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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海玉弓綠》第3章
第十三回 壯志欲酬湖海願 知音誰識坎坷人

  少林寺的技擊之術,素享盛名,尤其是羅漢五行神拳,更是拳術中的瑰寶,這套拳術,

創自達摩祖師,千多年來,經過歷代高僧不斷改進,威力之強,無與倫比。這丘元甲乃是少

林監寺的高足,但見他身形一起,拳風便已劈面而來,金世遺用了一個「引」宇訣、順手一

帶,那股力道突然煞住,金世遺想「借力打力」並不成功,反而給他一個變招,手臂一拐,

拳頭突然橫裡打來。金世遺飛起了一個「齊眉腳」,卜的一聲,丘元甲的手腕給他的鞋尖踢

著,金世遺的腳底也中了丘元甲的一拳,雙方的身形都倒縱出一丈開外。這幾招有如電光石

火,當真是死生之際,間不容髮,但丘元甲僅只要應付金世遺,而金世遺在腳踢丘元甲的同

時,卻接連擊退了武定球、鍾展、盧道磷、林笙幾人的進攻,他用鐵拐湯開了武鍾二人的長

劍,避過了林笙的玉簫點穴,又以劈空掌震退了盧道磷,拳腳兵器輕功,一齊施展,比起丘

元甲之僅僅應付一人,那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但金世遺到底也中了他的一拳,武、鍾、林、盧四人精神大振,叫道:「丘兄,不可放

過了他!」五個人分估了東、西、南、北、中五個方位,將金世遺圍在中間,盧道磷喝道:

「金世遺,如今你知道邙山之下不容你放恣了麼?你賠不賠罪?」金世遺笑道:「好,你等

著,我給你賠罪來了!」話聲未了,倏的使到了盧道磷的面前,霍地一個「鳳點頭」,一個

「頭槌」磕下,但聽得「卜」的一聲,盧道磷的額角給他碰得墳起了好大一塊,額頭青腫,

好像突然長了一個肉瘤,盧道磷痛得眼淚迸流,急急避開。金世遺大笑道:「我給你賠罪,

你怎麼不敢受我的禮呵!」一個轉身,左手箕張,五隻手指似鋼抓一般,條的又抓到武定球

肩上的軟骨,喝道:「李沁梅的消息你說不說?」鍾展急來救護,青鋼劍一招「李廣射

石」,刺到了金世遺的背心,金世遺笑道:「你也應該略受懲戒。」反手一掌,掌勢飄忽不

定。鍾展一劍刺空,側身避時,正好挨了他的一掌,金世遺這一掌本要打他耳光的,結果卻

打中了他的肩膊,金世遺笑道:「好,瞧在你閃避得快,以及瞧你師妹的份上,這一記耳光

權且寄下了。」

  就在這時,丘元甲的一記「龍拳」亦已擊到,金世遺五指一抓,捏實了他的拳頭,把他

的猛力盡都消解,幸而林笙的玉簫來得及時,金世遺五指一鬆,用了一個「送」宇訣,丘元

甲踉踉蹌蹌的向前奔出幾步,才穩得住身形,這才知道剛才金世遺對付他實是未曾展出全身

本領,林笙識得厲害,玉簫一點不中,立即沾衣便退,但饒是他退走得快,被金世遺反手一

抓,也抓裂了一幅衣襟。

  片刻之間,金世遺連襲五人,鍾展叫道:「咱們並肩齊進,不可分開。」展開了天山劍

法中的「大須彌劍式」,將自己這邊的五個人護得風雨不透。剛才他們五個人分據五個方

位,分進合擊,雖然利於進攻,但防禦的力量卻是大大減弱,金世遺的身法比他們快得多,

驟然攻擊一方,其他的人救應不及,和單打獨鬥也差不多,當然大大吃虧。現在五個人挨在

一起,擺成了長蛇陣勢,集中了五個人的力量來防禦,實力大增。加以「大須彌劍式」是天

山劍法中最精妙的防禦劍法,通合於對付功力比自己高強的人,在鍾展的劍光防護之下,各

施絕技,武定球以奇詭的劍法,尋瑕抵隙,一有機會,軌冷不防的一劍剌出;盧道磷的鐵琵

琶彈撥勾壓,所使的招數,更是非常特別;林笙的玉簫點穴,雖然點不中金世遺,金世遺卻

不能不有所顧忌:還有一個功力最高的丘元甲,則以羅漢五行神拳協助鍾展防守,拳風所

至,飛砂走石,金世遺以單掌敵他雙拳,以一拐攔截其他四個人的四般兵器,剛剛打成平

手。

  可是他們五個人布成了長蛇陣勢,亦是有利有弊,好處是防禦堅固,缺點是只能防守,

不易進攻,因為大家都不敢離開同伴,上前攻擊,這樣一來,還是個挨打之局。

  金世遺殺得性起,哈哈笑道:「這一戰有點意思了!」也將全身本領施展出來,鐵拐指

東打西,指南打北,有如天風海兩,迫人而來,一陣狂攻猛打,打得這五個人都膽震心驚!

  這五個人中,林笙最為精靈,一見敗勢顯露,就打定了抽身之計,他眼光一瞥,本是想

先覓好退路,卻忽然瞧見了山坡上一棵大樹之下,有一個腰懸長劍的姑娘。林笙心中一動,

想道:「我曾聽過翼師兄言道,呂四娘師叔收有一個關門弟子,看這姑娘的佩劍,形式奇

古,似乎正是呂師叔生前所用的那把霜華劍;莫非她就是我呂師叔的衣缽傳人?」

  林笙猜得不錯,這個少女正是谷之華。她不放心金世遺,所以金世遺雖然叫她在茶亭等

候,她卻跟著來了。武定球和金世遺吵架的說話,都被她聽進耳中。呂四娘與馮瑛馮琳相交

甚厚,她當然知道李沁梅是馮琳的女兒,心道:「原來金世遺所說的緊要事情,就是要探問

李沁梅的下落。為什麼他卻從來不曾向我提過?」

  谷之華自思自想,隨即又在心中自己責備自己道:「金世遺是你的什麼人?他為什麼要

將他的事情都向你說?你和他只不過是見過兩次面的朋友罷了。」然而古語有云:「白頭如

新,傾蓋如故。」那意思是說,有的人相識了一輩子,仍然是像未瞭解的新朋友一般,有的

人在路上相逢,停車問侯,車蓋傾側,交談片刻,使成知己;相知深淺,本來不可以用時間

來衡量。何況他們的師門,有那麼深厚的淵源,谷之華在未認識金世遺之前,早已清楚了他

的來歷為人,而在金世遺的心中,呂四娘更是他唯一崇拜的偶像。更加上經歷了邙山的一場

風波,他們兩人見面雖然無多,交情卻非泛泛。所以恁是谷之華自行寬解,心中卻是未能釋

然。

  林笙瞧見了谷之華隱蔽在山坡上的大樹之下,斷定了她是呂四根的弟子,打好主意,激

戰中突然虛晃一招,逃出戰團,金世遺哈哈笑道:「本來不關你邙山派的事,是聰明的就早

早走開。」

  鍾展與武定球暗地埋怨林笙不夠義氣,盧道磷未曾瞧見谷之華,也覺得大惑不解。金世

遺越迫越緊,他們的陣腳更見動搖。

  谷之華止自思潮洶湧,忽見一個人向她跑來,怔了一怔,林笙已到了她的面前,氣喘喘

的說道:「是谷師妹嗎?我在邙山第三代弟子中排行十七,名叫林笙。」谷之華道:「哦,

原來是路師伯的高足。」待要稱呼他一聲「林師兄」,驀然想起自己現在已被掌門師姐逐出

門牆之外,黯然神傷,師兄二字到了口邊卻叫不出來。淡淡說道:「不錯,我叫谷之華。」

  林笙覺得有點奇怪,大聲說道:「師妹,你瞧見了麼?咱們邙山派的人正受著金世遺的

欺侮,若然在邙山之下給他打敗,咱們本派的面子可就要丟清光了。」谷之華道!「嗯,我

瞧見了。」林笙只當她不知道金世遺是什麼人,連忙解釋道:「江湖上有個綽號毒手瘋丐的

魔頭,正是他。他要搶一個天山派姓鍾的未婚妻子,居然敢在大路上攔截,不准他上邙山。

這件事咱們不能不管。可恨金世遺竟然將咱們邙山派的弟子也打起來,凡我同門,理應拔刀

相助,師妹,請你快點去吧。」

  就在這時,只聽得下面金鐵交鳴之聲震耳欲聾,但見金世遺鐵揚起處,武定球與鍾展約

兩把長劍給他震上半空,盧道磷大吃一驚要想閃開,已來不及,金世遺一聲笑道:「你這個

鐵琵琶倒很好玩,讓我瞧瞧。」只一抓,就把盧道磷的鐵琵琶劈手抓來,在鐵拐上一敲,當

當聲響,金世遺道:「不錯,不錯,聲音很好轉。」可憐盧道磷這件心愛的兵器被金世遺一

敲,竟變成了新月形的鐵環。

  丘元甲見情勢危急,搶上前來,雙拳齊出,左拳是「蒼龍出海」,右拳是「抱虎歸

山」,完全是拚命的招數,金世遺笑道:「打了半天,你也該累了,歇一歇吧!」丘元甲與

他拚命,他卻有心戲耍,因絕妙的手法,突然欺近丘元甲身前,在他腋窩一抓,丘元甲失掉

了鍾展的掩護,饒是他渾身本領,這一抓竟然躲閃不開,但覺奇癢難堪,全身酸軟,禁不住

笑出聲來,人也倒在地上。

  這一戰,天山邙山少林三派弟子,在金世遺的掌下一敗塗地,金世遺正自得竟狂笑,飛

身躍起,要抓著鍾武二人盤問,忽聽得谷之華大聲叫道:「金大哥,住手!」

  金世遺酒意未消,愕然回顯,但見谷之華與林笙急步奔來,金世遺說道:「咦,你怎麼

也管起我的閒事來了?」谷之華道:「在這邙山山腳,請你給我一點面子。」金世遺道:

「曹錦兒的氣你還未受夠嗎?你還要替她保全面子?」谷之華莊容說道:「我雖然不再是邙

山派的弟子,但我師父的墳墓卻還在邙山之上,這兩位朋友是到邙山來給我師父掃墓的,你

要盤問他們什麼事情,也該等他們下了邙山再說。」

  林笙聽谷之華說她已不再是邙山弟子,吃了一驚,谷之華道:「這位金大哥適才曾在邙

山上幫了你們掌門師姐的一個大忙,等下你們去問曹師姐自然明白。我勸你們也不要把他當

作敵人了。」邙山派的弟子面面相覷,盧道磷問道:「你犯了什麼過錯,曹師姐要將你逐出

門牆?」谷之華道:「你問你們的曹師姐去,我也不知道犯了什麼過錯。」

  金世遺喝道:「我看在谷姑娘的份上,今日讓你們過去,你們還囉哩囉唆,多問什

麼?」她知道谷之華甚是傷心,不願他們再挑起此事。盧道磷被他一喝,心中雖然憤怒,卻

是不敢多事,當然拾起鐵琵琶便走。武鍾二人早已離開,丘元甲悶聲不響,也跟著走了。

  這一行人去後,谷之華撇下了金世遺便走。金世遺追上去道:「咦,你怎麼啦?」谷之

華道:「你有你的去處,我有我的去處,有什麼啦?」金世遺道:「你剛才不是說你還未有

一定的去處嗎?」谷之華道:「我現在想起來了,我義父死後,我還未曾給他上墳,我要到

我義父家中探望一趟。請恕我不能陪你出海。他不能陪你尋人了。」

  金世遺怔了一怔,小道:「她怎麼忽然間對我冷淡起來?」谷之華道:「到了這裡,咱

們該分手啦,你還踉著我做什麼?」金世遺笑道:「你是不是為了剛才的事,生我的氣

了?」谷之華面上一紅,說道:「我憑什麼生你的氣?你我相識時日無多,你今日肯對我如

此幫忙,我已是感激不盡,還會生你的氣麼?」金世遺剛才與邙山派弟子為難,他以為谷之

華是為此事生氣,在谷之華聽來,卻以為他說的是李沁梅的事情,以至神色不甚自然。金世

遺頗為奇怪:「她怎麼好端端的會面紅起來?」心念一動,猜到了幾分,微笑說道:「谷姑

娘,我的出身和來歷,你早已清楚,但有一件事情你尚未知道,我欠了人家一筆債,至今未

曾償還,甚是耿耿於心。」谷之華本要和他分路,聽他這麼一說,好奇心起,停下腳步,問

道:「你對什麼事情都滿不在乎,卻會記著一筆債務,這筆債想來非比尋常?欠的是什麼

債?債主是什麼人?」

  金世遺道:「債主是一位小姑娘,她叫做李沁梅。」谷之華心弦顫抖,只聽得金世遺繼

續說道:「她也知道我的出身和來歷,大約是憐我的孤獨,她一直將我當作大哥哥看待。好

幾年前,我因為所練的內功,路子走得不對,眼看就要身罹走火入魔的災難,她為了救我,

費了無窮心力,幾乎連性命也陪了。」於是將他和李沁梅結交的經過,以及李沁梅怎樣為了

找尋他的蹤跡,冒險上喜馬拉雅山的故事都一一對谷之華說了。谷之華很受感動,熱淚盈

眶,讚道:「真是一位可愛的姑娘。」這時她方始明白.金世遺所負的是感情上的巨債。

  金世遺望了谷之華一眼,低聲說道:「她將我當作大哥哥看待,我他將她當作小妹妹看

待。可是我是一個注定了要在江湖上終生飄泊的人,她年紀太輕,還未能徹底的懂得我這個

人。她是名門正派的弟子,又有父親母親的寵愛,她應該過安靜幸福的日子,跟著我是不會

幸福的。你懂得嗎:」谷之華理解他的心情,衝口說道:「我懂得的。」隨即轉口說道:

「這位小姑娘現在還一直在找尋你,是嗎?嗯,那你怎可令她傷心?」金世遺道:「她現在

年輕,將來長大了她會明白的。我只能是她一個好哥哥,卻不會是,不會是……」谷之華知

道他想說的是「好丈夫」三字.不禁笑道:「那也未必。」

  金世遺鄭重說道:「那是真的。我是一個容易激動的人,這個世界對我很奇異.我也好

像總想要追尋一些新奇的東西,所以有時我又覺得這個世界好像對我格格不入。我似乎說得

太玄妙了,你懂得嗎?」谷之華道:「我懂得的,我並不是一個容易激動的人,可是我此刻

也好似有同樣的心情。」她之所以有這樣的心情.那是容易理解的,那是因為她剛剛受了重

大刺傷的原故。金世遺緊握著她的手道:「你比我勇敢得冬,我若是遭受與你同樣的遭遇,

我恐怕真的瘋了!」

  谷之華甚為感動,其實她這次受了這樣沉重的打擊,所以能夠支持得住,這固然是由於

她自幼即受谷正朋與呂四娘的薰陶.但金世遺的開解與鼓勵,他給她增添了不少勇氣。

  金世遺緊緊握著她的手,一股暖流,從他的掌上傳到了它的心中.谷之華低聲說道:

「金大哥,我懂得你,但你也不該傷害一個少女的心。」金世遺道:「所以這幾年來我一直

避開她,但現在卻又急於要見她了。你放心,我不會傷害她的。我一生一世都會像兄長一樣

愛護她。她年紀太輕,我要讓她知道,她應該尋求的幸福是什麼。」谷之華暗暗歎息,心中

想道:「你懂得自己,也懂得她,可是你卻不懂得一個少女愛慕一個人的時候,她是怎樣的

心情。苦海變成樂園。地獄也是天堂,你說這個是她的幸福,她又豈能相信e.」金世遺凝

視著她的眼睛,道:「谷姑娘,你想什麼?」谷之華道:「嗯,我是覺得那個少女可憐。你

什麼時候出海?」前後兩句不相連屬,金世遺怔了一怔,心想:「難道她改變了主意了?」

  說道:「大約在兩月之後。」谷之華道:「在什麼地方出海?」金世遺道:「準備在青

島嘮山腳下的一個海港出海。怎麼,你願意與我同行麼?」谷之華徵笑道:「不,我是想替

你打探李沁梅的消息,萬一在這兩個月之內,我探訪得她下落的話,我會趕到青島去見你。

不過這希望甚屬渺茫,只怕要等到你從海外歸來再說了。」輕輕的擺脫了金世遺的手掌,說

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咱們到了此刻也該分手了,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金世遺但覺心頭沉重如山,谷之華問他還有什麼話說,地想回答的是:再說三天三夜也

說不完!可是此刻他還能說什麼呢?他其實不能邀她一同出海,因為他還有厲勝男的約會。

要是她答應的話,他反而為難了。

  而他和厲勝男之間的事情,卻又是他曾向厲勝男允諾過,決不能對別人透露的。要說他

欠了李沁梅的債,同樣的他也欠了厲勝男的債。不同的是:李沁梅是他渴欲一見的債主,而

厲勝男則是他想盡辦法躲避,卻又不能躲避的債主!

