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兩代求書留海外 一生低首件蛾眉
厲勝另說道:「喬北溟的故事你是大略知道了,他當年敗在張丹楓劍下,受了重傷,當
時的人都以為他已死了,誰知他卻逃亡海外,匿居荒島,這個秘密,只有我家知道:所以我
家世世代代,都想去尋覓喬北溟所居留過的海島,將他埋在島上的武功秘笈笈回來。兩百多
年來,一批按著一批,出海尋笈,但都如泥牛人海,一去之後,便無消息。經過了許多次
後,漸漸便沒有人敢去了。
「直到六十年前,萬家又有兩個傑出的少年兄弟,一同出海,算起來他們是我的叔祖
輩。他們在海上飄流了幾年,終於在這個海島上笈到了喬北溟居住過的洞穴遺迦。
「但是喬北溟的武功秘笈藏在什麼地方,他們仍然沒有笈到,他們便在這海島上住下
來,將洞穴重新修理,當時他們為了防備怪獸的侵襲,也為了防備另外的人笈到,便把原來
出口的地方堵死,另外開了一條地道,從島上獨一無二的大樹上通出來,這便是咱們現在所
定的這條地道了。
「年復一年,掘遍了喬北溟所住過的洞穴,踏遍了這個海島,都沒有笈到武功秘笈,晃
眼過了十多年,這兩兄弟已從中年而踏入老年了。
「兩兄弟一想這不是辦法,經過了多次的商議,決定弟弟留下來,哥哥回去報訊,好讓
年青的一代,再來尋笈。
「哥哥在回家的海程中,遇過巨鯨翻船,碰過海盜搶劫,遭受了種種艱險,這也不必細
說了。他在海上又飄流了將近十年,才回到家中。他離家的時候,是個未滿三十歲的青年,
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個白髮蒼蒼的老翁了。
「他憑著超人的記憶力,繪出了島上的詳圖,在圖上又詳細的註明了洞穴中的各種隱
秘。那時我的父親剛剛成年,他聰明過人,武功的造諧更在同輩的兄弟之上。這份地圖便由
他收執,他準備在學會航海的技術之後,便繼續祖先的事業,到這海島來笈尋武功秘笈,同
時也笈尋他的放。父
「不料在我叔祖回來的時候,不知怎的,大約是漏了一點風聲,發現了有一兩個隱秘的
人物,暗中窺伺我家的舉動。我的父親不敢公然去學航海,於是出海的事情又耽擱下來,不
知不覺約叉過了將近十年,我的父親也結婚了。」
說到此處,厲勝男突然哭泣起來。
金世遺此時雖已猜想到厲勝男和這怪人大有關係,但尚未確定,他對那怪人也就不得不
小心提防,生怕厲勝男的哭聲驚動那個怪人,萬一他突然從暗黜的地道中出來襲擊。只怕厲
勝男未曾把話說明,便會死於非命,急忙安慰她道:「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有什麼傷心的事
情,慢慢和我說吧。」
厲勝男收了眼淚,靠在金世遺的身上,繼續說道:「想不到就在我出生那一年,家中遭
受慘禍,一家大小,被孟神通殺得乾乾淨淨,只有我母親逃了出來,我是她的遺腹女,她把
復仇的希望全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從我識字的時候起,她就教我看那張地圖,日看夜看,等
到我牢記心中,閉著眼睛也可以晝出來的時候,她就把那張地圖一把火燒了。她對我說道:
「現在這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知道那海島的秘密了,地圖已經燒去,只要你閉口不說,今後
也不可能有人知道,你要到那海島去訪查你的叔祖,若是他已死了,你就從地道進去,在那
洞穴裡住下來,務必要笈到喬北溟的武功秘笈,報這血海深仇!」說完了這一番話,不久她
也死了,那年我剛好是十七歲。
「我本來想加入一個海盜幫中,學會航海的本領,但我一個孤身女子,又不方便這樣
做,只好在江湖上飄湯,這樣約又過了三幾年,幸而遇見了你,今日才得償心願,來到此
間。好了,現在我全部對你說了,你還有懷疑嗎?」
金世遺心道:「怪不得她未曾到過這個海島,卻對這裡的地形如此熟悉:」想到她對自
己這樣信賴,禁不住大為感動,說道:「不管前面有什麼險阻,勝男,我一定和你同去。」
厲勝男緊握它的雙手,低聲說道:「世遺哥,你對我真好!」
金世遺心中一動,忽地問道:「照你這樣說來,你的叔祖在世的話---」厲勝男說道:
「那他就應該是九十多歲的老人了:」金世遺道:「那怪人看來,最多不會超過五十
歲……」
厲勝男道:「是呀,所以我不敢認他:」那怪人顯然不是厲勝男的叔祖了,那麼他是誰
呢?他又怎知道這個隱秘的所在?因此,金世遺雖然消除了對厲勝男的疑心,卻越發覺得事
情神秘莫測了!
走了一會,前面發現一個石門,厲勝男道:「再過一會,進了此門,咱們或者就可以弄
清真相了。」她雙手正在摸索機關,忽聽得軋軋聲響,那石門自己開了。厲勝男方自大吃一
驚,黑暗中「呼」的一聲,一條長鞭突然向她捲來!
金世遺急忙撲了上去,一手執著鞭梢,想不到對方的力道強勁非常,而且在黑暗中突然
一鞭飛出,又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雖然執著鞭梢,卻被他的長鞭捲上了身,竟被他曳進了
屋內去了。就在這時,但聽得「蓬」的一聲,那石門又再關上,厲勝男被關在門外。
金世遺被那人捲了進去,雖覺他的力道強勁非常,但心臟並無震湯的感覺,立即便知道
不是那個怪人,功力雖強,卻也末必勝於自己,當下用了千斤墜的功夫,定住身形,解開長
鞭,喝道:「你是誰?」
黑暗中只聽得陰側側的一聲冷笑道:「我就在這裡,難道你也是瞎了眼睛的麼?」說話
的聲響,似是一個老婦人,更奇怪的是,她說的雖然也是陝西口音,但卻顯得甚為生硬,和
那怪人又不相同,聽起來非常刺耳。
金世遺定了定神,他進了地道已久,眼睛漸漸習慣,石室裡也有些微光亮,他仔細一
瞧,卻原來這石室有幾丈深,那老婦人坐在一個角落,靠著牆壁,長髮垂肩,高高的鼻子,
眼睛發出綠光,不知是什麼種族,但可以斷定,絕對不是來自中國的漢人!
事情越來越奇怪了,金世遺忘也料想不到,除了那個怪人之外。又有一個怪人,那老婦
「忽地喝道:「你放不放手?」長鞭一抖,兩人功力相若,金世遺把握不住,給她掙脫,長
鞭呼呼風響,向他疾掃!
金世遺拔出長劍,叫道:「老前輩,我們此來,並無惡意!」那老婦人哪肯聽他分說,
一鞭緊似一鞭,金世遺只好出劍抵禦,戰了一會,那老婦人仍是坐在地上使鞭,金世遺大為
奇怪:「她為什麼不站起身來?」
那老婦人的鞭法雖然凌厲,但因為是坐在地上,長鞭揮出,主要是威脅金世遺的下三
路,不難防禦。金世遺心念一動,用非常快速的身法轉了幾個圈圈。突然停止下來,屏息呼
吸,那老婦人似是感到敵人突然消失似的,摸不著方向,打了幾鞭,都沒有打中金世遺,金
世遺心道:「原來它是瞎子,怪不得她剛才問我是不是也瞎了眼睛!」
厲勝男還末進來,也聽不見她在外面呼喊,金世遺心想,要不是那石門另有機關,就是
厲勝另在外面遇險了,不由得大為著急,就在這時,那老婦人霍地一鞭,打到了它的跟前,
原來瞎子的聽覺特別靈敏,這時已聽出了金世遺呼吸的聲息。金世遺叫道:「我毫無惡
意.你何必苦苦相逼?」
那老婦人冷冷說道:「那你來這裡做什麼?」金世遺道:「來探訪一位朋友。」那老婦
人「哼」了一聲,道:「你知道我是誰?」金世遺道:「正想請教。」那老婦人冷笑道:
「你連我也不知,還敢到這裡來?你哪裡是探訪甚麼朋友,我瞧你是為了喬北溟的武功秘笈
來的吧?」金世遺道:「不錯,但想要武功秘笈的卻不是我,我只是陪正主兒來的。」正想
說出厲勝男的名字,並試探這老婦人和萬家有沒有關係,哪知話末說完,那老婦人已是暴怒
如雷,大聲喝道:「我早知道你不是好東西,你入了此門,斷不能讓你再活著出去:」長鞭
揮動,不由分說,立即又是狂風暴雨般的襲來!
金世遺心想:「這事情一時間也說不清楚。只好將她制服了再說。」那老婦人的武功甚
強,但吃虧在雙目失明,且又半身癱瘓,不能行動,金世遺以快捷無倫的身法,指東打西,
指南打北,教她摸不著進攻的方向,不久就攻進內圍,與那老婦人的距離已經不到一丈。
那老婦人地一聲長嘯,隨即聽到金毛梭的吼聲,金世遺吃了一驚,老婦人再加上了金毛
梭,那可不容易對付了,說時遲,那時快,轉眼間金毛梭已撲了進來,金世遺長劍一揮,正
待迎敵,說也奇怪,那金毛梭忽然伏了下來,吼聲也停止了。原來金毛梭認出了金世遺,那
一天金世遺本來可以殺它而不殺它,金毛甚有靈性,認出了金世遺便不願意去傷害他了。
那老婦人喝道:「獸牲。快去咬死他:」那金毛梭嗚嗚的叫了兩聲,非但不咬金世遺,
反而夾著尾巴走開了,金世遺笑道:「你瞧,金毛梭這麼凶都願意和我做朋友,你為什麼不
肯和我好好的談一談?」那老婦人聽到了他的聲音。立即一鞭掃來,金世遺凌空躍起,那老
婦人坐在地上,長鞭不能打到上空,金世遺的輕功已差不多到了爐火純青之境,這一躍起,
有如風飄柳絮,無崔無息,那老婦人失了方向,長鞭亂打圈圈,金世遺在半空中一轉身形,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條地撲了下來,在那老婦人的脈門一拂,劈手就奪去了她的長鞭,
正想再點她的穴道,鴦然感覺一股極強勁的力道推來,金世遺遍體生寒,急忙一個觔斗倒翻
出去。只聽得那怪人的聲音問道:「媽,你怎麼啦?」那老婦人道:「差點兒給他打死了。
這小子欺侮我,你替我把他殺掉:」說到「殺掉」二字,聲音冷峻得令人肌膚起粟曰
那怪人大吼一聲,輪起一件黃澄澄的兵器,候的就衝到了金世遺跟前,一招「泰山壓
頂」,便砸了下來!
金世遺吃了一驚,「這傢伙竟會使用獨腳銅人!」原來獨腳銅人是最難使用的兵器,它
份量沉重,可以當作銅棍,又可以當作盾牌,這還不算,真正懂得使用銅人的高手,還可以
拿來點穴,
本來重兵器的缺點就是不夠靈活,因此能用銅人點穴的人,內功輕功都非有極深的造諧
不可,那
才能舉重若輕,得心應手。金世遺在江湖上闖湯以來,還是第一次碰上這種奇門兵器。
銅人份量已夠沉重,加上了那怪人的神力,更是銳不可當:金世遺以輕靈俊巧的上乘劍
法,
剎那之間,向他接連攻出十數劍,但聽得一片金鐵交鳴之聲,震得耳鼓嶗嶗作響,但覺
對力的內
力,波浪一般連綿不斷的傳來,金世遺的一條胳膊竟然有了麻痺之感:金世遺以這樣快
速輕靈的
劍法,本來就是估計到對方的功力比自己深厚,因此才避免和他硬碰硬接的,哪知他的
劍招雖若
靖蜒點水,一掠即過,但仍然受到了震動!
金世遺叫道:「請讓我把話說清楚了,再動手如何?」那怪人喝道:「你偷入地道,說
什麼我
也不能饒你!」他口中說話,手底卻是絲毫不緩,銅人一送,突然開動了機括,銅人的
十隻手指
忽地活動起來,同時點金世遺十處穴道,金世遺被迫得連連後退,哪裡還能夠分心說
話?
金世遺使出了渾身本領,拚死抵禦,心中想道:「原來這個異國婦人乃是它的母親,那
麼更
可以斷定他不是厲勝男的叔祖了。不知他們兩母子又是怎樣來到這海島的?」還有一樣
奇怪的
是,兒子的功力比母親高得多,若是家傳的武功,照理不該如此。
以金世遺的本領,那怪人若是徒手攻擊的話,他用劍抵禦,大約可以拚到一百多招,現
在抵
御他的獨腳銅人,不到五十招便已感到難以對付。
過了一會,又發生了一件奇怪的現象,金世遺的長劍漸漸變得其冷如冰,而且那股陰寒
之氣早已死了,林中那座墳墓,就是他的。」
金世遺調好氣息,見他們叔侄已經相認,便走過來,正待與厲盼歸以禮相見,厲盼歸忽
地睜起一雙怪眼,道:「他也是萬家的人麼?」厲勝男道:「不是,他,他---」話末說
完,厲盼歸已自喝道:「你為什麼把外人帶進來?」大吼一聲,條的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又
同金世遺抓去,
厲勝男慌忙攔在他們的中間,但厲盼歸的手法何等迅捷,雖然被她一欄,仍然繞了個
彎,將金世遺的衣裡撕破,也幸而有厲勝男這麼稍稍阻他一阻,要不然金世遺冷不及防,只
怕肋骨也要給他抓裂!
