法則是按著時辰,將身體某一部分的血液循環環阻遏。江南跟黃石道人七天,就只學得他一

樣「顛倒穴」的功夫,穴道顛倒,血液的循環自然也不是依照正軌,不過因為「子午流」閉

穴法觸及的部位較廣,因此亦感到一陣酸麻,但卻無傷害。

  那西洋武士點不倒江南,江南反而嘻嘻哈哈地來搶他的筆管,這一驚非同小可,一按機

括,「得」的一聲,長仟文在江南的手腕上刺了一下,江南罵道:「好小傢伙,你不給我,

我偏要取!」使出一招陳天宇教他的「順手牽羊」,將那西洋武士一扯,一隻手托著他的肘

尖,另一隻手便來硬搶他手中的筆管:豈知那西洋武士頗有幾斤蠻力,手腕一彎,便是一記

勾拳,江南險險避開,他那支筆管向前一送,銀針陡的長出一尺有多,針端鋒利,在江南腿

上重重刺了一下。這一下卻不是「子午流」閉血法,而是把銀針當成傷人的利器。原來他這

支筆管,共有三截,第二截的銀針是鈍頭的,用以閉血,第三截的針尖卻是鋒利的,內貯毒

液,可以傷人。江南給他一針,痛得「哎喲」一聲大叫起來,忽覺一腿麻木不仁只道是被他

點了穴道,大怒叫道:「哼,就只你會點穴麼?看我的!」身形一晃,從那西洋武士蒲扇般

的大手底下過,驕指一點,正正點中他腑下的暈穴,那西洋武士哼了地聲,立刻跌倒。

  江南一蹺一拐的跑了回來,對唐經天道:「顛倒穴道的功夫不頂用,喂,你給我解

穴。」唐經大一看,見他小腿紅腫,笑道:『這不是點穴,你喝一杯酒就好啦!」暗把一顆

碧靈丹丟入酒杯,工南接過這杯葡萄酒一喝而盡,痛楚若失,嘻嘻哈哈地對尼泊爾王笑道:

「這大個子說要和我比賽點穴,哈,我用點穴法點倒他,他卻用毒針整治我,真不要臉。不

過他既然在點穴的比賽上輸了,當然算我全勝啦。」尼泊爾王做聲不得,那西洋武士的夥伴

卻忽然嘩叫起來。

  原來他們見同伴昏迷不醒,他們以為中國的點穴既與「子午流」閉穴法相同,便盡他們

所知,用解「子午流」閉血的手術施救,豈知中國的點穴法奧妙非常,各家各派的點穴法都

是不盡相同的,他們不動手術也罷了,一動手術,割斷靜脈,放出血來,摸一摸同伴的鼻

端,反而沒了氣息。因此群情洶湧,說是江南用巫法治死了他們的同伴,要向江南索命。

  通譯傳話過來,江南叫道:「呵呀,我早說過我的點穴非常歷害,問過他敢不敢與我比

試的,是麼?」通譯點點頭「不錯。」江南道:「那麼他是咎由自取,怎能要我賠命」尼泊

爾王一想,既然比武,那就難保不傷性命,確是沒理由要江南賠命。不過武士們群情洶湧,

卻是令他難以處置,便道:「請問小俠,你既會點穴,是不是能夠解救?」

  江南第一次聽得人稱他做「小俠」,樂得眉開眼笑,裝模作樣的說道:「這個嗎?這個

——」尼泊爾王急道:「怎樣?」江南道:我師父只教我點穴,解穴卻未教過。更且,誰教

他們胡弄,刀呀叉呀的亂割一通,他們把同伴弄死了,卻推給我醫,哪有這個道理?」尼泊

爾王大為失望,道:「這便如何是好?」江南慢吞吞地道:「小俠不會,大俠可會。唐大俠

不但會解穴,而且死了的他也可以醫活。」尼泊爾王大喜,急忙向唐經天求救,唐經天暗暗

好笑,不想江南再胡鬧下去便道:「好,且待我試一試看,我可不敢擔保準成。請那些人不

要圍在旁邊,我好施術。」

  尼泊爾王請通譯傳話,那群西洋武士聽說唐經天可以把死人醫活,立刻讓出路來,恭請

唐經天來施術。唐經天微微一笑,道:「我的手術,是不必臨床的。」隨手在地上拾起一粒

石子,輕輕一彈,筵席與場心相距數十丈:這粒小石呼的一聲,端端正正的打中了躺在地上

那個西洋武士的眉心,旁邊的同伴嘩然大叫,正欲責問唐經天何以對死了的武士尚加侮辱?

