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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骨丹心》第12章
第四十九回 海外歸來求秘笈 華山巧遇試奇招

  這女子說的話似贊似諷,牟宗濤哼了一聲,說道:「你們兩口子就併肩子上吧!」話猶

未了,忽見彩虹耀目,獵獵生風,原來這女子已經解下了束腰的紅綢帶當作武器使用,倏地

就向牟宗濤捲來。

  牟宗濤揮扇一撥,只聽得「啪」一聲響,折扇撥開綢帶,竟似觸著硬物一般,感覺得到

對方的勁力。牟宗濤吃了一驚,心裡想道:「這女子的內功非正非邪,好生怪異,居然能夠

將一條綢帶貫以真力,委實是不可小覷了。」

  牟宗濤剛才和那男子單打獨鬥,稍微佔點上風,待到他們夫婦聯手,攻守登時易勢,可

就感到應付為難了。

  對方夫婦二人,一個與牟宗濤近身纏鬥,雙掌盤旋飛舞,按拍擒拿,掌指劈戳之處,處

處不離牟宗濤的要害穴道。一個在二丈開外揮舞綢帶打來,卷刺走鑽,招數更是虛實莫測,

古怪之極。

  那男子所發的掌力互為牽引,牟宗濤倘若與他單打獨鬥,可以用千斤墜的重身法應付,

但如今有那女的從旁夾攻,那條綢帶輕靈翔動,矯若游龍,若然定著身形,難能應付,牟宗

濤只好隨機應變,倏進倏退,忽守忽攻,好不容易應付了三五十招,饒他內功深厚,不覺也

是滿頭大汗。

  那男的冷冷說道:「我看閣下這扶桑島的武功也並非怎麼了得呀。」那女的道:「什麼

扶桑島的武功,我看他根本是假冒的。扶桑七子的本領哪一個都比他強,那才是真的。」那

男的道:「不錯,咱們將他擒下,可得好好地拷問一頓。問他為什麼要冒名行騙。」這兩夫

婦分明已經知道牟宗濤是扶桑一派,卻故意一唱一和,想把牟宗濤激怒;同時也是想給自己

找個藉口,才好把牟宗濤當作敵人。

  牟宗濤沉住了氣,暗自思量:「這兩夫妻顯然是心懷惡意,要向我下毒手的了。我還和

他們客氣作甚?打他們不過,也得拚個兩敗俱傷。」

  那男的見牟宗濤突然奮不顧身地猛撲,倒也不禁吃了一驚,喝道:「你這小子不想活

啦!」牟宗濤大喝道:「教你見識扶桑島的武功!」折扇倏地一張一開,朝那裡的面門一

撥,牽引對方的視線,扇頭一指,立即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點對方的三處穴道,兩處

麻穴,一處死穴。

  那女的如何容得牟宗濤向她丈大施展殺手?綢帶矯若游龍,竟然使出了小花槍的招數,

向牟宗濤的雙眼刺來。牟宗濤張口一咬,折扇仍然向那男的點去。不料那女的綢帶使得實在

奇幻無比,牟宗濤一咬,竟是未能咬著。

  不過那女子的綢帶也未能刺著牟宗濤的眼睛,而是觸及他的鼻尖,人中是身體最敏感的

地方之一,牟宗濤打了一個噴嚏,真氣洩了幾分。

  牟宗濤這一招是攻向那男子的三處穴道的,其中一處乃是死穴,那男子橫掌護著死穴,

另一處麻穴卻給牟宗濤用重手法點個正著。

  可是牟宗濤由於真氣洩了幾分,給他掌力一震,少陽經脈亦已受了微傷,不堪再戰了。

  那女的見丈夫疾退兩步之後,突然呆若木雞,大吃一驚,連忙上前將他扶穩,問道:

「你怎麼啦?」牟宗濤趁此時機,早已逃之夭夭。

  那男的自行解了穴道,說道:「沒什麼,可惜給這小子跑了。」那女的道:「諒他跑得

未遠,咱們追吧!」此時牟宗濤已經跑過了山坳,這幾句話隨風飄來,隱約可聞。牟宗濤也

是不禁暗暗吃驚:「我用重手法點了他的麻穴,他居然能夠馬上通解。倘若給他追上,我可

就要大大的糟糕了!」

  其實那男的雖然能夠自行解穴,但還是不能夠馬上施展輕功的。而且此處距離徂徠山不

遠,他還得提防給邙山派前往徂徠山的高手撞上,是以他的妻子雖然還想去追,他卻是不能

不有所顧忌,必須勸止妻子了。

  且說金世遺聽了牟宗濤所說的遭遇,說道:「據我所知,三十年前,有個阿刺伯的武學

大師名喚提摩達多,曾與天山唐老掌門比賽攀登珠穆朗瑪峰,結果遇到雪崩而亡。此人練有

陰掌的功夫,聽你所說,你所碰到的這對夫婦,那男的能夠發出剛柔兼濟的掌力,很可能就

是提摩達多在中士的傳人。」

  說至此處,金世遺喟然歎道:「這許多武學高手,聚集中原,卻給清廷網羅了去,只怕

武林從此更多事了。」

  牟宗濤心中一動,想道:「倘若只是那夫婦二人,金大俠不會用上『許多』。莫非金大

俠所揩的那許多武學高手,也包括『扶桑七子』在內?」

  牟宗濤正要動問,只聽得金世遺已先說道:「牟先生,你可知道那兩夫婦為何要把你當

作敵人嗎?」

  牟宗濤道:「晚輩正是想不通其中的緣故,請金大俠指教。」

  金世遺道:「說出來你不要傷心,我已碰上你的同門了,他們就是那兩夫婦所說的扶桑

七子了!」

  牟宗濤大吃一驚、已經猜到了幾分,顫聲問道:「金大俠是在哪裡碰上的?」金世遺

道:「就是在小徒家中!」

  牟宗濤雖然早已料到幾分,但認金世遺口中得到證實,仍是不禁駭然失色,說道:「原

來他們就是歐陽堅所說的那個什麼薩總管請來的『高手」竟然跑到江大俠家裡去搗亂麼?」

  金世遺尚未知道歐陽堅的事情,仲長統和他說了,金世遺點了點頭,說道:「恐怕正是

這樣。不僅他們,連你碰見的那對夫婦,也是和他們一黨的。」

  當下金世遺把昨晚與那七人交手的經過,特地為牟宗濤再說一遍,並且把這件事情的來

龍去脈,也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牟宗濤聽了,做聲不得。

  要知牟宗濤乃是一心一意跑到中原來尋訪同門,希望能夠復興本派、重光門戶的。卻不

料他的同門竟然投靠了朝廷,還與他所景仰的金大俠為敵,這樣的事情,實在是他做夢也想

不到的。

  金世遺安慰他道:「說不定他也是和你一樣,從海外初到中原,對中原的局勢太過隔

膜,一時尚未分得清是非黑白,以致受了薩福鼎的籠絡。如果你勸得他們及早回到正路來,

這倒是功德無量呢!