厲勝男叫道:「叔叔,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厲盼歸怒道:「最好的朋友也不行,你忘
了祖宗的遺命麼?喬北溟的武功秘笈絕不容外人覬覦,這個海島也不許外姓的人踏進來:他
既然與萬家無親無故,我絕不能讓他活著出去!」
厲勝男這一急非同小可,衝口說道:「叔叔,他是你的侄女婿呀!」厲盼歸怔了一怔,
吶吶說道:「你何不早說?險些我把他傷了。」厲勝男雙頰泛紅,作出了嬌羞無限的樣子,
振嘴笑道:「我不是早說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麼?你怎的會不過意來?」厲盼歸一想,自己
今生末必能笈到妻於,喬北溟的武功秘笈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笈得到,不如讓他們夫婦都
留下來,自己的侄女將來生了兒子的話,好壞也是厲家的外孫,可以繼續笈尋武功秘笈的工
作。便也跟著笑道:「如此說來,他也不是外人了。乖侄婿過來吧,我剛才嚇壞了你!」
金世遺尷尬之極,承認不是,不承認也不是,但比較起來,不承認的話,就要被這怪人
殺死,只好不作聲,給他來個默認。
厲盼歸哈哈笑道:「你們結婚有多久了?」厲勝男道:「一年零一十三天。」金世遺一
算,從自己與厲勝男最初結識的那一天算起,果然是一年需一十三天,心道:「她倒記得這
樣清楚,我只道它是胡亂說的,原來她把我們結識的那一天當作結婚的日子。」其實金世遺
對那一天也記得很清楚,要不然他也不會聽厲勝男一說優即聯想起來。
厲盼歸笑道:「一年需一十三天,日子也不算短了,怎的還這樣害羞?」金世遺無法,
只好硬著頭皮過來,叫他一聲「叔叔:」跟著「兩口於」又給那個老婆婆行了大禮,那老婆
婆樂得啊開嘴直笑,對金世遺的敵意當然也就煙消雲散了。
金世遺問道:「叔祖婆,你是不是練功的時候歪了口氣,以至走火入魔?」那老婆婆
道:「不錯,你怎麼知道?」金世遺道:「我以前也幾乎遭遇過走火入魔,幸而後來得一高
人解救,又傳了我正宗的內功心法,這才脫險。我著你雖然因走火入魔而癱瘓,卻還不算嚴
重,你可用我的這種吐納功夫一試。」厲仲子未曾笈到武功秘茂,不懂「正邪合一」的運功
方法,因此他的兒子盼歸也只能把修羅陰煞功練到第七重,他的妻子因為是半途出家,基礎
更差,剛剛開始修練內功,便走火入魔了。
厲盼歸母子得到金世遺傳授他們正宗內功的心法,更是喜出望外,當下厲盼歸也答應把
萬家先商議怎樣去笈武功秘笈。」厲盼歸這時也想到了憑自己一人之力,未必便報得了仇,
說道:「等媽好了,捉這幾個惡賊自是手到擒來,只是我實在氣這惡賊不過,待過三兩天,
我把這兩隻金毛梭調養好了,先叫他們吃吃苦頭。」
那老婆婆笑道:「他們倆口子受了許多驚嚇,你也應該讓他們早些歇息了。」厲盼歸擦
燃火石,點起了一支巨燭,說道:「勝男,厲家只謄下你我兩人,老家已經沒有,從今之
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我帶你們看看這個家吧。」那支巨燭是他用野牛的油脂制的,點起
來十分明亮,金世遺和厲勝男跟在他的後面,但見地道縱橫,隨處有機關埋伏,這都是喬北
溟當年的設計,再經過厲伯子、仲子兄弟修理增益的,金世遺這才明白,若不是得厲勝男帶
領,休說笈不到這個洞窟;就是誤闖進來,也決計走不出去,必定困死其中。
洞窟裡面甚為寬廣,有好幾間石室,經過了厲家父子兩代幾十年的經營,日常用具,或
者是用石頭制的,或者是自燒的陶瓷,倒也應有盡有。厲盼歸將喬北溟當年的練功靜室撥給
他們,收拾一番,在坑上鋪上獸皮,在陶瓶中插上野花,再點起幾支紅燭,頗有新房的氣
象,厲盼歸取出了自釀的果酒和肉鋪,笑道:「你們初次回家,便是新人。理該祝賀一
番。」金世遺難卻盛情,只好和他舉杯暢飲。厲盼歸有了幾分酒意,笑道:「我不打擾你們
了,願你們住得安適,盼你們早生貴子!」他是名實相符的「山野之人」,性情率真,想到
什麼就說什麼,登時把金厲二人羞得面紅過耳。
厲盼歸走出石室,順手掩門,厲勝男別開燭淚,雙頰暈紅,低聲說道:「世遺哥,你1
怪我麼?」金世遺苦笑道:「我不知你們萬家竟有這樣一條禁例,早知道我也不會來這海島
了。」厲勝男本來是含情脈脈的看著金世遺,聽他這麼一說,登時臉色蒼白,滴下了兩顆淚
珠,萬分幽怨的低聲說道:「我也知道我配不起你,呀,你、你、你一定在心裡罵我不知羞
恥了。」
金世遺見她楚楚可憐,幾乎情不自禁的要伸手扶她,連忙一定心神,正容說道:「勝
男,不是這樣說,我,在遇見你之前,心上早已另外有了人了。你美艷如花,人又聰明絕
頂,將來一定有比我好十倍百倍的人,競逐你的裙邊,但求你的青眼一盼。你何須把我放在
心上?」厲勝男淚珠在眼眶裡打轉,說道:「我也知道你心上早就有人了。可是我也是迫於
無奈才對叔叔那麼說的。現在怎麼辦呢?」金世遺道:「我感激你的好意,要是你不嫌棄我
的話:…」
萬勝男抬起眼睛問道:「怎麼?」金世遺道:「我比你癡長幾年,要是你不嫌棄我的
話,咱們以兄妹相稱,你看可好:」厲勝男道:「叔叔面前也這樣稱呼麼?」金世遺道:
「咱們在離開這個海島之前,暫時做一對有名無實的假夫妻,暗地裡是兄妹相待,兄妹稱
呼。勝男,我也知道是人委屈你了,但現在只有這個辦法.遠望你原諒我。」厲勝男忍住了
眼淚,盈盈下拜,低低喚了一聲:「哥哥。」金世遺這才敢將她扶了起來,還叫了一聲:
「妹妹!」厲勝男道:「哥哥,你對我這樣好,從今之後,我死心塌地的做你的好妹妹,任
何男子,我也不會瞧他一眼。」
這是答覆金世遺剛才的話呢?還是她真的滿足於兄妹呢?金世遺並不笨,他當然會猜想
得後,後繼無人,父子兩代在這個海島株守的苦心,都要付之流水。因此,那天他與金世遺
惡戰之時,發現了厲勝男是個女子,才會那樣歡喜如狂,立即捨棄了金世遺而將厲勝男捉
獲,哪知一提到手中,卻發現了她朝上懸著的金牌,不由得羞慚無地,趕緊避開。
這時厲盼歸認了侄女,他終於盼到了家人了,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悲傷,說道:的家傳
武功教給金世遺。金世遺之所以要傳授那老太婆的內功,不只是為了要討取它的好感,更重
要的是想她能夠恢復行動之後,厲勝另可以多得一個幫手去對付孟神通。估量她在練功三個
月後,便可以扶著枴杖走動了。
果然厲盼歸不久就問起孟神通和減法和尚那幾個人來,問他們是否厲勝男的朋友?厲勝
男哭起來道:「非但不是朋友,那老頭子還是咱們厲家的大仇人:萬家幾十日人全部給他殺
死,只有我一個人傲幸逃生!」厲勝歸大怒道:「那你們為什麼和他同來?」厲勝男將蛇島
遇險,被他們挾制,迫於無奈,只好要他們同舟共濟等等經過詳說一一遍,厲盼歸恨恨說
道:「這惡賊如此可惡,還幾乎害我一世見不了家人,好,我明天就去把他殺掉!」
金世遺道:「孟老賊被困在這海島上,插翼雞飛,待老奶奶好了,再去報仇也還不
遲。」厲勝男何等聰明,立即猜到了他的心意。要知孟神通是萬家的大仇人,應該由萬家的
人親手報仇,方才合理,以前金世遺之所以答應助厲勝男報仇,一來因為受了她的恩惠;二
來也是因為她孤立無援,才生了同情之念。現在她們家人相聚,報仇已非難事,金世遺就不
想再插手其間,令到自己和萬家的關係更深一層了。但孟神通的武功僅遜厲盼歸一籌,加上
了個減法和尚,以二敵一,厲盼歸就末必能夠取勝了。厲勝男的武功與他們相去太遠,幫不
了甚麼大忙,所以只有等到厲盼歸的母親可以行動之後,才可以穩操勝算。
厲勝男察覺了金世遺的用心,便即附和他的意思說道:「也好,就讓他多活幾天。咱們
明日個小妹妹啊,他和厲勝男現在雖然也成了「兄妹」,但這兩個「妹妹」在他心上所引起
的感覺卻是截然不同的!
這一晚金世遺整晚都在胡思亂想,迷迷憫憫,直到厲勝男將他喚醒,他才發覺陽光從石
隙裡透進來,厲勝男笑道:「你睡得真熟,早已天亮了,我本想讓你多睡一會,但今天是咱
們第一次「回家」,也該起身去問候老奶奶了。」金世遺心道:「你哪裡知道我一晚都未曾
睡過啊!」
厲勝男有點不好意思,振著嘴又低聲笑道:「咱們背後以兄妹相稱,在叔叔的面前,你
可得對我親熱一些,要作成像夫妻一樣,免得給他瞧出了破綻。」
兩人走出石室,卻不見厲盼歸,他們去問候那個老婆婆,才知道厲盼歸一大清早就帶了
那只雄金毛梭出去了,那只雌金毛梭因為受了孟神通修羅隱煞功所傷,還得再過幾天才能痊
愈。
到了中午時分,厲盼歸才和那隻金毛梭回來,一見面就說道:「孟老賊和那兩個人不知
躲到那裡去了?你們昨天不是說存林子裡小湖邊安下帳蓬的嗎?我跑去一看,什麼都不見
了。連腳印也沒有留下一個」.」
原來孟神通機警之極,他發現了金世遺和萬勝男逃走之後,立即聯想到那怪人對待厲勝
男的奇特態度,雖然地做夢地想不到厲勝男就是那怪人的侄女,但心中已是隱隱起了猜疑,
想通:「莫非金世遺、厲勝男要與怪人聯合起來對付我?」一想至此,不寒而慄,「三十六
計,走為上計。」便也在深夜的時分,和減法和尚、崑崙散人,悄悄的溜走了。他們的江湖
經驗都極豐富,脫下鞋子,腳板上包著厚布,又專揀青草茂密的地方落腳,輕功展開,連一
個腳印也沒有留下。
厲勝男聽了叔叔的話,心中一凜,說道:「這老魔頭倒真是狡檜得很:經過了這一砍打
草驚蛇,他今後一定更小心的提防咱們了。這海島力圓百獸裡,他有心躲避咱們,笈起來倒
是頤不容易呢。」金世遺笑道:「他們縱有通天本領,也總逃不出這個島去。咱們先笈了武
功秘笈,慢慢收拾他們。」厲勝男一想,除了孟神通稍懂駕駛船隻之外,其他二人根本不通
水性,而且那條船也給減法和尚破壞了,休說他們不懂修理,懂得修理,最少也要半月時
間,他們若敢出來修理的話,蹤跡當然也就不能遮掩了。放下了心,說道:「對,最要緊的
還是先笈武功秘笈,別給孟神通捷足先登!」
厲盼歸皺眉說道:「父親和我笈了幾十年,還是絲毫沒有發現跡象;你們剛剛來到,就
想笈武功秘笈?」厲勝男道:「世遺,把那幅怪晝拿出來。」厲盼歸道:「甚麼怪晝?」厲
勝男道:「喬北溟當年親手所晝的一幅畫圖,據說從畫中就可以勘破他藏書的秘密。只是我
們都不解其中之意,叔叔,你在這島上住了幾十年,一草一木,全都熟悉,或者可以看出一
點道理來。」
金世遺展開了那幅怪晝,厲盼歸初時一著,露出失望的神情,搖了搖頭,說道:「這是
甚麼意思,我也絲毫不懂!」但不久又捧起那幅晝凝神困著,低首沉思。厲勝男道:「叔
叔,你可看出什麼來了?」厲盼歸道:「這巨人有點古怪,我不知道想得對或不對,且帶你
們先去看一處地方。」
厲盼歸帶他們走出地道,爬上火山,越到上面,樹木越少,走了兩個時辰,厲盼歸在西
面一處山口停下,望著上面光禿禿的山室,說道:「你們看這像個什麼?」金世遺正在思
索,厲勝男已叫起來道:「像一個人」!
金世遺心念一動,失聲叫道:「莫非晝上的巨人指的就是這個山室。」厲盼歸道:「所
以笈才常你們來著。只是這座山峰我曾經攀登過好幾次,根本就沒有洞穴,整座山室就像一
塊石頭雕咄來的石像。難道喬北溟的武功秘笈藏在山腹之中?還有一樣難解的是:畫上的巨
人雙手挽弓,這巫山室兩邊凸出來的地方果然是有點像人的雙手,但那張大弓又在那裡?也
沒地形像弓箭的呀。」
厲盼掃高把那幅怪晝攤開,三人圍攏起來仔細看晝,相互參詳:這時,厲盼歸已從金世
遺的口中,知道取得這幅晝的經過,沉吟說道:「既然這幅畫是喬北溟親手所作,又在臨死
之前鄭重的托付海客,留待有緣,畫中必然含有深意,現在咱們已然發現了這座巨人峰,這
其中就必定有些道理。」厲勝男心細如塵,著了半晌,忽地說道:「你說這座山峰上沒有洞
穴,但畫上的臣人的嘴卻是張開的。」厲盼歸道:「那是兩塊大石,上下合攏,中間所留的
空隙,容不下一個拳頭,不是洞穴。」厲勝男道:「好壞也上去看它一著。」
這巫山室寸草不出,光溜溜的極難笈到落足之處,幸而厲盼歸早準備好長繩和斧鑿,他
和金世遺施展壁虎游牆的功夫攀上數丈,在右上鑿了一個小孔,把一枚鐵釘插了進去,槌下
長繩,將厲勝男吊土來,用這個方法前進,將近中午的時分,始到達「巨人」的「嘴巴」下
面。這裡地形稍稍凹進,三人笈到了立足之點,仰望那巨人的嘴巴。
那兩塊碩大無朋的巨石,一上一下,果然像巨人的兩片嘴唇,中間有一道縫,僅僅可以
插進手掌,要想把這兩塊大石移開,只怕是霸王再世也辦不到。厲盼歸苦笑道:「嘴巴是笈
到了,但怎樣進去呢?」
厲勝男忽道:「你著嘴巴裡那幾顆牙齒。」石縫裡有好幾條參差錯落的石筍,甚似牙
齒。厲盼歸道:「這些石筍有什麼可怪?」厲勝男取出晝來,說道:「喬北溟在這裡做了記
號。」金世遺跟著她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見晝上邪臣人口中的牙齒從左邊數過去,在第二齒
與第三齒之間,齒縫較為寬廣,再著縫中的石筍,果然也是如此。
厲盼婦道:「好。且待我試他一試。」將擊掌插入,左手執著第二根石筍,右手執著第
三根石筍,奮起神力一搖,只聽得軋軋聲響,兩根石筍竟然左右分開,登時碎石紛落如雨,
竟然裂開一條較為寬廣的縫隙,可以容得一個人伏著爬進去了。正是:
竭盡心思參隱秘,如今識破巨人室。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識破畫圖尋秘笈 力張強弩奏奇功
厲勝男身軀嬌小,首先爬了進去,金世遺心道:「我也可以勉強入得,她的叔叔腰粗膊
闊,可是為難。」心念末已,只見厲盼歸伸了伸腰,深深吸了口氣,全身骨骼格格作響,有
如炒豆一般,登時身軀縮小許多,一伏身就進去了。金世遺吃了一驚,他早已知道有一種功
夫叫做「縮骨功」,但平生還是第一次見到,不由得心中想道:「他們萬家的功夫是喬北溟
傳下來的,當時喬北溟還未曾逃亡海外,武功尚未到登峰造極的境界,傳給厲抗天的也非他
的全部武功,但著厲盼歸懂得的功夫已經是這樣奧妙,若真是笈到他的武功秘笈,內中還不
知有多少難以想像的奇妙功夫:練成之後,天下還有誰人能與抗手?」
金世遺最後進去,他非常謹慎,但仍不免擦傷了少許皮肉,厲盼歸笑道:「早知如此,
該先教你學會縮骨奇功,以你的內功根底,最多三天包你學會。」這個洞窟,入口處非常狹
窄,裡面卻頗為寬敞,厲盼歸點燃了一束松枝,三個人小心翼翼的一步步走,本以為洞中不
知還有什麼古怪,一路進去,卻毫無障礙,倒是頗覺意外。
走了一會,忽覺眼睛一亮,厲盼歸大叫道:「弓箭有了!」厲勝男「咦」了一聲。說
道:「這把弓是什麼做的?真是大得出奇。世遺哥,你見過這樣大的弓沒有?」
金世遺走近去一著,只見石壁上橫生一條石筍,石筍上掛著一張大弓,確是平生僅見。
厲盼歸手中拿著火把,說道:「這樣大的弓,勝男只怕拿它不動,世遺,你取下來看看。」
金世遺雙手一拿,不由得大吃一驚,他木已料到這張弓定然很重,卻想不到重得他幾乎
拿不起來,他運了全身功力,才把那張大弓取下,但覺觸手沁涼,叫道:「咦,這好像是白
玉做的。」
厲盼歸摸了一摸,笑道:「玉倒是玉,但卻不是普通的玉石,這是海底的寶玉,我爹爹
以前潛入深海,無意之中曾得到兩小塊這樣的玉,比同樣大小的石頭要重一陪有多!這弓弦
是蛟筋做的,也是非常難得的東西。」厲勝男嘖嘖稱賞,說道:「這樣大的玉弓,當真是稀
世太D_。若撓它回國,定然轟動武林!」金世遺笑道:「誰有本領使這張弓,我若背它走
路,只怕走不上十里路,背脊就要給它壓扁了。」他試試拉拉弓弦,用了十成氣力,只拉成
了一個半圓的新月形,要想拉得弓如滿月,無論如何也辦不到。
厲盼歸笑道:「待我試試。」將火把交給了厲勝男,從金世遺手中接過那張玉弓,用力
一拉,將那張大弓拉滿,金世遺讚道:「叔叔真是天生神力!」厲盼歸拉了兩次,微微氣
喘,對那大弓的沉重,亦是好生驚奇。
在原來懸掛工弓的那根石筍下面,並排擺著三文長箭,厲盼歸放下大弓,拿起了一枝箭
來著,箭的形狀也甚為古怪,箭頭開叉,和普通的箭頭大不相同,第二枝也是如此,不過開
叉的形狀稍為有些分別。他好生驚詫:「喬祖師當年制這張大弓,不知要拿來做什麼用的?