  金世遺歎了口氣,道:「谷姑娘,你自己珍重,別人的誤解,一時的得失都不要放在心

上。」

  谷之華道:「好,你這幾句話勝於萬語千言,我會記在心裡。」

  兩人都自覺得心中難捨,可是卻終於不得不分手了。

  谷之華離開了金世遺,一路悵悵惘惘,想起自己的身世,其實和金世遺甚是相同。金世

遺在這世界上沒有親人,而她呢,則有父親比沒有父親更壞,她自幼即是孤兒,但現在卻才

真正嘗到了孤獨的滋味。

  谷之華悵悵惘惘,一口氣走了幾十里路,眼看紅日沉西,天色將晚,好在前面有個小

鎮,便趕到鎮上投宿。

  這是鎮上唯一的一家客店,內外只是兩進,總共只有五六間客房,鋪面、客廳、飯廳合

用,谷之華進店的時候,有七八個客人正在廳子裡吃晚飯,忽見一個漂亮的少女進來,登時

都亮起了眼睛。

  客店的掌櫃是一個怕事的老頭兒,見谷之華是個單身女子,且又腰懸佩劍,有點顧慮,

期期艾艾的說道:「小店的房間都,都……」他本來是想說「都客滿了」,但眼前只有寥寥

幾個客人,不便扯謊,於是改口說道:「都,都已給客人定下了。」這小鎮歆不是交通要

道,達官貴人又不會住這種地方,一聽便如是假。,谷之華也有一些江湖經驗,猜到了主人

的心意,微微笑道:「既是定下,客人今晚未必使到,先挪一間給我吧。」掌櫃忙這:「這

可不行,若是客人到了,我們要賠雙倍的定金。」谷之華笑道:「我給你三倍房錢。」伸手

到懷裡一掏,豈知她這次走得匆忙,根本連衣物都沒有收拾,隨身並沒帶有銀子,只有幾顆

作為飾物用的金鈕扣,她前幾天檢了出來,想釘在一件汗衫上的,無意中藏在身上,便掏了

一顆出來,說道:「你給我一間上房,弄幾味小菜,有多的給你。」這顆金鈕扣有一錢多

重,足值五兩銀子。掌櫃倒是個識貨的人,在手裡一掂,便知是十足的亦金,雖然因此疑心

更重,但卻敵不過金子的誘惑,登時換了笑容,連忙說道:「行,行,我把王大官人定的一

間客房讓給姑娘便是。」

  小鎮上幾曾見過這樣闊綽的人,且又是個漂亮的單身女於,但聽得客人們鄱在竊竊私

議,谷之華也不放在心上。忽然在嘈嘈雜雜的議論聲中,聽得有人用江湖「唇典」【術語】

說道:「大師兄,你瞧這女子是什麼路道?」另一人道:「別管閒事,她不是咱們所要找的

正點兒!」先前那個人道:「江湖上會武功的女子有限,或者有些關係也說不定。」他的向

伴噓了一聲,原來谷之華正在轉過頭來看他們。但見兩個相貌頗為特別的人,一個是高個

子,太陽穴徵徵凸起,另一個身材發胖。眼光卻炯炯有神,那個胖子的臉上正流露著一副不

以為然的神氣。原來此際他心中正在想道:「大師兄也忐謹慎了,咱們說得這樣細聲,且又

是用江湖唇典,難道還怕這女子聽了去嗎?」他豈知谷之華學的是上乘內功,耳目都比常人

靈敏十倍,早已將他們的說話,聽得清清楚楚。

  谷之華進了房間,細細一想,但覺這兩個人的對話,可疑之處甚多。

  聽他們的說話,他們似乎是要尋找一個會武功的女子,而這個女子又不是他們怎樣熟悉

的人,並且從語氣之中隱約可以感到,這個女子大約是他們的仇敵。

  谷之華在他們的對話裡發現了幾個可疑之點,第一,他們對於所要尋找的女子,既然並

非熟悉,卻又何以含有敵意?這女子是他們的仇敵呢?還是他們僅僅是代友尋仇呢?第二,

誠如他們所說,江湖上武功好的女子有限,谷之華在心中一算,現在武林之中,武功最好的

女子要算是馮瑛、馮琳姐妹,且又隱居天山之上,縱使有人與她們有仇,也未必有膽去找她

們,更不會請這樣的兩個人在江湖上盲目亂找。除了馮瑛馮琳姐妹之外,其次便是冰山天女

與她們的掌門師姐曹錦兒,這兩個人也還不配做她們的敵手。冉其次是四川暗器名家唐賽花

婆媳,這兩人年紀大老,媳婦也已有五十開外,早已閉門封刀,不在江湖行走,縱有仇家,

他不至於到這個時候才去報仇,而且也不應在江湖尋找。谷之華算來算去,將黑白兩道中有

名氣的女子都算到了,不是這樣不對,便是那樣不對,似乎沒有一個像是這兩個傢伙所要尋

找的人。最後想到了李沁悔,但李沁梅年紀輕輕,又一向在父母庇護之下,從不會在江湖上

鬧事,她又怎會輕易結下仇家?

  谷之華想來想去,猜想不透,心中啞然失笑:「我自己的事情還管不了,何必費神去多

管江湖上的閒事。」

  想起了自己的事情,谷之華心緒不寧,自己已被逐出邙山派的門牆之外,等如無家的孤

兒,今後將向何處?但念頭一轉,又想到了金世遺,金世遺不是早已在江湖上飄泊了十多年

嗎?還不是那麼過了。

  可是她日間受了那麼重大刺激,雖然自開自解,終究心亂如麻,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總睡不著,她覺察好幾次有人從她的房門口悄悄走過,她自己也知道她進店之時,摸出金鈕

扣當作房錢,犯了江湖上「錢財不可露眼」之忌,但她身懷絕技,卻也不以為意。

  靜夜之中,忽聽得有談話聲音傳入耳鼓,正是那兩個人的聲音。這間客店地方俠窄.谷

之華和他們雖然隔了三個房間,但她耳朵極靈,對他們微細的話聲仍然隱約可辨。但聽得一

個聲音說道:「聽說昨日是獨臂神尼的五十忌辰,武林中人前往祭掃的不少,莫非那個姓李

的女子也去了?」另一個聲音道:「她若是前往邙山,咱們就不可到邙山上追蹤。只可在這

裡等候。」先前那聲音笑道:「呂四娘已死,尚何須對邙山派如此懼怕?」谷之華心頭一

震,既是「邙山派」,又是「姓李的女子」,不禁特別凝神,可是這兩個人的聲音愈說愈

小,斷斷續續,聽得不大清楚。谷之華索性起來,到他們的窗下偷聽。

  只聽得一個略帶點沙啞的聲音問道:「大師兄,聽說你見過那個姓李的女子一面?」那

個被他稱做「大師兄」的人說道:「師父那天晚上將她擒獲之時,我正在旁。」師弟問道:

「那麼你見面之時,一定會認得她了。」「大師兄」笑道:「這個當然,要不然師父怎會把

這件差事交給我。」「不過,我聽說天山派有一種可以改容易貌的靈丹……」「那其實是邙

山派甘鳳池的,後來才將製煉易容丹的法子教給了天山派的唐曉瀾。」

  師弟道:「見聞廣博,我當然還不及你。不過這一點無關重要,總之天山派也有易容丹

便是了。」「大師兄」又笑道:「我明白你肚子裡打的主意,你是看中了前房那個女子,想

去撩撥她,所以要找個藉口,是也不是?」「不是藉口,想那姓李的女子既是天山派的,你

焉知她不會改容易貌?前房這個女子年紀看來也不過二十歲左右,而且腰懸寶劍。還有一

點,她用金子當作房錢,一看就知道是個不懂世務,剛出道的雛兒。這種種跡象都與那個姓

李的女子符合,我看八成就是那個姓李的女子。」

  大師兄道:「胡說,縱使她易容換貌,身材的高矮也改變得麼?眼神中顯露出的武功深

淺也改變得麼?你看不出,我是看得出的。總之不是那個前房的女子,你休得惹事生非!」

師弟「咦」了一聲道:「就是我去惹事生非,師兄,你也犯不著生這樣大的氣呀!本門中可

並沒有這些清規戒律,說是不許去撩撥女人的。」

  谷之華聽得怒氣暗生,小道:「好,我非懲戒你一下不可。」

  只聽得那個「大師兄」沉聲斥道:「我說你真是瞎了眼睛,這個女子的武功比那個姓李

的還要厲害得多,我都不敢惹她,你敢去惹?若是惹得起的,還輪到你麼?」谷之華起初當

這個「大師兄」是個比較正派的人,豈知同是一丘之貉,但也有點佩服他的眼光厲害,一眼

看去,就居然能夠知道對方武功的深淺。

  師弟噤不敢聲,過了一會,似乎有點氣憤的道:「經過了金世遺上次這麼一鬧,大師

兄,你的膽子好像小許多了。可是就算金世遺那麼大的本領,不是也傷在咱們師父的手下

麼?師父說他不死也得殘廢。天下人都怕金世遺,金世遺則要怕咱們的師父,而你呀,你卻

是什麼人都怕!」

  大師兄道:「你踉師父學了幾年本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當今天下,武功高出咱們師

父的人,也還有好幾個呢。就說金世遺吧,我也不大相信他就會因此殘廢。我猜想那個姓李

的女子八成是他帶走了的。」師弟道:「你竟然不信師父的話?師父說的,還能有假?」

「你不知道,我試過金世遺的武功。還中過過他的暗器,幸而那是沒有毒的,至今想來,尚

有餘怖!」

  原來這個「大師兄」就是孟神通的大弟子項鴻,另一個則是在他門下排行第十一的弟子

瞿修。

  那日金世遺大鬧孟家莊,金世遺固然受了他的修羅陰煞功所傷,但他他中了金世遺的毒

龍針。當金世遺、翼仲牟、厲勝男那一班人走了之後,孟神通因為蹤跡已露,且又身受毒

傷,怕丐幫的人再來尋仇。便舉火焚莊,率領家人弟子躲避到太行山一個早已佈置好的隱秘

山谷,準備傷好之後,再苦練他的修羅陰煞功。

  在他心想,以為金世遺不死也得殘廢,至於厲勝男,雖然是他最恐懼的仇家的女兒,但

年紀尚輕,本領未足,也還不怎樣放在他的心上。最令他擔心卻是李沁梅逃脫的事情,自呂

四娘死後,天山派的唐曉瀾便是武林的領袖,若給李沁梅逃回天山,惹出了唐曉瀾、馮瑛、

馮琳等人與他作對,那可要令他食不甘味,寢不安忱了。何況,李沁梅還不一定要逃回天

山,請出父母才能與他作對,天山派交遊廣闊,李沁梅隨處都可以邀請武林中的前輩與他為

難。雖說孟神通所害怕的只是有限幾人,究竟是個麻煩。

  因此他在太行山的幽谷之中,一面加緊運用玄功療傷,一面派出他的師弟陽赤符和大弟

子項鴻、二弟子吳蒙等人,分成幾路,去追截李沁悔,項鴻和瞿修乃是一路,無巧不巧,恰

好在這小客店中遇到了谷之華。

  谷之華卻不知道孟神通曾囚禁過季沁梅的事情,因為金世遺不願撩起她的傷心之事,故

此對於有關她父親孟神通的事情,避免多談,日間他向谷之華談及結識李沁梅的經過,也避

開了她被囚孟家莊的這一段。

  可是,金世遺大鬧孟家莊的事情,卻是谷之華聽說過的。這時她從項鴻與瞿修的對話

中,聽他們講到了「那個姓李的天山派女子」,又提起了金世遺,他們談話的聲音雖然細如

蚊叫,卻有如在她頂上響起了焦雷,登時令她驚得呆了。

  這個「天山派的女子」當然是李沁梅了,金世遺曾因此到過囚禁李沁梅的人家中大鬧,

那麼這個人是誰,以谷之華的聰明當然一猜便著,但她卻不敢去想,甚至在心裡也不敢將這

個名字說出來。

  驚恐中谷之華的腳步踏出了聲響,就在這時,項鴻倏的將窗門推開,一掌打了出來,谷

之華但覺一股陰冷的寒風突然襲到,不禁失聲叫道:「修羅陰煞功!」項鴻的「修羅陰煞

功」只練到第二重,以谷之華的功力當然不是懼怕他的修羅陰煞功,但是卻因此證實了他們

是孟神通的弟子,她懼怕的是這個她從未見過面的生身之父,邪派中有名的大魔頭孟神通!

  說時遲,那時快,房間裡項鴻瞿修二人早已躍出,項鴻沉聲喝道:「你也知道修羅陰煞

功的厲害了麼?」呼呼雨聲,又是兩掌拍出。

  項鴻的修羅陰煞功雖然只練到第二重,還未有傷人立死的本領,但隨著掌風發出的那股

陰寒之氣,也可以令人元氣傷損,若是內功根基不夠紮實的人,被那股陰寒之氣侵入,當場

就會筋酥骨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兒。

  項鴻早已看出谷之華的功力不凡,這兩掌未必能夠將她打傷,可是卻絕對料想不到,她

竟然不閃不躲,反而迎了上來,項鴻一掌打去,谷之華明明就在他面前,不知怎的,卻打了

個空,谷之華一聲冷笑,用了個小擒拿手法,倏的就抓住了他的肩頭軟骨。

  這時只要谷之華掌力用實,將項鴻的琵琶骨捏碎,項鴻的武功就要被她廢了,但谷之華

心性仁慈,根本就沒有想到要下這樣的辣手,她只是想把項鴻制服,好迫他說出李沁梅的消

息。項鴻既是孟神通的弟子,武功亦自不弱,一覺不妙,立即用了一招「脫袍解甲」,肩頭

一沉,但聽得「嗤」的一聲,項鴻的衣裳雖然被撕去了一大片,可是卻已從谷之華的掌握之

中掙脫出來,一脫身立即便是反手一掌。饒是谷之華閃避得快,臂彎的「曲池穴」他給他的

指尖點了一下,登時覺得一陣酸麻,不由得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

  瞿修不識厲害,見谷之華被師兄點中,料她縱有閉穴的功大,那修羅陰煞功的寒毒之氣

也定能把她傷了。當下縱聲笑道:「我們不去惹你,你卻來惹我們,你既送上門來,我也就

不客氣了。哈,哈,這樣漂亮的小娘兒往哪裡找?」和身撲上,要檢便宜,笑聲未畢,只聽

得「啪」的一聲,被谷之華清脆玲瓏的打了一記耳光,谷之華恨他口舌輕薄,這一掌打得委

實不輕,打得他臉孔開花,門牙也掉了兩個!項鴻急來援救,谷之華喝道:「你也吃我一

掌!」使出玄女掌法,左一招「楊花撲面」,右一招「柳絮輕」,掌勢飄忽無方,有如落英

繽紛,瑞雪飄降。項鴻但覺四面八方,都有她的掌風人影,他施展了全身本領,仍然被她迫

得步步後退!

  項鴻這一驚非同小可,谷之華竟然不畏他的修羅陰煞功!原來呂四娘生前早已慮到本門

中無人能制服孟神通,所以用了十年功夫,參悟了「少陽神功」,雖然還不能破解修羅陰煞

功,但卻可以抵禦修羅隱煞功那種邪毒之氣。只要有兩三位高手,練好了這種「少陽神

功」,合力施為,就可以將孟神通制往。當時在她的心目之中,本門的三位武功最強的弟子

乃是曹錦兒、翼仲牟和從峨嵋派投過來的謝雲真,故此遺命叫谷之華將「少陽玄功秘訣」轉

贈給曹錦兒。這也就是為什麼在邙山會上,雖然曹錦兒要把谷之華逐出門牆,谷之華仍然將

那三篇秘訣獻了給她的原故。呂四娘生前,沒有叫谷之華練這種「少陽神功」,但也沒有禁

止她練。谷之華不知道呂四娘另有深意,在師父死後,她終於把這種功大練了。

  谷之華在練「少陽神功」之時,乃是出於一片維護本門的心竟,心想多一個人練成這種

功夫,將來要制服孟神通之時也省力一些。直到曹錦兒揭破了她身世之秘,她才起了懷疑,

莫非師父早就知道了她是孟神通的女兒,所以生前並不親授她「少陽神功」,避免她將來參

加誅戮親父?她又想,師父或者以為她的身世之秘永遠不會揭破,故此從未對她明言,也不

便下令禁止她練,讓一切忖之天意?可惜師父已死,她的苦心,谷之華也永遠不知道了。

  谷之華練這「少陽神功」只有兩年的功夫,若是用來對付孟神通,當然毫不濟事,但項

鴻的修羅陰煞功只練到第二重,卻傷不了她。兩人交手,不過十餘甘招,只聽得「蓬」的一

聲,項鴻的肩頭已中了她的一掌。

  店子裡的客人早已驚醒,卻無一人敢出來勸架。掌櫃的躲在房內顫聲叫道:「客官們要

打架請到外面去打,莫把小店毀了!」話聲未了,只聽得乒乒乓乓一陣亂響,項鴻抓起了一

張方桌向谷之華擲來,瞿修學他師兄的樣子,也抓起了板凳茶几之類,向谷之華猛擲。

  客店地方狹窄,谷之華本來可以用掌力震碎桌凳,但她一來不想毀壞店中的東西,二來

也怕破片飛入客房,誤傷了其他客人,好不容易的才閃避開了。項鴻與瞿修趁此時機.跳過

後院矮牆,惡聲罵道:「不識死活的野丫頭,有膽量你就追來!」

  這剎那間,谷之華轉了好幾個念頭.現在她已知道這兩個是什麼人了,儘管她在心裡不

承認孟神通是她的父親,然而她總不能像金世遺說得那樣「豁達」.將他當作毫無關係的

人.她但願這一生永遠不會見到這個孟神通,避免和他有任何接觸。

  但是這樣就逃避得了麼?眼前這兩個人便是孟神通的弟子.她要想不追,然而不知怎

的.卻又想知道一些關於孟神通的消息。孟神通的弟子既然在這裡出現,想來他也會躲在附

近。他是邙山派的大仇人,翼仲牟既然向他公開尋仇,他當然也曾向邙山派報復。若然他在

附近藏匿,對邙山派總是一個禍患。雖說谷之華已被曹錦兒逐出門牆,但她卻不能不維護舊

日的同門。即算就只這一個理由,她也應該查問孟神通的下落,好令邙山派的弟子得知。

  何況她答應過金世遺替他打探李沁梅的下落。因此,也想從孟神通這兩個弟子口中,獲

得一些關於李沁梅的消息。有這幾種關係,終於還是追下去了。

  谷之華的輕功比孟神通這兩個弟子好得多,漸漸追上,忽聽得「嗤」的一聲,項鴻射出

了一支蛇焰箭,一溜藍色的火焰掠過空隙.好像新年所放的煙花。谷之華也有一些江湖經

驗,知道這是招集同門的訊號。

  項鴻冷笑道:「野丫頭,你不敢追了麼?」谷之華剛一上步,他回過頭來颼的便是一支

冷箭,箭過處.帶起一股腥風,顯然是了毒藥的暗器。

  這支箭當然不會射中谷之華,可也把她激怒,當下舉步又追,項鴻被她迫得緊時,便用

修羅陰煞功抵擋一陣.谷之華武功雖然遠勝於他,但卻不能在舉手之間將他擒下,項鴻狡滑

得很.臨到谷之華追至身後時,才猛發一掌,接掌之後,便又立即飛逃。這樣一追一逃,竟

然捱了半個時辰,追到了離新安鎮不遠的玉龍山下。項鴻在路上已是發出了三支蛇焰箭了。

  谷之華被他惹得心頭火起,想道:「不施辣手,勢必讓他拖延時間,待他同門來到,再

要擒他更不易了。」這一回她不等追至項鴻身後.距離數丈之外,便突然腳尖一點,凌空飛

起,右手提劍斬下,左手以小天星掌力,同他頸側的「大椎穴」擊下。谷之華輕功卓絕,倏

然間從空中撲下來,有如蒼魔抓免,攻得項鴻手忙腳亂,即使他用修羅陰煞功向上發掌,那

股陰寒之氣也傷不了谷之華,而谷之華居高臨下,一劍削來,卻定能將他的手臂削斷!