  牟宗濤道:「但願如此。我也是想找著他們再說。」

  金世遺道:「如果他們執迷不悟,反顏相向,那時你豈不是自投羅網?此事還當三思而

行。」

  牟宗濤道:「我們扶桑一派,先祖訂下的戒律,是決不許戲害同門的。我想他們縱然誤

入歧途,這同門之情,總該還有吧?」

  仲長統搖了搖頭,說道:「老叫化見事見得多了,一個人如果利祿熏心,恐怕六親都不

認呢,不管你是什麼同門不同門了。」

  金世遺笑道:「仲幫主,你看人偏重於看他壞的一面,我少年之時也是如此的。其實壞

到底的人固然不是沒有,但更多的例子卻是也有好的一面的。比如我的師父毒龍尊者就是如

此。所以佛家說要普渡眾生,儒家說要與人為善,都是同一個意思在這點上,我們是同意

『人之初,性本善』的說法的。」

  仲長統還是搖了搖頭,說道:「老叫化沒有讀過什麼書,但依我看來『人之初,性本

善』的說法實是不能成立。人有各種各樣的人,叫化子的兒子和做大官的兒子就決不一樣,

什麼『性善,性惡』根本就是糊塗的說法了。」

  金世遺聽了,也覺有理,但卻笑道:「那人性難道就不會改嗎?例如呂四娘也是書香世

家,她也不是你們丐幫的好朋友嗎?這又該怎麼說呢?」

  仲長統道:「那是因為清廷抄了她的家,她不能夠安安靜靜的在家裡讀書做才女了,這

才逼上梁山,和我們這一類人交朋友的。」

  金世遺最尊敬呂四娘,聽了心中還是不服。不過仲長統說的也是事實,金世遺一時無言

可對,只可說道:「即使沒有她爹爹這宗案件,我相信呂四娘也決不會在家裡當小姐,終必

要成為一代女俠的。」

  仲長統道:「或許如此,但總有它的原因。無論如何,我不相信一個人一生下來,就注

定了是有條一種人性。」

  公孫宏笑道:「你們似乎說的都很有理由,我卻是越聽越糊塗了。還是回到正題來

吧。」對這個問題,其實大家都沒有好好想過,也弄不清楚誰是誰非,因此只好勸他們暫停

爭論。不過,聽了他們雙方的理由,對大家也都有點啟發。

  金世遺一笑說道:「不錯,從牟先生的事情一扯扯到了什麼性善性惡,又扯又扯到了呂

四娘身上,這真是離題萬丈了。牟先生,咱們剛才說到哪裡?」

  牟宗濤道:「仲幫主擔心他們不顧同門之義,加害於我。」

  金世遺道:「那你打算如何?」

  牟宗濤道:「我還是打算去找他們,就只怕找他們不著。」

  金世遺道:「他們若是上了薩福鼎的圈套,當了他門客的話,你到京中,一定可以打聽

到他們的消息。」

  金世遺想了一想,接著又道:「能夠動得他們回頭固然最好,但仲幫主的擔心也不是過

慮,應該有個防備才對,這樣吧,我和你一同上京。」

  牟宗濤喜出望外,說道:「不敢勞煩金大俠。」

  金世遺道:「我並不是單單為了你的事情,我二十年沒有回過中原,正想藉著上京之

便,探訪我的幾位老朋友。到了京城,你可以用易容丹變化面貌去找他們,以免給那兩夫婦

認出,一有什麼消息就告訴我,我自會見機而行。」

  有金世遺相伴,等於是身邊多了一個,可以保得萬無一失的保鏢,牟宗濤自是大喜過

望,當下與金世遺約好了在北京相會的日期地點,便即告辭。

  牟宗濤走後,金世遺問起二十年來武林的變化和抗清的情況。金逐流道:「好教爹爹得

知,你的老朋友竺尚父已經做了西北義軍的首領了。」江海天道:「還有小金川方面的義軍

首領蕭志遠也是一位好漢,不過,他是師父離開中原之後才出道的,你老人家恐怕還未知道

吧?」

  全世遺大為歡喜,說道:「二十年間,出了這許多武林新秀,當真是可喜可賀,更難得

的是老朋友們也都是寶刀未老,正在於著轟轟烈烈的事業。」

  金逐流道:「竺老前輩雖然放棄了西昌,但己在大涼山中建立了抗清的基業,根基是扎

得更深了。慕華師侄正在那裡做他的軍帥呢。」

  葉衝霄笑道:「他年紀輕輕,懂得做什麼軍帥?」

  江海天道:「慕華很是不錯,講到行軍用兵之道,我這個做師父的還遠遠不如他呢!四

年前,他率領一支義軍,解小金川之圍,各路英雄,無不佩服。」

  金世遺道,「衝霄,恭喜你有如此佳兒。逐流,你的輩份雖然是師叔,可還要好好的向

你這位師侄學學呢!我看你的功夫雖然有些增進,但卻還像頑皮的小兒,怎配做慕華的師

叔?」仲長統笑道:「金大俠,你少年的時候,恐怕比你的兒子還更頑皮吧。」金逐流扮了

個鬼臉,應了一個「是」字。

  葉衝霄掩不住內心的歡喜,說道:「金大俠太過誇獎他了。這都是江師兄教導之功。」

  江海天謙虛了幾句,說道:「清廷把大涼山和小金川兩地的義軍當作眼中釘,現在正在

陰謀對付竺老前輩。」當下把剛才從封子超那裡聽來的消息告訴師父。

  金世遺道:「既然如此,你們就該早日動身。」

  金逐流道:「孩兒正想明白動身。」

  秦元浩道:「我們也要回去覆命,正好給你帶路。竺老前輩這支義軍已經轉移到密林深

處,外人是很難找到的。」他所說的「我們」,當然是包括封妙嫦在內。他們是早已在大涼

山成了婚的。封子超很是歡喜,說道:「嫦兒,但願你們早日成功回來。我這一生走錯了

路,只有希望你們替我稍贖罪過了。」

  史紅英早已和金逐流說好了一同去的,但在未來的公婆面前,卻是不好意思出口。

  李敦知道她的心意,說道:「史幫主,你放心和金大俠同去,幫中之事,有我料理,還

有公孫舵主的照顧,想不至於出什麼岔子的。」

  厲南星和公孫燕也很想回到大涼山中和朋友們聚會,但因天魔教的餘事未了,只好拜託

金逐流先去知會一聲。

  金世遺想了一想,忽地笑道:「逐流,你和史姑娘名份未定,一路同行,恐有不便。不

如你們就先行訂了婚吧,待你從青海回來,我再到小金川主持你們的婚禮。」

  眾人轟然叫好,史紅英滿懷歡悅,頰暈輕紅,低下了頭。

  谷之華解下了「霜華劍」,說道:「這是我師父給我的傳家之寶,現在我給你當作聘

物,也當作我的見面禮吧。」

  「霜華劍」是呂四娘當年所用的寶劍,雍正皇帝就是給這柄寶劍殺的,是一把非常出名

的寶劍。仲長統笑道:「到底是婆婆疼媳婦多些,這把寶劍,她連兒子都捨不得給的。」

  江海天卻笑道:「師弟有了玄鐵寶劍,史弟妹也該有一把足以匹敵的寶劍才對。要不然

豈不是要給他欺負。」葉谷中蓮道:「師弟怎麼會欺負史姑娘,你這話就先說得不對。」江

海天一向不肯言笑的,此時為了討師父師母的歡心,破例說起笑來,眾人無不跟著大笑。

  金世遺給他們主持了簡單而又莊重的訂婚的儀式,當晚重開筵席,群雄鬧酒,一直鬧到

天光。

  金逐流、史紅英與秦元浩、封妙嫦兩對小夫妻,天一亮也就與群雄告別,前往大涼山

了。

  一對是已經成了親的夫婦,一對是剛剛訂了婚的情人,路上自是有不少的睛天風光,不

去細表。

  這一日經過華山腳下,正是將近黃昏的時分。仰望高聳雲霄的華山,只見那秀麗多彩的

群峰,擁著茫茫滾動的雲海,披著燦爛跳蕩的流霞,在金色的夕陽中,赫巍巍擎天壓地,說

不盡的莊嚴氣象,峭拔雄姿。秦元浩從未到過華山,不由得讚道:「古人說五嶽名瓜首推西

岳,當真是名不虛傳。」

  金逐流在名山腳下,也禁個住逸興遙飛。說道:「我倒是到過兩次華山,可惜都是匆匆

來去,無暇一遊。今晚咱們反正是要找宿頭,不如就到清風觀住一晚吧。漱石道人不幸身

死,咱們也該去他的靈前上一灶香的。」

  漱石道人是給陽浩假冒天魔教教主厲南星之名害死的,史紅笑英想起了這件事情,也是

很覺難過,說道:「不錯,咱們那日無暇送葬,今日理該弔唁,不過恐怕還是沒有時間去游

覽華山了。」

  金逐流笑道:「『召曉太華俯鹹京,天外三峰削不成。太華峰頭玉井邁,花開十丈藕如

船。』這些古人描寫華山的詩句,能不令人心嚮往之!三過華山,不識華山真面目,那也是