以他的絕世神功,島上即算有許多兇惡的猛獸,亦不足當他一擊。還何須用到這副弓箭?」
厲勝男忽地叫道:「快來瞧,這裡還有一件寶物:」金世遺跟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只
見地上一團青濛濛的光氣,本來甚是惹人注目,只因剛才大家都在圍著玉弓,所以沒有留
意。金世遺走近一著,卻原來是一把寶劍。
金世遺受過剛才的教訓,不敢掉以輕心,用了十成氣力,將那把劍一提,這一提起,不
禁又是陡然一驚,不是太重,而是太輕了,拿在手裡輕飄飄的,簡直有如蟬翼一般。他用力
過度,料不到劍這樣輕,一時收勢不住,跟跟跡槍的向前奔出兩步,才穩住了身形。
厲勝男急忙過來,問道:「怎麼啦?」金世遺道:「沒什麼,只是這把劍輕得出乎意
外!」拔劍出銷,登時在黑暗的石窟裡現出了一道青光,周圍三丈之內都可以照見,不用說
這又是一件稀世奇珍了。這回連厲盼歸也不知是用什麼金屬做的。
金世遺隨手一揮,咋擦一聲,削斷了一根石筍,再向石壁一刺,刺得石宵紛落,深入數
寸,拔出來看,劍鋒毫無傷損,金世遺狂喜道:「真是一把寶劍,只怕比唐經天那把游龍劍
還要鋒利得多!」
厲勝男笑道:「你的拐劍在海中失去,這把寶劍正合你用。」金世遺道:「這是你家的
東西,我怎麼能用?」便要拿去交給厲盼歸。厲盼歸雙眼一瞪,微惶說道:「世遺,你是我
的侄女婿,也算得是我厲家的人了,還分什麼你的我的嗎?我有家傳的獨腳銅人,無須用這
把劍,你留下吧。」金世遺實在不願多受厲家之恩,但被厲盼歸這麼一說,怕再推辭便會引
起他的疑心,只好收下。
厲盼歸道:「喬祖師把兩件寶物都藏在這裡,想必武功秘笈也是藏在此地的了,咱們再
繼續笈吧。」
金世遺一想,若是笈到喬北溟的武功秘笈,那又是勝於這兩件寶物百倍干倍了。當下各
人精神抖掛,繼續笈尋,幾乎把石窟翻轉過來,仍然笈不到半點埋藏的述象。金世遺拔劍向
兩邊的石壁刺去,試探了幾十處,都沒有中空的地方,厲勝男道:「不必試了,喬祖師若是
把武功秘笈埋在這裡,他定然不會讓咱們瞎摸瞎笈,白費心機。」厲盼歸道:「不錯,喬祖
師當年留下畫圖,指引咱們進入這個石窟,這兩件寶物,他都肯讓咱們唾手而得了,若是武
功秘笈埋在這裡,想來他含在晝圖上留下標誌的。」取出那幅畫圖再仔細參詳,翻來覆去的
研究了半天,既笈不到任何記號,也著不出什麼道理。
金世遺道:「據說喬北溟當年曾對那個偶然飄流到這島上的海客許下誓言,誰要是能把
他的遺體運回故土,他便願收這個人做隔世弟子。藏靈上人在波斯得到這本海客日記,因此
才來笈我和他合夥的。依此看來,若是有武功秘笈的話,可能和他的遺體同埋一處。依理推
測,他當年孤伶伶的一個人在這島上,若是死在這個石窟,斷沒有第二個人給他掩埋,這個
石窟,毒蛇猛獸又不可能進來,雖然過了二百多年,最少也該留有些殘骸謄骨或其他遺物,
現在這個石窟裡乾乾淨淨,連一片骨頭都笈不到,他的遺體定然不是埋在這裡的了。」
厲盼歸大為失望,想不到笈了幾十年,剛剛有了一點端倪,又要再費心機去笈喬北溟的
遺體。厲勝男安慰他道:「雖然笈不到武功秘笈,但笈到了這兩件稀世太D_,也總算不虛
此行。」
天已入黑,他們就在這石窟過了一晚,午夜時分,隱隱似聽得金毛梭的吼聲,厲盼歸擔
吐他們是在森林裡遇到了孟神通,一夜沒有好睡,待到曙光透進石窟,立即便趕回家。
在離家不遠的山坡士發現一頭死了的老虎,厲勝男笑道:「原來是金毛梭自己出來覓
食,你著這頭老虎的腦髓已給他吸得乾乾淨淨了。」厲盼歸搖了搖頭,說道:「金毛梭昨晚
的吼聲甚為古怪,似乎帶有一些恐懼,這頭老虎是絕不會令他懼怕的。」再行片刻,在草叢
又發現了一頭獅子,腦袋完整,頸項則已幻折,一看就知是被武林高手用重手法拘斷的。島
上沒有旁人,那當然是孟神通他們所幹的了。
厲盼歸怒道:「孟老賊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走到這裡來!」厲勝男心思最細,暗自想
道:「敢情定他已發現了我們隱居的所在?而且一直在暗中窺伺,知道我們已離家外出,要
不然他怎敢在這附近出沒。這賊子一日不除,總是禍患!」她把這意思對金世遺說了,金世
遺也覺得有點可慮。但想到現在已是主客易勢,自己這邊的實力遠比他們強大,地形也比他
們熟悉,諒他們也作不出什麼要來。
三人從中空的大樹溜下地道,走回洞窟,厲盼歸仔細檢查,並無外人曾經到過的跡象,
笑道:「或者他是偶然撞到這裡來的,他若敢胡闖進來,在我是求之不得,就算我不在家
中,地道裡的機關也能夠將他困住。」
回到洞窟,見了厲盼歸的母親,她眼睛瞎了,聽覺的能力特別好,也說昨晚只聽到金毛
梭追逐野獸的聲音,並未聽到有人行到大樹的附近。厲盼歸又把兩隻金毛梭喚出來看,都末
受傷,推想是孟神通即使來過,但一碰上金毛梭也就給嚇得跑開了。
第二天他們把畫圖再參詳了一天,仍然著不出什麼道理。第三天厲盼歸帶金毛梭又去笈
孟神通,金世遺則留在家裡練縮骨功,厲盼歸早已把口訣傳了給他,他只練了兩天,在這一
天厲盼歸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完全練成功了,
厲勝男見她叔叔面有喜氣,問道:「可是發現了孟老賊藏匿的地方麼?」厲盼歸道:
「這老賊狡猾得很,不知他用什麼辦法,連金毛梭也嗅不到他的氣味,可是我雖然沒有發現
孟老賊,卻另外發現了一件值得注意的東西。」厲勝男道:「什麼?」厲盼歸道:「世遺。
你把那幅畫圖再拿出來看看。」
厲盼歸指著晝圖說道:「晝上的巨人是用大弓射火山,我就猜想武功秘笈所藏的地方,
或者和弓箭所指的方向有關係。今天我到巨人峰對面的火山壁察著,有一塊奇形怪狀的岩石
似乎和晝圖上箭頭所指的那塊岩石相似,現在仔細看過,果然是具體而微,十分相似。」
這一夜大家都歡喜得睡不著覺。但第二天一早起來,厲勝男在高興之中卻又似有一些憂
慮,金世遺笑道:「皇天不負苦心人,這一次一定可以笈到了。」厲勝男歎了口氣說道:
「我也但願這一次能夠順利笈到,但笈吏怕、更怕---」金世遺道:「怕什麼?」厲勝男幽
幽說道:「怕笈到了武功秘笈之後,我和你就不得不分開了。想到這點,我真寧可不要武功
秘茂!」
金世遺心頭一震,卻原來厲勝男對自己竟是如此癡心!竟是把自己著得比喬北溟的武功
秘筷還童:金世遺亦禁不住有幾分感動,同時心頭上的陰影也擴大了,想道:「這樣著來,
即算笈到了武功秘筏,即算重回大陸,也未必擺脫得開:」當下只好勉強笑道:「真是傻話
兒!你們一家笈這武功秘茂,笈了兩百多年,現在有了希望,還不高興?卻去想那末來的事
情?咱們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夠回去呢一.」
這時厲盼歸早已整裝待發,幸虧有他進來催促,厲勝男才沒有再糾纏下去。厲盼歸留下
兩隻金毛俊看家,檢查了一遍地道的機關,他的母親則留在機關的中樞之地鎮守,佈置妥
當,料想孟神通這班人即算闖進來亦是無妨,這才放心離開。
島上的這座火山是個「死火山」,早已不噴火了。熔漿在火山壁上凝結成岩石,千奇百
怪。厲盼歸笈到了那塊三角形約有裂縫的岩石,和畫圖比對,一模一樣,但卻役法將它弄
開,晝圖上也沒有特殊的暗號。金世遺拔出那把寶劍,笑道:「且待我把這洞口弄大一
些。」厲勝男慌忙接住,叫道:「不可!不可!」
金世遺道:「怎麼?你有別的辦法開嗎?」厲勝男道:「你瞧這個裂縫的形狀好像匙
孔,可能是裡面裝了機關的石門,弄壞了就更難開了。」厲勝男看了半晌,忽地叫地:
「對,這裂縫似乎和那開叉的箭昭合,且待我拿來試試!」
那張大弓因為太過沉重,連同那三枝長箭,都還留在對面的那洞窟中,厲盼歸背了弓箭
出來,試了又試,有一枝箭果然剛好插得進裂縫,就像鎖匙恰巧投進匙孔裡一樣,但他插進
去轉了兩轉,仍是紋絲不動。厲盼歸大為喪氣,說道:「也許咱們是太過異想天開了!」
金世遺道:「不要弄壞裂縫,在別的地方試試著。」他爬上火山壁,在那塊岩石的上方
用刀一刺,那石層堅厚非常,震得他虎口流血,幾乎跌翻,拔出劍來一看,這把劍雖然鋒利
無比,也不過僅僅刺入幾分。以此看來,即算有厲盼歸的神力,也絕對無法攻穿石壁!
在他們束手無策的時候,厲勝男一直拿著畫圖沉思默想,這時忽地叫起來道:「這張晝
晝的是巨人射火山,叔叔,你何不試試用那文長箭射一射看!」一言提醒,厲盼歸喜孜孜的
捧起玉弓,說道:「有道理,有道理:到底還是你聰明!」
厲盼歸走出了百步之外,取好準頭,但見他右手如托泰山,左手如抱嬰兒,弓開如滿
月,箭去若流星,呼的一聲,那枝長箭正好射中石縫,火山上登時開了一道石門,原來這兩
扇石門重達萬斤,必須以這樣大力衝擊,才能震動機關,將它打開。厲盼歸剛才用箭插入去
試,全靠腕力,當然還不及大弓射出之強,力度不夠,是以不能開啟。
石門開啟的這一剎那,厲盼歸和厲勝男都是歡喜如狂,厲勝男叫道:「叔叔,門打開
啦!今日必然取得武功秘笈,可以告慰咱們的歷代祖先了!」厲盼歸想起自己父子兩代,父
親老死荒島,自己在這裡株守了幾十年,隔離塵世,而今亦已年將老邁!更想起萬家一家,
為了笈這武功秘笈,先後不知犧牲了多少人,歡喜之中又不禁感到心傷,但見他抬起頭來,
哈哈大笑,眼姬中滿是淚水!
興奮過後,厲盼歸忽感到手足酸軟,氣喘心跳。原來他射出了這一枝箭,已是用盡了全
身的氣力:金世遺替他背起那張大弓,心中想道:「也幸虧在這島上遇見了厲盼歸,要是沒
有他的神力,得了弓箭,也弄不開這兩扇石門。」
當下三人魚貫而入,石門裡是一條長長的申道,走到盡頭,又是一道石門,厲盼歸叫
聲:「苦也!」他疲勞未曾恢復,怎能搬弄得動那張大弓?
厲勝男將火把一照,叫道:「叔叔,你快來著,這裡有喬祖師遺留的手跡。」厲盼歸一
著,只見石壁上有十幾行字述,人石數分,剛勁有力,想是喬北溟當年以金剛指力在石壁上
書寫的,仔細一看,正是地想練而遠末練成的「大周天吐納練氣」之法。這種練氣之法,可
以在最短時間恢復本身真力。萬家所博的武功中本來有一門練氣之法,可惜殘缺不全,只是
一些初步的功夫,而今這石壁上所寫的練功秘訣,剛好可以銜接得上。厲盼歸本來有了根
底,依法練了一遍,登時精力恢復,竟似乎比剛才還強了一些。
厲盼歸喜道:「喬祖師真是神人,想來他在二百多年前,就已料到我進入此門,便不能
射出第二支箭了,所以先傳授我這大周天吐納神功。」
這道石門也像外面那道一樣,開有裂縫,有一枝箭正好可以配合。
厲盼歸叫厲勝男持著火把,站在石門的旁邊,他到甫道的另一端站定,瞄準目標,手挽
大弓,一箭射去,長箭射入裂縫,軌軋作響,那兩扇石門果然又打開了。
石門裡面又是一條長長的甫道,申道的盡頭仍有一重石門,石壁上有喬北溟手書的「大
周天吐納練氣法」第二段,一切都和剛才的一個模樣,厲盼歸依法練功,恢復了氣力之後,
跟著就射出了最後一箭,這道石門一開,眼前條然明亮,但見寶光耀眼,石室裡有個類似神
寵的東西,寵內有副骼縷端端正正的坐著,骼體的雙手執著一本書,室中堆滿珠寶,不問可
知,這骼鏤當然是喬北溟.他將自己平生所積聚的珠寶,和所著的武學奇書,伴著自己的骸
骨,都藏在這個隱秘的石室之中了!
厲盼歸夢寐以求的東西,突然在眼前出現,他心中的激動無以復加,這剎那間,竟然呆
了。
金世遺眼光一瞥,只見石壁上有幾行字跡寫道:「余平生有三大恨事,一恨不能與張丹
楓再決高下;二恨無衣缽傳人:三恨不能重回故土。有能為余了此三件心事者,即可取去室
中藏寶以及遺書。喬北溟臨終留字。」金世遺心中想道:「他臨死還念念不忘要向張丹楓大
俠復仇,他怎想得到死後二百多年,他的遺書方始給我們發現,不但張大俠的骨頭早已化
灰,他的後人也早已湮沒無聞了:後面這兩個心願,厲勝男倒可以給他辦到。」心念末已,
只見厲盼歸已奔入室中,在骼體手中取下那本武學奇書,厲勝男忽地失聲叫道:「叔叔,小
心!」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她話聲末了,忽聽得「波」的一聲輕響,喬北溟的骸骨
突然倒下,緊接著厲盼歸大叫一聲,也樸倒地上。那本「武功秘茂」片片散開,厲盼歸在地
上滾了兩滾,氣喘叮叮的叫道:「千萬不可觸那本書,快給喬祖師磕頭謝罪!」
厲勝男上去一看,只見那些紙片,片片空白,根本就沒有一個字!而且經過了二百多
年,紙質都快霉爛了。厲勝男失望到了極點,叫道:「叔叔,你怎麼啦?」厲盼歸連聲叫
道:「磕頭,趕快磕頭!」
厲勝男趕緊磕了三個響頭,還未曾抬起頭來,只見那石桌已經轉了一轉,在神寵後面發
現了一方玉匣。
金世遺和萬勝男走上去看。只見那神寵內有幾行字寫道:「你已遵命拜我為師,即是我
隔世弟子。我手上之書有毒,切不可觸,玉匣藏書力是真本,可用我留下太D_劍,剖開此
匣。你能尊師重道,吾心甚慰,所有遺物,盡付與你。隔世師喬北溟。」
原來喬北溟一生工於心計,他深怕來人的目的只是為了取他的這本武學奇書,而不肯替
他還了心願,所以臨死之時,還有這番佈置。要知武林之中,最重師徒的關係,因此他在神
寵前布下機關,必須磕頭之後,撇開體才能觸動機關,現出玉匣。若然來人只欲取書,那就
要中毒喪命!