  眼看谷之華便要一掌拍中項鴻,那「大椎穴」乃是脊椎神經交會之處,若給拍中,全身

麻,不能動彈,就在這時,忽地一股勁風撲來,奇寒透骨,谷之華空中一佰翻身,抑尖著地

定睛看時,只見一個長鬚老者已站在自己的面前,冷冷說道:「你的師父是誰,為何要下辣

手殺我師侄?」

  這個長鬚老者正是孟神通的師弟陽赤符。谷之華道:「令徒先用修羅陰煞功傷我,豈能

怪我下手無情?何況我其實並不想殺他!」陽赤符見谷之華竟然識破了修羅陰煞功,不禁大

吃一驚,打量了谷之華一眼,冷冷說道:「你又沒有受傷,卻為何要取他性命?你下那樣的

辣手,還不是想殺他麼?」谷之華道:「我只是要把他拿住,問他一樁事情。」陽赤符道:

「你要問什麼事情?」

  谷之華想要問的是孟神通的下落和李沁梅的消息,卻怎好對陽赤符說出來。

  項鴻叫道:「她已知道了我們的秘密,師叔,你不可讓她逃了!」陽赤符喝道:「你是

來打聽天山派弟子李沁梅的消息的麼?」谷之華料想這場惡鬥定免不了,朗聲答道:「不

錯。她和你們有甚冤仇?你們何以擅自將她囚禁?」陽赤符冷笑道:「李沁梅早已走了,你

正好補她的缺。好,你要打聽她麼,你問我的掌門師兄去!」谷之華面色大變,身形未動,

陽赤符雙臂箕張,倏的便了上來。他見谷之華居然能抵禦得了修羅陰煞功,這正是他本門的

剋星,即算她並不知道李沁梅被囚的秘密,他也不能讓她走了。陽赤符的修羅陰煞功已練到

了第五重,與項鴻相比,自是大大不同!

  但聽得「蓬」的一聲,一棵忪樹被震得枝葉紛飛,總算谷之華閃避得快,繞到了忪樹的

背後,讓松樹做了她的替身。

  陽赤符搶先一步,截住了她的退路,不讓她躲入樹林,第二掌、第三掌相繼打來,掌風

起處,方圓數丈之內,葉落枝搖,砂飛石走。谷之華抵擋不住,給他從樹林旁邊迫到了大路

當中,陽赤符喝聲:「哪裡走!」雙掌齊出,一掌擊左,一掌擊右,叫谷之華無處閃避。谷

之華吸了口氣,身子突然懸空拔起,就在這剎那間,她的霜華寶劍亦已拔出劍鞘,一招「鵬

搏九霄」,凌空刺下,陽赤符「咦」了一聲,退後三步,喝道:「原來你是邙山派呂四娘的

弟子!」

  谷之華道:「你既知道我師父的威名,尚敢在邙山附近橫行?」陽赤符冷笑道:「呂四

娘若然在世,我也許懼她三分,呂四娘已死,你還敢用邙山派嚇我麼?」孟神通既與邙山派

公開敵對,陽赤符知道了谷之華是呂四娘的弟子,當然更不能讓她逃脫,當下一掌緊似一

掌,將修羅陰煞功的威力逐漸加強。谷之華雖然練過「少陽神功」,功力尚淺,鬥了二三十

招,但覺胸口煩悶,呼吸不舒,然而她的劍法仍是絲毫不亂。

  如此一來,陽赤符固然大為詫異,谷之華也不禁暗暗吃驚:「這老頭兒的修羅陰煞功果

然厲害,聽師父生前所說,他只不過練到第五重,與孟、孟神通差得遠甚,怪不得以前的掌

門師兄、江南丐幫的幫主也死在孟、孟神通之手。」她不願意承認孟神通是他的父親,但是

在心中念出這個名宇之時,卻是忍不住心頭的絞痛。

  陽赤符的功力其實還稍遜於滅法和尚,他的修羅陰煞功雖可佔到上風,卻還不能制得谷

之華的死命。谷之華憑著她的輕功和精妙劍法,本來最少還可以抵禦二三百招,但她想起了

孟神通,生怕孟神通也會趕來,心神卻不由得因而散亂,鬥志大減,只想抓個機會脫身。

  高手搏鬥,那容得稍稍分神,谷之華起是想逃越逃不了,這時陽赤符的修羅陰煞功已用

到了第五重,掌力展開,將谷之華前後左右的退路全都封住,便像一道大鐵箍似的,從四面

向中間收緊!

  激戰中猛聽得陽赤符大喝一聲,掌力一發,有如排山倒海而來,谷之華一個倒栽惹跌在

地上,登時不省人事。

  待到她醒來之時,已是在孟神通所藏匿之處——太行山幽谷的一間石室之中了。正是:

無計相迴避,難堪此日情。

第十四回 難消冤孽肝腸斷 痛失奇書禍患多

  谷之華醒了過來,睜眼一看,只見自己身在一間石室之中,項鴻瞿修二人守在門口,谷

之華掙扎欲起,手腳卻是軟綿綿的不聽指揮。項鴻冷笑道:「到了這裡還想逃跑嗎?」就在

這時,忽聽得有斷斷續續的咳嗽聲,片刻之間,那個人的腳步聲已到了門口,瞿修叫道:

「好了,師父來啦!」

  谷之華的頭頂上有如響了一個焦雷,迷迷茫茫中,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稍微有點駝背的

紅面老人走了進來,這個老人正是她從未見過面的生身之父,邙山派的大仇人孟神通!

  項鴻垂手問道:「師父,你好了麼?」孟神通哼了一聲,說道:「金世遺的毒針傷得了

別人,傷不了我,用不著你替我掛心!我交給你的差事怎麼樣,李沁梅的下落還是沒有打聽

到麼?」說了這一串話,又接連咳了幾聲,顯見他所受的傷,尚未痊癒。

  項鴻道:「李沁梅的下落雖未查訪得明,卻喜擒獲了這個女子。她能夠抵禦修羅陰煞

功,要不是師叔及時趕到,徒兒幾乎都要給她打傷。」項鴻這幾句話,一來是要表達自己的

功勞,二來是想師父嚴刑拷問這個女子,他知道師父最忌的就是別人能夠克制他的修羅陰煞

功。

  孟神通又「哼」了一聲,道:「沒出息的東西,連一個小丫頭都打不過,還敢有面見

我?」話雖如此,他心中卻是不無懼意,想道:「項鴻的修羅陰煞功只練到第二重,敗在她

手猶自可說,陽師弟已練到了第五重,卻也只是僅能將她制服,並不能令她受到內傷,這就

有點奇怪了。她現在年紀還輕,已經抵禦得了第五重的修羅陰煞功,將來功力深了,那還了

得?」

  孟神通睜大眼睛,同谷之華一望,冷冷說道:「聽說呂四娘收了一個關門弟子,就是你

嗎?」

  谷之華面色灰白,閉口不答。孟神通「咦」了一聲,說道:「枉你是呂四娘的弟子,一

點膽量都沒有!只要你說實話,我不會殺你。你怕什麼?」

  谷之華倏的張開眼睛說道:「我不是為自己害怕,我是為你害怕!」孟神通道:「咦,

這更奇了,你竟然這樣好心,為我害怕,你為我害怕什麼?」谷之華道:「你有這一身武

功,卻從來不作好事,你,你……」孟神通一陣大笑,打斷她的說話,說道:「你乾脆說我

是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好了,何須這樣轉彎抹角的說話。」谷之華心痛如絞,接聲說道:

「你已知道自己無惡不怍,你,你就不怕將來受到報應嗎?我,我是為你害怕,怕你沒有好

下場啊!」

  孟神通大笑道:「我生平從來不信報應,不必你為我擔心。」大笑之後,卻忽然感到非

常奇怪,因寫在他一生之中,從來沒有人用過這樣的口氣與他說話!明明是他的敵人,卻又

似乎對他十分關切。

  孟神通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谷之華一番,說道:「你這個小姑娘倒是有點古怪。哼,哼,

你擔心我沒有好下場,我不妨告訴給你,以我現在的武功,大約還有兩三個人可以勝得過

我;待我的修羅陰煞功練到了第九重,那時天下雖大,無人能是我的對手!我怕什麼?」谷

之華道:「只靠武功就可以橫行一世嗎?你有沒有聽過多行不義必自斃的古話?何況天下之

大,你又焉知沒有可以克制你修羅陰煞功的功夫?別的我不知道,我師父就留下了克制你的

法子!」

  孟神通冷笑這:「我在太行山隱居了十多年,從來不去犯她,原來她卻在暗中算計我:

可是,呂四娘呀呂四根,你卻未免小覷我了!你生前不來與我動手,死後卻叫一個黃毛丫頭

來與我作對,豈能動我分毫!」谷之華冷冷說道:「我現在不是你的對手。但我師父所留下

的克制你的功夫,總有人在五年之內練成,前來找你!你若從現在起改惡從善,在五年之

內,積下若干功德,到時你的仇家或者會饒恕你。」

  孟神通縱聲大笑:「幾十年來,只有人向我求饒,我哪會向別人屈膝?你師父生前尚不

敢找我,我就不信她死後還能留下什麼厲害的功夫!你說得那樣厲害,你試把口訣背給我

聽。」谷之華道:「你既然不怕,又何必要我背它?」孟神通面上一紅,咳了一聲,說道:

「你這小丫頭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豈是為了怕它才要你背?我是要指出你師父荒謬的地

方,讓你這井底之蛙開開眼界:叫你知道修罹陰煞功的神奇之處,還非你師父所能料想得

到:」谷之華也冷笑道:「我說你才是井底之蛙。我師父的武功又豈是你能想像到?不過,

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心意,你實在是怕我的師父,也是怕有人能克制你的修羅陰煞功的:

所以你要激我將這種功夫的訣竅告訴你,好讓你有所防備!」

  孟神通給她戳破,勃然變色,冷笑說道:「你現在在我掌握之中,膽敢胡言妄語,對我

不敬,你當我真的怕了你們邙山派,不敢處罰你嗎?你快把口訣背出來,或者我可以對你從

寬處置:」谷之華道:「你就是求我一萬遍,我也不會背給你聽:」孟神通氣得七竅生煙,

大怒喝道:「你要不要性命?」谷之華忽然抬起頭來說!「我知道你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王,

我很替那些枉死在你手中的人憤恨,但你若叫我死在你手中,我卻是心甘情願:」這幾句話

確是出自她的內心,它是在想!「由你生我也由你殺我,正好了結我與你父女情份。我本來

就不想有這個父親,我也不願你知道我是你的女兒!」

  谷之華神情坦然,靜待她父親處死。可是她這一番話在孟神通聽來,卻不禁又是大感奇

異!

  忽然間在孟神通心中起了個極奇異的感覺,他凝視著谷之華,忽地覺得這個女子似曾相

識,尤其是她這副既像對自己關懷,又像對自己憤恨的神情,更好像是一個自己熟識的人,

呀,呀!

  她,她是誰呢?

  項鴻在客店中與谷之華交手時,曾被她打了一記耳光,對她恨到了極點,此時乘機報

復,上前說道!「師父,這種賤骨頭不打是不肯說的。若將她立即處死那是太便宜了她,待

徒兒給你將白龍鞭取來,重重的給她一頓刑罰,看它的骨頭能不能硬得過白龍鞭!」

  孟神通雙眼一翻,忽地喝道!「誰要你多事,快滾出去:」項鴻拍馬屁卻拍到了馬腳

上,碰了一鼻子灰,諾諾連聲,急忙退出,心中奇怪之極,這女子對師父如此頂撞,師父反

而好像對她有些憐惜,這實在叫項鴻猜想不透。

  項鴻當然猜不到他師父想些什麼。原來孟神通在這時侯,竟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心

中說道!「對啦,對啦,正是這副神氣。以前每逢我做了什麼壞事,她就是用這樣的眼光看

我的。嗯,她死了二十年了,我也幾乎忘記了,想不到今日又看到了這樣相似的神情:」孟

神通在一生之中從未害怕過什麼東西,然而不知怎的。他現在卻突然顫慄起來,避開了谷之

華的眼光,急忙問道!「你,你是誰?」谷之華道!「你不是早知這了嗎?我是邙山派呂四

娘的弟子。」孟神通道!「我問你姓甚名誰?」谷之華心中酸痛,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壓抑下