一件憾事啊!咱們以後每天多走一程,明日痛痛快快游一天山吧。」

  史紅英笑道:「你用古人的詩句,把我也說得心動了。不過,還是游半天吧,留一些未

盡的遊興,以待他日,豈不更佳?」

  金逐流歎道:「你這話說得好,留未盡之情,回無窮之味,這正是人生最美的意境,半

天就半天吧。」

  於是一行四眾,在晚霞夕照之中攀登華山,道旁怪石奇松,流泉山瀑,注目都是佳景。

泰元浩讚道:「未到華山高處已是如入山陰道上,令人目不暇接了。」金逐流笑道:「似你

這樣遊覽,游個十天半月,恐怕都還不夠。快點走吧,要不然半夜敲門,又要害得小道士擔

驚了。

  到了清風觀正是天黑時分。清風觀的所在地「莎羅坪」也是華山一處名勝,據說是因為

有一株西域種的莎羅樹而得名的,金逐流道:「我爹爹說,這株莎羅樹還是華山醫隱華天風

親手從馬薩兒國移植來的呢。莎羅樹的樹葉有股清香,是可以治病的。可惜漱石道人死後,

華山醫隱那著手成春的醫術在中上早已失傳了。」天色已晚,眾人只好留待明日觀賞,不便

去敲門。

  清風觀的道士果然甚是吃驚,在門縫用偷瞧,待到看清楚是金逐流之後,方敢開門。

  金逐流道:「那日的事情過後還有惡客來騷擾你們嗎?」

  那道士苦笑道:「這倒沒有,不過,一次著蛇咬,十年見了草繩都害怕。說來慚愧,我

們只是得到家師醫術的一點皮毛。至於武功,卻是連皮毛都未學到的。」

  金逐流道:「有個好消息可以告慰尊師,尊師之仇,已經有人給他報了。」

  道士大喜道:「多謝金少俠。不知家師的仇人,是否就是那個什麼天魔教的教主厲南

星。」他只道代他師父報仇的人是金逐流,金逐流自謙,所以不肯自己說出來。

  金逐流笑道:「恰恰相反,給令師報仇的正是厲南星。但他可並不是大魔教的教主。」

  道士大為詫異,問金逐流是怎麼一回事。金逐流把陽浩假借厲南星名義,重開香堂,用

毒藥毒功要挾許多小幫會服從他,為了忌憚漱石道人能夠治病救人,故而先下手把漱石道人

害死。以及後來厲南星怎樣揭破他的陰謀,廢了他的武功等等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出來,清

風觀的道士這才明白。

  道士歎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若還未報,時辰未到。這話當真說得不錯。陽浩這

老賊雖然未死,但成了廢人,亦足以一解我們心頭之恨了。」

  道士引領金、秦等人到靈堂上香之後,便給他們安排住所,兩男兩女正好分住兩間廂

房。金逐流與秦元浩抵足同眠,大家都不想睡覺。

  兩人談古論今,說得十分高興,不知不覺,已是將近三更時分。金逐流抬頭一看,只見

月明如鏡,原來這一天正是陰曆十六。

  金逐流忽發奇想,說道:「古人秉燭夜遊,認為人生樂事。其實燭光如何能比月光?今

晚的月色這樣好,若登華山之巔,觀賞奇景,想必另有一番佳趣,是白天所不能領略的

呢。」

  秦元浩笑道:「我倒是想陪你的,但咱們悄悄地溜出去,卻如何向她們交待?萬一明早

不及回來,她們更要擔心了。」

  金逐流道:「喚醒她們如何?」

  秦元浩道:「你不想睡覺,人家不要睡嗎?走了大半天的山路,她們也該累了。對不

住,我可不能陪你發瘋!」

  金逐流笑道:「武當派的秦少俠,一結了婚就怕老婆,這倒是出乎我的意外。明天我倒

想問一問封姑娘,問問她有什麼御夫的本領,把你管得服服帖帖?」

  秦元浩笑道:「待你結了婚你就知道了,這位史姑娘比妙嫦厲害得多呢!看你還能不能

夠像不羈的野馬?」

  正說話間,金逐流忽地如有所覺,側耳細聽,秦元浩道:「咦,這是虎嘯吧?」原來他

們隱隱聽得似有一陣嘯聲。

  金逐流道:「不像是虎嘯,倒是像人的嘯聲。」

  秦元浩道:「三更半夜,有誰上華山發嘯?除非他也是像你這樣的瘋子。」

  金逐流道:「你剛才不也是說想陪我遊山麼?難道你也是瘋子?若是當真有人在此月明

之夜,來此名山,呼喚山靈,恐怕還是世外高人呢!」

  秦元浩忽然搖了搖手,說道:「別作聲!」他的內功不及金逐流,要靜聽一會,方始聽

得較為清楚。

  金逐流見地面有詫色,說道:「怎麼樣,聽清楚了沒有?」

  秦元浩道:「咦,的確像是武功高明之士所發的嘯聲。」此時嘯聲已止,但山谷間的回

聲仍是隱隱聽聞。

  金逐流道:「拼著受她們明天責怪,我可是非出去會一會這位高人不可了。你不敢陪

我,你就待在這裡吧。」

  秦元浩好奇心起,一拍胸口說道:「好,我陪你!也不管見不見得這個人,咱們在天亮

之前一定回來,好不好?」

  金逐流大為高興,笑道:「我也不想累你做不成好丈夫,好,依你就是。」

  他們是想瞞著史紅英和封妙嫦二人偷偷出去的,不料一打開房門,只見她們二人已經是

在院子裡正朝著他們走來了。

  金逐流又驚又喜,低聲說道,「你們也聽見了?」史紅英點了點頭,說道:「你們是不

是準備出去看看?」金逐流道:「你有沒有這個興趣?」史紅英笑道:「如果沒有,我也不

來找你了。」金金逐流道:「好,那麼咱們悄悄過去,別驚醒了觀中的道士。」

  月夜下的華山果然是顯得異樣的清幽,別有一種朦朧之美。群峰宛似披上了一層薄霧輕

紗,白雲繚繞,浮沉峰頭幽壑之間,構成了一幅美妙絕倫的圖畫,從莎羅坪出去,引領東

望,隱約可見直插雲霄的「靈芝石」和「玉女石」,這是華山西座有名的石峰,「靈芝石」

上面廣大,下面削小,數瓣合抱,好像一朵碩大無比的靈芝。「玉女石」挺拔秀碧,腰間白

雲圍繞,更像一個風姿綽約,翠帶飄搖的美人。

  封妙嫦讚歎道:「這玉女石真是好看,真像是巧手雕成的美人。」史紅英道:「靈芝石

也是奇觀。嗯,你們注意到了沒有,華山群峰,許多都是酷似花的形狀,縱目一覽,就像百

花盛開的樣子。『花』『華』二字是相通的,華山之名為華山,想必是與它的形狀似花有

關。」

  金逐流笑道:「元浩還怕你們瞌睡,叫我不要驚醒你們呢。」封妙嫦道:「好在紅英姐

姐聽到那個嘯聲,叫我起來,否則就要錯過這一生罕見的奇觀。」金逐流笑道:「那麼咱們

即使碰不上那個人,亦不虛此行了。」

  華山地形極為險峻,只有一條正路可以登山,這是在石壁間開鑿出的山路——天險「千

尺峰」。這條路長二里許,寬不過二尺,僅可容一人通過。沿途名勝頗多。有石階二百餘

級,像一座大梯,重重疊疊扶搖直上,一直伸向雲霧縹緲之中。向上看見一線藍天;左右看

見瀰漫雲氣;向下看是幽暗不見底的深谷。封妙嫦、史紅英雖然是身有武功的巾幗英雄,走

在「千尺幢」之上,也不禁有點心驚肉跳。

  金逐流道:「人稱『華山自古一條路』今日身歷其景,果然是名下無虛,咱們若不是從

這條路走,只怕再好的輕功,也是攀不上去。」

  封妙嫦道:「咦,這右壁上還刻有字呢!」金逐流仔細一看,見是「腳踏實地,步步留

神」八個大字,笑道:「這就是有名的『回心石』了。有些人到此,就回心轉意,不敢再往

前去了。這個字想必是警告來游的人,經此險峽,須得特別小心的。」史紅英笑道:「這八

個字也正可作為立身處世的座右銘呢。」

  談話間一陣山風吹過,金逐流隱隱聽得似有笑聲。金逐流又驚又喜,說道:「不只是一

個人,好像有幾個人在上面談笑。咱們趕快上去。」

  史紅英道,「且慢歡喜,也還不知是什麼人呢?」金逐流笑道:「懂得在月明之夜來游

華山的人,哪有是俗子凡夫的道理?一定是世外高人無疑!」

  眾人懷著好奇心理,加快腳步,走過了「千尺幢」,只見南北兩峰,屹立天邊,兩旁乃

是斷崖絕谷,腳下雲氣瀰漫,好像置身子無涯無際的太空,奇險已達極致。金逐流歎道:

「古人描寫華山的名詩,我還記得幾句是『只有天在上,更無山與齊』;『伸手摘星斗,吐

氣接太虛。』如今身臨其境,果然是並不欺我!」史紅英笑道:「也不免有點誇大吧?你伸

手摘個星斗給我看看。」金逐流笑道:「讀古人的詩詞,哪有這樣執著的道理?要領略的不

過是他筆下的境界罷了。」

  秦元浩道:「你們不必談詩論詞了,你看,那邊真的是有人呢!」

  金逐流朝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前面是一條石樑,約有六七丈長,橫架於兩峰之

間,宛如一座雲海飛橋,「橋」的那邊,有幾棵參天的古松,松蔭之下,隱約可看到有兩個

人,似是一男一女。月色朦朧,雲氣瀰漫,古松蒼鬱,人影隱現。端的似是古人筆下的「空

山高士圖」。金逐流心裡想道:「聽剛才談笑的聲音,似乎不止是兩個人。且過去看看。」

  史紅英見地勢奇險,說道:「逐流,小心二些!」金逐流道:「你們在這裡等我,我去

看看是什麼人。」他只道史紅英是怕他失足,恃著輕功高妙,心裡還在暗笑史紅英膽小。卻

不知史紅英叫他小心提防的是人,在這絕險之地,如果對方不懷好意,突然襲擊的話,那可

不是當耍的。但史紅英也因為尚未知道對方是友是敵,卻是不便說出口來。萬一對方當真乃

是前輩高人,可就不好意思了。

  金逐流飛身一躍,跳上石樑,只見白雲朵朵,從眼前飛來,又從腳下滑去,飄飄欲仙,

不由得縱聲笑道:「快哉,快哉!紅英,不用害怕,你也來吧!」笑聲未已,只見那兩個人

已經現出身形,也在向著石樑走過來了。男的三綹長鬚,女的鬢雲高聳,大約都是四十開外

的年紀,裝束不類塵世中人,果然是山林隱逸。

  金逐流朗聲說道:「晚輩金逐流仰慕高賢,特來拜訪。」

  話猶未了,忽見那中年男子也是飛身一躍,跳上了石樑,筆直的向金逐流走來,說道:

「不敢,原來是金大俠的公子來了。如此多禮,可是叫我擔當不起。」

  這條石樑,僅能容得一人通過的,那個人直走過來,竟無閃避之意。

  金逐流大吃一驚,這才知道此人不懷好意,竟然是要把自己置於死地!

  此時金逐流正走到石樑的正中,兩旁不能閃避,倘若回頭走的話,轉身之際,那人只要

輕輕一推,就可以把他推下石粱。而且那人是筆直地撞過來的,金逐流即使腦後長著眼睛,

不用轉身,便往後退,也是難逃這人的毒手!

  金逐流怒從心中起,冷笑說道:「不敢有勞大駕親迎,我自己過去就是了!」不退反

進,也是筆直地撞過去,心裡想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領能夠把我擠下去!」

  眼看兩人就要撞在一起,一撞之下,勢必是力強者勝,力弱者敗。勝者固然難免受傷,

敗者則更將性命不保!或者同歸於盡,亦有可能!

  在這樣情形之下,史紅英、秦元浩等人想要援救亦是無計可施,禁不住失聲驚呼。

  這人是吃過金世遺的大虧的,看見金逐流毫無懼色的向他撞來,也是不禁心頭一凜,暗

自想道:「他是金世遺的兒子,武功想必非同小可,我與他硬拚,只怕未必就拚得過他。」

  這人心念一轉,立即便煞住身形,淡淡說道,「不敢當。」雙掌合什,向著金逐流迎頭

一揖。

  這一揖,表面看來是向金逐流施禮,其實是一招極厲害的殺手,暗藏著「童子拜觀音」

的招式。「童於拜觀音」本是一招尋常的掌式,但在這人手中使出,卻變化得非常巧妙,變

成了一招使出意想不到的劍招,指尖代劍,指向了金逐流的丹田要害。而且在他合掌一揖之

時,那股掌力也像暗流洶湧一樣,向金逐流推壓過來。

  金逐流冷笑道:「閣下大多禮了!」雙手虛抱。貌作答禮,化出了「拂雲手」的招式,

一拉一循,登時化解了那人的掌力,那人抬尖刺到,金逐流的柔勁突然變成了金剛掌的剛猛

掌力,硬劈過去。那人連忙縮抬,「砰」的一聲,與金逐流對了一掌,金逐流藉著他的掌

力,一個「鷂子翻身」,從他的頭頂凌空飛過,到達了石樑的彼方,心中暗暗叫了一聲「僥

幸!」

  本來這人的招數掌力都是古怪之極,中土所無的,金逐流幸虧曾見過他這一門的家數,

所以才能夠從容應付,否則鹿死誰手,殊難逆料。

  那人得以與金逐流同脫險境,也是暗暗叫了一聲「僥倖」,當下跟蹤過來,說道:「金

少俠,好功夫!」

  金逐流道:「你想必是扶桑七子之一了?」那人不禁又是一驚,讚道:「金少俠,好眼

力!」心想:「他只接我一招,居然就看出了我的來歷,委實是不可小覷了!」

  那人哈哈一笑,說道:「想必是令尊曾對公子言及。我們領教過令尊的絕世武功,今日

又得巧遇公子,真是何幸如之!」

  金逐流冷冷說道:「那麼你是有心和我較量的了?」

  那人說道:「我是令尊的手下敗將,本來不敢在公子的面前獻醜,但公子若肯踢教,我

倒是很想多個機會見識見識公子家傳的絕世無雙的劍法。」

  這人說話謙恭,口氣卻甚狂傲,金逐流少年好勝,剛才又幾乎給他擠下石樑,這口氣如

何嚥得下去?即使對方不向他挑戰,他也是要和對方較量的了。

  金逐流拔出玄鐵寶劍,說道:「扶桑島的劍術,我也正想多點機會見識,請進招吧!」

  這人看見玄鐵寶劍黑黝黝的毫不起眼,倒是不禁吃了一驚,心裡想道:「此劍絲毫不露

鋒芒,必定有些古怪。」當下小心翼翼地使了一招「日出扶桑」,劍尖上指,輕輕抖動。

  這是扶桑派劍術的「起手式」,也是一招試探對方虛實的劍術,極得輕靈翔動之致。金

逐流讚了一個「好」字,也不使用什麼招式,提起玄鐵寶劍便劈下來!