其實他的這番心意,在石壁上所留的遺囑中也早已暗示出來了,他所列舉的平生三大恨
事中,第二件便是「恨無衣缽傳人」,來人若能體會他的意思,當然要先磕頭拜師。不料厲
盼歸因為發現遺書,一時旺喜,而且他的祖先厲抗天本來就是喬北溟的弟子,他們一家,世
世代代都是把喬北溟當作「祖師」,因此厲盼歸也就沒有想到要對喬北溟再行拜師之禮。這
正是由於他尊敬祖先,尊敬喬北溟「祖師」的原故,卻誰知忽略了武林的規矩,反而中了劇
毒!
厲勝男拿了玉匣,顯不得把它剖開,先去看望叔叔,這時厲盼歸已盤膝坐在地上,頭上
冒出熱騰騰均白氣,過了一支香的時刻,方始苦笑說道:「我大約還只能活三個月了。好在
終於取到了喬祖師的武功秘笈,就是死也值得了。你們待我死之後,就帶我的骸骨和喬祖師
的骸骨一同回去吧。」
本來喬北溟在假書上所塗的毒藥,乃是他苦心製煉,堪稱天下最厲害的毒藥,任是武功
多好的人,沾上一點,也要立即死!幸而過了二百多年,毒性大減,厲盼歸又是自出娘胎便
即練童子功的人,所以能把毒氣都迫著下降到腳跟的「湧泉穴」附近,凝聚一處,暫時不足
致命。
厲勝男是個懂得使毒的人,察看之後,沉吟說道:「叔叔不必灰心,你現在不過因為功
力尚末足以將毒氣從湧泉穴驅除出去而已,若然練了這武功秘笈,功力定會大增,說不定還
可以練成金剛不壞之軀呢,又何須懼怕?」厲盼歸眼睛一亮,透出了一線希望,然而他想了
一想,神色卻又黯淡下來,搖搖頭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書中縱有絕頂神功,只怕
對我亦已無助了。」
原來這毒藥厲害非常,厲盼歸用盡平生所積聚的功力,才能把毒氣追到腳跟的「湧泉
穴」附近,他既然要以全力來抗毒,當然就不能再分精力來練功了。而且他的功力今後只有
一天天削弱,毒氣也會一天天向上侵襲,估量最多三月,便會浸到心房,那時便是位的畢命
之期了。
厲勝男低首沉思,過了一會,面色忽然開朗,笑道:「叔叔,你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
二.」厲盼歸道:「怎麼?」厲勝男道:「我們可以本身的功力助你療傷呀。」厲盼歸搖了
搖頭,望了金世遺一眼,卻不說話。厲勝男笑道:「以世遺現在的功力,當然還和你差得很
遠,我更是無能為力。可是還有三個月的期限呀,在這三個月中,我們苦練喬祖師的武功秘
笈,焉知不能功力大增?」
厲盼歸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原來他所擔心的正是金世遺的功力還末夠助他跋毒
療傷,他和金世遺交過幾次手,估量以金世遺的功力,最多能令他再延長一年的壽命,而且
金世遺也將因此功力大減,島上有孟神通這一班人窺伺在旁,危險實在太大,所以他剛才疇
曙再三,遲遲不敢接納。
現在厲勝男提起了武功秘笈,厲盼歸沉吟半晌,說道:「你拿來給我著著,著有沒有一
種可以在最短期間令人功力大進的神功?」
厲勝男將玉匣俸了過來,同玉弓的玉質一樣,小小的一方土厘,竟有數十斤重,金世遺
拔出寶劍,劃了兩劃,只劃開了兩道淺淺的裂痕,後來以全身的內力凝聚劍尖,好不容易才
把玉匣剖開。金世遺好生駭異,小道:「要不是有這把寶劍,還當真弄它不開。喬北溟當年
也不知是怎麼樣放進去的。這塊寶玉我若能帶回中土叫巧手匠人打一副軟甲,將是最好的護
身寶物了。」
厲盼歸將那本「武功秘笈」仔細讀了一遍,足足讀了一個時辰,驚喜非常,讚歎不已,
說道:「喬祖師真是學究天人,讀了這一本書,許多武學的難題都已迎刃而解了!」厲勝男
急忙問道:「可有那種可以短期見效的神功麼?」厲盼歸道:「其中有一種正邪合一的練功
方法,世遺練了,三個月內,大約可以增強一倍功力!」
厲勝男大喜道:「這就行了:世遺哥,明天起你就開始照本練功吧。」眼光一瞥,忽見
金世遺神色似乎有點猶疑,但隨即便坦然說道:「為了叔叔,我一定勤練便是。」
原來喬北溟乃是二百年前無惡不作的大魔頭,金世遺實在不願做他的隔世弟子,但轉念
一想,除此之外,實是無法救厲盼歸的性命,只好委屈從權,心中想道:「除了救厲盼歸之
外,我決計不用從喬北溟遺書所學來的武功便是,反正我也沒有向他磕頭拜師。」
當下厲盼歸將喬北溟的遺骨拾人麻布袋中,他的功力還在,不過因為要用來抗毒,已不
能再背那張大弓,只好留在洞中。
走出山洞,只見夕陽如血,已是黃昏時分。厲盼歸急著向日新報喜,連夜趕路,將近午
夜,才回到森林中隱居之所。三人攀上大樹,厲盼歸忽然發覺那樹幹留有指抓的痕跡,心中
一凜,想道:「難道是孟神通已經來過了?」
三人從中空的大樹進入地道,金世遺提劍在前開路,厲盼歸押後,厲勝男提著火把走在
中間,提心吊膽的走了一會,剛剛走到外層地道的盡頭,金世遺忽地叫道:「這不是崑崙散
人?」
只見崑崙散人在牆角癱做一團,頭顱上開了個大洞,身上還插著幾支箭,早已死了,萬
冊歸道:「他中了機關,定是手觸石門的時候,被暗弩射傷,接著便給金毛梭抓碎頭顱的。
只不知孟老賊被擒了沒有!」
從西藏來的四個魔頭,以崑崙散人為人較好。如今亦已死於非命.金世遺頗有點為他惋
惜。崑崙散人的死狀甚是可怖,但大家想到孟神通也許還匿在洞中,更覺可怖,厲盼歸吸了
口氣,大聲叫道:「媽媽,媽媽!」石窟中只有他的回聲,竟然聽不到他母親的回答。
厲盼歸的一顆心幾乎要從喉嚨跳出來,腳跟立即一麻,那是毒氣向上侵襲的微象,厲盼
歸走了定神,趕忙推開石門進去,走了十來步,又發現雌金毛梭倒斃地上,待到進入第二重
石門,雄金毛梭的體也發現了!不問可知,能夠殺這兩隻金毛的只有孟神通,厲盼歸越發心
驚,想道:「他怎麼能夠深入腹地?難道媽發動了地道的機關,也困他不住:」
心念末已,忽覺一縷淡淡的幽香,中人欲醉,金世遺急忙開了呼吸,低聲說道:「這是
江湖上的雞鳴五鼓返魂香!」
厲勝男取出兩顆藥丸,分給厲盼歸和金世遺,說道:「這迷香好厲害,絕對不是江湖上
那種尋常的雞鳴五鼓返魂香。」厲勝男以單身女子,闖蕩江湖,隨時要防人暗算,所以囊中
常備有解迷香的藥丸,這時正用得著。厲盼歸的內功深厚,木來是多厲害的迷香也迷他不
倒,但他因為中了喬北溟留下的天下第一奇毒,因此要了一粒解藥。金世遺也可以不用,但
想到待會兒就要和孟神通惡戰,小心為上,那解藥雖然有一般臭味,也只好含在口中。
厲盼歸武功雖然極高,這時卻是心中慌亂,他接連叫了幾聲:「媽媽:」依然聽不到一
絲聲息。厲勝男道:「叔叔你好似走錯方向了,怎麼還末走到異門!」厲盼歸走了定神,苦
笑道:「我雙眼發麻,你帶路吧!」好在厲勝男懂得地道的機關,不久就走到地道中央的那
間石室,厲勝男渾身消出冷汗,暗自想道:「叔叔中了劇毒,又似六神無主,要是孟神通真
在這兒……」
心念末已,厲盼歸一掌推開石門,忽聽得一聲喝道:「站住!」孟神通果然在這石室之
中!
只見孟神通一手抓著那老太婆的背心,凶神惡煞般的站在當中,還有一個減法和尚,驗
上橫一道直一道約滿是傷痕,這時也正在發出陰沉沉的冷笑,顯得可怖之極:原來孟神通也
懂得一些奇門八卦的學問,他這次出海,又恰巧帶有一種極厲害的迷香,這迷香本是他的徒
弟姬曉風的,姬曉風號稱天下第一神偷,他所製煉的迷香,能夠在一里之外逃到敵人,而且
逢隙即入,有效的時間可以達到十二個時辰。因此除非對方的內功極深,百邪不侵,或者預
先服有靈效的解藥,否則沒有不著他的道兒的。孟神通收他做弟子之後,他送上幾枝迷香作
為拜師的禮物,孟神通本來不屑使用迷香,但覺得好玩,隨手放在藥物囊中,擄同出海,這
次恰好派上了用場。
孟神通在暗,他們在明。孟神通察知他們已離家去笈武功秘笈,立即邀了減法和尚和昆
侖散人前來,進入地道,施行暗算。
孟神通一進入地道口,立即便點燃了迷香,待到厲盼歸的母親聘出有人進入地道,剛剛
發動得一處機關,便給迷香迷倒了,所以只有崑崙散人被機關的暗箭射死,減法和尚臉上的
傷痕,則是金毛梭抓的。孟神通和減法和尚合力殺了兩隻金毛梭,再無阻得,直入石室,不
費吹灰之力,便把厲盼歸的母親擒了。
厲盼歸母親鎮守的那間石室,乃是地道機關的中樞所在,孟神通把機關全部毀壞,然後
在石窟中巡視一遍,看好了退路,這才回到那間石室,等候厲盼歸他們回來。
厲盼歸驟然見到母親落在孟神通的掌中,又驚又怒,孟神通冷笑道:「你敢踏上一步,
我立刻震裂你母親的心臟!」厲盼歸沉聲喝道:「你待怎樣?」孟神通哈哈笑道:「也沒怎
樣,我到這裡為的什麼,你應該早知道了,只要你把喬北溟的武功秘笈交出來,我絕不難為
你的母親。」
厲盼歸面色灰白,說道:「你讓我和媽媽說幾句話。」孟神通笑道:「你母親還活著,
你放心好了。」將一粒解藥塞入他母親的口中,又解開了她的穴道,喝道:「快生吩咐你的
兒子,把喬北溟的武功秘笈獻出來!」
那老婆婆恢復了神智,立即顫聲問道:「兒呀,你當真笈到了那木武功秘笈嗎?」聲音
之中充滿驚喜。厲盼歸末曾在塵世混過,根本就不懂得說謊,衝口便即答道:「多虧你侄孫
婿帶來了喬祖師的那幅畫圖。武功秘笈,兒笈到了。」那老婆婆道:「兒呀,你父親為它而
死,你也為它虛度了青春歲月,武功秘笈千萬不要給這賊人!我年已老邁,死不足惜,武功
秘笈,你定要保全!」孟神通大怒,立即再點了那老婆婆的穴道,說道:「好,你母親自己
願死,你願不願她死?」
厲盼歸一生與母親相依為命,怎忍心眼睜睜的看母親被害,但這武功秘笈卻又是他家世
世代代犧牲了不知多少人命所要求取的東西!
孟神通喝道:「我數到十下,你不答應,我和你母親一同畢命!」他也知道若殺了厲盼
歸的母親,自己也絕難逃得出去,所以他心中其實也有點害怕。
厲盼歸虎目流淚,立即說道:「一下都不必數,我給你便是!」孟神通哈哈大笑,說
道:「對啦,看你是個野人,孝心卻還著實可嘉,拿過來吧!」正是:
萬苦千辛求秘笈,哪甘奉送與仇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青島末傳雲外訊 玉釵難絹再生緣
厲盼歸取出了那本武功秘笈,踏上一步,便要交給孟神通,孟神通喝道:「止步,把書
攤開,掛在杖頭上。」他一手按著那老婆婆的背心,一手奪過了減法和尚那根禪杖,將禪杖
伸到了厲盼歸的面前。原來他怕厲盼歸的武功厲害,不敢讓他近身。其實厲盼歸天性純樸,
他一心救母,根本就未曾動過這個念頭。
厲盼歸悲憤之極,將書攤開,叫道:「書你拿去,快放我的母親。」就在這剎那間,孟
神通得意的笑聲剛剛發出,突聽得一聲慘呼,那老婆婆一口鮮血噴出,向前衝出幾步,突然
間便像一根木頭般的倒下來了!原來她為了免得兒子受孟神通的威脅,早已決心一死,來保
全這本武功秘復,就在孟神通和他兒子說話的時候,她張自運功,施展邪門的「天魔解體大
法」,自已震斷了全身經脈。孟神通全副心神放在那木武功秘笈上,並未察覺她暗中運功,
陡然間被她掙出了掌握,這一驚更是非同小鄙!
「天魔解體大法」是邪派中一種與敵偕亡的功夫,那是碰到了敵人比自己高強得多,或
者被敵人點了穴道,無法解開的時候,拚著一死,才使用的。「大法」用到盡時,自己的全
身經脈固然全部震斷,而敵人受這臨死的一擊,也是無法倖免。可惜厲盼歸的母親功力末
純,孟神通受它的陰力一震,立即將她推開,雖然留下內傷,卻未至當場身死。
那老婆婆突然吐血而亡,雙方都是大吃一驚。孟神通呆了一某,首先清醒過來,禪仗一
挑,將那本武功秘笈挑起,厲盼歸大吼一聲,和身撲上。孟神通的禪仗脫手擲出,同金世遺
的咽喉插去,一手抓到了那本武功秘笈。說時運,那時快,但聽得呼的一聲,厲盼歸一掌向
他的天靈蓋擊下,左掌揮了一個圓弧,也穿入了孟神通的臂彎之中,勾住了他的手腕。
孟神通使出了渾身本領,雙掌相交,聲如悶雷,一經接觸,五臟六肺都給震得好似要翻
轉過來,但雖然如此,他也發覺了厲盼歸的功力似是不如從前,孟神通無瑕思索,左臂也用
力一掙,「格坡」兩聲,雙方的腕骨都已折斷,那本武功秘笈給撕成了兩半!
就在這時,只聽得一片斷金毫玉之聲,震得石室裡嶗吩作響,原來是金世遺一劍將孟神
通擲來的禪杖削為兩段,立即搶上前去,挺劍向孟神通疾刺。
孟神通大喝一聲,使出了第八重的修羅陰煞功,掌心一翻,寒台陡起,金世遺被他阻了
一阻,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忽聽得「蓬」的一聲,厲盼歸的身軀晃了兩晃,突然倒
下地來,同時減法和尚好像發狂一般,雙臂箕張,向金世遺猛撲!
原來孟神通發覺厲盼歸的功力好似大不如前,他拚了全力,出乎意料的竟然震倒了厲盼
歸,他立即心生毒計,在減法和尚尾閣的「精促穴」一戳,將他一推,叫減法和尚替他抵擋
金世遺的寶劍,而他自己則從角落的暗門逃出去了!