忽見那西洋武士「哎哎」的叫了一聲,手腳顫動,一霎眼便站了起來。唐經天笑道:「行

啦,他們自己割破的傷口,那我可不負責了。」手術割破的外傷,極為輕微,邊旁的人替他

裹傷包紮,立刻行動如常。

  這群西洋武士見中國的點穴法如此神奇,都是心服口服,一致向唐經天道謝。那個與江

南動手的西洋武士長歎一聲,將閉血的筆管叫人送給江南。西方武士的規矩,比試輸了,就

得將佩劍獻給對方,這個西洋武士正是依照他們的規矩,何況江南曾向他索取過這枝筆管。

江南笑道:「你敬我一尺,我也敬你一丈,這枝筆管我不要啦。」那西洋武士更是感激,大

大的恭維了江南一通,稱讚他的點穴確是世間少有,江南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其實他的

「顛倒穴道」功夫還可算得是獨門絕技,至於論到點穴的功夫,第三流還夠不上。

  江南正在嘻嘻哈哈,忽覺四圍的人突然靜寂,氣氛有異!

  尼泊爾王突然發出一聲歡呼,站了起來,只見兩個殘了雙足的怪人,手挽著手,一蹺一

拐的跳躍而來,形狀詭秘之極,這正是在烽火台中所叮言要打斷江南雙足的那兩個怪人,江

南一見,嚇得不敢作聲。

  那兩個怪人肩上搭著一件大紅袈裟,正是胡僧泰吉提用作兵器的那件袈裟,剛才颳大風

之時,袈裟被吹到谷外,想是剛好被這兩人拾獲,就披了進來。江南很怕這兩個怪人,這兩

個怪人卻不理會江南,眼睛向席上一掃,忽地從袈裟上取下一支天山神芒,間道:「這是誰

的?」尼泊爾王急忙給他介紹道:「這位是中國最出名的大俠。這兩位是阿拉伯最出名的修

士,左邊這位是傅古拉,右邊這位是阿斯羅。他們的師父是東歐和阿拉伯最有本領的異

人。」唐經天抱拳道:「領教了,這支神芒正是我的。」那兩個怪人打量了唐經天一會,說

道:「幸得在這裡重逢,真是好極了,真是好極了。我們還要和唐大俠領教領較!」尼泊爾

王聽說他們曾經見過頗為奇怪。

  那一晚在烽火台內,傅古拉和阿羅斯其實還沒有見著唐經天的面,他們是給唐經天的天

山神芒嚇跑了的。剛才他們在谷外拾獲胡僧的大紅袈裟,看到插在袈裟上的天山神芒,還以

為是唐曉瀾在此(他們的雙腿正是唐曉瀾用天山神芒射殘的。)硬著頭皮,心驚膽顫的進

來。如今一見不是唐曉瀾心中都是又羞又怒,立意要和唐經天再決雌雄。

  唐經天道:「請兩位劃出道來。」心中正在盤算如何解他們的陰陽掌力,侮古拉和阿斯

羅悄悄耳語,商量了好一會,由傅古拉說道:「我們兩人是一師所授,碰到一個是兩人齊

上,碰到一千個也是兩人齊上。要比試就是我們兄弟同唐大俠一齊比試。」唐經天心中一

凜,想:「若是一個,我有把握取勝,若是兩人,他們那怪異的陰陽掌力,卻非我一人所能

破解。」但在國王筵前,豈能示弱,便道:「好極,好極!那就讓我一人接兩位的高招!」

  傅古拉道:「唐大俠是國王貴賓,咱們若然武比,只怕傷了和氣。」唐經天心中一喜,

道,「那麼文比也行,請問兩位要如何比法?」傅古拉道:「我們二人想與唐大俠比試輕

功。」原來他們二人被唐曉瀾打得怕了,聽說唐經天也姓「唐」又會用天山神芒,早已猜到

唐經天是唐曉瀾的兒子,雖然見唐經天如此年輕,功力料想遠遠不如他的父親,但心有顧

忌,未有十分把握,終是不敢武比。

  他們是如此想法,這句話一說出來,可令得全場震動,連唐經天也暗暗吃驚。這兩個怪

人的膝蓋已碎,雖然經過多日治療,不必像在烽火台的時候,用手代足走路,但兩雙腳好像

吊在大腿上一樣,一蹺一拐,走一步都十分吃力,這個樣子,卻居然要與唐經天比試輕功,

而且看他們的神氣,竟似極有把握!