  這人看出玄鐵寶劍非同凡品,但卻想不到它竟是如此沉重,劍鋒尚未接觸,已是感到一

股大力直壓下來。幸虧他用的是試探對方虛實的劍招,一覺不妙,劍尖立即輕輕一點,斜躍

三步。

  金逐流這股大力給他卸去了一半,也是不禁吃了一驚,心裡想道,「此人的內功與牟宗

濤不相上下,劍術的精妙只怕還在牟宗濤之上,幸虧我曾經和牟宗濤交過手,多少知道一點

他這一派劍術的訣竅,否則恐怕還當真不易應付呢!」

  這人斜躍三步,橫劍反削,又是一招攻守俱妙的劍法,金逐流笑道:「我新創了幾個招

式,和貴派的劍意,倒似頗有不謀而合之外,請閣下指教。」

  說話之間,金逐流已是唰唰唰的連環三劍,都是從扶桑派最精妙的那幾招之中變化出來

的新招,登時把那個人殺個措手不及,只好連連後退。

  十數招一過,這人越發吃驚,暗自想道:「難道我派的劍譜業已落在他的手上。」要知

他所得的本門劍術不過十之三四,如今發覺金逐流使出來的還在他精研過的劍譜之上,自是

不免有此疑心。

  這人的妻子看見丈夫堪堪就要落敗,這一驚也是非同小可,拔出劍來,便即喝道:「好

呀,你這小子偷了我派的劍譜,居然還敢在原主的面前賣弄,快快拿出來吧,否則你可休想

我們放過你了。」

  金逐流哈哈笑道:「可笑呀,可笑!」那女人道:「有什麼好笑?」金逐流道:「數百

年前,貴派是已分為三支,劍譜早已失傳,無人得窺全貌的了。你們根本就沒有一部完整的

劍譜,我又從何處偷來?」

  那漢子吃了一驚,說道:「你怎麼知道得這樣清楚?」那女人知道:「本派劍術精妙絕

倫,你得的縱然只是斷簡殘篇,也足以傲視武林,橫行中土的了。可惜你今日碰上我們,偷

來的東西總是要歸還原主的,我勸你還是不要花言巧語,多方辯解了吧。」

  金逐流本來想把牟宗濤的事情告訴這兩夫婦的,但聽得他這麼一說,不覺心中有氣,故

意昂首向天,哈哈哈又再大笑三聲。

  那女人怒道:「你這小子又有什好笑的了?」

  金逐流道:「我笑你們縱然不是井底之蛙,也是見識有限!」

  做丈大的似乎比妻子有涵養得多,聽了金逐流的話,倒是並不動怒,淡淡說道:「金公

子何所見而云然,我們是井底蛙,難以自知,倒要請高明指教了。」

  金逐流道:「高明二字,愧不敢當,但據我所知,中土武術,源遠流長,即如貴派的始

祖虯髯客也是從中土去的。千百年來,中土各家各派能人輩出,縱未必勝於前賢,但推陳之

處亦屬不少。其博大精深之處,實非淺學者所能窺其涯岸。你們誇稱貴派的劍術精妙絕倫,

言下大有蔑視中土之意。依我看來,只怕是所見未廣吧?」

  那漢子說道:「公子笑我們見識有限,那麼請公子把中土的高明劍法,賜教幾招,讓我

們開開眼界。當真勝得過在下,在下自然心悅誠服。」那女子也插口說道:「是呀,你既誇

道中土武學高明,那又何必用我們扶桑派的劍法?」

  金逐流笑道:「實不相瞞,我剛才使的那幾招劍法雖然是從貴派劍法中變化出來,但也

是我自創的新招,並非貴派原來所有。你們既不相信,我就用家傳的幾招粗淺劍法,和你印

證印證,看看是否輸於貴派?」

  那漢子就是曾經用劍劃破了金世遺的寒玉戒指的那個人,當時金世遺並不使用兵器,只

憑彈指神通的功夫彈飛了他手中的長劍,是以他雖然敗在金世遺手上,但對自己的劍法卻還

頗有自信,並不如何心服,當下想道:「金世遺的劍法號稱天下無雙,但我未曾見過,不知

是真是假,以那日的情形而論,在劍法上我曾贏了他半招,不信他的兒子就能勝得過我?」

於是說道:「好,只要你是用你本門的劍法贏得了我,我就拱手臣服!」

  金逐流哈哈笑道:「那也不必如此!」當下把玄鐵寶劍挽了一朵劍花,緩緩的向那人刺

去。正是:

  劍術通玄臻化境,豈知中土勝扶桑。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 柔枝代劍驚神技英 美目流波覓故人