孟神通那一戳乃是邪派中的「催精迷神」手法,減法和尚那根禪杖被金世遺的寶劍削
斷,正自震驚,做夢也想不到孟神通會在這個緊要的關頭將他犧牲,他被孟神通在「精促
穴」上一戳,登時血脈賁張.神智迷糊,惡狠很地向金世遺撲來。
金世遺喝道:「你要送死嗎?」減法和尚雙臂一抱,金世遺一劍刺穿了他的肩頭,但它
的上半身也破滅法和尚雙臂匝住,竟然動彈不得。原來這「催精迷神」的手法,能令人在神
智迷亂之後,全身的潛力都發揮出來,最少也比尋常增強了一倍,金世遺和減法和尚的功力
本來是在伯仲之間,減法和尚的功力突然增加了一倍,金世遺當然要受他所制了。
厲勝男見狀大驚,急忙叫道:「快把劍給我。」金世遺手指一鬆,寶劍當喇一聲跌落地
上,厲勝男連忙拾起,揮了兩揮,將減法和尚約兩條手臂全都斬斷,減法和尚發出裂人心魄
的慘叫,倒地身亡,血水噴得金世遺渾身通紅!
金世遺走了定神,這才發覺孟神通已經逃出石室,厲盼歸躺在地上,雙目火紅,險如白
紙。已是奄奄一息,這個時候他當然顧不得再去追孟神通,急忙俯身察著厲盼歸的傷勢。厲
盼歸嘶聲叫道:「不要顧我,你們趕快去追殺孟老賊,再遲就來不及啦!」
厲勝男要發動地道的機關,卻發現了機關的中樞早已給孟神通破壞,那是無法再阻止他
逃走了。厲勝男暗暗歎了口氣,走回叔叔的身旁,只聽得厲盼歸怒叫道:「你們為什麼不聽
我的話?」
厲勝男道:「叔叔,待你養好了傷,還怕孟老賊逃得上天麼?」厲盼歸喘了口氣,恨恨
說道:「我好不了啦!那孟老賊吃我擊中一掌,科他也是受傷不淺。世遺,你趁他傷還末愈
的時候,可以打得贏他,若不早早將他除去,待到他練成了武功秘笈的本領,天下無人能夠
制他:厲家的血海深仇,也休想報了!去呀,快去呀!你們要我死不溟目嗎?」
金世遺道:「叔叔,你放心,我們就去。」他心中環存著萬一的希望,一面勸慰厲盼
歸,口中說去,卻彎腰將厲盼歸抱了起來,正要檢視他傷在何處,忽覺厲盼歸的身子已是僵
硬如鐵,「上」的一聲,那半部「武功秘笈」從他的手中跌了下來,厲勝男一探他的鼻端,
厲盼歸的氣息早已絕了:可憐他的名字叫做「盼歸」,盼到了親人,卻回不了老家口
厲勝男壕陶大哭,金世遺和厲盼歸母子所虛的時日雖是無多,但感到他們天性純,撇開
勝男的關係不談,也是個很難得的朋友,這時見他們母子雙亡,心中方是好生難過。
厲勝男哭得眼中流血,迄是不肯停止,金世遺道:「人死不能復生,最要緊的還是替死
者報仇。你叔叔的遺言,說得有理,孟老賊在這島上,若不將他除去,死者固不能溟目,士
者亦難以安心。」厲勝男聽了他這一番話,這才收了眼淚,但仍然咦嚥著說道:「如今我真
是再也沒有一個親人了,今後我就只有倚仗你啦!」金世遺低下了頭,不敢接觸她淚光瑩然
的眼睛,他為厲勝男而感到辛酸,同時又感到心頭上的負擔更重了。
金世遺眼光一瞥,著到了地上那半部武功秘笈,說道:「勝男,這是你們萬家的寶物,
雖然只有半部,也許還有用處,你把它收好了吧。」厲勝男哀聲說道:「要不是這部武功秘
笈,我叔叔也不至於死在孟老賊之手!」金世遺一想,厲盼歸的武功本來是遠勝於孟神通,
若不是他為了取這部武功秘笈,就不至中了喬北溟所遺下的劇毒:若不是他中了劇毒,孟神
通又焉能殺得了他?再想到厲家世世代代被這部武功秘笈所累,弄到如今只剩下了厲勝男一
人,如此著來,這武功秘笈真是不祥之物!
金世遺是個容易激動的人,想到此處,幾乎就要去把那武功秘笈撕個稀爛,但當他拾起
來時,轉念一想,便壓下了自己衝動的情緒,仍然把那半部武功秘笈交到了厲勝男手上。
金世遺道:「你叔叔為了這部武功秘笈而亡,但你要為他報仇,只怕將來還得依靠這部
武功秘笈。刀可以殺人,也可以救人,只看你怎樣來用它。你還是把它先收好了吧。但願咱
們等下便笈得到孟神通,能夠不用這部武功秘笈更好。」
當下,兩人顧不得掩埋體,先去搜查孟神通的下落。出了地道不遠,便沒了孟神通的腳
印,這海島方圓百餘里,一眼望去,都是茂林叢草,怎知孟神通躲在何方?厲勝男道:「前
兩次叔叔帶了金毛梭去笈他,連金毛梭也嗅不到他的氣息,只怕咱們還要和他在這海島上同
處一些時日了。」金世遺心念一動,說道:「咱們先到海邊去看,看看咱們那隻船是否還擱
在那兒?」厲勝男道:「對,咱們守著那隻船,或者乾脆將將它更破壞多些,便不怕孟神通
逃走了。」
兩人奔到海邊,不由得叫聲苦也,原來他們想到的,孟神通也早已想到了,只見海中有
一隻木排、木排上有一個人,隱約還可以認得是孟神通,至於那隻大船,卻已是無影無蹤
了。
那隻大船本來是給減法和尚戳破了幾個大洞,船桅也已折斷,不能出海的了,哪知孟神
通為了逃命要緊,人急智生,索性將船的上孟全部毀壞,拋入海中,揀那完整無損的船板,
縛成了一個大木排,這時早已劃出大海中心,離開了岸邊數里了。
金世遺大叫道:「孟神通,你我死麼?你這只木排,一個浪頭就可以送你去見海龍
王!」孟神通的大笑之聲遠遠的從海面飄來,只聽他說道:「多謝你的好心,但我寧可去見
海龍王,若是海龍王不要我,哈哈,我傲幸回到中原,我就是天下無敵啦!」
原來孟神通做夢也想不到厲盼歸會喪在他的掌下,他自忖受傷之後,連金世遺也未必抵
敵得過,若給厲盼歸養好了傷,那就遲早都要送命,他焉敢在這島上再多留片刻?乘木排出
海,雖是危險到極,但終勝於在這島上束手待斃,因此他才毫不遲疑的拿生命去搏他一搏。
但孟神通這一走,對金厲二人,也是免了一重危險。要是孟神通知道厲盼歸已死,他只要笈
個隱秘的地方躲起來,金世遺在幾天之內未必笈得到他,他的功力深厚,靜養幾天,最少便
可恢復七八成,那時誰死誰生,更難預料了。
海風呼嘯,風聲中混雜著孟神通得意的笑聲,漸遠漸寂。不多一會,海面上只剩下一個
黑點,孟神通和它的木排已經看不見了。
厲勝男低聲說道:「嗯,死的死了,走的走了,這荒島上如今只剩下你和我兩個人
啦!」眼光中充滿著寂寞與淒涼,有氣無神的望著金世遺,似乎要從金世遺這兒得到一絲安
慰。
在金世遺的一生中不知曾經過多少大風大浪,但這一次,他的內心也感到顫慄了,孟神
通已把他們的船隻毀去,要想重回故土,那幾乎是絕望的了。除非是學孟神通的辦法,也造
一隻木排,但是自己可以拿性命冒險,卻不能令厲勝男也跟著自己冒險啊!
金世遺再一次避開了厲勝男的眼光,說道:「天快黑啦,回去吧。」厲勝男默默無言的
跟著他走,斜陽在海灘上畫出兩道長長的人影,時而分開,時而合一,金世遺望著自己的影
子,心中一片茫然。
難道這一生就要和厲勝男老死在這荒島上?重覆著厲盼歸同樣的命運?難道今生今世,
就永遠不能再見谷之華了?還有那對自己念念不忘的李沁梅?想到此處,金世還不禁黯然神
傷,恰然淚下。忽聽得厲勝男幽幽說道:「這林子裡好冷,好冷!嗯,世遺哥,都是我連累
了你!」
金世遺好像從一個惡夢之中破人喚醒過來,嚥下眼淚,低聲說道:「上天既要把我們的
命運連在一起,咱們就只好在這荒島中活下去,哪說得上是誰累了誰呢?」兩人不知不覺的
握緊了手,厲勝男臉色豁然開朗,說道:「我真不知應該怎樣謝你才好,世遺,你真的是這
樣想嗎?」
金世遺道:「我答應過你的話從來不會更改,你忘記了咱們已經結拜兄妹麼?為什麼還
要一再的和我說這些客氣的話兒?」厲勝男面上一紅,又低下了頭默默無言了。
夕陽落人海中,樹林裡又黑又冷,兩人的影子都給黑暗吞沒了,但金世遺心頭的陰影卻
永遠無法擺脫,人生的變化是如此離奇莫測,他想躲避的人卻偏偏被命運縛在一起,他想見
面的人卻偏偏被大海隔開,誰又知道今後還會有什麼離奇的變化?
是的,事情的確是難以預測的,比如說,金世遺就怎樣也料想不到,此時此際,李沁梅
正在為他招魂,為他流盡了傷心的眼淚,而中原的武林,也早已傳遍了他的死訊了!
原來那一日在嶗山榔下,李沁梅目睹金世遺所汞的船隻在海天雲影間消失之後,悲傷之
極,無論如何,也要出海去追尋金世遺,它的母親馮琳拘她不過,當然她不能讓女兒單獨出
海,只好用重金雇了一隻海船,和她同去。
馮琳少時,會被薩氏雙魔所擄,在貓鷹島住過一段時間,貓鷹馬和蛇島相鄰,她也曾到
過一次蛇島,雖然隔了多年,卻還記得力向。她估量金世遺出海,總不會毫無目的,他是在
蛇島長大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先回到蛇島。於是馮琳吩咐水手,按照她所指示的航線,駛
向蛇島。
船行十多天,距離蛇島還很遠,一日,忽然聽得遠處傳來的悶雷的聲音,轟轟不絕,馨
音的來處,正是蛇島那個方向。她還不知道是蛇島的火山爆發,但風濤險惡之極,水手們為
了保全性命,只好離開這個航線,又過了十多天,待到風浪平靜,然後再繞回去。這樣的耽
擱了許多時日,等到她們的海船抵達蛇島之時,已經是火山爆發之後一個多月了。
蛇島的景象令她們大大吃驚,島上的樹木都沒有了,往昔觸目可見的蛇群也沒有了,到
處都是死一般的沉寂,簡直是任何有生命的東西都毀滅了,冷縮後的岩漿形成了各種奇形怪
狀的岩石,好像是在一個神話的世界之中。
而更令他們吃驚的是在海灘上發現一條鯊魚的體,體已經腐爛,在鯊魚腹內笈到了金世
遺那根鐵拐!後來又在亂石叢中笈到金世遺的一些遺物,那是繳幸沒有被岩漿溶化的,其中
就有一根李沁梅的玉釵。這根玉釵正是李沁悔以前被孟神通囚禁之時,交給謝雲真拿去作為
憑信千向天山派同門求救,後來卻落在金世遺手中的。這裡面曲折的經過,李沁梅直到現在
還沒知道。
儘管她不知道其中經過,但笈到了金世遺的鐵拐,又笈到了金世遺的遺物,她怎還敢想
像金世遺還在人間?她拈起玉釵,當場巴暈了過去,待到醒來,已經是在回航的船上,幸好
有母親守護著她,給她百般慰解,她才有活下去的勇氣。
馮琳帶女兒回轉天山,春去春來,花開花落,一年、二年,現在第三年又過去了,時間
是最好的醫生,李沁梅心上的創傷在時間的流轉中漸漸減輕了,但是她仍然會時不時的拈起
那根玉釵,在無人處悄悄落淚。
這一天李沁梅燭自躲在房中,又將那根玉釵笈了出來,對著玉釵想起了傷心的往事。她
想起了和金世遺相處的那一段歡樂的日子,大家都是不懂事的大孩子,金世遺非常喜歡捉弄
別人,但對她總是百般呵護,她有時很欣賞金世遺的淘氣,有時又和他吵架,這一切歡樂的
回億,現在都已變成了傷心的往事了。她又想起了蛇島上的悲慘景象,正像一傷惡夢,她本
來是不忍心再想的,但這個惡夢卻時時侵擾著她,一閉上眼睛,就以看到一條兇惡的鯊魚,
張開血盆大口,將金世遺吞了下去。
三年來她也陸續聽到關於金世遺「生前」的一些事情,有人說他是和厲勝男一同出海
的。但厲勝男和谷之華的消息卻絲毫也沒有得著,好像這兩個人隨著金世遺之死,也突然失
蹤了。三年來她也聽到不少關於金世遺的議論,金世遺喪身蛇島的消息,從天山弟子的口中
傳播開去,震動了整個武林。有些人大為快意,有些人則大為惋惜,尤其是唐曉瀾。他看過
毒龍尊者的日記,猜想得到金世遺是為了消弭蛇島地下的火山災禍而去的,因此他在安慰李
沁梅的時候曾說過這樣的話:儘管金世遺不拘小節,得罪了許多人,甚至被人稱為「毒手瘋
丐」,但他這一死,卻表現了他的極其偉大的胸襟。
李沁梅想到了她姨丈對金世這身後的評論,傷心之中,也感到了些快慰,金世遺雖然死
了,但也因此而令對他有更多的瞭解,更多的懷念了。
李沁梅止自沉浸在回憶之中,突聽得腳步聲響,有人在它的房門輕輕敲了兩敲,李沁梅
怔了一怔,道:「進來吧!」抬頭一著,只見進門而入的正是她的師兄鍾展。
這三年來鍾展沒有離開過她半步,但卻從來沒有向她再提過婚事。這是馮瑛的主意,鍾
展是唐曉瀾唯一的弟子,金世遺既死,唐曉瀾和馮瑛都希望李沁梅能嫁給鍾展。但馮瑛理解
李沁梅的心情,也知道她的脾氣,在她悲傷末過的時候,若替鍾展提親。只怕會惹起它的反
感,因此不如讓它自然發展。沁梅是個胸無芥蒂的人,果然經過了三年的朝夕相處,對鍾展
雖還未談得上一個「愛」字,但已是和他親如兄妹了。
鍾展走進房間,見李沁梅的掌中露出一截玉釵,眼角的淚痕還隱約可見,心中不由得做
有酸意,想道:「金世遺已死了三年,她還是忘不了他。」他佯作不知,徵笑問道,「山峰
上新開了幾朵雪蓮,師妹,你怎麼老是悶在屋子裡頭,也不出去玩玩?」李沁梅道:「不知
怎的,我總是覺得懶洋洋的不想動。」鍾展道:「我給你說一件新鮮的事兒解悶。」李沁梅
道:「什麼新鮮的事兒?」鍾展道:「我師父那兒來了三位客人,你猜是誰?」李沁梅道:
「是誰?」
鍾展道:「一位是峨嵋派的謝雲真,不過他現在是代表丐幫來的;一位是邙山派的程
浩:還有一位是青城沛的蕭青峰。」李沁梅詫道:「他們三位聯袂而來,想必是武林中又發
生什麼大事了?」
鍾展道:「可不是嗎?咱們這裡好像世外桃源,江湖上已經鬧得天翻地覆啦!」李沁悔
道:「到底是什麼事情?」鍾展道:「丐幫的四大香主被害;丐幫幫主翼仲牟和青城派的掌
門韓隱樵受了重傷;邙山派的趙英華和趙英民兩兄弟也給人家捉去了!邙山沛的掌門曹錦兒
被人限她在明年燭臂神尼的忌辰自盡,而且指定要她招集同門,在邙山燭臂神尼的墓前自
盡,否則要把邙山派殺值乾乾淨淨!」
李沁梅不禁大為駭異,叫起來道:「有這樣的事情?是什麼人,居然這樣大膽!」鍾展
道:「丐幫在八月初三舉行開壇慶典的時候,有一個檬面人穿了喪服進來弔喪,丐幫一年一
度的開壇是個隆重的慶典,這個人一進門就哭喪,可不是成心搗蛋來嗎?四大香主登時圍著
他喝問,這幢面人說道:「我為什麼弔喪,等下我們的幫主和所有丐幫弟子都會知道,只有
你們四人已來不及知道了。」說了這幾句古怪的話兒,立即動手,閃電般的把四大香主全部
擊斃!」
李沁梅叫道:「這怎麼可能?丐幫的四大香主武功各有專長,在江湖士都算得是一流人
物,怎會一下子就給人全部擊斃?」鍾展道:「是呀,講起來令人不能置信,可是奇怪的還
在後頭呢!青城派的掌門韓隱樵是丐幫幫主翼仲牟的好友,這時恰巧也在,他們兩人一起上
去和那檬面人動手,不到一枝香的時刻,也都受了重傷,韓隱樵而且被打成殘廢,聽說現在
還不能動彈!」
李沁梅這一驚更是非同小鄙,要知青城派掌門韓隱樵乃是和她姨父唐曉瀾同一輩的人
物,內外兼修,武功已達爐火純青之境,尤以天羅步、天睪掌、天遁劍三種絕技冠於武林。
以他這樣的本領,和丐幫幫主翼仲牟聯手合鬥那個檬面人,還居然受到重傷,這簡直是不可
想像之事:這檬面人究竟是誰呢?