來,低聲說道!「我叫谷之華。」孟神通道!「你的父親是誰?」谷之華道!「我,我的父

親就是,就是」孟神通喝道!「快說,就是誰?」谷之華斷斷續續的說道!「就是,就是,

就是兩湖大俠谷正朋。」孟神通如釋重負,舒了口氣道!「原來你是谷正朋的女兒:咦,你

為什麼流出了眼淚?」谷之華再也忍受不住,哽咽說道!「我想起了我的父親,他,他,

他,他已經死了。他怎知道我今日受的苦楚啊:」不錯,在谷之華的心目之中,也早已是將

她的生身之父當做死了。

  孟神通皺皺眉頭,說道:「別哭,別哭,你不肯說,也就算了,我不殺你,也不打你,

你不用害怕。」說出之後,他自己也感覺奇怪,這是在他一生之中絕無僅有的事情,竟會對

一個「不相識」的女子大發慈悲。谷之華舉袖拭淚,道:「你讓我走了吧!」孟神通搖搖頭

道:「那可不成!」

  忽然又似想起什麼,大聲說這:「你今年幾歲:」谷之華這:「二十一歲了。」孟神通

身軀搖晃,好像站立不穩的樣子,但隨即又在心中想道:「天下斷沒有這樣巧合的事情。那

年,我來不及救她,她受了重傷,母女倆遺棄在荒野之中,週歲的嬰兒,沒人照顴,那能獨

活?可是她為什麼用這樣的眼光看我?她又剛好是二十一歲!」

  想到這裡,不覺全身顫慄。谷之華道:「你不殺我,又不放我,要我在這裡做什麼?」

孟神通忽然想起了她是呂四娘的弟子,神智倏的清醒過來,想道:「呂四娘留有克制我的功

夫,她的徒弟,我豈能輕易放走?嗯,也許是因為我太過思念亡妻,見她神情相似,遂觸起

了心事,以至事事疑心。其實天下二十一歲的姑娘不知多少,又怎會這樣湊巧,恰恰是我的

女兒?」

  但是當他一接觸到谷之華的眼光,卻又不自禁的心弦顫抖。孟神通避開了谷之華的眼

光,沉聲說道:「我要留你在我的身邊,陪我一輩子!」谷之華心頭大震,喃喃說道:「陪

你一輩子,一輩子,我寧願你殺了我吧!」孟神通道:「要不然你就把你師父的練功口訣都

寫出來。」谷之華心頭沉重之極,師父留下的「少陽神功」本來就是要克制孟神通的,若是

自己告訴了他,那就等於救了他的性命。孟神通雖然是個大魔頭,但他畢竟是自己的父親,

自己忍心讓他將來被人殺嗎?可是自己若然告訴了他,又怎對得住死去的師父?又怎對得住

舊日同門?這可是背叛師門,大逆不道的事呀!谷之華在心中說道:「不行,不行,我絕對

不能告訴他。我雖然沒有對同門明說出來,可是我早已在我師父的墳前發了誓,不將他當作

父親了!」心痛如絞,淚珠一顆顆的滴了下來。

  孟神通道:「咦,你怎麼又哭起來了?我留你陪伴我,正是想把我的絕世武功傳給你

呀。你做我的徒弟不好嗎?別的人還求之不得呢!」谷之華說不出話,只是搖頭。

  孟神通見她神情奇怪,不禁又起疑心,正想再問,他的二徒弟吳蒙忽然進來報道:「千

手神偷姬曉風求見你老人家。」孟神神喝道:「叫他滾出去,我今日什麼人也不見!」吳蒙

道:「他說有非常緊要的事情。他是受了重傷來見你的。」孟神通道:「他是死是活與我何

干?不論是什麼緊要的事情我都不管!」

  忽然聽得門外有個嘶啞的聲音說道:「孟神通,你知道我何以受傷?我是為你受傷的

呀!你今日不放我,他日你定然喪在邙山派弟子之手!」孟神通怔了一怔。叫道:「好呀,

千手神偷,你竟敢擅自闖進來了!我就放你進來,你若有半字謊言,我先把你打個半死。」

  說罷,他將谷之華關進廂房,然後開門讓姬曉風進來,只見姬曉風身上血跡斑斑,一隻

右臂吊了下來,孟神通看了一眼,道:「不錯,你是受了曹錦兒的鐵琵琶掌之傷。你為什麼

與她作對?」姬曉風道:「我從邙山大會得知消息,知道曹錦兒與翼仲牟在五年之後.便將

殺你。我是為了你的原故,才冒了性命的危險去偷它的東西!」孟神通道:「慢著,慢著,

憑你的身份,也配去參加邙山大會嗎!」

  姬曉風道!「我不會向別人打聽嗎?蔣鹿樵是我的八拜之交,這次邙山之會,自始至終

他鄱在場。會中所發生的事情,我都從他口中知道得一清二楚!」

  谷之華關在廂房裡面,對他的話也聽得一清二楚,這一驚非同小可!這一來,他、他豈

不是就要知道我是他的女兒:但蔣鹿樵是河南有名的正派劍客,這姬曉風卻是武林不齒的偷

兒,他們怎會結成了八拜之交?莫非是他故意向孟神通說謊?」只聽得孟神通說道!「哈,

原來蔣鹿樵也參加了邙山之會,這就對啦:喂,你怎麼不說下去?」谷之華聽孟神通的口

氣,這時對姬曉風已是堅信不疑,不禁又是心頭大震。

  原來蔣鹿樵與姬曉風之間有過一段過命的交情,有一次蔣鹿樵為了替一家鑣局討鑣,與

河南的獨腳大盜方君雄惡戰,結果方召雄被他削去了一條臂膊,而蔣鹿樵也給他用鐵沙掌打

得重傷。

  是姬曉風從肅王府裡給他偷來了一支千年首烏,這才醫好了他。所以蔣鹿樵

  肯折節下交,與他結為兄弟,這段秘密,江湖上知道的人很少。但孟神通卻是早知道

的。

  忽聽得「咯」的一聲,姬曉風搖搖欲墜,急忙扶著牆壁,可是頭顱已碰到牆上,發出聲

響,孟神通將他一把拉了過來.,伸指將他的璇璣、玉衡、風府、歸藏、維道、居謬、鳳尾

七處大穴封著,止了了流血,吩附二弟子吳蒙道!「你替我拿兩粒小還丹來,再拿續斷神膠

來給他駁上斷骨。」

  孟神通給他看了一下傷勢,笑道:「幸而曹錦兒將它的鐵琵琶傳給了師弟盧道磷,它的

鐵掌功夫卻還未到火候,要不然你若是受了她的兵器所傷,焉能還有命在?」

  過了片刻,吳蒙將小還丹取來,給他服下,孟神通自煉的小還丹.在各家所煉的治傷藥

之中,見效最快,兼有培元固本之能,姬曉風服下之後,過了一盞茶的時分,面色便漸見紅

潤,這時吳蒙又已用續斷膠將他的斷骨駁好。姬曉風站了起來,卻不向孟神通道謝,反而是

孟神通向他道謝道:「好,你果然是捨了性命去給我辦事的,你要什麼酬謝?」

  姬嘵風道:「金銀財寶我手到拿來,不必你送給我。我只求你老人家將我收做弟子:」

孟神通道:「你為什麼要做我的徒弟?」姬曉風道:「我現在所欠的就是上乘武功,若能學

到你幾分本領,我再去偷東西時,就保險不會給人打傷了。哈,哈,那時就是皇宮大內的奇

珍重寶,我也可以偷來孝敬師父了!」

  孟神通哈哈大笑,說道:「好,你說得夠爽直,我就收你做個記名弟子。」姬曉風向他

叩了三個響頭,叫了一聲:「師尊。」喜孜孜的說道:「我這次替師父去偷東西,雖然給曹

錦兒打了一頓,也總算值得了。」

  孟神通道:「你將邙山大會的消息,和偷的什麼東西,慢慢說來,不可遺漏。」姬曉風

道:「好,那我就從頭說起,呂四娘收有一個關門徒弟,你知道嗎?」谷之華心頭「砰砰」

亂跳,只聽得孟神通的聲音也有點顫抖,問道:「唔,她叫什麼名字?」姬曉風道:「她叫

谷之華。」孟神通道:「你可知道她父母是誰?」姬曉風道:「聽說是兩湖大俠谷正朋的女

兒。」孟神通鬆了口氣,「這小姑娘並沒有騙我。」

  谷之華也鬆了口氣,心道:「姬曉風的拜把兄弟參加了邙山大會,他何以不知道我便是

孟神通的女兒?難道是他有竟替我隱瞞?我與他素不相識,他又何必替我隱瞞?莫非是他要

留到最後才說?」

  谷之華提心吊瞻,只聽得姬曉風繼續說道:「呂四娘其實早已知道了你在太行山隱居,

她之所以不來找你的麻煩人乃是她自問還沒有必勝的把握。後來她用十生

  的功夫,練成了一種少陽神功,據說正是你修羅陰煞功的剋星。」孟神通道:「呂四娘

練功的秘密,你怎麼會知道?」姬曉風道:「那是呂四娘的弟子,在邙山大會上親口向它的

掌門師姐說出來的。」孟神通道:「這種有關本門功夫的秘奧,她又為什麼要在大會上當著

那麼多的外人說出來?這種事太過不近情理:」姬曉風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的

義兄從來不說謊話,他也沒有騙我的理由!」

  孟神通哪裡知道,谷之華當日是因為給它的師姐所迫,既揭露她的身世之秘於前,跟著

又要立即將她驅逐出邙山派的門牆之外。谷之華在那樣的情況之下,心情激動之極,那容她

考慮過詳?而且她奉了師父遺命,要把少陽神功交給師姐,若是當時不交,逐出門牆之外,

只怕更沒有機會見到師姐。這時她聽得孟神通詰問姬曉風的話,才暗暗後悔,後悔自己的江

湖經驗太淺,以至將本門的秘密漏給外人知道。但她又暗暗奇怪:「為什麼姬曉風現在還不

將我的本身秘密說出來呢?難道他當真不知?他既知道了我向師姐所說的話,又怎會不知道

我是孟神通的女兒?」

  只聽得姬曉風繼續說道:「師父,你若是不信,徒兒還有真憑實據。谷之華將呂四根所

寫的三篇少陽神功交給了曹錦兒,這三篇秘笈,徒兒已偷到手了。」孟神通雙眉一豎,道:

「拿給我看。哼,我倒要看呂四娘是否真的有那等神通?」

  谷之華暗暗叫苦,心想這三篇少陽神功雖然是在曹錦兒的手中所失,但若不是自己漏了

師門的秘密,在眾目睽睽之下交給了曹錦兒,千手神偷又怎會在她手中偷去?追源禍始,全

是自己的過錯。心中悔恨不已。

  孟神通將那三篇「少陽神功」仔細閱讀,最初只聽得他不斷的發出冷笑,千手神偷姬曉

風心道:「莫非是呂四娘言過其實,這三篇少陽神功其實並不濟事,所以孟神通看不起它?

哎,早知如此,我也犯不著捨了性命去偷了。」過了一陣,孟神通沒有冷笑了,臉上的神情

也越來越見沉重,姬曉風則反而鬆了口氣了。

  原來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乃是邪派中的第一等功大,且又失傳已久,呂四娘的武學

造詣雖然是當世第一,她也曾探聽清楚受害的人死時的症狀,但對於修羅陰煞功的精微奧妙

之處,究竟不能深悉,所以她所創的「少陽神功」對「修羅陰煞功」是只能防禦,不能破

解,其中當然也有不周全的地方。是以孟神通在翻閱開幾頁之時,不免輕視它了。

  但看完了第三篇「少陽神功」,卻不由得孟神通不悚然而驚,「少陽神功」是著重本人

功力的加強,來抵禦外邪的侵裡,循序漸進.由淺入深,所以起到後面,越見奧妙。孟神通

心中想道:「呂四娘的武學造詣果然遠遠在我之上,她未練過修羅陰煞功而居然想得出抵禦

的法子,確是令人佩服!她的少陽神功雖然尚未能破解我的功夫,可是若然有一個和我功力

相當的人.練了這種少陽神功,那麼我的修羅陰煞功便傷不了他了。再不然,若是集合了邙

山派三四個一流高手,都練了這種功夫,也不難制我的死命!」想到此處,還怎能笑出聲

來?

  姬曉風道:「師尊,你看呂四娘這三篇少陽神功是不是還有點道理?」孟神通想到剛才

怎樣逼谷之華都不能令她說出一個字,現在卻得來全不費功夫,再度哈哈大笑,說道:「也

還值得你一偷!」這時他已把少陽神功的精義都記在心中,遂把呂四根手寫的那三篇練功秘

訣放在掌心,雙手一合,輕輕一拍,撒下了滿地紙屑,縱聲笑道:「呂四根死後還想與我作

對,哼,哼!我現在就教她死不瞑目!」

  這幾句話似利針一樣刺進了谷之華的心,她師父手寫的三篇少陽神功被孟神通所毀,這

已足夠令她傷心,而更令她傷心的是,她陡然想起,從今之後,知道少陽神功的就只有她一

個人了,將來若要制服孟神通,除非是她再把少陽神功默寫出來,交給師姐,或者就要由她

親自與孟神通動手了。總之,不論是直接還是間接,都要她與生身之父為敵了。哎,她能下

得那樣辣手,對忖生身之父馮?

  這利那間,谷之華忽然起了自殺的念頭,雖然她的寶劍早已被孟神通繳去,但她還可以

運用內功,震斷經脈,了結生命。但她究竟是經過呂四娘十多年教誨的人,死志方萌,便立

即想起了她的師父,「師父她只有我一個弟子,她費了十多年的心力,將我教養成人,又把

平生本領都傳授給我,希望我繼承她的衣缽,縱不能驅除韃虜,最少也要做一個行俠仗義的

人,我豈可辜負她的期望,便這樣輕易的死去。」接著,金世遺的影子也在她的腦海中浮現

出來,金世遺的聲音似是在她耳邊說道:「蓮出污泥而不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他是

他,你是你,他與你有什麼相干?你只當本來就沒有這個父親,何必要為他而苦惱一世?」

想到了師父的教誨,想到了金世遺的勸告,谷之華的精神又振作起來,心道:「不錯。除非

是他要親手殺我,那我無可如何,我卻絕不能用自已的手來了結自己的生命。」不過,谷之

華自殺的念頭雖然打消了,心中的苦惱則仍是不能打消。

  孟神通向姬曉風繼續問道:「關於邙山大會,還有什麼消息嗎?」姬曉風道:「還有一

件大事,了因和尚的徒弟滅法和尚又再出現了。」孟神通道:「哦,他銷聲匿跡了幾十年,

又出現了麼?想是他知道呂四娘已死,所以敢放心出來了。」姬曉風道:「不錯。他到邙山

大鬧了一場.聽說就是為了與曹錦兒爭奪掌門之位.不過終於給金世遺與谷之華趕跑了。」

其實金世遺並未動手,蔣鹿樵對他說得不夠清楚,他也就以訛傳訛。

  孟神通吃了一驚,道:「金世遺居然也到了邙山,還居然能夠幫助邙山派打退滅法和

尚?」在他心目中,以為金世遺受了他的修羅陰煞功所傷,不死也得殘廢,聽了這個消息,

怎不令他心中駭異?

  谷之華也很奇怪,為什麼姬曉風始終沒有說出她是孟神通的女兒?她有所不知,原來蔣

鹿樵是一個正派的劍客,他也很同情谷之華的遭遇,雖然他漏了好些有關邙山大會的消息給

姬曉風知道,卻不願揭露別人的陰私,所以隱瞞了谷之華與孟神通的關係這一段不說。

  谷之華正在心亂如麻,只聽得孟神通又在外面笑道:「曉風,你一入本門,便上了功

勞,我一定不會虧待你,你先去跟你的大師兄練一些本門扎根基的功夫,三日之後,我再親

自傳授你修羅陰煞功。哈!哈!再過幾年,待我的修羅陰煞功練到了第九重,那時,我當然

是天下無敵,而你也是天下第一的聖手神偷了。」

  姬曉風叩了幾個響頭,退出石室,孟神通笑聲未絕,便打開了廂房的房門,他一眼瞥

去,見谷之華面色灰白如死,禁不住又得意笑道:「你都聽見了麼?你也知道害怕了麼?我

正是要你知道,你師父的什麼少陽神功,現在只有你知我知了。」谷之華看他的神色,不由

得心中一凜:「這回他大約要真的下毒手了!」果然聽得孟神通繼續說道:「你應該得意了

吧?當今之世,除開是你,再也沒有什麼人能用少陽神功來與我為難了。」

  說到這裡,眼中突然露出凶光,冷冷說道:「現在只有兩條路讓你選擇,一條是你投入

本門,甘心拜我為師,我在世一天,你就一天不能離開我。若然你還想為邙山派報仇的話,

那麼另一條便是死路,我要你受盡折磨,身受陰寒之毒,慢慢死去。你休怪我狠心,誰叫你

是呂四娘的弟子,如今又是除我之外,唯一知道少陽神功的人?好,我現在給你一日期限,

你自己去想,明日此時,定要答覆。咄,你聽清楚了麼?」

  孟神通剛才聽了姬曉風的說話,姬曉風也說合之華是兩湖大俠谷正朋的女兒,與谷之華

的自述完全符合,這時,他已不再懷疑谷之華是他的女兒,心中打定主意,若然谷之華不肯

屈服,當真便要將她置於死地!

  谷之華極力抑制下心中的悲憤,迎著她父親的目光,傲然說道:「何必明日此時?你現

在便可動手!」孟神通喝道:「怎麼?你打的是什麼主意?」谷之華道:「我寧願死也不願

做你的弟子!」孟神通道:「你年紀還這樣輕,就居然不怕死了麼?」谷之華道:「不,我

並不是不怕死,但若要我做你的弟子,那卻要比死更可怕得多!」

  孟神通這一氣非同小可,冷笑說道:「你自恃是名門正派的弟子,就居然如此蔑視我

麼?好吧,你既然要死,我便成全你吧!」舉起手掌,暗運修羅陰煞功,霎時間掌心變得黑

如濃墨,緩緩向谷之華頂門拍下。

  兩人面面相對,孟神通忽見谷之華的淚珠從眼眶中滾出來,孟神通哪裡知道,這不是谷

之華怕死,而是爸之華痛心這一幕人倫慘變,她的生身之父在殺她之時,還未知道她便是他

的女兒。

  孟神通雖然不再懷疑谷之華是他的女兒,但不知怎的,見她流淚,一竟然心中軟了下

來!他平生殺人如草,未嘗眨眼,這一次竟會手軟,當真是從所未有的事。谷之華閉目待

死,但覺頭頂上一片沁涼,好像一大塊冰塊慢慢壓下來一樣,但孟神通的手掌卻始終未觸著

她。谷之華忍不住張開眼睛,尖盤叫道:「你要殺便殺,何故遲疑?」

  孟神通咬實牙齦,掌心又按下一寸,但卻似有千斤大力托著,掌心離她頂門三寸之時,

卻怎樣也按不下去了。就在這時,他的二弟子吳蒙忽然又進來報道:「谷口發現一個很奇怪

的老和尚,他指名要你老人家去迎接他。」孟神通趁勢收掌,說道:「你口說不怕,心中遺

是害怕,不必再瞞我了。我再發一次慈悲,仍照剛才的話,讓你多想一天。」

  谷之華叫道!「你何必要我多受一天折磨?明天我的答覆也決不會有半宇更改,你要殺

我便快殺吧。」可是孟神通已走出石室,裝作聽不見她的話了。但聽得「砰」的一聲,那兩

房厚厚的石門已經關上,室內一片漆黑。

  孟神通的腳步聲漸漸去得遠了,谷之華隱約還聽得見他咆哮的聲音:「什麼人這樣大

膽,敢要我出去接他?」

  孟神通的弟子誠惶誠恐的答道:「我們本來不敢驚動你老人家,但那怪和尚似乎有點來

頭,我們攔他不住。」話猶未了,只聽叮、叮、叮、叮的鐵杖觸地之聲,憑著孟神通的耳

力,聽得出來尚在一里之外,不過片刻,竟然便像到了門前!孟神通心中一凜,說道:「不

錯,果然是有點來頭,難怪你們攔他不住。」

  他走出去看,月光之下,只見一個身材魁偉的和尚,鬚眉斑白,臉上卻透著紅光,落在

孟神通的眼中,一望便如是學過玄門正宗內功,而且根基甚為深厚的高手。孟神通不覺一

怔,心道:「正派中未聽過有這麼一個人物,難道是少林寺達摩院的什麼長老來了?」要知

武林中頂尖兒的角色,孟神通縱算未曾會過,也總聽人說過,大略知道他們的武功和形貌,

只有少林寺達摩院的長老,有些已經閉關了幾十年的高僧,那就不是江湖上所能知道的了。

  可是這個老和尚卻不像有道的高僧,但見他面肉橫生,眉宇之間隱隱有股煞氣,裝束也

很古怪,背著一個碩大無朋的布袋,提著的那根禪杖有碗口般粗細。

  孟神通打量了那怪和尚一眼,問道:「大師深夜駕臨;不知有何見教?」那和尚哈哈笑

道:「無事不登三寶殿,當然是有所為而來。孟老兒,我聞你的大名已久,咱們先親近親

近!」將布袋擱在地上,大踏步走上前來,伸出蒲扇般的巨掌.便要與孟神通握手為禮。

  孟神通乃是老江湖了,當然知道他是存心較量。心中大怒。想道:「你以為練過玄門的

正宗內功,我就怕你不成?」但卻也不敢輕敵,將練到第七重的修羅陰煞功都施展出來,與

他一握,但覺一股大力傳來,兩人各自退後三步,但那怪和尚退了三步,身形仍然搖晃不

定,而且還禁不住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顯見是他輸了。孟神通正待發話,只聽得那怪和尚

哈哈笑道:「孟老怪果然名不虛傳,值得我給你一份享禮!」

  孟神通見這怪和尚竟然敢與他硬接一掌,並不受傷,也自好生佩服,當下說道:「天下

能抵禦我修羅陰煞功的尚沒有幾人,你也值得我親自出來迎接了。請大師賜知法號。」那怪

和尚又哈哈笑道:「你要問我的法號麼?我就叫做減法和尚!」孟神通怔一怔,叫道:「原

來你就是減法和尚,怪道我認不出來!咱們當真是聞名已久了。」

  原來減法和尚自他師父了因死後,便在江湖銷聲匿跡,孟神通想找他也找不著。

  減法和尚道:「你說得不錯,咱們聞名已久,我早就想找你了。今日我先給你送來一份

厚厚的見面禮,包你一見歡喜!」送禮的人自誇厚禮,即算在放蕩不羈的江湖人物之中,也

是少有之事。孟神通心道:「且看他送的什麼?難道還勝過姬曉風送給我的、呂四娘手寫的

少陽神功?」

  但見減法和尚提起先前擱在地上的那隻大布袋,倏的一下撕開,「卜通」一聲,跌了一

個人出來,竟然是個少女.減法和尚駢指一戳,那少女在地上打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

來。破口罵道:「禿驢,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欺侮我?」掣出寶劍,便要與減法和尚