  上乘劍術講究輕靈翔動,那人從來沒有見過使劍使得這麼慢的,倒是不覺一怔。那女人

冷笑道:「這是什麼劍法?大哥,這小子看不起你,你還和他客氣作甚?」原來他還以為金

逐流這樣慢吞吞的出劍,乃是故意對他們的輕蔑。

  那男的慎重得多,一點也不敢輕敵,心裡想道:「不管他用的是什麼劍法。總是小心應

付為宜。」當下長劍一指,閃電般的便攻過去!一快一慢,恰好成了鮮明的對比,但這人出

劍雖快,也並非完全不顧防禦的。這一招正是他們扶桑派劍法的精華所在,招裡藏招,式中

套式,其中蘊藏著十分複雜的變化。

  這人企圖以快制慢,不料劍尖剛伸入金逐流所劃的劍圈,這才發覺四面八方都已給金逐

流的劍勢封住。

  原來金逐流使的正是大須彌劍式中的一招「以靜制動」的絕妙劍招!要知任何高明的劍

法,也總是難以做到百分之百的攻守兼顧的,既然偏重於攻,就難免會有一定的「空門」,

大須彌劍式的決招就是在於以靜制動,找對方的弱點。

  幸而這人的招數蘊藏有幾個後著,一覺不妙,立刻變招,儼似蜻蜒點水,稍沾即逝,但

饒是如此,亦已稍稍吃了點虧,只聽得「叮」的一聲,那人的長劍已是損了一個缺口。

  金逐流搶了上風,心裡卻也不禁暗暗佩服對方的劍法了得。要知剛才這一招,他在劍法

上雖然制了先機,但他之所以能夠把對方的長劍損了一個缺口,那還是仗著玄鐵寶劍的威力

。否則,倘若是換了一把普通的青鋼劍的話,那就僅能奪得先手,稍佔上風而已。

  原來扶桑派的劍術其實也不輸於金逐流所使的「大須彌劍式」的,但那人吃虧在從來沒

有見過「大須彌劍式」,而金逐流只見過他這一派的劍術。金逐流悟性極高,針對對方的弱

點,把大須彌劍式稍微變化,就變成了對方劍術的剋星了。

  那女子見丈夫一個照面,便即吃虧,大驚之下,冷笑說道:「你這小子仗著有一把寶劍

,也不見得有什麼真實的本領!」金逐流道:「好,把你的劍換給我!」史紅英在石樑那面

叫道:「不要上她的當!」

  玄鐵寶劍是稀世奇珍,金逐流也不放心與她換劍,可是他又甚為好勝,忍受不了那個女

子的奚落。說道:「紅英,你過來,我和你換劍。」那女子道:「不必如此費事,讓我也來

領教領教你的劍法好了,你有寶劍,我們多一個人,這也該說是公平的吧。」原來這女子故

意奚落金逐流,其實也只是想找個藉口而已。

  金逐流笑道:「公平,公平得很!你們兩口子併肩子上吧。」心裡想道:「爹爹只憑雙

掌,打敗了扶桑七子,我有玄鐵寶劍,料想也無妨。」又想道:「自從我在江湖闖道以來,

武功勝過我的雖然碰到不少,但在劍法上勝過我的,卻是從未見過。能夠與我打成平手的也

只有一個牟宗濤而已,難得如今碰到扶桑七子中兩個使劍的高手,我倒要試一試能否敵得住

他們的聯手攻擊了。」

  金逐流出於好勝的心理,想要試試自己的實力,那女子卻只道他說的乃是反話,不由得

滿面通紅,心裡想道:「好,現在讓你猖狂,等下就叫你知道我的厲害!」當下緊咬銀牙,

唰的一劍就刺過去。

  兩人聯手,果然大大不同。那女子的長劍劃了一個弧形,似守似攻,飄忽不定。金逐流

橫劍一磕,仍用大須彌劍式以靜制動的劍招。那男的長劍一挑,筆直如矢就攻進來。雙劍相

交,「噹」的一聲,男子的長劍給玄鐵寶劍盪開,女子的長劍立即便從缺口攻進,登時破了

金逐流的大須彌劍式,幸而金逐流家傳的「天羅步法」也是武林一絕,一個移形換位,在間

不容發之際,閃開了那女子的殺手劍招。饒是如此,衣角已是給劍尖劃破了。

  那女子給玄鐵寶劍一擊,雖未碰個正著,胸口已是如受重壓,亦是不禁吃了一驚。搶了

先手,不敢讓金逐流有反攻的機會,立即以快劍進攻,兩夫妻左右夾擊,展開了暴風驟雨般

的攻勢,逼得金逐流透不過氣來。

  金逐流心頭火起,想道:「好,我拚個兩敗俱傷,不信就不能殺退你們。」劍招一變,

也變成了一派進手的招數。使的是天山劍法中的追風劍式,追風劍式是以攻勢凌厲見長的劍

式,與大須彌劍式之以綿密防禦見長,實有異曲同工之妙。

  兩夫妻都是不覺心中一凜:「中原的劍法果然是不下於本派所傳!」兩夫妻打了一個眼

色,劍法也就跟著變化。

  只見那女子持劍揮舞,好像自己練習招式似的,不與金逐流近身纏鬥,卻在距離一丈之

外,左劃一個圈圈,右劃一個圈圈,斜劃一個圈圈,正劃一個圓圈,反手揮劍,又是劃了一

個圈圈,圈裡套圈,重重疊疊,好似一波接著一波的奔騰翻捲,套著金逐流的身形。雖然是

在一丈開外,但金逐流只要稍一不慎,身上任何一處的要害,都有中劍的可能。

  倘若是單打獨鬥,這女子的劍法雖然奇怪,金逐流也有辦法破她。但金逐流如今是以一

敵二,可就有點難於兼顧了。

  女的劃出一道道劍圈,套著金逐流的身形,男的便即運劍如風,著著進逼。每一劍都是

筆直的刺將出去,和那女的每一劍劃成圓圈,恰好相反,但卻配合得妙到毫巔,教金逐流攻

也不得,守也為難。這兩人的招式看上簡單,其實內中都是藏著十分複雜的變化。

  金逐流全神應付,細察他們劍法的變化,有些是曾經在牟宗濤的劍法中見過的,未見過

的也大致可以揣摩得到劍意,但雖然如此,由於對方是雙劍合壁,配合得天衣無縫,金逐流

縱然料得中對方的後著,也是無法破解。不過,也幸虧金逐流悟性極高,揣摩得到對方的

「劍意」,否則只怕更難應付。

  金逐流倒吸一口涼氣,暗自思量:「久戰下去,我必定吃虧無疑。要拚個兩敗俱傷,也

是不可能的了!」若然是在平地,金逐流還可以施展輕功逃跑,但在這華山絕險之處。後退

就是百丈深谷,這兩人如何能夠容得他安然從石樑走過?既然退無可退,也就唯有咬牙苦戰

了。

  石樑那邊的史紅英、秦元浩、封妙媳三人,比金逐流還要著急。秦、封二人日忖本領相

差太遠,要插手也插不進去,封妙媳心捏著一把冷汗,說道:「金大哥恐怕有點不妙,他們

倚多為勝,我們一齊過去和他拼了吧!」秦元浩眉頭緊皺,默不作聲。他不是害怕強敵,而

是怕插不進手,而累得金逐流要照顧自己,那就是幫了倒忙了。

  史紅英道:「讓我過去,若是不成出們再來。」封妙嫦道:「不,我和你一同過去。我

們若都不成,元浩,你回去給金大俠報信。」封妙嫦未嘗沒有自知之明,但她卻不願意史紅

英獨自冒險,無可奈何之中,只好想出這個辦法,好保全秦元浩的一條性命。秦元浩大為感

動,史紅英也是深深感激她的意氣,心裡想道:「我若不是和她交了朋友,真不相信她會是

封子超的女兒!」

  秦元浩牙根一咬,說道:「不,你回去向金大俠報信,我和紅英姐姐過去。」打算一過

去就施展武當派的連環奪命劍法,與對方拚個兩敗俱傷,決不要金逐流照顧自己。

  話猶未了,忽聽得一個人冷笑說道:「你們都是自身難保,吵些什麼?你們要去自己送

死,不如讓我成全了你們吧!」

  聲到人到,說到「成全」二字,那個人已是一抓向封妙嫦抓下。

  幸而史紅英拔劍得快,就在那人一抓抓下之時,史紅英已是唰的一劍向他刺去。封妙媳

這才躲避得開。定睛一看,卻原來是歐陽堅。

  原來歐陽堅家住華山北峰,和清風觀距離不遠。與金逐流交手的這對夫婦,乃是在他家

中作客的。

  歐陽堅自徂徠山鎩羽而歸,不敢回京覆命,躲在家中,再練武功。「扶桑七子」敗在金

世遺手下,也各自分散。其中一對夫婦來到華山,他們知道歐陽堅是薩福鼎的得力手下,是

故特地來找他。

  無巧不巧,恰巧金逐流一行四眾,今日也上華山。給他們瞧見。這對夫婦在聽得歐陽堅

說出了金逐流的身份之後,本來就想找金逐流比試,報復給他父親擊敗之仇的,歐陽堅尚未

深知這對夫婦的本領,卻恐怕他們萬一不敵,因此給他們想出了一條誘敵之計。深夜發嘯,

把金逐流引到華山絕險之處,再施暗算。歐陽堅先躲起來,不讓金逐流看見。

  結果在石樑上的暗算雖不成功,但金逐流在這對夫婦聯劍夾攻之下,亦是只有招架之功

,毫無還手之力了。

  歐陽堅見他們夫婦已經大佔上風,喜出望外,於是就按照原來的計劃,從密林深處偷偷

地鑽出來,繞過石樑,來襲擊史紅英和秦無浩夫妻。

  幸而史紅英及時發覺,拔劍得快,這才救了封妙嫦的性命。

  封妙嫦看清楚了是歐陽堅,大怒罵道:「你這賊子害了我父親還不夠嗎,又來害我!」

  歐陽堅冷笑道:「你這話應該顛倒過來說才是,你的父親本來和我鬧受薩大人的差遣的

,他卻中途變南,反而出賣了薩大人的機密,害得我也受了他的拖累,斷送了前程,我還要

找你的父親算帳呢!今晚你自投羅網、你們夫妻乖乖的隨我上京吧,只要你們說出了竺尚父

這支叛軍的路藏所在,或許我還對以饒你父親。」

  封妙媳罵道:「放庇!」一劍刺將過去,歐陽堅哈哈大笑:「你這丫頭也配和我動手!

」伸手一彈,「錚」的一聲,把封妙嫦的青鋼劍彈開,秦元浩、史紅英雙劍開出,堵住了他

的追擊。

  歐陽堅想拿封妙嫦來將功贖罪,是故並未使出看家本領。但對付史紅英可不同了,他知

道史紅英武功不弱,她和秦元浩聯手,自己倘若輕敵,只怕還會折在她的手中。

  史紅英的劍法本來就不同凡俗,這個多月來,和金逐流日夕相處,更是越發精妙,一連

幾次殺手招數,殺得歐陽堅步步後退。

  但歐陽堅退出了幾步之後,暗運玄功,亦已作好了準備,一聲冷笑,喝道:「你們三個

人都跑不了!」

  歐陽堅一掌拍出,熱風呼呼,就像從打鐵匠的鼓風爐中吹出來似的,觸體如焚!這是他

的家傳絕學「雷神掌」,用起來甚為耗損真力,是以非到緊娶關頭,決不輕易使用。

  不過片刻,史紅英等三人已是人大汗淋漓,頭暈腦脹。史紅英功力較高,還好一些,封

妙媳功力最弱,更是熱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史紅英道:「嫦姐,你歇一歇。」抽出長鞭,左鞭右劍,挺身而上,正面抵擋歐陽堅的

攻擊。

  歐陽堅冷笑道:「你這賤婢,幫外人逼死了哥哥,居然還敢在我的面前逞強,今日我正

好替史白都報仇了。」他以為少了一個對手,取勝自必更為容易,史紅英拚命向前,不過是

困獸之鬥而已。

  哪知史紅英鞭劍雙絕,鞭法上造詣比劍法還要高明。當日她與金逐流初會,就曾用一根

長鞭與金逐流鬥過數十回合,金逐流也不過只能勝她少許而已。

  長鞭揮舞矯若游龍,歐陽堅一個疏神,手背著了一鞭,雖非要害,也是痛得十分難受。

歐陽堅大怒,斜身攻上,史紅英短劍一翻,抖起三朵劍花,上刺咽喉,下刺丹田,中刺胸口

的璇璣要穴。劍尖所落之處,全是指向他的要害。歐陽堅見她使出兩敗俱傷的殺手,也是不

禁一驚,不敢欺身進逼,只好又向後。

  說時遲,那時快,秦元浩亦已從側面上,他的本領雖然較弱,但他所使的武當派「連環

奪命劍法」卻是天下第一等狠辣的劍法,此時拚命向前,歐陽堅不能不有點兒顧忌,當下只

得不惜耗損真力,連續使出「雷神掌」的功夫,雙掌迂迴拍出這才把秦元浩逼開。秦元浩熱

得通體如焚,咬牙忍受。

  史紅處以長鞭攻敵,短劍防身,秦元浩從旁側襲,兩人聯手拒敵、反而比剛才三人的時

候情況還好一些,這也是因為秦元浩不必分心來為封妙嫦擔憂的緣故。

  歐陽堅和他們鬥了數十招,兀是不能取勝,不同得心中暗暗叫苦:「這一戰過後,縱然

能夠取勝,只怕我又要多耗三年功力了。」

  原來歐陽堅在徂徠山與仲長統一場惡戰,給仲長統以「混元一氣功」震傷,須得苦練三

年,才能恢發原來的功力。也正是因為他的「雷神掌」的威力已經打了折扣,所以史、秦二

人方能支持到此刻。

  歐陽堅害怕又再多耗三年功力,暗暗叫苦;殊不知史、秦二人比他更為著急。他們的劍

法鞭法雖然精妙,但在熱風鼓蕩之下,吃力非常,勉強支持,已是將到筋疲力竭的田地了。

  在石粱的那面,金逐流也是陷於苦鬥之中,處境比史紅英還要惡劣。

  那對夫婦越逼越緊,金逐流仗著玄鐵寶劍,勉強抵禦,幸虧他的大須彌劍式,乃是最上

乘的防禦劍法,綿密異常,無隙可擊。加上了玄鐵寶劍的威力,那對夫婦想在急切之間攻進

他的劍圈,卻也不能。

  可是史紅英那面的高呼酣鬥之聲,聲聲入耳,卻是不能不令他大大分心!尤其是歐陽堅

的「雷神掌」,每發一掌,都隱隱挾著風雷之聲,聽進他的耳朵,更是不禁為史紅英擔憂了



  高手比鬥,哪容得絲毫分心?金逐流恨不得插翼飛過石樑,助史紅英一臂之力,可是他

此際自身難保,又焉能前去助人?