心念末已,只聽得鍾展續道:「這檬面人重傷了青城派掌門和丐幫幫主之後,仰天大笑
三聲,說道:「翼仲牟,你現在識得老夫的厲害了吧?要想報仇,明年三月十五日到邙山來
吧!」說到最後一個字,聽那笑聲,已在數里之外,丐幫弟子哪裡追得上他!只好先行救死
扶傷,但見四大香主已是軀體冰冷,臉上都籠罩著一層紫氣,脈息早已斷絕了,翼仲牟面色
難看之極,揮手叫道:「撤除慶典,立即派人去告訴掌門師姐,說是、孟---「
李沁梅失聲叫道:「是孟神通!」鍾展道:「不錯,正是孟神通。想來它是有心趁丐幫
舉行開壇的慶典前來挑,怕有人認出他的面目聞風遠避,所以檬面前來。」
李沁梅呆若木雞,半晌說道:「真想不到,這老魔頭又出現了!」自從馮琳最後一次在
嶗山和孟神通交手之後,三年來孟神通從未在江湖上露過面,李沁梅也以為他在海外失蹤
了。如今聽到孟神通再出來害人的消息,驚駭之餘,不由得又聯想起金世遺來。想金世遺和
孟神通同時出海,金世遺喪身魚腹,偏偏這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卻能活著回來,不由得悲憤
難名,欲哭無淚。
鍾展道:「師妹,你怎麼?」李沁梅拭了眼淚,說道:「我聽了心裡難過,嗯,現在好
一點了,你說下去吧,後來怎麼樣?」這種慘事,人人都會聽了難過,但李沁梅和丐幫諸老
並不相識,所表現的悲痛之情卻是有點逾份,所以鍾展也不禁有點驚奇,他怎想得到師妹是
借別人的靈堂來哭自己。
鍾展歇了一歇,繼續說道:「翼仲牟被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傷了之後,急忙派遣弟子去
稟告他的掌門師姐,那知孟神通又先了一步,丐幫弟子抵達琢縣趙家,孟神通已把曹錦兒的
兩個孫兒擄走了!」
李沁梅茂道:「坊走的竟是曹錦兒的孫兒麼?」鍾展道:「不錯,曹錦兒嫁給琢縣趙
家,趙英華、趙英民正是她最疼愛的兩個孫兒。孟神通不但擄走她的兩個孫兒,還限令她在
明年燭臂神尼的忌辰自殺:看來孟神通這次重出江湖,就是為了收拾邙山派的。翼仲牟以邙
山派的弟子身兼丐幫的幫主,所以連帶丐幫遭殃。」
李沁梅道:「丐幫和邙山派關係最深,不過說丐幫是連帶遭殃,那也不盡然。我媽大約
還未對你說過,丐幫的第十七代幫主周驥就是被孟神通殺害的,丐幫和孟神通更是有血海深
仇。」
鍾展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丐幫第十八代幫主,周驥的師嫂、鐵拐仙呂青的妻子謝雲
真這次親自前來。」呂青、周驥、翼仲牢三人都是甘鳳它的弟子,甘鳳池與丐幫十六代幫主
冷白濤是莫逆之交,冷白濤在生之時,深感丐幫人材凋落,恐防後繼無人,因此要甘鳳池的
弟子周驥投入丐幫,死後便傳位給他。待到周驥被孟神通害死,同驥的師兄呂青接位,成為
十八代幫主。另青死後,丐幫再奉甘鳳它的關門弟子翼仲牟為幫主,所以邙山派中甘鳳池這
一支派實際已是與丐幫合一,淵源之深,可以想見。
鍾展道:「丐幫和邙山派在武林中是兩大幫派,和其他各大門派,都有點淵源,孟神通
這麼一來,簡直是等於向整個武林挑戰了。」
李沁梅問道:「謝雲真、程浩和蕭青峰同來,可是想請我的姨父出山嗎?」鍾展道:
「不但是向我們天山派求援,其他各大門派,聽說他們也派有人去求援了。不過他們三人分
別代表丐幫、邙山派和青城派而來,對我們天山派那是特別重視的!」
李沁悔問道:「姨父決定了沒有?」鍾展道:「他們正在前面商議。」李沁梅道:
「好,我也去聽聽!」鍾展見她神情激動,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者是師妹從海外歸來之
後,對任何事情都似不惑興趣,現在卻對丐幫的事情如此關心,這是三年來從所未有的。
「或者可因此而轉移她對金世遺的思念吧?」他想。憂者是她可能因此而要到邙出去捲入這
場漩渦。
馮琳馮瑛兩位姐妹比鄰而居,李沁悔到了姨父家中,只見姨父唐曉瀾、姨母馮瑛和它的
母親正與那三位客人在大堂上商議,唐曉瀾面挾寒霜,神色非常沉重!
原來唐曉瀾正在考慮人選的問題,在各大門派之中,天山派和邙山脈的淵源最深,呂四
皺生前和馮瑛、馮琳並稱「三女俠」,和唐曉瀾更是情如姐弟,本來唐曉瀾是想親自出馬
的,但他現在已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人物,若是參加各大門派圍攻孟神通一人,未免有失身
份,是以一時之間,疇曙未決。
李沁梅和鍾展走進來,正聽得馮瑛說道:「你們放心,貴我兩派,休戚相關,實派有
事,我們斷無坐視之理。嗯,你看叫誰去走這一番?」後面這句話乃是向她丈夫唐曉瀾說
的。唐曉瀾未曾回答,李沁梅已接口說道:「姨父,我去。」
唐曉瀾沉吟說道:「你去嗎?好吧,你問你的母親,要是她讓你去,我不反對。」李沁
梅扯著母親的衣襟,一副撒嬌的神氣,問道:「媽,你和我去好不好?」
瑪琳笑道:「難得你這樣高興,好吧,媽就陪你去趁這場熱鬧,讓你也開開眼界。」
唐曉瀾和馮瑛也是這樣的心意:讓李沁梅去趁這場熱鬧,縱然冒些風險,也勝於她悶在
家裡。當下馮瑛說道:「妹妹,你這次帶梅兒前往,面臨大敵,須得慎重一些才好。」
馮琳哈哈笑道:「什麼大敵?孟神通我已和他交過兩次手了,也比我強不到哪裡去!」
唐曉瀾正容說到:「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以韓隱樵的武功尚自傷在孟神通手下,以此
看來,要麼就是孟神通當年和你交手末盡全力,要麼就是他在這三年中有了極大的進步,總
之是絲毫也不可輕敵。」
馮琳見唐曉瀾如此鄭重,只好表面唯唯稱是,心中卻實是不信。三年之前,她和孟神通
交手,試出孟神通的功力最少遠比她差三年的火候,這三年來她也有增長,縱算孟神通增長
得比她更快,最多也不過拉成平手,她哪裡想到孟神通已獲得了喬北溟的半部武功秘笈,經
過了三年的潛心苦練,孟神通已自信是天下第一人,要不然他怎敢有這個膽子闖這樣的大
禍,明目張膽的向整個武林挑戰?
唐曉瀾又同謝雲真問道:「其他各大門派,將派出什麼人來,已經知道了一些麼?」謝
雲真道:「我在動身之時,已經知道了武當派的掌門雷震於、峨嵋派的掌門金光大師都決定
親自參加。」
唐曉瀾道:「還有呢?」謝雲真道:「還有少林寺的監寺本空大師,腔恫派的長老烏天
朗都將親自參加。青城派的掌門韓隱樵現在正在養傷,已向他本派傳下法旨,由師弟辛隱農
暫代掌門,屆時要率領上下三代同門都來助戰。」
馮琳心想:「對付一個孟神通哪用得上這許多高手?」只聽得唐曉瀾說道:「我也該多
叫兩個人去。琳妹,你經過唐古拉山時,請你傳我的主意,叫經天夫婦也跑一趟吧!」
唐曉瀾的兒子唐經天和他的妻子冰川天女,在唐古拉山冰川天女原來所住的冰宮隱居,
自立門戶,近十年來,已經將冰川劍法和天山劍法熔於一爐,大放異彩,在武林中享譽之
隆,幾乎可以追上他的父親了。謝雲真、程浩和蕭青峰三人聽得唐曉瀾肯派他的兒子出山,
登時放下了心。
唐曉瀾又道:「琳妹,你們此去和孟神通交手,若是不能取勝。可代我約他單燭比試一
次,日期地點,由他選擇。」這話雖是對馮琳說的,但丐幫和邙山派既邀請了各大門派的高
手助戰,到時當然是和天山派的馮琳、唐經天等人聯手來對付孟神通。如今聽唐曉瀾這樣說
法,他竟是對這場蚌斗仍然沒信心,不但馮琳心中不忿,連謝雲真等人也覺得唐曉瀾太過慮
了。
馮瑛想了一想,微徵笑道:「曉瀾,再多派一個人去好不好?」唐曉瀾道:「你想派
誰,說吧:」馮瑛道:「這樣的大場面很難得遇,讓鍾展也去見識一番如何?」
唐曉瀾一聽便知其意,那是要讓鍾展有更多的機會去接近李沁悔,當下立即點頭說道:
說的是,鍾展是我唯一的外姓弟子,也該讓他在江湖上多一些歷練。」
當下計議已定,唐曉瀾留謝、程、蕭等人在山上住兩天,在這兩天裡他還要鍾展和李沁
梅複習一遍所學的武功,第三天才讓他們一起動身。
聚會一散,李沁梅便單觸去笈謝雲真談話。謝雲真到過幾次天山,李沁悔和她最熱,見
面之後。李沁悔便向她探聽谷之華的消息。原來李沁梅自從在孟家莊和谷之華同經患難之
後,兩人的交情便有如姐妹一般,李沁梅這次太D
面。
謝雲真聽她問起谷之華,神情卻似乎有點尷尬。
過了半晌,謝雲真方始說道:「這三年來,我也得不到她的半點音訊。」要知谷之華已
被曹錦兒逐出門牆,即是邙山派的棄徒了,儘管謝雲真翼仲年他們對這件事情,內心都不同
意曹錦兒的措施,但按邙山沛的門規,他們都不能和谷之華再有私人的來往了。所以,即算
謝雲真知道谷之華的消息,她也不會對李沁悔說的。
李沁梅有點失望,但隨即想道:「邙山派發生了這樣一件大事,各大門派屆時都要派人
前往邙山,這件大事,定然震動江湖,谷之華豈有不知之理?她是呂四娘的唯一傳人,儘管
她被曹錦兒逐出門牆,但邙山派的事情,她一定不會置之不理,我到了邙山,總可以和她會
面。」
這時謝雲真已發現了李沁梅頭上的玉釵,頗為詫異,正要問她,李沁梅已取了下來,笑
道:「謝女俠,你還認得這根玉釵嗎?這根玉釵就是我被囚禁在孟家莊之時,托丐幫在孟家
莊臥底的莊丁交給你的。」謝雲真道:「這件事情,我怎會忘記,但不知這玉釵怎的叉回到
了你的手中?」李沁悔道:「你先說你後來將這玉釵交給了誰?」謝雲真道:「那天我在新
安小鎮上碰到了金世遺和你的師兄鍾展,我本來要交給鍾展的,卻錯放在金世遺的房中。」
其實,謝雲真當時是有意將玉釵給金世遺的,因為孟神通十分難鬥,謝雲真對金世遺雖無好
感,但為了要得到他的暗助,所以要藉李沁梅的玉釵將金世遺引到孟家莊來。想不到當金世
遺到孟家莊之時,厲勝男早已把李沁梅救出去了。
李沁梅這才知道個中原委,想起當時金世遺為了自己,不惜性命之險,去惡鬥孟神通,
而自己卻一直沒有機緣和他見面,不禁悲從中來,潛然淚下,哽咽說道:「這是我在蛇島金
世遺的遺物中發現的。」
謝雲真勸慰她道:「人死不能復生,這世界上比金世遺好的人多著呢,你也不必為他太
迂傷心了。」李沁梅道:「儘管有人好過他,但他生前對我的好處,卻是除了我的母親之
外,誰也比不上的。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他。」謝雲真心裡想道:「真是人結人緣,金世遺這
等不近情理的人,李沁梅竟自對他念念不忘!」正感無言可以慰解,幸好鍾展傳唐曉瀾之
命,來喚李沁梅練劍法,為她解脫開這個尷尬。
李沁梅和鍾展用了兩天的工夫,複習所學過的武功,唐曉瀾親自指點,特別著重於臨敵
之時,在敵強我弱情況下的保身之道。鍾展自三年前在金世遺手下受過一番挫折之後,回山
即苦練劍法,他以前本來是不及李沁梅的,現在已經可以並駕齊驅,在內力方面,且勝過李
沁梅了。
第三天唐曉瀾夫婦送他下山,臨別之時,還一再叮囑馮琳,叫她千萬不可輕敵:又叮囑
李沁梅和鍾展,不可離開母親,沿途更不可生事。馮琳暗暗好笑,她雖然覺得孟神通打傷韓
隱樵有點出乎意外,也還未曾把孟神通放在心上。
時序正人初秋,明年三月十五才是燭臂神尼的忌辰,還有大半年的時間,不必急急趕
路。他們一行共有六人,其中蕭青峰和謝雲真江湖的見聞都甚廣博,馮琳一路上和他們談講
武林掌故、奇人異事,遇到風景秀麗之處,又總喜歡稍作停留,遊覽一番,著它的神氣,簡
直像是出門旅行,根本就沒有「如臨大敵」的感覺。程浩懸念本沛的安危,心中最為著急,
但他是晚輩,不便催促馮琳。李沁梅三年來一直悶在家中,這次下山,同伴既多,所談約叉
是她感覺興趣的事情,心胸自自然然的舒服了許多,憂鬱不解而自解,一路上和鍾展也有說
有笑了。馮琳見到女兒高興,自己更是開心。
這一日來到了念青唐古拉山,經過了那次地震之後,「天湖」仍在,上游那條湍急的冰
河則已填平,到達冰宮不必再用船隻逆流而上了。
第二日中午時分,一行六人攀上了念青唐古拉山的主峰,冰宮已經在望,在陽光照射之
下,整個冰宮泛出千萬道霞輝麗采,奇麗無濤。其中程浩從未到過冰宮,見此奇景,也忘掉
了憂慮,不由得嘖嘖稱賞起來。
馮琳笑道:「經天真會享福,冰宮修整得比前更美了。」李沁梅笑道:「全虧他娶了那
位天仙似的表嫂。」馮琳笑笑道:「你表嫂的父母有一座冰宮給地做嫁,我將來可不知拿什
麼給你。」李沁梅道:「媽,你總是歡喜拿我來開玩笑。」愉快的臉色忽然沉暗下來,馮琳
知道是勾起了女兒的心事,後悔已來不及,勉強笑道:「媽就是這老毛病,喜歡和你們年青
人開玩笑,你表嫂當年還曾因此惱過我呢。嗯,奇怪,為什麼不見侍女出來迎接,難道她現
在還在惱我不成?」正是:
神魔果是神通廣,又見冰宮作戰場。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冰宮一覺真成幻 夢境迷離是耶非
話猶末了,忽聽得冰宮中傳出緊密的鐘聲,群峰回饗,震耳欲聾。
謝雲真知道這是冰宮中報警的鐘聲,大為奇怪。心道:「誰人敢到太歲頭上動土,難道
是孟神通來了?」心念方動,馮琳忽地大喝一聲:「給我站住:」謝雲真尚未著得真切,陡
覺微風楓然,一條黑影一溜僅以的從她身邊掠過,就在這時,只見馮琳也凌空飛了起來,滿
空樹葉飄舞,那條黑影「哎喲」的叫了一聲,落下來時,已在半里之外,雪地上看得分明,
李沁梅叫道:「吸呀,是孟神通的弟子姬曉風!」原來馮琳剛才一抓沒有抓著他,立即便使
出飛花摘葉打入穴道的功夫,一大把樹葉撒了出去,她凌空躍起,摘葉飛花,動作一氣呵
成,快如閃電,但那條黑影僅僅是晃了兩晃,轉眼間又掠出十數丈了。
謝雲真看得心寒目眩,這等快捷的身法,饒是她屢經大敵,卻也沒有見過。心想孟神通