  唐經天怔了一怔,只聽得傅古拉又道:「咱們就以南面這座山峰,作為比試輕功的地

點,誰先上到峰頂,誰便算贏。」唐賽花冷冷說道:「可是你們是兩個人呢!若然一個比唐

大俠先到,一個比唐大俠後到,那又如何?」俺古拉道,「要贏我們兩個就一齊贏,要輸我

們兩個就一齊輸。我們只要一個落在唐大俠之後,那就算我們輸了。」這辦法看來好似是唐

經天大佔便宜,,唐賽花也無話可說。傅古拉又喝了一大杯酒,「噹」的一聲,將酒杯摔

掉,哈哈笑道:「趁現在天色好,咱們這就比吧,一颳大風,這山峰就更難上了!」

  眾人不約而同的抬頭一望,但見那座山峰峭壁千丈,積雪皚皚,有如一座白玉屏風在陽

光下閃出霞輝麗彩,看這光景,只怕蒼蠅爬上去也會滑下來,人哪得立足?即算是用壁虎游

牆的功夫,也支持不了多久。

  唐經天正想答話,忽見冰川天女盈盈起立,微微笑道:「唐大俠適才與我國的第一國師

比了一場,咱們不該讓客人太過勞累,請讓我與兩位大師比一場吧。彼此觀摩印證,原不必

有國域之分,盡挑著要與唐大俠比,那豈不是令客人感到見外了?」她這話說得冠冕堂皇,

尼泊爾王無話可駁,傅古拉惶恐說道:「公主萬金之體,怎好輕試?」冰川天女笑道:「在

冰峰上,也已慣了,算得什麼?」傅古拉約略聽過關於冰川天女的故事,心內嘀咕。冰川天

女笑道:「若是我輸給二位,再由唐大俠來比,那麼雙方都比了一場,就沒有誰佔便宜

了。」傅古拉與阿斯羅,在阿拉伯久享勝名,自然要保持身份,聽冰川天女的口氣,意是口

口聲聲暗指他們想占唐經天的便宜,心中大是氣憤,想道:「好,待我們贏了你之後,再與

他比,那也准贏。這不過是遲早的問題而已。」便道:「公主即如此說,那我們只好奉陪

了,請國王恕我們簪越之罪。」

  尼泊爾王持杯沉吟,良久始道:「好,好!,請公主珍重玉體,不要強力而為。」他看

這峭壁千丈,積雪皚皚的山峰,心中也不禁發毛,甚怕冰川天女一個失足,那便要立刻玉殞

香銷!轉念一想,自己欲討冰川天女為妻,那是十九不能如願,若然冰川天女失足而死,那

最多是自己與唐經天都無所得,自己的皇位也不怕有人威脅了。所以他幾次轉念,欲阻還

休,終於還是允准了冰川天女的比試。

  尼泊爾的軍隊聽說公主要親自比試,都是又喜又驚,喜者是有機會得再睹冰川天女的仙

容,驚者是怕她萬一失足。但王命已下,軍士又有誰敢上去勸止?

  幾十營兵丁都湧出帳外,但卻是萬眾無聲,大家都屏住了呼吸來看這一場比試,冰川天

女緩緩走到山峰下面,和傅古拉、阿斯羅二人並排站立,靜待尼泊爾王發令。阿斯羅忽道:

「且慢!」

  冰川天女道:「怎麼?」阿斯羅道:「咱們這場比試,名是一場,實是兩場。上山之

後,還要下山。再回來時,誰先落地,那便算贏,還是依照上山的規矩。」冰川天女笑道:

「這個何須再說。上了山當然還得下山。好吧,現在可以開始了吧。」揮一揮手,叫一個在

旁侍候的尼泊爾武士告訴國王。阿斯羅比傅古拉細心,未獲勝,先防敵,心中暗思:「公主

能稱冰川天女,只怕上冰峰確有非常本領,但下山之時,以我們經常練之有素的神技,則定

是能准勝無疑。」

  尼泊爾王一聲號令,他的御前侍衛立刻發出一支響箭,只見傅古拉手一按地,騰空飛起

三丈來高,頭下腳上,向著冰峰猛行,身體一沾著冰壁,便好似釘在上面似的,說時遲,那

時快,阿斯羅也照樣的騰空而起,但卻拿傅古拉的身體作為按手之處,一按他的身體,立刻

借力再度飛起,這一下兩股力量相合,身子騰空,飛得更高,直飛上囚五丈高,始行衝下,

仍是像伶古拉一樣的附著冰壁,再讓傅古拉借他的身體作為按手之處,發力再飛,如是者此

起彼落,霎眼之間,已升了數十丈。滿山谷士兵,都不禁大聲喝采。卻不知他們是用什麼方

法,如此神奇,竟然令身體釘在冰壁之上。

  原來傅古拉與阿斯羅斷腿之後,彼此相依,在各種武功上都練好了互相配合之法,他們

對這場比試,更是早有準備,十指上都戴有鐵指套,硬用指力插入冰壁。所以他們堅持要兩

人一同比試,看似給對方便宜,其實卻是他們絕妙的取勝之法。

  冰川天女讓他們先起步,微微一笑,也跟著騰空飛起,但見她雙足一沾冰壁,便再不起

步,竟似在冰壁上滑行似的,借那冰雪之力,風馳電掣般的向上疾駛。尼泊爾是冰雪之國,

溜冰滑雪這種玩意三歲兒童也會,但足下必定裝上滑冰的鞋子,而且是順著下易,向上滑

難,像冰川天女這樣無所憑依,在冰壁上向上滑行,那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滿山谷的士

兵發出轟天般的喝采聲!連唐經天與她相識了幾年,也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在冰峰上的輕功本

領,不禁看得呆了。

  但見冰川天女與俺古拉、阿斯羅二人,時而你搶在我的前面,時而我搶在你的前面,傅

阿二人一飛就是四五丈高,但他們要指插冰壁,方能借力再飛,往往就在這剎那之間,冰川

天女便即滑行空越他們;隨即他們二人又是騰空掠過,冰川天女又追上;於是者兔起鶻落,

端的令人眼花繚亂。漸漸越上越高,但見冰川天女衣袂飄飄:嚴如在千丈的冰壁上蹈空飛

翔,美妙之處,難以言宣。山谷下面的數萬大軍,個個目不轉睛的仰頭上望,靜得連一根針

掉在地上都聽得見響。如此奇景,再世難逢,人人心中讚好,連喝采也無暇了。再過片時,

只見這三人好像星丸飛躍,即將到達山頂。

  除了唐經天唐賽花等有限幾人之外,其他人等已瞧不清楚誰在誰的前面。江南緊張之

極,頻頻問唐經天道:「喂,現在是誰佔先了?」唐經天睜圓雙眼,仰頭上望,不睬江南,

江南急得搓著雙手,滿頭大並。忽聽得唐經天一聲歡呼,手中的酒杯「倉啷」一聲跌落地

上,江南道:「怎麼啦?」唐經天透了口氣,這才叫道:「公主贏了!」

  原來在接近峰頂的一剎那,傅古拉使盡平生氣力,向上一衝,剛剛沾地,冰川女立刻便

跟上來,而阿斯羅雖然也立即飛上,但已是落在冰川天女後面。照他們自己定的規矩,只要

有一人落後,便得算輸,唐經天瞧得清楚,所以說是冰川天女贏了。

  但在冰峰之上,冰川天女卻自己願當作和論。傅古拉與阿斯羅正自氣沮神傷,冰川天女

卻盈盈笑道:「我贏了阿斯羅,輸給俺古拉,若然照你們定的規矩,算我贏了,我自己也心

難自安。好這一場就算扯成平手,公不公道?」傅古拉吁了口氣,不好意思回答,阿斯羅道

「既然如此,我們多謝公主。好吧,咱們再比賽下山。」傅古拉與阿斯羅得冰川天女當作和

論,都不禁精神一振,在山峰上與冰川天女並排站好,尼泊爾王的御前侍衛在地上射出一支

響箭,響箭帶著一溜藍火升空,山峰上的三人立刻又飛馳而下。

  傅古拉與阿斯羅仍依前法,以一人指插入冰壁,定著身形,第二人再借力飛騰,不過比

上山之時,卻快得多,嚴如兩隻大鳥俯衝飛下,每一騰起躍落就是十丈有多!