  金逐流本就處於下風,心神一亂,更難抵敢。劍法的綿密大不如前,甚至在揮動玄鐵寶

劍使出複雜的劍招之時,也漸漸有了力不從心之感了。

  那男子業已看出金逐流的玄鐵寶劍乃是寶物,哈哈笑道:「好小子,認輸了吧,你給我

磕三個響頭,把這柄劍放下來,我就讓你走。」

  金逐流喝道:「放屁!」掄起寶劍,當作大刀來使,一招「力劈華山」,便斫下去,那

漢子吃了一驚,心裡想道:「我只道他己是強弩之末,卻居然還能使出這樣剛猛的招數。」

倒也不敢太過猖狂,當下以一拍輕微的劍法,化解了金逐流這招,但仍是不禁退了一步。

  原來金逐流乃是在一怒之下,強用真力的,這幾招暴風驟雨般的攻擊,不過是程咬金的

三板斧而已。

  那對夫婦雙劍合壁,接連化解了金逐流的幾招攻勢,試出他的氣力不加,那男子這才放

下了心上的石頭:「原來這小子果然已是強弩之末,我並沒有看差!」登時又得意起來,哈

哈笑道:「好小子,你也真夠頑強,佩服!佩服!也你總是逃不過我們的掌心的了,苦鬥無

益,我勸你還是繳械了吧。那三個響頭麼,看在你是一條漢子的份上,不磕也就算了。」

  金逐流想起了父親「臨敵戒躁」的教訓,強抑怒火,冷冷說道:「有本領,把我這條命

拿去就是。想要這把寶劍嗎,有沒有那麼容易。」

  金逐流正想施展兩敗俱傷的殺手,明知對方武功高強,夫妻聯劍,這招殺手未必就能如

願,但總勝於束手待斃。就在此時,忽聽得有人輕輕的「噫」了一聲,似乎是個女子。那對

夫婦也聽見了,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

  金逐流抬頭一看,只見從樹林中走出來的竟然是個少女,烏黑的頭髮,明亮的眼睛,看

來最多不過二十歲左右。

  一個少女,深夜在華山之巔出現,當然不會是普通人家的女兒了。金逐流剛一抬頭,發

現她的影子,轉眼之間,便見她來到了前面,身法端的是輕靈之極!金逐流吃了一驚,心裡

想道:「這少女別的功夫不知,只這份輕功,已是與我不相上下。她的身法和中原各大門派

都不相同,恐怕多半是扶桑七子一路。」不過金逐流已是把生死置之於度外,也不在乎多一

個敵人了。

  這少女輕輕「噫」了一聲,忽地從地上拾起幾顆石子,把手一揚,就向金逐流他們打了

過來。

  金逐流的玄鐵寶劍舞得潑水不入,一顆石子,撞著了他的寶劍,只聽得「噹」的一聲,

那顆石子化成粉碎!

  但這少女飛出的石子,不僅是打金逐流,同時還有兩顆石子,打向那一對夫婦。那對夫

婦用的是普通的青鋼劍,「叮叮」兩聲,石子彈開,卻沒有粉碎。

  金逐流和這對夫婦都感到虎口稍稍一麻,雖然並無妨礙,亦已大為驚詫,要知他們的武

功在武林中都足以擠進一流高手之列,一個少女發出的一枚小小的石子,竟然能夠令他們的

虎口酸麻,這份功夫,當然是出乎他們意料之外。

  金逐流尤其感到惶惑,他本來以為這少女是「扶桑七子」一路的,但如今這少女的石子

卻是「一視同仁」,打了他也打了那對夫婦,她究竟是友是敵?金逐流可就煞費疑猜了。

  那對夫婦吃了一驚,齊聲喝道:「你是什麼人?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也敢在這裡多管

閒事麼?」

  那少女格格一笑,不答他們的話,卻先向金逐流說道:「你用的是玄鐵寶劍吧,那麼,

你是金逐流、金少俠。」

  金逐流見她似無惡意,說道:「不敢。我正是金逐流,姑娘有何指教?」

  那少女回過頭來,這才對那兩夫婦說道:「你不認識我,我卻知道你們。你們是扶桑派

的不是?」

  那婦人道:「是又怎樣?」

  那少女道:「我聽說扶桑七子之中,只有一對夫婦,丈夫名叫石衛,妻子名叫桑青,想

必是你們二人了。」

  石衛驚疑不定,說道:「你年紀輕輕,怎的知道我們的來歷?」

  桑青卻沒有她丈夫那樣客氣,喝道:「你來刺探我們,有何用意?快說!」

  那少女道:「牟宗濤是不是和你們一起?」

  那婦人道:「牟宗濤是什麼人?沒有聽過!」

  她的丈夫卻吃了一驚,說道:「你說的是不是扶桑島牟家的後人?」那少女道:「不錯

,他正是扶桑派第二代師祖牟滄浪一脈相傳的嫡系子孫。」那男的似乎頗感意外,說道:

「牟家也有人來了中原麼?」

  那少女道:「原來他不是和你們一起,這我就放心了。其實我也早就想到,他是不會和

你們一路的。我這一問倒是多餘了。」

  那婦人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少女道:「扶桑島雖然孤身海外,但扶桑派的始祖虯髯客卻是從中原去的俠士,扶桑

派的弟子應該善體祖師的遺教,豈能與中原的俠義道為敵?」

  那婦人「哼」了一聲,冷冷說道:「你這是教訓我們麼。」

  那少女道:「不敢。我只是這樣想:牟宗濤若然來到中原的話,他是應該記得祖先的遺

訓,不會和金大俠父子作對的。」

  金逐流大喜道:「姑娘,你猜得一點不錯。牟宗濤的確不是和他們一路,你要知道他的

消息,我可以告訴你。」

  那婦人氣往上衝,說道:「我不管那姓牟的是什麼人,但你分明是說我們不對,我倒要

請問你憑什麼來教訓我?」

  那少女道:「你們的所作所為,若是自問合乎祖師的遺教,那又何必怕別人說呢?」

  那婦人怒道:「你開口祖師,閉口祖師,你是扶桑派的弟子嗎?哼,就算你是本門弟子

,憑你這黃毛丫頭,也不配用祖師的遺訓壓我。你抖露幾手給我瞧瞧吧,真能勝得了我,那

時你再開口教訓我們,也還不遲!」

  那少女淡淡說道:「也好,我就領教你的本門劍法。」她說出「本門劍法」四字,已經

是承認了是扶桑派的弟子了。

  其實這婦人聽她說得出扶桑派的來歷,亦已猜疑她是本門中人了,不過不甘受她奚落,

而且也還想試她一試而已。

  那少女隨手折了一根樹枝,說道:「桑師姐,進招吧!」

  那婦人道:「你要用這根樹枝和我較量?」

  那少女道:「較量二字太重了,小妹只是想與桑師姐印證印證!」

  那婦人冷笑道:「你倘若是果然使得出本門劍法,敵得了我的十招,那時你叫我師姐也

還不遲!」

  那少女搖了搖頭,心裡想道:「我還當真不希罕有你這樣的同門呢!」當下說道:「好

,但也不必限定十招。」舉起樹枝,輕輕一劃,果然使的是扶桑派的起手式。

  桑青冷笑道:「不必多禮!」唰的一劍刺去,那少女把樹枝輕輕一拂,桑青的長劍分明

已經碰著她的樹枝,不知怎的,明晃的利劍,竟然不能削斷一根樹枝,反而給她的樹枝引過

了一邊。

  金逐流禁不住高聲喝彩,心裡想道:「這女子的扶桑劍法,看來是比牟宗濤還更高明了

!我只道已經參透了他們這派的劍意,誰知還有精妙之處,我尚未能領會!怪不得爹爹常說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個少女,只怕我就未必能有把握勝她。」