拚命,減法和尚笑道:「你看看你對面的是什麼人?」那少女一眼瞥見孟神通,如見鬼魅,

嚇得尖叫起來,減法和尚趁她突然受驚之際,伸指一戳。又封閉了這少女的穴道。

  孟神通當真是又驚又喜,你道這少女是誰?原來這少女竟就是李沁梅!孟神通派出了他

的師弟,還派了許多門徒,四面八方去捉拿李沁梅,想不到如今卻由減法和尚將她當作「見

面禮」,送上門來了。

  孟神通哈哈笑道:「果然是我最喜歡的禮物,你怎麼知道我要她?」減法和尚道:「我

在邙山附近,碰到你的一位徒弟,他向我打聽,問我可曾見過這樣的女子?我一聽就知你要

找的是馮琳的女兒。」孟神通皺了皺眉,心裡頗為惱怒自己的徒弟太過蠢笨,隨便向人打

聽。「幸虧是遇到減法和尚,若然是另外一位正派門戶的高手,消息豈不漏出去?」

  減法和尚繼續說道:「這小姑娘真是膽大,她前兩年獨自闖蕩江湖,我已知道她了。那

時她未有仇家,獨自闖蕩江湖還算不了什麼,想不到她如今結了你這樣厲害的仇家,居然還

想去參加邙山之會。」原來李沁梅正是想到邙山去查訪金世遺的,誰料未到邙山,卻先碰上

了減法和尚,被他擒了。正是:才離虎穴龍潭地,又遇與波作浪人。

第十五回 一女自傷身世恨 雙魔會合練神功

  孟神通將二弟子喚來,吩咐他道:「吳蒙,把這丫頭先關起來。」吳蒙問道:「是不是

也關在那間石室裡?」孟神通想了一想,說道:「好吧,就關在那間石室裡,讓她們兩人在

一起。你要嚴加看守,不可再讓她跑了。」吳蒙道:「師父放心,這一回諒她插翼難逃。」

  孟神通既得到姬曉風給他偷來了「少陽神功」,如今減法和尚又替他擒獲了李沁梅,真

如錦上添花,喜上加喜。驀然想到:「姬曉風是為了要我傳授他的武功,所以才不惜冒了性

命的危險,去偷曹錦兒的東西;減法和尚早已進入一流高手之列,卻為何也來巴結我,竟然

不惜與天山派結仇?」

  減法和尚早已料到他心中的猜疑,不待他說,先自說道:「老衲今日是為了三件事情而

來,想與孟居士作竟夕之談。」孟神通道:「好極好極,請到裡面去說。」

  孟神通將滅法和尚延入靜室,叫徒兒泡了一壺上好的武夷茶來,賓主坐定,孟神通道:

「請問是哪三件事情?」滅法和尚道:「第一件是給你送個見面禮,這禮物你收下了。」孟

神通道:「承大師厚賜,孟某正不知如何報答?」滅法和尚道:「我知道你的仇家甚多,實

不相瞞,在你的仇家之中也有兩個與我有仇,一個是曹錦兒,一個是金世遺。」孟神通剛才

聽過姬曉風所說的滅法和尚大鬧邙山之事;心中想到:「莫非是他來求我與他聯手?」只聽

得滅法和尚果然說道:「你我同仇敵愾,正宜彼此相助,報答二字,不必再提。」

  孟神通道:「邙山派的曹錦兒、翼仲牟加上那個毒手瘋丐金世遺,這三個人的本領只有

金世遺尚可與我一戰,其他兩人算不了什麼。我若與大師聯手,要把這三人殺掉,可說容易

得很,只是我還有苦衷,目前尚不想拋頭露面,請大師待我五生

  ,待我將修羅陰煞功練至大功告成之後,再助大師復仇如何?」原來孟神通此時還顧忌

著天山派的唐曉瀾夫婦與少林寺的百拙上人等人,而且他的仇家實在太多,誠恐在江湖上露

面之後,引起圍攻,自己修羅陰煞功未曾練成,尚無必勝把握。

  滅法和尚笑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只是我怕你的修羅陰煞功未必練得到第九

重。」孟神通心一凜,這正是他日夜苦思,未得解決的事情。但他卻不解滅法和尚何以知悉

他練功的秘密,故意問道:「大師這樣說法,莫非是我的修羅陰煞功尚有不足之處麼?」滅

法和尚道:「不,你的修羅陰煞功實在已是世上無雙的了。我猜想你大約是在不久之前,曾

與高手拚鬥,受了一點內傷,要不然,我剛才已經禁受不起了。」

  孟神通心道:「這和尚功力雖然稍遜於我,眼光倒是銳利得很!」便也坦白對他說道:

「不錯,我正是受了金世遺的毒針之傷,還要兩天,方能痊癒。」滅法和尚聽說他是受了金

世遺的毒針之傷,亦自有點駭然,暗自想到:「連孟老怪竟然也給金世遺傷了,幸虧我在邙

山之上未曾與他交手。」

  孟神通問道:「大師剛才說恐怕我的修羅陰煞功練不到第九重,不知是何所見而雲

然?」滅法和尚道:「我雖未練過修羅陰煞功,但我師父生前卻曾對我說過這種功夫。師父

說,這種功大雖然厲害之極。但一練到了第八重,卻難免要遭受走火入魔之危,據他說古往

今來,只有二百年前的喬北溟曾練到第九重,而他的練功秘法卻早已失傳了。所以找師父當

年雖然也曾一度動心,想到青海去遍訪白教喇嘛,求取修羅陰煞功的練功之訣,但終於也沒

有去。不知孟居士現在的修羅陰煞功已練到了第幾重?」

  孟神通歎口氣道:「餘生也晚,可惜年青時候沒機會得遇尊師,要不然倒可以向他請

教,實不相瞞.我的修羅陰煞功已練到了第七重了。」

  滅法和尚笑道:「那麼我來得正合時了!實不相瞞,我師父晚年之時,曾對我言道,他

雖然不知喬北溟的練功秘法,但若以他當時的內功修為,料想便是練了修羅陰煞功也不至於

走火入魔了。」說到此處,笑容忽斂,續道:「可惜他這話說了不久,本門便生大變,他老

人家竟然死在呂四娘賤婢之手,這事情想你也早已知道,不必我再說了。」

  本來滅法和尚說到他師父的慘死,孟神通應該表示一點哀戚才是,可是他聽了他的前半

段話,早已喜不自勝,不待他說完,便跳了起來,拍一拍自己的腦袋道:「你看我豈不是太

糊塗了,令師是獨臂神尼的首徒,所學的是正宗的內功,絕對不在天山派唐氏夫婦之下,我

何須捨近就遠,早就應該找你才是!」其實那時呂四娘未死,滅法和尚又怎敢露面,縱然孟

神通找到他,他怕呂四娘知道,說不定在他的功夫未練成之前將他誅戮,他又怎敢與孟神通

勾結?

  滅法和尚哈哈笑道:「現在是我來找你,不必你來找我了。我把正宗的內功口訣傳給

你,你把修羅陰煞功傳給我,咱們彼此都大有好處,孟老怪;這樁交易你願不願?這便是我

來找你的第二件事情。」孟神通大喜如狂,緊握著滅法和尚雙手,得意狂笑,不必他再說

話,滅法和尚已知道他是一千個、一萬個願意了。

  孟神通在狂喜之中,忽地心中想到:「他願意將正宗的內功心法與我交換,這本是對雙

方都大有益處,可是如此一來,我的看家本領也要傳授給他,他的內功比我純正,只怕要給

他後來居上,即算我的修羅陰煞功練到了第九重,也未必是天下無敵了!」但隨即想道:

「這個機會萬萬不能錯過,修羅陰煞功奧妙神奇,我只要將精華所在。稍稍變動增刪,他又

怎能知道?對,就是這個主意!無論如何,不能讓他的本領超過我。」

  孟神通老奸巨滑,心中盤算,臉上絲毫也不表露出來,笑聲未歇,忽聽得滅法和尚又

道:「孟老哥,還有第三件事情,包管你聽了要大大歡喜!」他對孟神通的稱呼,由「孟居

士」而「孟老怪」而「孟老哥」,也是越來越親熱了。

  孟神通聽了反而一愕,心道:「還有什麼更值得高興的事情?」須知他畢生苦苦思索而

尚未解決的,就是如何將修羅陰煞功練得到第九重,如今忽然得到滅法和尚願意將正宗的內

功心法,與他交換,這已經是天大的喜事,他怎樣也想不到,還有什麼別的事情,比這個更

重要的。

  滅法和尚道:「孟老哥.我先向你道喜!」孟神通道:「喜從何來?」滅法和尚卻不肯

一下說出,慢條斯理的講道:「我最近曾在邙山上大鬧一場,想你亦早已知道?」

  孟神通剛才聽姬曉風說過,說他是被邙山派與金世遺合力趕下邙山的,心想:「這是他

丟面之事,有什麼值得高興?」便點點頭道:「有人向我說過,聽說你要與曹錦兒爭奪掌門

之位。其實只要你我合心同力,苦練幾年,天下尚有何人能與你我抗衡,區區一個掌門何足

道哉?」他是想安慰滅法和尚的,滅法和尚卻道:「我不是在乎一個掌門,我在邙山吃了敗

仗,心裡卻高興得很,你猜我是敗在誰人之手?」孟神通故作驚詫,說道:「誰人有這本

領,能夠將你打敗?是少林寺的百拙上人也到了邙山麼?嗯,不是,那我就真猜不到了!」

其實他是不好意思說出金世遺的名字,因為金世遺近十年雖然名滿江湖,但究竟是滅法和尚

的後輩。

  滅法和尚道:「若是少林寺的百拙上人那就不足為奇了。你怎麼也猜想不到,竟然是呂

四娘的弟子!」

  孟神通果然大大驚奇,問道:「就是那個谷之華嗎?她,她竟有這等本領?」滅法和尚

哈哈笑這:「所以我要向你道喜啦!」

  孟神通有如墮入五里霧中,問道:「老兄,此話怎說?」滅法和尚道:「你還不知道

嗎?呂四娘的那個關門弟子,正是你的親生女兒呀……她年紀輕輕,便學成了這般本領,還

不值得你大大高興嗎?」

  滅法和尚的說話有如晴空霹靂,饒是孟神通這一生經歷無數風浪,也從未這樣震動,但

見他身軀顫抖,登時跳起來道:「你話當真?」滅法和尚哈哈笑道:「孟老哥,瞧你高興得

這個樣兒!我豈會哄你歡喜,呂四娘的弟子,確確實實是你的親生女兒!」孟神通定了定

神,急忙問道:「你怎麼知道?」滅法和尚道:「我到邙山之時,正巧碰著曹錦兒處理你們

父女這樁案件!」孟神通道:「她怎樣處理?」滅法和尚道:「就因為她是你的女兒,所以

曹錦兒將她軀逐出邙山派的門牆之外了!」孟神通「哦」了一聲,心道:「原來她是被曹錦

兒趕下邙山的!」

  既然滅法和尚親耳聽到,而且曹錦兒還因此將谷之華逐出門牆,那當然是不會假了,可

是孟神通尚自不敢相信,又問道:「我聽說呂四娘這個關門弟子,乃是兩湖大俠谷正朋的女

兒,難道那是假的?」滅法和尚道:「谷正朋是收養你女兒的人。我問你,你當年殺了丐幫

的幫主周驥之後,是不是曾被人圍攻?」孟神通道:「不錯,有這回事。」滅法和尚道:

「後來你們夫婦被他們窮追不捨,因而在青雲河附近的荒野中散失了?」孟神通想起往事,

切齒說道:「內人那時受了重傷,我無力照顧她母女,至今引為大恨!那時小女方才週歲,

跟她母親一起,我以為她們早已死減法尚道:「谷正朋和他的弟子柳行森當時也是參加追擊

你們的人?」孟神通道:「不錯,我知道有他們師徒,可未曾碰上。」減法和尚道:「那就

一點也不錯了,這些事情便是柳行森在邙山上對曹錦兒說的!」

  證據確鑿,無可置疑,孟神通又驚又喜,但見他長鬚抖動,好久好久,都說不出話來。

滅法和尚暗暗納罕,他從孟神通的神色看得出來:孟神通在歡喜之中似是也帶有幾分恐懼。

  滅法和尚尚未知道谷之華也已落在孟神通的手中,這時孟神通正在回億剛才的情景,他

明白了谷之華為什麼用那樣的眼光看他了,「原來她果然是我的女兒!」「她寧願我殺死她

也不願留在我的身邊,呀!你竟然如此憎恨你的生身之父嗎?」孟神通思念及此,不禁潸然

淚下,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二次落淚,第一次流淚,便是他在二十年前失散妻子之時。

  滅法和尚道:「孟老哥,你怎麼啦?」孟神通不想便告訴他,定了定神,勉強笑道:

「我當真喜得流淚,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忽然想起一事,又問道:「曹錦兒有沒有將

她難為?」滅法和尚道:「曹錦兒本來要追繳她的劍譜的,聽說後來因為念她對邙山派有

功,免予追繳。不過當眾將她逐出門牆,這已極夠令嬡難受的了!」

  孟神通初時一怔,隨即省起:「不錯,滅法和尚是給她打敗的,那當然是對邙山派的大

功了。可是她又怎能打得敗滅法和尚呢?」

  滅法和尚哈哈笑道:「孟老哥,恭喜你有這樣有本領的女兒!現在輪到我求你一件事情

了。」

  孟神通道:「什麼事情?」滅法和尚道:「為了你,也為了我,我盼望你們父女團圓,

老孟,我請你立即將你的女兒找回來。」

  孟神通道:「唔,那當然是要找回來的。但我還不明白你的意思,為什麼說是為了你也

為了我呢?」滅法和尚道:「呂四娘留有三篇少陽神功,那是用來對付你的。呂四娘那套玄

女劍法,則是用來對付先師的,先師慘遭誅戮,這套劍法便是我的大患了。好在人算不如天

算,呂四娘的衣缽傳人竟是你的女兒!」孟神通恍然大悟,說道:「你是盼我將女兒找回

來,叫她將那三篇少陽神功給我,將那部玄女劍譜給你?」滅法和尚道:「令嬡已被邙山派

逐出門牆,你將她找來,動以父女之情,諒她斷無不答允之理。那部玄女劍譜只要借給我抄

一個副本使成。」

  孟神通心想:「你倒打得如意算盤,看來你這次前來巴結於我,要我傳授修羅陰煞功還

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想假我的手,謀奪我女兒這本劍譜!」孟神通猜得一點不錯,要知滅

法和尚的師父了因,跟隨獨臂神尼最久,精通邙山派各種武功,就只這套玄女劍法,因為是

獨臂神尼晚年所創,他沒得到。滅法和尚既然想做邙山派的掌門,這部劍譜對他就的確要比

修羅陰煞功更重要了。

  孟神通心道:「她肯不肯認我做父親,尚未可知呢!你卻要我利用父女之情,給你騙她

的劍譜,那簡直是癡心妄想!」其實即算孟神通能夠從女兒手中取得劍譜,也斷不會交給滅

法和尚。

  反正「少陽神功」已到了他的手中,他何必為滅法和尚效勞,讓他的本領超過自己?所

以他躊躇再四,終於還是隱瞞了他們父女已經見面的消息。

  可是他為了要得到正宗內功的心法,仍然不能不敷衍滅法和尚,一口答允,跟著說道:

「總之咱們二人,今後如同一體,老兄但請放心,我有好處,斷不會虧待你的。明日再仔細

談吧!」

  滅法和尚談了半天,只得到他一個口頭保證,自然不大高興,但想反正時間還長,也就

不便操之過急。

  再說谷之華在石室之中,正自睡得朦朦朧朧,忽然覺得在自己身邊,有生人的氣息,驀

地一驚,急忙跳起身來,伸手一摸,摸著一頭柔軟的頭髮,立即察覺是個女子。

  谷之華拔下頭上的玉簪,玉簪上鑲有一顆夜明珠,在漆黑的石室中發出微弱的光充.只

見那個女子比她還更年輕,瘦削的瓜子面兒,甚是動人憐愛。谷之華將她扶起,見她毫無反

應,知她定是被人點了穴道,察看之下,不覺大吃一驚,這少女被點的兩處穴道乃是背心的

「缺盆穴」和頂門的「百會穴」,這兩處穴道本是「死穴」,只有邙山派獨門的點穴手法,

才可以點了這兩處「死穴」而不致令對方死亡,而且正因為點的是「死穴」,對方縱有多好

的內功,也不能自行運氣沖關,必須用邙山派本門獨特的解穴功夫,才能夠解救。

  察看之下,谷之華驚疑不已,心中想道:「是哪一位本門弟了傷害了她?照點穴者的功

力看來,只有曹錦兒與翼仲年有這等本領。但若是他二人所點,為什麼這女子又會落在孟、

孟神通的手中?」

  李沁梅也是驚疑不已,穴道一解,立即問道:「嚓,你是孟老賊的什麼人?」谷之華心

中酸痛,答道:「我也是像你一樣,被他囚禁在這石室的人。」「你是誰?」「你是誰?」

這話同時從兩人口中問出。

  李沁梅先答道:「我叫做李沁梅,是天山派的。你呢?」谷之華心頭大震,失聲叫道:

「你怎麼又落在他的手中?」李沁梅道:「咦!你怎麼知道我曾經披孟老賊囚禁過?」谷之

華道:「我叫做谷之華,是邙山派的。」李沁梅道:「啊,那大約是翼仲牟對你說了。上次

有一個姓厲的女子將我救出來,據她說,孟老賊與你們邙山派結有大仇,就在她救我出來的

那一晚,翼仲牟與謝雲真曾在孟家莊大鬧一場。可惜我沒有見著他們。」其實李沁梅被囚之

事,乃是金世遺告訴谷之華的,不過谷之華不想即便對她說明。

  谷之華等她說罷,趕忙問道:「你是被誰擒來的?」李沁梅道:「是一個老和尚,提著

一根碗口大的禪杖,神氣很凶,身材很胖!」谷之華這一驚更甚!顫聲說道:「原來是滅法

和尚!他,他,他,他來了這裡沒有?」李沁梅道:「你知道這個惡和尚的來歷嗎?正是他

將我送來.交給孟老賊的。咦,姐姐,你為什麼那樣害怕他?他雖然兇惡,但孟老賊不是比

他更可怕嗎?咱們現在已落在魔頭的手上,一個魔頭和兩個魔頭都是一樣,大不了是個

死。」

  她怎知道,谷之華所害怕的是比死更為可布的事情!李沁梅的說話她根本就聽不進去,

心中只是想道:「滅法和尚來了,滅法和尚來了,哎呀,他定然將我的身世來歷對、對、

對、對我所不願竟相認的爹爹說了!」這時忽覺李沁梅溫暖的手掌緊緊的握著她,李沁梅則

覺她的手心冰冷得簡直令人難受!