的弟摸,這時才發覺頭上壓發的玉蝴蝶不見了,這玉蝴蝶乃是價值鉅萬的尼泊爾王宮寶物之
一,想是被姬曉風施展妙手空空的神偷手法,從她身邊掠過之時,偷了去了。冰川天女當時
一心在於收回寶劍,所以被他愉去,到現在才知道。這玉蝴蝶當然不能和冰魄寒光劍相比。
失去也不可惜,但想到姬曉風的神倫手法如此厲害,冰川天女也不禁暗自心驚。
冰宮中隱隱傳來了兵器碰擊的聲音,馮琳道:「來得正好,待我們鬥鬥孟神通去:」一
行人等急急忙忙隨冰川天女進入冰宮,循聲往視,到了花園之中,只見一群冰宮侍女,正在
圍著兩個服飾奇特的人。
冰川天女道:「咦,我認得左邊這個是紅教密宗的高僧贊密法師。」要知冰川天女本是
尼泊爾的公主,尼泊爾以佛教立國,她兼有佛教大護法的身份,和西藏黃教的活佛、青海白
教的法王都有交情,其時西藏青海的黃教自教紅教三教統一,冰川天女和紅教雖然無甚往
來,但和他們教中的幾位長老也是認識的。紅教中的密宗人數最少,大都在寺中動修經典。
喇嘛教的各個教宗,密宗給人的印象雖然最為神秘,但外界的糾紛,他們卻是素來不肯沾惹
的。因此冰川天女一見贊密法師在場,不由得大為詫異,心想:姑且不論自己和喇嘛教三教
的交情,即以密宗的行巡和贊密大師的身份來說,要說他居然肯同流合污,與孟神通的弟子
來冰宮盜寶,那簡直是不可置信的事。但眼前卻是真實的情景,冰宮中的侍女正列成九宮八
卦陣形,將贊密法師和另一個番僧重重圍困。但見劍氣縱橫,寒光耀目,幾十柄寒冰劍連成
劍陣,潮水般的此起彼落向那兩人衝擊,贊密大師兀立如山,並不出手,但冰宮待友們的長
劍,到了他身前三尺之地,卻總是刺不進去。冰川天女正想喝令停止,忽聽得那個番僧大吼
一聲,猶如晴天起了一個霹靂,陡然間十幾柄寒光劍向天飛去!冰川天女吃了一驚,這是佛
門中的「獅子吼」神功,想不到這個番僧竟具有如此上乘功力,著來不在贊密法師之下。
馮琳道:「管他是誰,和孟神通弟子同來的就不是好人!」身形一起,越過兩座假山,
趕到場中,就在此時,只見唐經天已現出身形,攔住了那個番僧,朗聲問道:「兩位大師,
何故登門挑垃?」
那番僧氣得哇哇大叫,過了一會,火氣才稍稍平靜下來,說道:「你就是唐經天嗎?我
們來替孟先生下書,你不以禮接待,卻叫這些丫頭們來圍攻我,究竟是誰挑來了?」他的漢
語說得很生硬,但也還說得清楚。
唐經天詫道:「哪位孟先生啊?」贊蜜法師上前行了一禮,說道:「就是孟神通、孟先
生,我們是他派來下書的使者。」冰川天女聽得分明,不可置信的事情竟由他自己的口中證
實了,孟神通果然是大有「神通」,竟能令到紅教密宗的高僧贊密法師也聽他差遣!
唐經天道:「唔,孟神通?這個名字我倒是聽過,但我們和他風馬牛不相及,他叫你們
來下什麼書?」
那番僧冷笑道:「我只管下書,誰理會你和他有什麼瓜葛。書信擺在那兒,你不會自己
拆來著麼?」
馮琳怒不可遏,上前冷笑說道:「好呀,你們究竟是來下書的?還是愉東西的?或者是
兼有這兩者身份,既做使者,又做小偷?」贊密法師合什說道:「阿彌陀佛,請女施主出言
慎重,小僧豈是偷東西的人?」
馮琳冷笑道:「孟神通的弟子姬曉風愉了她的冰魄寒光劍,你們與他同來,不是同謀的
賊黨是什麼?口念彌陀,就可以賴得乾乾淨淨嗎?」
贊密法師面色徵變,冰川天女疑惑不定,上來說道:「冰魄寒光劍反正已追回來了,那
是姬曉風做的事情,不必再追究了。」
贊密法師臉上泛紅,說道:「我們實是不知道孟先生的信中說些什麼,姬曉風的所為或
者也另有因由,請諸位不要難為他,先看了孟先生的信再說吧。」他見冰川天女追回了寶
劍,只道姬曉風亦已遭擒,故此為他說情。
冰川天女道:「大師放心,既然是與大師同來的人,我們怎會將他難為呢。姬曉風我們
早已讓他走了。」冰川天女見贊密法師彬彬有禮,猜想其中必有原故,因此也就對他客氣幾
分。
唐經天聽著那番僧嘿嘿的冷笑聲,隨著他的目光著去,見園中有一座白搭,那是冰川天
女的母親按照尼泊爾的佛塔形式,建來供佛的,高達二十餘丈,最高一層有一個葫蘆形的尖
頂,極目看去,隱約可見尖頂上擱有一方拜匣,想來孟神通的書信便是裝在這拜匣裡輯。
以唐經天和冰川天女的本領,施展輕功上這白搭亦非難事,但至少也得一盞茶的時刻才
取得下來。唐經天心道:「不知他們怎樣上去的?想來他們上落這個白搭,定然不費吹灰之
力,時間極短,所以宮中這麼多侍女,誰都沒有察覺。我縱然將書信取了下來,只怕在輕功
上也給他較短了。而且我是主人的身份,依理也該陪客,不便離開。哼,他們這豈不是分明
來給我出個難題嗎?」另有一個辦法,是叫侍女拾級而登,將信取下,但這樣一來,時間要
得更長,豈不是更為丟臉?
唐經天正在禱藩,忽聽得馮琳冷笑道:「下書是這樣來的嗎?孟神通什麼東西,敢對天
山派如此無禮。好,且待我看他說些什麼,再與你們算賬!」說罷,解下頭上的紅頭繩;條
地向空中拋去。
馮琳將頭蠅信手一拋,看似毫不著力,其實卻是默運玄功,用上了最上乘的「飛花摘
葉」的功夫,只聽得嗤嗤聲響,那條頭繩竟似金色的鐵線蛇一般,夭矯飛騰,破空直上,轉
瞬間,陽光下只見淡淡的紅影,再過片刻,窮盡目力,連影子也不見了。園中數十冰宮侍
女,個個昂首向天,心中忱懾,不知馮琳弄的是什麼把戲,只見那番僧面色灰白,忽聽得錚
然聲響,塔頂上有件東西流星殞石般的跌了下來,站在附近的侍女拾起來呈給唐經天,乃是
一方小小的拜匣,拜匣上系有一條粗繩,馮琳那條紅色的頭繩,則在粗繩的上端打了個結,
竟似馮琳將這方拜匣從白搭頂上拉下來似的。
那番僧大驚失色,原來那方拜匣裝的就是孟神通的書信,由姬曉風以絕頂的輕功,用繩
子吊在佛塔那葫蘆形的尖頂上的,而今竟被馮琳用幼細的頭繩扯了下來,這正是與「飛花摘
葉」異曲同工的最上乘內功。馮琳露了這手功夫,那番僧的氣焰不由得減了幾分。
唐經天雙指一劃,宛如刀削一般,將拜匣當中剖開,取出書信,那方拜匣是用堅厚的檀
木做的,唐經天這手鐵指禪功,比之馮琳的「飛花摘葉」功夫,雖然尚是有所不及,但亦足
以驚世駭俗了。那番僧心道:「怪不得我在印度就聽說唐曉瀾是中國第一高手,連他兒子也
這麼了得,果然名不虛傳。」
唐經天剖開拜匣,將孟神通的書信取出,與冰川天女一同觀著,只見信中寫道:「武林
末學孟神通書致冰宮主人座右:久聞貴派劍法通玄,神功卓絕,老夫耄矣,亟欲一開眼界,
故此不揣冒昧,特遣弟子前來,借劍一觀,明年三月十五,當於邙山獨臂神尼基前奉還,區
區之意,亦正欲借此劍而促大罵也。」
在孟神通這方面說來,這封信已是客氣之極,但在唐經天看來,這封分明是孟神通的一
封挑戰書,不禁怒從心起,冷笑一聲說道:「孟神通的話未免說得太滿了!他雖然神通廣
大,但我們冰宮的寶劍也不是輕易就能給人取去的:不過,他要與我觀摩武功,卻也不必用
這等鬼鬼祟祟的手段,你兩個回去告訴他,明年三月十五,我準定依期到邙山向他領教,叫
他不必再派下三流的小賊來愉東西了:」唐經天說話之時,冰川天女向他遞了兩個眼色,他
卻沒有察覺。
贊密法師臉似寒冰,冷冷說道:「我的職責只是陪孟先生的高足來此下書,孟先生向你
們挑戰也好,要取你們冰宮的寶物也好,這全都與我無關。施主,你的說話未免對小僧責備
過重了。」唐經天這才發覺妻子向自己暗遞眼色,怔了一怔,陪笑說道:「大師休得誤會,
我這番話只是對孟神通說的。」這時再加辯解,更是欲蓋彌彰。
馮琳道:「是呀,想孟神通在江湖上也不算是無名之輩,要挑戰嘛,光明磊落的來挑戰
好了,實在周不著採取這樣鬼祟的手段。」她重覆唐經天說話的意思,更如火上添油。贊密
法師忽地回過頭來,面對馮琳,淡淡說道:「明年三月十五之期,不知女施主可也要到邙出
去看熱鬧嗎?」馮琳道:「怎麼?」贊密法師道:「若是女施主肯來的話,屆時,我想向女
施主討教幾招。」他本來要向唐經天挑戰的,但因為喇嘛教和冰川天女頗有淵源,著在冰川
天女的份上,改向馮琳挑戰。
冰川天女剛才之向丈夫連打眼色,為的就是不願和贊密結怨,想不到終於爆發出來,心
中暗暗叫苦,生怕馮琳說出更難聽的話來,幸在馮琳也知道贊密法師的身份,當下笑道:
「我正是為了要鬥一鬥孟神通,才到邙出去的。大師既然有意賜教,屆時我先向大師領教便
是。」正正式式的接受對方挑戰,並沒有再加上任何說話,令對方難堪。
冰川天女道:「我有一事未明,不知可不可向大師請問?」贊密法師合什說道:「女護
法請儘管賜問。」冰川天女道:「大師是得道高僧,不知何故甘願充當孟神通的使者?」贊
密法師淡淡說道:「世間各事,自有因果,緣法如此,劫數難逃。女施主對佛教的護持功
德,小僧一向欽敬,女施主與本派的交情,小僧也不會忘記,絕不至與女護法為敵便是。」
冰川天女滿腹疑團,仍然問不出所以然來。不過從他這番話中,倒可以聽出他之所以要約馮
琳到邙山之會再戰,乃是為了避免在冰宮交戰,這也是尊敬冰川天女的意思。
想不到一波末平,一波又起。贊密法師的挑戰剛剛告一段落,那番僧立刻哈哈大笑,朗
聲說道:「我可不必賣什麼人的交情,久仰天山劍法精妙,我現在就想向唐大俠領教幾
招。」不待唐經天答話,喇的一聲,就拔出了一口刀來。
原來這個番僧乃是印度第一高手龍葉上人的弟子,法號阿羅尊者,是受了尼泊爾王之
聘,有心來與唐經天為難的。現在尼泊爾王乃是冰川天女的表兄,當年為了冰川天女,曾興
師十萬,侵入西藏,後來在喜瑪拉雅山谷一場較技,尼泊爾請來的武士盡都敗陣,中國方面
的大軍又已開到,尼泊爾王才不得不接受和約,鳴金收兵。雖然如此,尼泊爾王對唐經天卻
是仇恨難忘,因此聘請了阿羅尊者,叫他去和唐經天決鬥一場,阿羅尊者也正想觀摩中國的
武功,樂得尼泊爾王的資助,便接受他的聘約,來到中國。
阿羅尊者的原意,主要觀摩中國的武功,倒並不想真個去和唐經天拚命,不過既答應了
尼泊爾王,總得找個藉口到冰宮來,與唐經天比試一場,一來著著名震中國的天山派武功有
何特異之處;二來不論勝敗,也可向尼泊爾王交差。此事被孟神通得知,孟神通以絕頂神
功,懾服了阿羅尊者,認為孟神通的武功比他的師父更強,希望得到它的教益,心甘情願受
他差遣,孟神通便派他做自己的使者,和贊密法師同往冰宮。這在阿羅尊者來說,也正好找
了一個藉口。
至於贊密法師以密宗高僧的身份,居然肯屈身做孟神通的使者,其中卻另有原由。原來
修羅陰煞功本來是密宗從印度傳來的,自明代中葉至今,失傳已將近二百年。贊密法師一心
想尋回本派失傳的武功,孟神通知他心意,便要他做自己的幫手,待到打敗了各大門派,令
得自己能夠成為武林中至高無上的尊聖之後,便答應將修羅陰煞功傳給他。贊密法師被孟神
通約二二口語所惑,終於也成了孟神通的使者。
孟神通最顧忌的就是天山派,這時他還有一樣神功未曾練成,在未有絕對把握之前,不
願親自到天山向唐曉瀾夫婦挑戰,派其他人去,又怕吃唐曉欄的虧,想來想去,給他想出了
一個法子,改向唐曉欄的兒子唐經天挑戰,他還怕唐經天不肯應戰,因此叫徒弟姬曉風施展
妙手空空的本領,偷了冰宮寶劍來激怒他們。待到明年三月十五之期,他各項神功均已練
成,即算唐曉瀾父子同來,他也不怕了。這封孟神通來說,已經是對天山派特別客氣,他向
其他各大門派挑戰,不是打傷他們的掌門,就是擄走他們的弟子,或者是肆意加以侮辱,迫
令他們應戰的。
孟神通深知弟子的神偷本領,以為必可手到拿來,哪知來了一個馮琳,使姬曉風功敗垂
成,而阿羅尊者與贊密法師也給唐經天發現,在冰宮受圍。
其時冰川天女正在追趕姬曉風,唐經天認不得贊密法師,把他們看作孟神通的爪牙,天
山、武當、少林三派鼎足而三,在武林中備受尊重,如今竟破人闖入冰宮,留下戰書,偷去
寶劍,唐經天焉得不惱?正因為他恨極了孟神通,又不知道來人身份,一時口不擇言,語氣
間得罪了孟神通這兩個使者。贊密法師和冰川天女有交情,涵養也較好,倒還罷了,阿羅尊
者卻氣得七竅生煙,把本來只想與唐經天彼此印證一番的念頭拋之腦後,當真要和他拚命起
來。
敵對的形勢已成,阿羅尊者言明要「領教」天山派的劍法,唐經天以天山派少掌門的身
份,當然不能推辭,他見阿羅尊者態度傲慢,心中也自有氣,當下拔出劍來,說道:「大師
還來是客,先進招吧!」
唐經天那把長劍乃是天山派兩把鎮山寶劍之一,劍名游龍,劍鋒在陽光之下,有如一吼
清水,清亮耀眼。阿羅尊者望了一眼,略有戒心,卻也不懼,傲然的微微點頭,一聲「接
招」,揮刀立劈。
這一刀劈出,隱隱挾有風雷之聲,剛猛無比,貶眼間,乃上的月牙已刺到了唐經天的胸
口,唐經天手腕一翻,隨手使出了一招「大漠孤煙」,劍往上撩,劍光閃爍,聲若龍吟,阿
羅尊者大吃一驚,急急收刀,已來不及,只聽得一聲斷金妾玉之聲,火星飛濺,阿羅尊者那
口彎刀,乃上的月牙,已給削去,刀口也缺了一處。
阿羅尊者這口刀乃是上好的鑽鐵混合烏金所,重達四十八斤,所以他初時明知道唐經天
使的是把實劍,也並不懼,哪知游龍劍乃是中國名列第二的寶劍(第一把寶劍是武當派的騰
蛟劍),神物利器,超出了他的估計。
唐經天出手便是天山劍法中的「追風劍式」,共分八八六十四式,每八個招式自成一段
落,一招既出,其他七招即接連不斷,有如天風海濤,迫人而來,刀光劍影之中,但見阿羅
尊者騰身飛起,唐經天第二招刺了個空,第三招阿羅尊者身形降下,劍鋒沾著他的鞋跟,他
的身子突然平射出去,唐經天劍似追風,身形如電,第三招未刺傷他,第四招第五招又跟蹤
急上,待使第六招之時,劍鋒又已觸到了他的背心,阿羅尊者反袖一拍,衣袖下半截被平平
整整的削去,唐經天的劍勢卻也被他拍歪了少許。說時遲,那時快,他縮在衣袖中的大手突
然便伸了出來,抓向唐經天的手腕口
這一招來得古怪絕倫,正是印度武功中特有的瑜伽功夫,但見他手臂一彎,竟然從絕不
可能的方位抓來,冰川天女在旁邊也不禁看得花容失色!