  他們快冰川天女更快,她順著冰壁溜下,毫不費力,當真如冰河倒瀉,飛星急駛,轉瞬

之間,已到山腰。俺古拉急極,使盡氣力飛降,但見他張開雙臂,身上的斗篷被山風吹得好

像漲滿的風帆,藉著風力,下「飛」更速。冰川天女雙足交錯滑行,在她附著石壁的時間,

駛過他的面前,盈盈笑道:「小心些為好!」傅古拉全神貫注,哪敢回答,陡然間山上刮下

大風,傅古拉一喜,心道:「我乘風飛騰而落,怎麼樣也比你滑行要快得多!」這時阿斯羅

已掠過他們面前,手指剛剛插入冰壁,傅古拉急不及待,用力在地肩上一按,哪知冰雪給風

吹得剝落,傅古拉這一下用力,兩個人都立足不穩,被風一刮,頭下腳上的衝下來,跌得頭

暈眼花,好不容易才沾著冰壁,但冰壁滑不留手,他們順著冰壁滾下,失了那俯衝之勢,手

指使不出勁來,眼睛又被風刮得張不開來,但覺身體虛虛浮浮,好似向無底的海洋飛墜,心

中都在叫道:「想不到就此完了!」

  谷底的士兵不知就裡,只見傅古拉二人在冰壁上飛滾而下,是冰川天女竟落後數十丈之

多,還以為是俺古拉用什麼妙法,都在替冰川天女暗暗歎息,惋借她這世上無雙的滑雪功

夫,竟會敗在傅古拉等二人手裡。

  忽聽得「轟隆」一聲,傅古拉觸著一塊凸出來的大冰塊,撞得頭破血流,登時暈厥。但

也幸而有這塊冰塊,阻止了他,這才不至從千丈冰涯墜下,送了性命。阿斯羅給他一阻,手

腳也給尖冰割傷。冰川天女一看不好,加速滑下,解下腰帶,縛住了傅古拉的腰,叫阿斯羅

拉著中間,她執著腰帶的一頭,小心謹慎的將他們拖下冰壁。

  谷底的士兵觸目驚心,冰川天女一下來,周圍的武士便紛紛湧上去看,急忙施救,幸喜

二人的內功甚有根,傅古拉傷勢較重,頭上穿了一個窟窿,經過裹傷包紮,血也止了。尼泊

爾王面無人色,忙叫人賊古拉與阿斯羅抬到帳後療治。這二人還能說話,躺在擔架上頻頻向

冰川天女點首道謝。

  冰川天女回到席上,歎口氣道:「料不到我一時好勝,卻累得這二人跌傷!」尼泊爾王

強笑說道:「公主仁人之心,在絕險的冰峰之上,救了這二人的性命,小王敬佩無限!」親

自敬了冰川天女三杯美酒,心中卻一直打鼓,自思自想道:「冰川天女這樣本事,萬一她肯

嫁我,我也制服不了她!」在尼泊爾王的眼中,此時的冰川天女已不止是一朵有刺的玫瑰,

而是他王位的剋星了。尼泊爾王恨不得早早送走了她,但他一來就說過要邀請冰川天女回

國,卻又怎生措辭將她送走?