  李沁梅道:「咦,姐姐,你怎麼啦?」谷之華道:「沒什麼。我並非害怕,你不必為我

擔心。」

  李沁梅道:「你的手腳發冷,是不是衣裳穿得少了?這石窟寒氣逼人,你要不要多加一

件衣服?」

  說著話便想脫一件衣服給合之華。谷之華本來心酸不已,這時也不禁「噗嗤」笑了出

來,止住她道:「多謝你的好意,我不是發冷。」她一笑之後,心情好了許多,手足也漸漸

暖和了,李沁梅這才放心。

  谷之華心想:「怪不得金世遺歡喜她,她真是心地善良,純真可愛。」正自思量要不要

將金世遺的消息告訴她,李沁梅已先問道:「我聽過媽媽說,呂姑姑有一個關門弟子,是兩

湖大俠谷正朋的女兒,敢情就是姐姐?」谷之華道:「不錯,我也曾聽師父說過你,很誇讚

你聰明伶俐。」李沁悔喜道:「想不到咱們在此見面,你師父生前和我媽媽非常要好,你便

如同我姐姐一般,你願意要我做妹妹嗎?你今年幾歲?」谷之華道:「廿一歲了。」李沁梅

道:「我比你小兩歲,正該叫你做姐姐。」谷之華一笑摟著她道:「小妹妹,我也很歡喜

你,咱們今後就做個異姓姐妹吧。」兩人當真便在石室裡撮土為香,結拜為金蘭姐妹。

  李沁梅問道:「你是幾時被孟老賊捉來的?」谷之華道:「也是今天。」李沁梅道:

「想來孟老賊是要迫你將正宗的內功心法告訴他了。他以前也同樣迫過我的。咱們死了也不

能助紂為虐,姐姐,你說是不是?」谷之華道:「你說得很對。」李沁梅道:「你既是今天

才被他捉來的,那麼邙山大會你有參加嗎?」谷之華心中一動,說道:「你是不是要向我打

聽什麼人?」

  李沁梅跳了起來,叫道:「姐姐,你怎的未卜先知,一下子便猜到了我的心一意?」谷

之華笑道:「你要打聽的是什麼人?」李沁梅有點不好意思,說道:「這個人在江湖上的名

聲不大好他有個很難聽的綽號,叫做毒手瘋丐,可是他的心地其實卻是很好的。他……」谷

之華笑道:「原來你問的是金世遺。」李沁梅忙道:「你見過他了?」谷之華道:「他還和

我談了好些話呢。」李沁梅道:「他說些什麼?」谷之華道:「他說的正是你,他要我幫他

尋找你的蹤跡。」李沁梅道:「啊,原來他也知道我在尋找他了。可惜咱們被孟老賊囚禁在

這兒,有什麼辦法令他知道?」

  谷之華道:「你很想念金世遺嗎?」李沁梅道:「姐姐,我不想瞞你,我的確很想念

他。我覺得他很可憐,他沒有父母,沒有親人,甚至連知心的朋友都沒有。所以,我很願意

陪伴他,儘管別人笑話,我也不怕。」這剎那間,谷之華忽地覺得有點為她難過,心道:

「其實你還未曾懂得金世遺的心啊。」說道:「小妹妹,你放心,只要咱們能夠脫險,我一

定能幫助你找到他。」

  李沁梅緊握著她的雙手,說道:「姐姐,你真好!」隨即問道:「聽說金世遺為孟老賊

所傷,不知他的傷可痊癒了麼?」谷之華詫道:「我見他時,他好端端的完全不像受傷初癒

的樣子,他在邙山還曾動手把滅法和尚的兩個弟於打得很狼狽呢?你聽誰說他受傷的?」

  李沁梅道:「那個姓厲的姑娘和小武都是這樣說的,難道他們都騙我不成?小武是我的

師侄,年紀則比我大一些,他更說得活靈活現,說是他親眼瞧見金世遺被孟老賊打了一掌,

受了孟老賊的修羅陰煞功之傷,縱然不死,也得殘廢。」谷之華心想:「金世遺的內功根底

雖然比我深厚,但若然真是受了修羅陰煞功之傷,也斷不會這樣快便告痊癒,但那姓厲的女

子和那個姓武的又何必編李沁梅?」覺得其中頗有蹊蹺,不過她既不認識李沁梅所說的這兩

個人,和李沁梅雖然義結金蘭,到底還只是初次見面,不便向李沁梅查根問底。

  李沁梅又問道:「金世遺可曾告訴你,他要去什麼地方?」谷之華道:「他說要到海外

一個荒島,去尋訪三百年前喬北溟所留下的武功秘笈,據說其中可能有破解修羅陰煞功的法

子。」李沁梅歎口氣道:「遠水不救近火,唉,他怎知咱們被囚禁在這石室,只怕今生今世

再不能和他見面了。」谷之華勸慰她道:「這怎能說得準?世上往往有竟料不到的事倩,你

上次不是也曾逃脫過一次麼?」

  李沁梅得到他的勸慰,很快又高興起來,笑道:「不管怎樣,我這一次被囚.總要比上

一次好得多了。上一次我孤零零一個人,這一次卻有你和我在一起了。」谷之華摟著她道:

「妹妹,我也很喜歡你。」

  李沁梅忽道:「姐姐,你歡喜金世遺麼?」谷之華心頭一跳,李沁梅道:「他這人雖然

玩世不恭,若起來有點瘋癲癩癩,其實只要你對他好,他就會對你好的,你不覺得麼?」谷

之華這未明白季沁梅指的並不是男女之情,笑道:「我也覺得他並不是一個壞人。」李沁梅

想了一想,忽又說道:「你喜不喜歡他我不知道,可是我卻知道,他一定很喜歡你!」

  谷之華的心剛剛平靜,聽她這麼一說,又劇跳起來,強笑說道:「你怎知道?」李沁梅

道:「他這人驕傲得很,不是他信服的人,他絕不會輕易向別人求助。如今他不但告訴你許

多關於他的事情,而且還請你幫他找尋我的蹤跡,若非他把你當作知心朋友,他定然不會這

樣的。所以找敢說他一定很歡喜、很歡喜你,我很高興,我歡喜的人他也歡喜。所以找更加

歡喜你了!」谷之華再一次在心中讚歎:「真是一個胸無雜念,又熱情又純潔的姑娘!」把

李沁梅摟得更緊了!

  谷之華緊緊的摟著李沁梅,在歡喜之中又感到一份悲哀,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不知是可

憐李沁梅呢?還是可憐金世遺?或者根本就是自己為自己可憐?一顆淚珠從她的眼角滴下

來,滴在李沁梅的面上,李沁梅道:「姐姐,你為什麼又哭了?」谷之華道:「我也不知道

為什麼,我就是想哭。」李沁梅道:「我只是孤單的時候才想哭。咦,別哭了,你聽,好像

有什麼聲音。」

  忽地眼睛一亮,石門倏的打開,燈火透了進來。李沁梅跳了起來,還未曾叫得出聲,又

倒下去了。這個突如其來,點了李沁梅穴道的人,正是孟神通!

  谷之華但覺地轉天旋,搖搖欲墜。失聲叫道:「你幹什麼?」孟神通扶著她道:「你別

害怕,我僅是要她昏睡一個時辰,咱們再談一談,我不想有外人打擾。」谷之華用力一掙,

從孟神通的掌握中掙脫出來,眼淚簌簌而下,孟神通道:「好吧,你想哭就哭吧,痛痛快快

的哭一場,哭過了咱們再談!」

  谷之華咬著牙根,心中想道:「我不能在他面前表示軟弱!」忍著痛苦,將眼淚嚥下,

說道:「要嘛你就殺我,要嘛你就放我,還有什麼可談?」

  孟神通歎口氣道:「你到如今,還不肯認我是你的父親麼?」谷之華道:「我沒有父

親,我的父親早已死了,在我週歲的時候死了!」孟神通輕輕撫她的頭髮,說道:「你竟然

是這樣的恨我麼?嗯,也難怪你恨我,我沒有力量照顧你,讓你的母親慘死,讓你流落外

邊,受了二十年的苦難!不過,這一切痛苦都過去了,如今多承老天保佑,你到底又回到我

的身邊來了,你可以幸福的過活了。」

  谷之華道:「不,這二十年來我過得非常美滿,一點沒有你想像的苦難。我的義父疼

我,我的師父將我教養成人,他們都是正直的人,我敬愛他們。他們雖然死了,卻還活在我

的心上。」

  孟神通面色蒼白,低聲說道:「我活在世上,而你卻把我當作死了!」

  谷之華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平生有沒有做過好事?不過你在我週歲的時候,將我拋

棄,這卻真是一件好事。我不能想像有一個為許多人憎恨的父親,若然要我與你活在一起,

那才是真正的苦難!」

  孟神通道:「是非好壞,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在我眼中,那些自命是俠義道的人物都是

傻瓜!不過這個咱們以後再談。無論如何,我總是你的父親!」谷之華道:「無論如何,我

不願意與你同在一起!」孟神通冷笑道:「因為我是你們邙山派的大仇人嗎?你覺得曹錦兒

比你的父親更親嗎?」

  谷之華道:「曹錦兒對我好不好,那是另一件事。她縱然脾氣不好,也還是個正派的

人。再說,曹錦兒雖然對我不好,我的師父,她老人家對我可是恩重如山!」孟神通冷笑

道:「所以你寧願要你的死鬼師父,卻不要你的生身之父了?可惜,你羽毛未豐,還保護不

了你的邙山派。縱然我不動手,也有人要掘你師父的墳墓,毀你師父的棺材,將曹錦兒從掌

門的位子上拉下來!」谷之華道:「我知道這個人是滅法和尚,他現在就住在你家中,他想

毀我師父的墳墓,那除非是日頭從西邊出來!」孟神通道:「你以為你當真嬴得了他?」谷

之華道:「我知道我上一次是僥倖嬴他的,但我只是邙山派一個未入流的弟子,他即算再戰

勝我,也算不了什麼。」孟神通道:「不但是你,你邙山派誰也不是他的敵手,你怎敢說他

要毀你師父的墳墓,那除非是日頭從西方出來?」

  谷之華道:「世間豈有只恃武功便能橫行天下?何況我師父生前領袖群倫,死後亦為武

林欽仰,他若敢動我師父墳頭的一草一木,只怕不必邙山派的弟子出手,定然有人出來,要

他死無葬身之地!」

  孟神通所顧忌的,正是武林各正派高手群起而攻,所以他還未敢公開露面,他聽谷之華

侃侃而談,雖然說的是滅法和尚,實際亦是說他,禁不住心頭一里,但隨即冷笑道:「世間

只有強存弱亡,那有是非黑白?若然練到武功無敵,我就不信不能橫行天!」

  谷之華道:「到你相信的時候已經遲了。好,不說別的,就只說這一件事情,你與滅法

和尚同惡相濟,我又豈能跟你一齊?」

  孟神通眼珠一轉.忽地柔聲說道:「你若願意認我為父。留在我的身邊.我便將那滅法

和尚趕了,也不向你邙山派尋仇如何?」要知孟神通現在正要靠滅法和尚,他這樣說,實在

已是對女兒忍讓到了極點。

  谷之華道:「你若真的肯這樣做。我會對你好些。但我仍然不能留在你的身邊,更不能

認你為父。除非你有事實證明,真的改惡從善.那時你不叫我,我也會回來。」孟神通冷冷

說道:「要怎樣證明?」谷之華道:「最少,你先要向武林各派長老.公開懺悔謝罪.然後

才談得到其他。」

  孟神通大笑道:「要我向曹錦兒之類的人謝罪.你真是妙想天開!不過幾年.我要他們

都俯首在我腳下,豈能我向他們求饒?」谷之華面色蒼白,心知要想父親悔悟,那實驚在是

難過登天。

  孟神通又冷笑道:「看來你雖然是我的女兒,卻決心與我為敵。就憑這一點.我便不能

放你出去!」忽聽得「叮」的一聲,一根玉簪從谷之華頭上跌下來,孟神通拾起來一看.認

得舊物,不由得對女兒的怒氣,登時消滅,心中酸痛起來。

  這支玉簪鑲有一顆小小的夜明珠,是谷正朋送她上邙山時交於她的,谷之華並不知道這

是她母親的遺物,但見她父親面色忽轉柔和,將玉簪拾了起來,插回她的頭上,谷之華心中

想道:「不管他硬說軟說,我總不依。」

  在這片刻之間,孟神通已是轉了無數念頭,先是想到:「我女兒遺失了二十生

  ,除她之外,我已沒有一個親人,好徼幸如今父女重逢,我怎能又將她放走?」襖

  而想道:「但她始終不肯依我,縱然強迫她留在我的身邊,又有甚麼意思:何況若給滅

法和尚知道,滅法和尚定然要向我追索她的劍譜,我又如何應付?她若是認我為父,我為她

趕走滅法和尚,這還值得。如今她視我如仇,我若為她與滅法和尚決裂,今生今世,我的修

羅陰煞功就再也別指望練到第九重了!」再又想到:「但呂四娘的少陽神功,世上只有她一

人知道,放她出去,難保她不將練功秘訣再送給她的師姐師兄,這豈非仍是我的隱憂大

患?」

  想到利害上頭,孟神通不禁躊躇難決。留她怕滅法和尚追索劍譜;放她怕傳下少陽神

功。真是留也不是,放也不是!當然若換是別人,最簡單是一刀將她殺了,可是她又偏偏是

自己的女兒!

  孟神通想了又想,終於說道:「之華,我知道我在你的心目之中是個壞人,但虎毒不食

兒,兒女也絕沒有殘害父母之理,我若放你出去,你若狠得下心,就繼續與我為敵吧!」

  谷之華聽了他這番言語,有如利箭穿心,極力忍下眼淚,答道:「你若放我出去,我永

遠躲避,不再見你便是。」孟神通道:「你所學的少陽神功呢,你會不會將它交還給你邙山

派的掌門師姐?」谷之華道:「我雖然被逐出門牆,我的師父她是邙山派的祖師,少陽神功

是她傳下來的,若是曹錦兒向我追討,我只怕難以拒絕!」孟神通面色一沉,谷之華道:

「你說過你不害怕少陽神功,你如今又害怕了嗎?」

  孟神通被她一激,傲氣勃發,哈哈笑道:「你肯說真話,我也對你說真話吧。少陽神功

的確可以抵禦我的修羅陰煞功,但卻破解不了。以曹錦兒、翼仲年這幾個人的微末本領,縱

使她們練了少陽神功,最少也得在五年之後方有小成,那時我的修羅陰煞功已練到了第九

重,何懼他們?好,你對我雖無父女之情,我對你尚有父女之義:你走吧!」

  谷之華望她父親一眼,眼光已沒有剛才那麼憎恨了,可是她仍然紋風不動,孟神通揮揮

手道:「我放你走,你為什麼還不走,你再不走,給滅法和尚知道,要走便難了,走吧,快

走吧!」

  谷之華將李沁梅扶了起來,緩緩說道:「你既然放了我,就將她也一同放吧。」孟神通

的點穴另有一功,是以修羅陰煞功封閉對方穴道的,谷之華無法替她解穴。

  孟神通搖搖頭道:「不成!」谷之華道:「你現在已經有了滅法和尚,還要她做甚

麼?」孟神通冷冷說道:「與我為敵,而能夠活著從我這兒走出去的,你還是第一人,你還

想得瓏望蜀嗎?」谷之華道:「這小姑娘心地善良,從不侵犯他人,她怎會是你的敵人?」

孟神通道:「他被我擒了兩次,不是我的敵人也變成我的敵人了。」谷之華道:「那是你的

不是,與她何干?」孟神通冷笑道:「我不是與你論是非,而是與你說利害,俗語說得好:

捉虎容易放虎難,我能夠饒她,天山派的首腦人物未必就能饒我。」谷之華道:「你將她放

走,我擔保她不漏你的秘密。」孟神通又冷笑道:「人心難測,父母尚且不能擔保子女,你

又怎能擔保得她?我從來不相信別人,你你要多說!」

  谷之華道:「我知道她要與金世遺出海.最少也怕得幾年之後方能回來,縱然你不相信

她,但那時你的修羅陰煞功已練至第九重、她就是說給天山派的掌門知道,你也無須擔怕

了。」這句話本來甚是投合孟神通的脾性,但谷之華一時不小心說出了金世遺的名宇,卻令

他大起疑心,只聽得他哈哈笑道:「你說得不錯,再過幾年,卻算唐曉瀾夫婦再加上馮

琳.也不會放在我的心上了。但你剛才說到金世遺要出海.而且還要幾年之後才回來,他為

什魔要到海外飄流?」谷之華心中一凜,她怎能說出金世遺為的就是要找喬北溟的武功秘笈

來對忖他?只得送他一頂高帽道:「我也不知道金世遺為什麼要到海外飄流.或許他是因為

得罪了你,怕你尋仇,所以要走到海外逃避。」

  孟神通大笑道:「原來你一點也不知道金世遺的為人,我和他交過手,我知道金世遺正

與我一樣,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到海外.絕不是為了怕我而避開.要嘛就是去自練奇

功,要嘛就是去找人來對付我。當然。我也不會怕他。不過我不想招惹麻煩,這個女子更是

絕對不能放了。」

  谷之華大為後悔,正想再說,孟神通已斬釘截鐵的說道:「要我放她,萬萬不能.你再

不走.就連你也不能走了。」谷之華一想,與其與李沁悔同被囚裡,不如出外想法救她。便

道:「好,那麼我如今走了。我只求你兩件事情。」孟神通道:「嘟兩件事情?」谷之華

道:「第一件請你不要虐待她;第二件請你不要再做惡事了。」孟神通道:「第一件我答應

你,第二件我與你看法不同,不必多說。這是你的寶劍,你拿了走吧」

  正是:天性未泯憐弱女,魔頭一念發慈悲。

第十六回 機心識破生疑慮 隱秘難瞞種禍根

  這把劍是谷之華被擒之時,陽赤符繳了她的,特來獻給師兄,孟神通愛得不忍釋手,但

現在知道谷之華是他的女兒,這把劍當然要還給她了。

  谷之華接過寶劍,忍耐了許久的眼淚終於滴了下來,抱劍一揖,對孟神通說道:「禍福

無門,惟人自召,你,你,我望你好自為之!」石室的門早已打開,孟神通揮揮手說道:

「不必你為我操心,走吧!」口氣雖然很硬,但目送女兒的背影走出門口,饒是鐵石心腸,

也不禁潸然淚下。

  孟神通在這幽谷裡經營了好多年,屋宇甚多,谷之華照著孟神通的指示,從後園逃出,

剛剛翻出牆頭,忽聽得一聲喝道:「站住:」谷之華大吃一驚,追來的正是滅法和尚!