好在唐經天的劍術也揀到了最高的境界,除了功力較弱之外,幾乎可以及得上它的父
親,敵人從絕不可能的方位抓來,他也從絕不可能的情況之下避了開去。劍鋒一轉,第七招
從阿羅尊者的脅下穿過,第八招身隨劍轉,又一次的正面刺到了阿羅尊者的胸口!
阿羅尊者猛地大喝一聲,沉重的彎刀一拍拍下,唐經天心頭一顫,方自奇怪:「難道他
不怕我的寶劍削斷他的兵器?」陡然間覺得壓力大得出奇,刀劍已然膠在一起。原來阿羅尊
者覷準了劍勢,同時使出了「獅子吼功」,擾亂了唐經天的心神,用盡了全身的功力,乃板
貼著了無錢的劍脊。
唐經天這八招追風劍式,使得奇正相生,奧妙變幻,確是已盡得了天山劍法的精髓,但
他雖然開首佔了上風,卻也未能傷得對方,而且到最後三招,阿羅尊者還居然有守有攻,連
馮琳也不禁暗暗讚歎,不敢再小覷他。
這時刀劍相交,無聲無息,宛如暴風驟雨之後,突然平靜下來。但在場的除了鍾展和李
沁梅二人之外,其餘各人都是武學的大行家,著到此際,卻是運氣也喘不過來。原來此際乃
是二幾各以內家真力比拚,力強則勝,力弱則敗,唐經天的寶劍,和阿羅尊者那些奇妙的手
法都已派不上用場了。
過了一盞茶的時分,只見兩人的身軀都矮了一截,原來彼此都為了抵禦對方的壓力,使
出了千斤墜的重身法,膝蓋以下都沒入了泥土中了。
翼仲牟呼了口氣,說道:「兩人的功力大致相當,不必比了。」冰川天女向贊密大師施
了一禮,說道:「就煩大師與我下場,一同拆解如何?」
贊密大師合什說道:「女護法之言,正合貧僧之意。」他取出拂塵,冰川天女拔出冰
劍,冰劍一挑,拂塵一展,刀劍條然分開。只聽得「轟」的一聲,唐經天和阿羅尊者身形拔
起,腳下都留了兩個尺許深的洞,滿空泥塵,瀰漫如霧,唐經天離原地二丈左右,阿羅尊者
離原地三丈左右,定下了身形。兩人都似鬥敗了的公雞一般,面色灰暗,頭上冒出熱騰騰的
白氣!
唐經天擂劍歸銷.,拱手說道:「大師神功卓絕,佩服,佩服!」阿羅尊者黑臉泛紅,
還禮說道:「天山劍法,果然名不虛傳。」頓了一頓,眼光一轉,再向冰川天女施體說道:
「女護法這把寶劍更是世上無雙,今日令我大開眼界。邙山會上,若是有緣相遇,當再向女
護法領教。」冰川天女微笑道:「邙山之會,我是准走去的,領教二字,可不敢當!」贊密
法師道:「既然如此,後會有期,邙山再見。羊再見二字,尾音末絕,兩人的身形已越出花
園的圍牆去了。身法之快比之姬曉風雖尚有所不及,但想到阿羅尊者在惡戰之後,輕功仍然
這麼了得,眾人也不禁駭然日
兩人比試的結果,唐經天的雙足多陷入泥土兩寸,分開之時,阿羅尊者則比他多躍出丈
許之地,才穩得住身形,表面著來,可說是半斤八兩,旗鼓相當。其實阿羅尊者卻吃了點啞
虧,原來在冰川天女和贊密法師雙雙出手分開他們之時,冰魄寒光劍那股奇寒之氣,雖然傷
不了阿羅尊者,但他一時不能適應,被冷氣一沖,故此才多退出了一丈之地,心裡有所不
甘,是以臨走之時,叉百向冰川天女約戰。
唐經天歎道:「天下之大,正不知還有多少高人異士!我們以前以為中土的武學已經是
盡善盡美,如今看來,何殊井底觀天。即以今日而論,我若沒有這把游龍寶劍,只怕當真要
敗在這番僧手下。」馮琳笑道:「你也不必太過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這番僧的武功雖
然了得,比起你的父親和少林武當兩派掌門,那還差得頗遠呢。」
冰川天女道:「我不知道孟神通是什麼人,但照今日的事情看來,贊密法師和這個番
僧,都甘願做他的使者,聽他的差遣,想必他有過人的本領,邙山之會,咱們定要小心在意
才好。」翼仲年和謝雲真等人也暗暗擔憂,他們邀請各大門派助拳,起初以為只是對付孟神
通一個人的,如今才知道孟神通也在暗中網羅高手,替他助陣,這樣一來,邙山之會,勝敗
之數,就末可知了。
唐經天這時才有空閒和客人相見,翼仲牟將和孟神通結仇的原委,和孟神通在中原鬧得
天翻地覆的情形,一一告訴了他,唐經天道:「原來孟神通竟是有意向整個武林挑戰的,怪
不得他遣弟子來冰宮盜劍,立小先給咱們一個下馬威,好在寶劍未曾給他盜去,沒有失了天
山派的豐面。」說到此處,冰川天女輕咳一聲,唐經天才發現妻子神色有些異樣。
唐經天怔了一怔,問道:「有什麼不對麼?」冰川天女苦笑道:「寶劍雖然沒有給他得
手,可是我頭上那件壓發的玉蝴蝶卻給他盜去啦!」玉蝴蝶雖然遠比不上寶劍珍貴,給人盜
去,到底也是有失面子的事,唐經天想起剛才的話說得太滿,不覺面紅過耳,尷尬笑道:
「我還勸你們不要輕敵呢,我自己就先犯了這個毛病了。」馮琳道:「鼠竊狗偷的本領算得
了什麼,咱們到了邙山,一總向孟神通算賬便是。」話雖如此,她見過了姬曉風、贊密法師
和阿羅尊者的功夫之後,邙山之會,對孟神通能不能一戰而勝,她自己也覺得沒有多大把握
了。
當下唐經天夫婦將客人接.入冰宮,冰川天女和李沁梅多時不見,尤其親熱。金世遺本
來是冰川天女的朋友,李沁梅當初結識金世遺,就是由於冰川天女的關係的。如今季沁悔見
了表嫂,不禁又想起了金世遺來。唐經天正在問馮琳道:「姨媽,聽說你到海外去了一
趟?」馮琳搖了搖頭,輕輕說道:「我很後悔去這一趟。」唐經天眼光一瞥,見李沁梅雙肩
深鎖,鬱鬱寡歡,急忙轉過話題,不敢再問。
金世遺的死訊,唐經天夫婦也早已聽說過了,這時見馮琳母女如此神情,心知此事不
瑕,怕觸起李沁梅的傷心,不敢多問。冰川天女想起當年金世遺伴她過雀兄出,同行十冬日
的往事,對金世遺之死,也覺得十分惋惜,暗暗傷心。
當晚馮琳母女同處一室,李沁梅思懷往事,輾轉反側,過了三更,眼神疲倦,才蒙隴入
睡。蒙隴中又似到了蛇島,島上佳木蔥籠,奇花爛漫,忽見金世遺在花木叢中向著她拈花微
笑,李沁梅跑了過去,金世遺見著她,笑容突然消失,冷冷說道:「這朵花還給你!」花朵
劈面擲來,變成了一朵紅白兩色的大梅花,李沁梅叫道:「咦,你怎麼這樣待我?」就在這
時,突然間在金世遺的身邊又出現了一個女子,那是厲勝男。厲勝男惡很很的將她一推,喝
道:「不許你在這裡,不許你再見我的世遺哥哥!」李沁悔一肢跌倒,天旋地轉中,島上的
景色全都變了,樹木花草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海水淹了上來,金世遺和萬勝男雙雙撓
手,發出刺耳的笑聲,凌波飛去!李沁悔失聲叫道:「世遺哥,你不要走啊?」就在這時,
忽見她的母親匆匆跑來,大喝一聲:「小城,你還往哪裡逃?」李沁梅驚出了一身冷汗,睜
開眼時,母親果然站在床前,竟不知是真是幻!
只聽得母親說道:「阿梅,你也醒了?可受了驚嚇嗎?那是小賊,有母親在你身邊,不
用害怕。」李沁梅咬了指頭,覺得很痛,知道不是夢了,大為奇怪,急忙問道:「媽,你見
了什麼?」馮琳道:「我在蒙隴中似乎看見一個影子從這個窗口跳出去,我用燭台擲他,沒
有打著,這人的身法快到極點,或許是我的眼花,疑神疑鬼也說不定。你、你可有發覺什
麼?」李沁梅失聲叫道:「咦,難道這不是夢,是他、是他真的來看我了?」馮琳道:「你
做了什麼夢:哪一個他?」李沁梅道:「我、我看見了金世遺,他先頭向我笑,後來跑
了。」她本來還要講厲勝男的,不知怎的,心中對厲勝男極其憎惡,就不想再提她了。
馮琳扳起面孔,道:「胡說八道,人死焉能復生?阿梅,聽媽的話,媽只有你一個女
兒,你日夜胡思亂想,想壞了身子,叫媽操心。」李沁悔道:「我本來是做夢呀,但是你、
你卻真的見到了一個人影嗎?」
馮琳這時也糊塗起來,那人的身法太快了,她根本沒有著到他的面目,這時一想,不大
像姬曉風,武休中還有誰輕功這樣好的?因此她甚至懷疑是自己眼花,聽了女兒的話,突然
間心念一動,這影於果然是有點像金世遺!但這念頭一起,她立即又在心裡自己駁斥自己
道:「你想到哪裡去了?金世遺早已喪身魚腹,怎可能是他?女兒做夢,你也跟著做夢
麼?」
馮琳拾起燭台,點燃了蠟燭,周圍一照,並未發現失掉什麼東西,自言自語的笑道:
「若然我也給人偷去了東西,那可就真是笑話了!」李沁梅忽地叫道:「媽,我失掉了東
西:」馮琳吃了一驚,問道:「你失掉了什麼?」李沁梅道:「我醫在頭上的那根玉釵,
呀,在這裡,怎麼曾往這裡?」馮琳隨著女兒的眼光望去,只見那根玉釵端端正正的放在枕
頭旁邊,李沁悔道:「我記得清清楚楚,臨睡之時,我是舊在頭上的!」
從玉釵被移動的事情,可以證實是有人倫偷地進過這間屋子的了,馮琳不再懷疑自己的
眼花,但心上的疑雲則更加重了。這個人是誰?若是姬曉風的話,他為什麼將女兒頭上的玉
釵拔了下來,卻又不將它取走?這是什麼意思?馮琳推翻了第一個想法,這個人絕對不會是
姬曉風!當世高手,屈指可數,以他們的身份,若有這樣能耐,也不會開這樣的玩笑。這個
人究竟是誰?行徑為什麼這樣古怪?端的令馮琳百思不得其解!
心念末已,忽聽得冰川天女叫道:「姨媽,快來!」馮琳打開房門,問道:「什麼事
情?」冰川天女道:「你們到我房中來著,發生了一件怪事!」冰川天女見她們母女立即開
門出來,有點奇怪,問道:「你們還沒有睡嗎?」馮琳笑道:「我這裡也發生了一件怪事,
好像有夜行人到過我們這兒。」冰川天女越發驚駭,道:「是嗎?我們那裡也有人到過
了。」馮琳道「是不是失了東西?」冰川天女道:「不,是有人給我們還東西來了。」
她們邊走邊說,這時已進入冰川天女的房間,只見書案上端端正正的放著一件物件,正
是被姬曉風偷走了的那隻玉蝴蝶。唐經天站起來迎接,笑道:「姨媽,你說怪不怪?這個人
送還了東西,卻不肯和我們見面。」馮琳道:「你猜想是誰?」唐經天道:「當然不會是姬
曉風。我猜想這個人要不是前輩高人也定是我們的朋友,所以從姬曉風手裡奪回這件東西送
還我們,保全了咱們天山派的面子,這人情可真不小。但要是朋友的話,他卻為什麼採取這
樣古怪的行動,不肯露面?」冰川天女道:「姨媽你見多識廣,所以我們請求你來一同參
詳,這屋子保持原狀,窗子紋封不動,地上沒有腳印,玉蝴蝶照原樣擺在那兒,姨媽,你可
瞧得出什麼蛛絲馬跡嗎?」
馮琳道:「你們是怎麼發覺的?」冰川天女道:「我在蒙隴中見到一個背影,霎眼間就
消失了,我還以為是自己眼花,叫醒了經天起來察著,便發現了玉蝴蝶擺在那兒。」馮琳
道:「這情形和我們遇見的一樣,我也猜不出來。」唐經天歎口氣道:「咳,真是天外有
天,人外有人。這人要是敵人的話,我們還有命嗎?」李沁悔一直默不作聲,這時忽然問
道:「表嫂,你看這人的背影勺坷像有點熟識的嗎?」正是:
悠悠三載隔幽冥,是真是幻不分明。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