  忽聽得谷外敲起喀哆的大鼓,一連敲了三十六下,冰川天女知道這是尼泊爾皇室接待最

珍貴的外國貴賓的敬禮,心中大詫,想道:「難道這是哪一國的皇子到了!」

  只見尼泊爾王喜形於色,站起來道:「唐大俠,我給你們引見一位當世的異人,他是東

歐和阿拉伯諸國公推為最有本領的一位高人,提摩達多大法師!」

  尼泊爾王以王者之禮迎接提摩達多,但見前面王旗引路,提摩達多騎在一匹白象之下,

在眾武士與弟子簇擁之下,走進山谷營地。唐經天定睛一看,但見他銀髮披肩,面色卻是非

常紅潤,太陽穴微微鼓起,一看就知是內功深湛的高人。唐經天心道:「久聞阿拉伯諸國也

是文明古國,他們的武術像中華一樣,也是源遠流長,這個人倒是不可小覷。」

  提摩達多見國王迎接,略一欠身,便下了象背,眾人像捧鳳凰似的,陪他走到筵席,尼

泊爾王恭請他坐在上位,自己在下首相陪。唐經天暗暗留心,只見他走過的地方,地上的冰

雪立刻融化,雖說谷中地氣暖和,地上的積雪不厚,但這份功力,即在中國的武林,也沒有

幾人能與抗衡。

  提摩達多橫眼環掃席上諸人,緩緩說道:「我此來是想登上世界第一高峰,創造人類奇

跡,想不到碰上國王的盛宴,真是幸何如之。」他的話自有人譯中尼二國語言,唐經天聽

了,心中暗笑,想道:「原來他與金世遺竟是抱著同樣的心思!」隨即又愚:「喜瑪拉雅山

是中尼兩國共有的名山,若給他攀上這世界第一高峰,豈不令我們愧死?」心中不期然起了

爭雄之念。但想到珠峰亙古無人能上,提摩達多的武功再高,只怕也是一場妄想而已。

  尼泊爾王道:「攀登珠穆朗瑪峰,稍緩一兩日,待天氣轉暖也還不遲。目下各國武士較

技,盛會難逢,正要請大法師指教。」冰川天女看了提摩達多一眼,見他仰望珠峰,洋洋自

得;禁不住心中生氣,想道:「若給這廝攀上珠峰,尼泊爾人也失了面子。可笑國王還這樣

奉承他。」這時她也明白了,提摩達多作尼泊爾王國賓的理由,原來他是想攀登珠峰,喜馬

拉雅山主權屬於中尼兩國,他是要取得尼泊爾王的允許,才能登山。不過嚴格說來,山那邊

是中國所有,他若從北邊登山,按理至少還應得到西藏當局的允可;這時清廷在西藏的當

局,自顧不暇,也難以理到這些事情了。

  提摩達多目光與冰川天女一觸,倏的面色一變,隨即合什說道:「這位女菩薩,就是貴

國的公主嗎?」尼泊爾王道:「不錯,她正是前王的公主,流落中國,孤王此次便是要接她

回來。」提摩達多一到,便聽得自己的兩個徒弟與冰川天女比試輕功,幾乎跌至摔死,心中

正自不忿,如今見到冰川天女絕世容顏,而且高貴莊嚴,令人不敢迫視,腔中的怒火怎麼也

發作不出來,更兼她是半個主人的身份,也不方便向她挑戰,轉過目光,對唐經大看了一

眼。尼泊爾王忙道:「這位是中國最負盛名的大俠,令師侄泰吉提便是敗在他的手下。他的

武功神奇之極,只怕除了法師外,無人能與他相抗。」

  尼泊爾王是故意要挑起提摩達多的敵愾,提摩達多聽了通譯的話,果然不民哼了聲,說

道:「我久聞中國武功的奧妙,可惜無緣來與中國高手切磋,今日得遇唐大俠,那是定要領

教的了。」

  唐經天道:「我怎敢當大俠之名,法師若想與我國高手切磋,亦非難事,在一月之內,

我定當尋得本領比我高十倍之人,向大師領教。」唐經大知道自己的父母已到此地,馮琳和

呂四娘也會到西藏來,心想隨便一人,便至少可與提摩達多打成平手。

  提摩達多聽了通譯的傳話,冷冷一笑,仰天說道:「我可沒有工夫等一個月,咱們又不

是孩子打架,要等大人來幫手嘛,彼此印證武功,誰勝誰敗,又算得了什麼?唐大俠可不必

著忙要掛免戰牌。唐大俠若是怕輸,那麼讓在座所有的中國人在一邊,區區不才,只憑這雙

肉掌,願與所有中國高手較量。」聽了這話,泥人也自有氣,唐賽花忍耐不住,道:「經

天,你不出場,讓我這老太婆向他領教。」唐經天急忙將她按住,冷笑說道:「大法師既然

如此擠兌,我雖然不足以代表中國武士,也只好不自量力,向你討教了!」

  正是:

  堂堂中國奇男子,豈肯低頭服外人。

  欲知唐經天與提摩達多較技,勝敗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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