  原來滅法和尚在孟神通走後,對他的態度覺得有點奇怪,雖然不知道孟神通為的是甚

麼,但一有了疑心,便也睡不著了。滅法和尚有幾十年的內功修養,耳目靈敏,極細微的聲

響,他也聽得出來。谷之華的輕功雖然超妙,仍然被他聽出,他奇怪之極,心想:甚麼人敢

到孟神通的家中窺探?忍不住過了出來。

  谷之華腳尖還未曾點地,只聽得「呼」的一聲,滅法和尚已從她的頭頂掠過,在半空中

一個轉身,倏的落了下來,碗口般粗大的禪仗,攔住了她的去路。

  一打照面,滅法和尚的吃驚實在不在谷之華之下,急忙問道:「你是來找你的父親

嗎?」谷之華喝道:「我來找你!」滅法和尚怔了一怔,道:「你來找我?」谷之華喝道:

「誰叫你想掘我師父的墳墓?」霜華劍倏的出鞘,一招「玉女投梭」,冷不防的便向滅法和

尚刺去。

  這裡不比邙山,這裡是孟神通的家中,滅法和尚在未知谷之華來意之前,自不敢冒昧的

對谷之華下手,他想不到谷之華如此大膽,竟敢先發制人,谷之華這一招又狠又快,滅法和

尚冷不及防,只聽得「嗤」的一聲,僧袍已給她一劍穿過,幸而滅法和尚內功深湛,立即吞

胸吸腹,劍尖只差半寸,沒有傷及他的皮肉。

  滅法和尚哈哈笑道:「大水沖到龍王廟,自家人不識自家人!喂,你知不知道你父親便

住在這兒?我現在和你的父親是好朋友,你怎麼還要殺我?」谷之華「呸」了一聲,斥道:

「胡說八道,我的父親早已死了。」她口中說話,手底卻是絲毫不緩,一劍緊似一劍,將滅

法和尚殺退幾步,便即奪路奔逃。

  滅法和尚心想:「難道她當真不知道這是她父親的家?還是她不肯認生身之父?或者她

是想將功贖罪,幫曹錦兒來追蹤我,因而也闖到了此地?」心中捉摸不透,不敢對谷之華施

展殺手,哈哈笑道:「你既然來到此間,也不想見見你的生身之父麼?」一聲長嘯,身形驟

起,禪杖一揮,如影隨形,撲到了谷之華的身後。

  谷之華知道他的那聲長嘯,乃是通知孟神通的訊號,她實在不願竟再見父親,可是滅法

和尚的禪杖已似狂風暴雨一般掃來,將她前後左右的退路全都封住。

  谷之華接了幾招,忽覺滅法和尚的攻勢雖猛,但每到她使出險招,準備兩敗俱傷之際,

滅法和尚卻總是稍稍讓開,不敢對她施展殺手。谷之華何等聰明,見此情形,也猜到了他有

所顧忌,立即放膽與他對攻,將玄女劍法的精妙招數盡量施展出來,連走險招,著著進迫。

  玄女劍法本來就是獨臂神尼留下給呂四娘,專門為了克制了因的!谷之華的功力雖然與

滅法和尚相差甚遠,但仗著這套劍法,縱使滅法和尚絲毫不讓,急切間也難勝她,何況她如

今只攻不守,威力無形中等如增加了一倍,激戰中但聽得「嗤」的一聲,滅法和尚的憎袍又

給她削去了一幅。

  滅法和尚見攔她不住,一咬牙根,心中想道:「拚著得罪孟老怪,也不能讓她逃走。

好,說不得我只好讓她受點傷了!」主意打定,杖法一變,縱橫揮霍,儼若天風海兩,迫人

而來。又似在谷之華面前,起了一道銅牆鐵壁,谷之華連沖幾次,都無法突圍,險些被他打

傷,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這才知道滅法和尚的功力,實在高得出乎自己意料,那次在邙山

與他惡戰,全靠金世遺幫忙,擾亂他的心神,贏得端的徼幸。

  激戰中谷之華正使到一招「天女散花」,這一招劍勢由上而下,抖起了六七朵劍花,可

以在一招之間連刺敵人七處穴道,本來是「玄女劍法」一招精妙殺手,但因為分刺敵人七處

穴道,劍法凌厲而勁道不強,對付功力比自己低的自是可以得心應手,碰到功力比自己高的

那就反而給了對方可乘之機。谷之華一時情急,未瑕思索,使出此招,但聽得「噹」的一

聲,霜華劍碰著禪仗,竟似被那禪杖吸著,抽不回來,滅法和尚哈哈笑道:「孟小姐,扔下

寶劍,隨我去見你的父親吧!」

  就在此時,忽聽得孟神通大聲叫道:「滅法和尚,你說什麼?是誰來了?」滅法和尚應

道:「老孟快來,快來,是你女兒來了!」他一方面說話分心,一方面是因為見孟神通已經

來到,自不怕谷之華逃走,自己也不願在孟神通面前將他的女兒迫得太緊,谷之華起此時

機,使了一招「夜叉深海」,霜華劍向前一伸,解開了滅法和尚那股黏吸之勁,立刻撒腿便

跑!

  滅法和尚笑道:「孟小姐,你爹爹來啦,你還不相信我的話嗎?」這時孟神通已來到他

的面前,滅法和尚心想,有孟神通來到,谷之華插翼雞飛,當然不必他去追了。

  孟神通故作驚詫,連聲問這:「你說這個女子,她當真、她當真是我的女兒?」滅法和

尚哈哈笑道:「一點不錯。老孟,我恭喜你們父女今日團圓啦!」孟神通不待他把話說完,

驀然大叫一聲.飛身掠過,儼如大雁騰空,飛鷹撲免,倏的就追到了谷之華的身後。他裝得

極像,那一聲叫喊,充滿了驚喜的感情,滅法和尚心道:「老孟歡喜得發瘋啦,可不知他的

女兒肯不肯認他?」滅法和尚雖然懷有好奇之念,想知道他們會面的情形,但想到他們父女

相逢,必有許多話說,孟神通當然不歡迎外人插在他們中間,以滅法和尚的身份也不便偷

聽,當下便守在門口,等候他們回來。

  谷之華被父親追上,不知他心意如何,索性停了腳步,插劍歸鞘,垂手說道:「你的好

朋友不肯放過我,好,你就將我抓回去吧!」孟神通忽地伸掌一推,將谷之華凌空翻了一個

鬥,推出三丈開外。

  他這一堆,手法妙極,谷之華順著他所推的這股力道,輕飄飄的落了下來,毫髮無傷,

方自驚詫,只聽得她的父親便似在她的耳邊說道:「快逃跑,快叫你的幫手來!」谷之華怔

了一怔,心道:「我有什麼幫手?」心念未已忽見孟神通手臂一掄,向後一甩,「蓬」的一

聲,他身後十餘大地,立時升起一團火。這一瞬間,谷之華立即醒悟,原來她的父親有意放

她逃走,為了怕滅法和尚起疑。故此特地布下疑陣,假作谷之華有幫手同來,他向後一甩所

發出的乃是琉璜彈之類的火藥暗器。

  谷之華倏然醒悟,更不猶疑,立即大聲嚷到:「併肩子來呀!」孟神通雙指連彈,東南

西北四方全都起火,火頭竟然落在他的房屋中間與花園之內,同時裝作怒氣沖沖的喝道:

「好呀,你這小丫頭不認父也還罷了,怎麼還叫同黨燒我的房子?」谷之華也失聲叫道:

「我的父親早已死了,豈有此理,你敢冒認是我的父親!」她一面叫一面施展絕頂輕功,轉

瞬之間,便奔出了里許之遙.但聽得後面沙沙的腳步聲,端的便似有好幾個人同時逃跑一

般,原來那也是孟神通布的疑陣,他向四面八方飛出石子,石子擦在地上,便似輕功極好的

人正在施展「陸地飛騰」的功夫一般,同時他自己也忽而向東,忽而向西的追趕,裝作是被

同時發現的幾個敵人所擾亂了。這樣裝神弄鬼,鬧了一通,待至滅法和尚趕來,谷之華早已

去得遠了。

  但孟神通的弟子甚多,他們見房屋火起,也當是來了敵人,紛紛向四面八方追去,孟神

通喝道:「救火要緊,都給我回去!」這一聲大喝,直傳出數里之外,弟子們當然不敢違

拗,又紛紛回來。滅法和尚暗暗起疑,心中想到:「火勢不大,孟老怪何須如此張皇失措?

谷之華年紀輕輕,除了邙山派的同門之外,她還能識得幾個有份量的人物?怎的能在一夜之

間,的來了許多武林高手?」但滅法和尚雖是猜疑。卻怎麼也猜想不到是孟神通自己所放的

火。

  孟神通所發的乃是琉璜彈,這種火藥暗器,用於對敵,可以將對方燒得皮焦肉爛;但體

積甚小,所發出的火當然不會怎樣強烈,不過一頓飯的時間,就給撲滅了。孟神通故意裝作

發怒,斥罵弟子們太不小心,讓敵人溜入放火,正在罵得不可開交,項鴻和另外幾個弟子忽

然將兩個受傷的同門捨了進來,一個是他的二弟於吳蒙,一個是六弟子張炎。

  孟神通心道:「這丫頭真是不識天高地厚,我將她放走,她卻還要傷人。」哪知一看之

下,但見這兩個人面色青中帶黑,孟神通叫聲「不好」!急忙將這兩個人的上衣撕下,只見

他們的背心都捨有一枚毒蒺黎,孟神通這一驚非同小可,心道:「難道當真是來了敵人?」

  邙山派的人從來不使有毒的暗器,這是滅法和尚所深知的,見此情形,亦是好生驚詫,

沉吟說道:「難道是四川唐家的人來了?老孟,你和唐家也結有仇麼?」孟神通道:「不

對,這不是唐家的暗器手法.唐家的暗器不發則已,一發必是打對方致命的大穴。」當下孟

神通施展內功,將掌心在吳張二人受傷之處一按,將毒血都吸了出來,然後叫項鴻將他們搬

進靜室療治,滅法和尚見他的內功竟然練到不畏劇毒,好生佩服,同時想道:「這人的暗器

手法雖然不及唐家,但他輕功如此高明,又能使有毒的暗器,也算是個厲害的人物了。咳,

谷之華怎能的來這許多有本領的人?」

  不說滅法和尚暗裡猜疑,且說合之華逃入杯中,忽見有兩個人在附近搜索,好像尚未發

現她,谷之華認得其中一人是吳蒙,谷之華對他最為討厭、正想要他吃點苦頭,那兩個人忽

然慘叫一聲,一同倒地,谷之華也是驚疑不定,心想:「難道他,他為了讓我逃走,竟然不

惜將他心愛的弟子也暗傷了?」她怕繼續有人追來,不敢察看,慌忙奔逃。

  這時已是黎明時分,晨風吹來,花香撲鼻,谷之華精神一爽,回頭一看,火花已熄,她

走出幽谷,不見有人追來,便放慢腳步,思索今後之計,她雖然脫離了險境,可是心神仍然

未定下來。

  第一件緊要的事情,當然是想法去救李沁悔,谷之華心中想道:「我但願今生不再見到

我的父親,但為了沁梅妹妹,只怕我仍然不能避免見他,可是我若逕去救人,縱然他不忍傷

我,滅法和尚肯放過我嗎?何況還有陽赤符和他的許多弟子。」她想來想去,只有去找人幫

忙,找誰呢?

  李沁梅的母親是當年威震江湖的三女俠之一,若是她來,當然贏得了孟神通,但李沁悔

的母親遠在天山,遠水不救近火,看來唯一可以找來幫忙的只有金世遺,金世遺說過大約要

兩個月後才出海,有事可到青島嘮山上清宮去等他,此去嘮山,用不了一個月。但估計金世

遺的本領可以僅勝滅法和尚,卻還贏不了孟神通,孟神通因為中過金世遺的毒針,將他恨之

入骨,只怕救人不成,反而累金世遺送命,除非是自己和金世遺聯手合鬥,或者有可以戰勝

孟神通的可能,但自己又怎能親自與父親動手?

  谷之華想得心亂如麻,躊躇難決,但想到李沁梅對金世遺的一往情深,心意立決:「無

論如何,沁梅的消息我一定得告訴他。」她想得出神,喃喃自語,不自覺的說出金世遺的名

字。

  忽聽得有人噗嗤一笑,突然間一股冷風向她頸後吹來:谷之華驀然受驚,只當是敵人偷

擊,習武之人,防衛自己無異本能,不暇思索,立即便是反手一劍。

  這一劍剌出,但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哎喲,好厲害:」谷之華倏的轉過身

來.一聽這聲音不似含有敵意,但收勢不及,第二劍又已發了出去,只見一個女子凌空跳

起,谷之華的劍鋒剛好從她的鞋底擦過,看來這個女子的輕功並不在她之下。

  谷之華急忙收回劍勢,還未來得及發問,只見那女子已落下地來,似笑非笑的望著她,

嬌聲說道:「我給你打發了兩個人,你卻賞我兩劍,這未免太過份了吧?」谷之華這才知

道,原來吳蒙和他的師弟,乃是被這個女子的暗器所傷的。

  谷之華抱劍一揖,說道:「多謝姐姐相助之恩,請恕我魯莽之罪。」谷之華走出身名門

正派、素性端莊的女子,心道:「你與我從未見過面,第一次見面就這樣戲耍,我不說你過

份,你卻反而說我過份?」她想是這樣想,對這女子仍然是以禮自持。這女子卻似是猜到她

的心竟,又是「噗嗤」一笑,說道:「恐怕你是在心裡埋怨我戲耍你吧?你卻要我恕罪,這

不是諷刺我嗎?」谷之華面上一紅,她不習慣於說假話,只好問道:「不知姐姐何故戲

耍?」那女子笑道:「若不是我試你一下,我怎知你是呂四娘的弟子?我聽說呂四娘的關門

弟子名叫谷之華,你大約就是她吧?」

  谷之華道:「不錯,我就是谷之華。未請教姐姐高姓大名?」那女子笑道:「你與李沁

梅同在一起,李沁梅卻未曾向你談及我嗎?」谷之華道:「是厲姐姐嗎?沁梅妹妹很感謝

你,她說上次她被孟、孟神通幽禁在山洞裡,全靠你將她救了出來。」

  那少女道:「不錯,我就是厲勝男,哈哈,李沁梅沒有忘記我,我也未曾忘記她,我猜

想孟老怪一定不肯放過她,果不其然。不過,我卻想不到是滅法和尚拿她來作人情。這兩個

怪物合夥,這可更不得了!」

  上一次厲勝男救出了李沁梅,又匆匆忙忙的將她騙走,李沁梅很感激她,也覺得她恨古

怪,她和谷之華說起之時,兩人都猜不到她的來歷,在谷之華心目之中,厲勝男既敢冒險從

孟神通的手裡救人,一定是個本領高強的女俠,不料如今見了,與她想像中的「大俠」可並

不相符,不但說話舉止,都不像是個名門正派的弟子,而且眉宇之間,還似隱隱帶有一股邪

氣,頗出谷之華意外。但她隨即想到:「江湖上盡多遊戲風塵的俠士,金世遺就是一個例

子,焉知這個女子不是金世遺這流人物?」

  谷之華這樣一想,又想她是救過李沁梅的人,雖然氣味不很相投,也便對她坦然說道:

「正是呢,孟神通與滅法和尚合夥,這真是怎麼得了。有什麼辦法將李沁梅再救出來?」

  厲勝男睨她一眼,忽地笑道:「你不是想去向金世遺求助嗎?怎麼騙我說還未想出辦

法?」谷之華怔了一怔,失聲說道:「咦,你怎麼知道?」她不知道,她剛才獨自沉吟,曾

說出了金世遺的名字,被厲勝男偷聽去了。

  厲勝男笑道:「我有未上先知的本領,猜得中別人心中所想的事情。」谷之華面上一

紅。道:「姐姐不要說笑,我是想過去向金世遺未助,不過就算找得到的話,也要一個月才

得來回,而且金世遺也未必敵得過孟神通,正想向姐姐請教,還有什麼別的法子?」

  厲勝男不答她的話,卻先問道:「你知道金世遺在什麼地方?」谷之華道:「聽他說他

想到海外去,不過時間大約要在兩個月之後,在這時間之內,可以到嘮山上清宮去等他。」

厲勝男面色一沉,隨即又笑道:「金世遺是這樣說嗎?江湖上傳說他是個不怕天不怕地的怪

物,果然不錯。他真敢一個人到海外去嗎?他到海外去做甚麼?」

  谷之華道:「他本來就是在海島上長大的,飄洋過海在他也算不了甚麼。至於他為了何

事出海,這我可不知道了。」谷之華本來不習慣於說假話,但金世遺出海去找喬北溟的武功

秘笈,這乃是一件大秘密,谷之華不得不瞞著厲勝男。

  厲勝男心內一寬,想道:「還好,金世遺並沒有將我的秘密告訴她。」於是笑道:「你

對金世遺的底細倒知道得很清楚啊!」

  谷之華面上一紅,說道:「金世遺的師父毒龍尊者和我的師父有過一段交情,我和金世

遺也見過幾次面。要不然我就不會想到向他求助了。姐姐,你和金世遺也是相識的嗎?」

  厲勝男笑道:「我和他也是見過一兩次面,可比不上你們的交情。但我聽他說,他好像

不打算出海了。」谷之華詫道:「你最近這次是什麼時候見他的?」厲勝男道:「就是前

天,他說他想去找一位好朋友。這個朋友住在蘇州城外,那麼,除非他向我說的是假話,否

則他怎能在兩個月之內趕回嘮山,而且還要準備大船出海。」

  谷之華好生詫異,心中想道:「我是大前天才和金世遺分手的,竟有那麼湊巧的事,他

前天又和厲勝男見面了?金世遺和我說得那麼確實,怎麼在一夜之間,又改了主意了?」半

信半疑,問道:「金世遺可曾說他要找的是那位朋友?」厲勝男道:「他說去找陳天宇,那

是一位他在西藏認識的朋友。」谷之華一想,她和金世遺初會面之時,金世遺正把唐嘵瀾留

給他的碧靈丹托江南轉贈給陳天宇,他也曾聽金世遺提過他與陳天宇的交情,莫非陳天宇遭

遇了什麼意外,金世遺還要趕去會他?

  谷之華心裡猜疑,卻又不敢不信厲勝男,於是說道:「那更糟了,金世遺能來,或許還

有一絲希望,他不能來,還指望誰人去救李沁梅?」

  厲勝男道:「我有一個法子,不過,姐姐你可得對我說實話。」谷之華道:「怎麼?」

厲勝男道:「我看剛才孟神通是有意放你走的,是也不是?」谷之華面色灰暗,低聲說道:

「不錯,他是有意放我走的。」厲勝男道:「孟老怪殺人不眨眼,落在他手上的人,他豈肯

輕易放走?這其中究竟是什麼緣故?」谷之華給他觸動心上的創傷,難過之極,但一來想到

要與她同心合力,二來想到曹錦兒已把自己的身世來歷在邙山大會上公開,金世遺也知道

了。那麼就讓厲勝男知道,也算不了什麼,想到此處,把牙根一咬,說道:「他,他是我的

生身之父!」厲勝男吃了一驚,神色突變,眼睛中問出仇恨的火花,只聽得谷之華跟著立即

說道:「他雖然是我的生身之父,我卻早又不把他當作父親了。他、他是我邙山派的大仇

人!」厲勝男點點頭道:「他和邙山派結仇的這件事情,我也知道。」

  谷之華將秘密說了出來,心情反而感到輕鬆了,這時她才注意到厲勝男的面色有異,但

地想這本來是一件令人駭異的事情,因而也就不怎樣放在心上。地做夢也料想不到,厲勝男

和孟神通也有血海深仇,此時正在打算一個最殘酷的報復主意。但見在片刻之間,厲勝男的

面色又恢復如常,微笑說道:「原來你是孟神通的女兒,那就有法子可想了。」

  谷之華道:「不行,我不能去求他!」厲勝男道:「我不是要你去未他,咱們今晚一同

去,只要孟神通他不敢傷你,我便有辦法。.你引開孟神通,我去救人。」谷之華道:「還

有一個滅法和尚呢……」厲勝男道:「我把李沁梅救出來,我們兩人足可以對付得了滅法和

尚。」谷之華道:「他、他的修羅陰煞功非常厲害,萬一我絆不著他,他將你傷了呢?」厲

勝男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雖然敵不過孟神通,他的修羅陰煞功卻還未能傷得了我。總

之,你與我伺往,我便有辦法。」

  谷之華心想:「難道她也練有抵禦修羅陰煞功的本領?嗯,她上次敢到孟家莊去救人,

也許真有出奇的本事。」

  厲勝男笑道:「我瞧你昨晚一定沒有好好睡過,咱們先到前面的小鎮找點吃的,你歇息

一會,養好精神,咱們晚上再去吧。」

  兩人一同下山,一路上厲勝男用言語試探,探山谷之華果然不知道她與金世遺之間的秘

密約定,這才放心。谷之華也想探問她的來歷,但厲勝男卻什麼也沒有露出來。谷之華料想

她有難言之隱,便不再刺探了。她覺得奇怪的只是聽厲勝男所說,厲勝男與金世遺的交情似

乎不淺,為什麼金世遺從來沒有提過她。

  原來厲勝男上次與金世遺分手之時,金世遺約她三個月之後的月圓之夜,在東海海邊嘮

山上清宮會面,她當時便猜想到金世遺的用意,想道:「此去嘮山,不過半月路程,他為何

約在三月之後,又不肯與我同行,一定是想去找李沁梅的了。」不知怎的,她覺得有點妒忌

起李沁梅來了,她探聽得邙山派將在獨臂神尼逝世五十過年那天,招集同門,舉行盛會,屆

時各路英雄必定前來祭掃,她便也上邙山,想去碰碰金世遺與李沁梅。不過她遲了一天,邙

山之會已經散了。她在附近探尋金世遺的蹤跡,碰見幾個孟神通的弟子,她暗地追蹤,無巧

不巧,給她偷見了滅法和尚將李沁梅擒入布袋。昨晚孟神通將谷之華「趕」出來的時候,她

正埋伏林中。

  此時她也是疑心大起,不但因為谷之華是孟神通的女兒,而且因為聽谷之華的口氣,她

與金世遺的交情竟似乎不在李沁梅之下,厲勝男不覺對谷之華也妒忌起來。

  兩人走了一程,忽見前面一行三眾,策馬前來,厲勝男道:「咦,不好,我碰著對頭

了,且躲一躲。」她正要躲進林中,谷之華忽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嘻嘻笑道:「偷東西的女

賊,我瞧見你啦!」谷之華好生奇怪。原來這個人竟是江南。

  但見江南在馬背上弓身彈起,半空中接連翻了兩個鬥,箭一般的就射到了厲勝男身邊,

厲勝男冷笑道:「你這臭小子敢來惹我,我在這裡,你來捉吧!」反手一點,江南還未站

穩,「咕咚」一聲,便倒在地上。

  谷之華急忙嚷道:「厲姐姐,這是熟人,他就是陳天宇的書僮呀!」話猶未了,江南忽

地跳起,一手抓著了厲勝男的胳膊,笑道:「哈哈,還不抓著你嗎?咦,谷姑娘,是你!你

怎麼和女賊在一起呀?」原來江南曾跟黃石道人學過「顛倒穴道」的功夫,他是故竟讓厲勝

男點中穴道,然後泠不防的將她抓著,這正是江南最拿手的功夫。但他的本領到底與厲勝男

差得太遠,剛抓著它的胳膊,又顯著說話,給厲勝男用了個「脫袍解甲」的招數,肩頭一

沉,雙臂一振,又把他摔了個鬥。

  江南跳了起來,張口要罵,厲勝男笑道:「不是瞧你和谷姐姐認識,摔壞你的骨頭!」

江南一想,果然是對方手下留情,便不罵了。谷之華道:「江南別鬧,這究一竟是怎麼一回

事情?」江南道:「我的義兄義嫂來了,你怕我打謊,你問問他吧,她昨晚真的想來偷我們

的東西呀。嗯,還有。我、我早已不是書僮了,金世遺尚未曾告訴你嗎?」谷之華忍著笑

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忘記了。」

  和江南一道的那青年夫婦,這時已走上前來,谷之華心道:「江南稱他們為義兄義嫂,

想必是陳天宇大婦了。厲勝男說金世遺去找他們,怎麼他們卻來了此地?」

  江南道:「這位是谷姑娘,那天幫金世遺打退藏靈上人等三個魔頭,救了我性命的,便

正是她!」陳天宇拱手說道:「多謝姑娘相助之恩,我正是陳天宇。」陳天宇的妻子幽萍也

上來謝道:「全靠金大俠和谷姑娘幫了江南這個大忙,他才得以將碧靈丹送來救我一命。」

一方面向谷之華致謝,一面卻用眼角瞟厲勝男。厲勝男面上泛起一朵紅雲,尷尬笑道:「原

來是賢伉儷,失敬,失敬!昨晚我是和你們開玩笑的。」

  江南道:「還說開玩笑呢!昨晚要不是我發覺得早,幾乎給你將我嫂嫂的寶劍偷去

了。」原來昨晚厲勝男與陳天宇夫婦同在小鎮上的一間客店投宿,幽萍那把寶劍乃是冰川天

女的母親-尼泊爾的華玉公主,當年用萬年寒玉,自煉了一把冰魄寒光劍之後,又將所下的

玉屑,混合萬載玄冰,煉成了九把寒冰劍,分給侍女。幽萍那把,正是九把寒冰劍中最好的

一把,厲勝男兒她劍匣之中隱隱透出寒光冷氣,好生奇怪,便想去偷她的。

  厲勝男在那客店投宿,等到半夜,悄悄起來,用「鶴鳴五鼓返魂香」迷倒了陳天宇夫

婦,將那把寒冰劍偷了出來,還未及抽出來看,卻被江南發現,大叫大嚷,拚命追來,厲勝

男早已看出江南武功不高,她只求將寶劍偷走便算,所以不想多費時間,下手之時,就忽略

了隔房的江南,沒有將他迷倒。哪知江南的武功雖然不高,卻很有些奇特的本領,竟然鍥而

不捨的一路追來。厲勝男將他摔了好幾次,他兀是不肯罷休。厲勝男動了怒,正想讓他吃點

厲害的苦頭,陳天宇夫婦仗著精純的內功,迷香的藥力不到一盞茶的時刻便給他們自行解

了,追了上來,幽萍一把「冰魄神彈」,迫得厲勝男扔下了寒光劍。連忙逃跑。

  這時,陳天宇夫婦見她和谷之華一道,不想再提昨晚的事,陳天宇斥道:「江南,你休

得胡說八道.厲小姐若真的是賊,昨晚早就將你打壞了。」江南暗裡嘀咕:「還說不是賊,

不過不是心狠手辣的賊,這卻是真的。」

  厲勝男笑道:「倒不是江南胡說,陳夫人這把劍甚是奇怪,我確是想偷看一下。這玩笑

是開得有點過份了。」幽萍笑道:「我這把劍是中土所無,怪不得姐姐覺得奇怪。」江南

道:「嫂嫂,你就借給她看一看吧。」要知道這把寒冰劍出匣便有奇寒之氣,武功尋常的,

看一看也要生病,江南料想她或者不至於生病,但那冷氣卻天必禁受得住,有意讓她吃吃苦

頭。

  厲勝男道:「姐姐若不介意,請借一觀,開開眼界。」幽萍本想說出這把劍的奇特之

處,但怕厲勝男誤會自己看輕了她,又想起昨晚那把冰魄神,雖然沒有打中她,但她經受得

起冰魄神彈的寒光冷氣,想必也不至於被寶劍所傷。便將寒光釗拔了出來,讓她觀看。

  轟勝男將寶劍移近眼前,彈了兩彈,嘖嘖讚道:「非金非鐵,這是什麼做的?」話猶未

了,打了一個寒噤,連忙移開了一些,笑道:「這股奇寒之氣,看來倒是有點像孟神通用修

羅陰煞功所發的冷風。」插劍歸鞘,交回給幽萍。

  幽萍見她只不過打了一個寒噤,面色依然不改:而合之華在她身邊,更是絲毫不動,對

她們二人的本領好生佩服。她哪知厲勝男早有準備,若劍之時,已用家傳的獨門內功,運真

氣護著心頭;而合之華則因為練過少陽神功,不畏陰寒之氣。

  當下大家敘起話來,陳天宇聽說谷之華是呂四娘的衣缽傳人,更為欽敬,說道:「可惜

我來遲幾天,不及參加貴派的盛會。」谷之華因為與他們初會,不好提及自己被逐出本派門

牆,便把話岔開,轉問他們的來竟。

  陳天宇道:「內子多蒙金大俠慨贈靈丹,得占不藥,我與他多年不見,正想尋他這謝,

我也知他行蹤不定,若是找不到他,便到天山去拜訪唐經天夫婦,希望能打聽到他的消

息。」

  谷之華詫道:「金世遺也正去找你們,你們在路上沒有碰頭嗎?」陳天宇連忙問道:

「他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動身的?」厲勝男道:「我前天在新安鎮上遇到他,聽他說

的,可惜你們卻在路上錯過了。」江南「咦」了一聲,說道:「奇怪,我們前天正是在新安

鎮上歇宿,新安鎮地方不大,只有兩間客店,就是我們沒有發現他,他也應該發現我們

呀?」厲勝男道:「你們住的哪間客店?」陳天宇道:「我們住的是萬利客棧,入黑之後,

才趕到投宿,我們一到之後,便即在鎮上打聽,卻不聽有什麼江湖人物經過。」厲勝男道:

「呀,這就對了。金世遺他打扮成一個瘋瘋顛顛的乞丐模樣,就在鎮後面那間破廟裡住宿,

我則住在永發客棧,我是事先與他有約會的,在半夜裡離開客棧,到那破廟裡與他直談到四

更才回來。一回來便剛剛發現你們動身,那時天還未大亮呢。可惜我不認識你們,要不然我

一定會趕回去叫他。」陳天宇聽她說得那樣確實,連呼可惜!

  谷之華卻在暗暗起疑,心中想道:「金世遺雖然貌似瘋癲,卻是個精細的人,他又素來

愛管閒事,陳天宇他們一行三眾,入黑之後才乘馬到來,金世遺聽得馬蹄聲響為什麼不出來

探望一下?此其一。金世遺從來沒有向我提過她,金世遺雖慣於遊戲人間,但不是她最知心

的朋友,他又焉肯與她深夜談心,毫不避嫌?此其二。再說,他為什麼要扮成乞丐的模樣,

他此行是去找陳天宇,以他和陳天宇的交情,也犯不著扮作乞丐去與陳天宇開玩笑呀。此其

三。何況他還早就對我說過要在兩個月後出海,還約我若探聽到李沁悔的消息,使到嘮山上

清宮去等他?不過,谷之華雖然覺得疑點甚多,但卻想不出厲勝男要說謊的道理,故此對她

的說話,也不敢完全不信。不過,陳天宇卻沒有對厲勝男起疑,因為他的確是在新安鎮上五

更時分動身的,他哪裡知道,厲勝男因為想偷幽萍的寶劍,早已跟蹤了他們兩天了。江南聽

說金世遺已去找他,大為著急,說道:「既然金大俠前天在新安鎮上與咱們錯過,那麼,咱

們來回的路程,相差不過四天,現在快馬趕回去,在他未到蘇州之前,總可以趕得上他,免

得他到蘇州撲一個空,以後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碰著他了。」

  陳天宇道:「你說的也有道理,谷姑娘、厲姑娘,咱們就此別過。」拱一拱手,正要跨

上馬背,谷之華忽道:「陳公子且慢!」

  陳天宇道:「谷姑娘何事見教?」谷之華道:「陳公子可認得天山派的李沁梅麼?」江

南道:「我家公子與唐經天、金世遺都是好朋友,當然認得李沁梅。」陳天宇微有詫異,問

道:「我聽說李沁梅也正在訪尋金世遺的下落,谷大俠莫非是在什麼地方遇見了她麼?」谷

之華道:「我昨晚還與她在一起。」陳天宇忙道:「既然如此,咱們何不先去找她,然後再

一道去找金世遺?」谷之華道:「可惜她現在落在一個大魔頭的手中,被囚禁在一間石屋之

內,我沒法救她!」

  陳天宇大吃一驚,問道:「什麼人這樣大膽,敢囚禁李沁梅?難道他不知道李沁梅的來

歷?」

  谷之華道:「他知道的,正是因此,他才不肯放她。」陳天宇道:「他不怕唐曉瀾和馮

琳麼?」谷之華道:「也許他現在對唐馮二人還有忌憚,但這個大魔頭現在正在修練一種奇

異的武功,唐曉瀾遠在天山,等到他知道消息,再找到那個大魔頭時,他的武功早已練成,

那時他就未必怕唐曉瀾了。所以他現在不肯放李沁梅,正是因為怕唐曉瀾和馮琳在他功夫未

練成之前,找他報復。」

  陳天宇道:「什麼人這樣厲害?聽你的說法,他現在雖比不上唐磽瀾,卻也相差不遠

了。」谷之華道:「正是如此,所以他才敢恣意橫行。這個人麼,他叫做、叫做、孟、孟神

通。」陳天宇道:「孟神通?這個名字.我可還是第一次聽到。谷女俠,那麼你剛才說昨晚

還和她在一起,那時她還沒有被那個大魔頭所擒麼?」

  谷之華道:「那時她和我都已被那個大魔頭所囚禁了,我是逃出來的。」當下將孟神通

與邙山派結仇,以及擒獲李沁梅和自己的經過,說了一遍,但卻略去她與孟神通的關係這一

點不提。陳天宇聽了,大為驚駭,卻又有點疑心。

  陳天宇心中想道:「她把那大魔頭說得如此厲害,卻又何以能夠逃出來?若說是機練湊

巧,乘著那大魔頭防備鬆懈,她與李沁梅同囚一室,卻何以季沁梅又逃不出來?還有,她說

到大魔頭的名宇之時,神情和聲調全都變了,這又是什麼道理?」不過,陳天宇雖然疑心重

重,但是一想到谷之華是呂四娘的弟子,卻仍相信她並無惡竟。

  陳天宇沉吟半晌,說道:「既然是李沁梅遇到危難,咱們豈能坐視不救?縱使那孟神通

果是神通廣大,也總得和他鬥一鬥!」

  當下,大家商議,決定了還是照厲勝男原來的計劃,先到前面的小鎮找間客店歇息,養

好精神,待到今晚三更時分,再去救人。

  江南說話最多,一路上纏著谷之華說話,谷之華稱讚他的武功大有進步,江南嘻嘻笑

道:「還不是全靠金大俠的指點嗎?不過,話說回來,你也幫了我一個大忙!」谷之華笑

道:「我幾時幫了你的忙?我可沒有教過你一招半式。」江南道:「咦,你忘記了嗎?你那

日托我轉送一件禮物給金大俠,起初我給你弄得莫名其妙,後來才知道是藏靈上人身上的那

張怪圖畫,金大俠一見,歡喜到不得了,他說雖然是件送的禮物,但我也有功勞,因此才一

古腦兒把他的點穴手法和上乘武學的口訣都傳授了給我,可惜時間大短,他教我的,我還未

能應用呢。哈哈,我江南雖然沒有別的好處,但最不會忘記人家的恩義,這回我得到金大俠

的好處,飲水思源,也是靠了你的幫忙,我還未曾謝你呢:」說了這話,竟然在大路上給合

之華磕了一個響頭。

  谷之華生怕他漏金世遺的秘密,但江南口若懸河,谷之華哪有辦法將他的話頭打斷,心

中暗暗著急,眼光一瞥,只見厲勝男聽得非常留心,她目不轉睛的望著江南,忽然問道:

「那是什麼怪畫啊?說出來也好讓我見識見識?」谷之華道:「江南最喜歡誇大,那其實也

沒有什麼。……未會說完.江南已叫起來道:「這回我的的確確不是吹牛,敢情你也沒有見

過那張怪畫?大海上有一個噴火的火山,還有一個巨人站在山腳,張弓搭箭.你說這還不夠

古怪?我問過我家公子,他也覺得奇怪,說是不懂那畫中的意思呢!」厲勝男道:「嗯,這

果然是夠古怪了!」

  就在這剎那間,谷之華忽然發覺她的臉上現出一付極其奇異的神情,谷之華大為奇怪,

心想「難道她和這幅畫有什麼關係?」正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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