  桑青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當下不敢輕敵,將青鋼劍舞得潑水不進,自忖:「本派以柔

克剛的這方面劍法,是你勝我一籌,但諒你一根樹枝,也決不能打敗我手中的長劍。」

  金逐流在旁數道:「第一招,第二招……第五招、第六招……哈哈第八招了!」交手之

前,桑青說過要在十招之內打敗這個女子,金逐流恐她反口,是以在旁替這少女數她的招數



  剛說到第八招,忽見這少女倏地一個翻身,身似水蛇遊走,樹劍突然伸進了桑青的劍光

圈內,只聽得「噹」的一聲,桑青長劍已經脫手。原來是給她的樹枝正好點著了脈門。

  那少女冷笑道:「你的本門劍法似乎還未學得到家,我勸你還是不要恃技欺人吧!」

  「那少女翻身進「劍」的時候,衣袂輕揚,衣角有紅線繡著的一條飛魚,站在旁邊的金

逐流和那男子都看見了。

  那男子大吃一驚,失聲叫道:「姑娘,你是飛魚島林島主的什麼人?」

  那少女道:「正是家父。他早已不是飛魚島的島主了。你想見見他麼。」

  那男子道:「原來你是林師伯的千金,恕我們無禮了。」

  桑青垂頭喪氣,拾起劍來,說道:「走吧,難道你還當真要和她去參見林師伯麼。」

  那少女道:「金少俠,你剛才說有牟宗濤的消息告訴我。」

  金逐流道:「不錯,但請你稍待一會。」

  金逐流正要過去助史紅英一臂之力,忽見歐陽堅轉身就走,金逐流尚未走過石紫,他已

經跑了上山,背影也看不見了。原來歐陽堅接連使用「雷神掌」的功夫,本身元氣大為損耗

,亦已到了強弩之末的田地。如今看見這對夫婦已經逃跑,他如何還敢戀戰。

  那少女跟著過來,與史紅英等人相見,金逐流這才得有餘暇向她道謝。

  那少女道:「多謝什麼,我還覺得慚愧呢,都是我的同門不好。」金逐流由衷讚道:

「姑娘,你的劍法真好,今日多虧得你相助,要不然只怕我已不能站在這裡說話了,我還不

該多謝你麼。」

  那少女面上一紅,說道:「金少俠,取笑了。說到劍法,我才真是佩服你呢。我不過是

因為本門的劍法比他們懂得多些,才得勝了桑青的。金少俠,你沒有學過我們這一派的劍法

,所創的新招,卻非但暗合本派的劍意,甚至有幾招比我們原有的劍法還更高明,這才是了

不起呢!」

  金逐流道:「姑娘你真會客氣,但不知你何以會來到此問,又是怎地知道我的來歷的?



  那少女道:「我爹爹最佩服的人就是令尊,扶桑七子曾與令尊為難之事,我爹爹已經知

道了,但我們卻不知道牟宗濤是否在扶桑七子之內,我是特地來找他的,至於我之所以來到

華山尋找,乃是得自爹爹一位朋友的指點。」

  史紅英、秦元浩、封妙嫦等人依次上來與這少女見面,各自報了姓名。金逐流道:「姑

娘你可以把你的姓名來歷告訴我們麼。」

  那少女道:「今尊是我爹爹最佩服的人,只恨無緣相見。我們的來厲說給你聽是無妨。

我爹爹年邁,不願惹事,但想隱居度過餘年。希望你不要說給別個知道:「

  金逐流道:「這個當然。」心裡想道:「原來她的父親乃是隱姓埋名的高士,怪不得沒

人知道:「

  那少女道:「我姓林,名叫無雙。我們本來是在扶桑島僑居的,已經有了好幾代了。牟

宗濤是找的弟兄。」

  史紅英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你要找他。你們是幾時來到中原的,和牟宗濤一直沒通

音訊嗎?」

  林無雙道:「我們來了已經差不多有十一年了。」接著說道:「小時候,我們和牟家是

住在一起的,我的母親就是牟宗濤的姑姑。我和他的劍法都是我的父親教的。但他的年紀比

我大了十歲,我們舉家遷回中原的時候,我才不過十一二歲,他已長大成人了。所以,他現

在若是見了我,恐怕他還在必認得我呢。」

  金逐流道:「你們舉家遷回中原,牟宗濤知不知道?」

  林無雙道:「是這樣的,起初我們本來和牟家住在同一個地方,後來我的爹爹看不慣倭

人的氣焰,和一班漁民避到海外一個荒島。開墾荒地,種田打獵。日子倒是過得無拘無束。

爹爹給這個島起了一個名叫做飛魚島。可惜這樣的生活卻過不了幾年。」

  金逐流道:「為什麼。」

  林無雙說道:「就因為飛魚島已經變了樣啦。當它是一片荒蕪之時,沒人理會;但在它

開發之後,可就有人垂涎了。」

  金逐流道:「是海盜麼。」

  林無雙道:「不是海盜,但也可以說是比海盜突猖獗的海盜。是倭人把飛魚島佔領了。



  金逐流憤然道:「他們倒很會撿現成!」

  林無雙道:「可不是嗎!爹爹曾在這個島上流過許多血汗,卻終於給他們逼走了。開發

飛魚島的這幫漁民,公推爹爹做島主,在那幾年中,曾以幾次擊退了倭國的侵襲。後來倭國

的兵船開到,軍隊登了陸,佔領了飛魚島,當然是沒有我爹爹立足餘地了。」

  林無雙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們在飛魚島不能立足,當然也就不能夠再回到倭人占

領的扶桑島去啦,當時牟宗濤正在海外各處小島找尋他的同門,根本就不知道他到了什麼地

方。

  「爹爹本來就想重歸故國的,既然大海外無地可以容身,我們就回到中原來了。算來已

經十年了。十年來我們一直在一個小漁村隱居,沒人知道我們的來厲,除了爹爹的幾位朋友

之外。」

  金逐流道:「那人是……」

  林無雙道:「是爹爹回到中原後,所結交的唯一朋友。他的名子叫尉遲炯。」

  金逐流道:「哦,原來是尉遲炯!找見過他的。他本來是關外的馬賊,後來投入了義軍

,現在已是小金川義軍的一位領袖人物了。」

  林無雙道:「小心了,我們從海外回來,是經過朝鮮先到關外,後到中原的,當時尉遲

炯不是馬賊,在關外一面抗擊清兵,一面也和從朝鮮潛入關外的倭國浪人作戰,爹爹曾幫過

他的忙,我們和尉遲炯分手亦已將近十年,最近才重見了面的。」

  金逐流恍然大悟,說道:「你剛才說的那位指點你到華山來找尋牟宗濤的人,敢情就足

謝遲炯了?」

  林無雙點了點頭,說道:「正是。他雖然不認識牟宗濤,但他卻曾和扶桑七子中人物狠

狠打過一場,有關扶桑七子的消息,就是他帶來給找爹爹的。」

  金逐流又驚又喜,說道:「尉遲炯也是我江師兄的好朋友,我也十分懷念他呢。他現在

怎麼樣了?正是:

  說起淵源都一路,關東豪傑久知名。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 神鞭暗器稱雙絕 快馬揮刀會七雄

  林無雙道:「今晚月色明朗,那天晚上,卻是無月無星。尉遲炯夫妻突然來到我們家裡

,他們是跳牆進來的,給我發覺了,我還以為是瞎了眼睛的強盜,光顧到我們窮人家呢。我

剛剛練會了爹爹所教的暗器功夫,衣袋裡有日間吃剩的蠶豆,於是就想拿他們來開開玩笑,

抓起六粒蠶豆,每人奉送三粒,打向他們的穴道。

  「我以為他們一定會倒下去的,不料蠶豆打了出去,忽聽得那男的說道,『晤,味道不

錯!』那女的卻讚道:『好俊的暗器功夫!』我大吃一驚,連忙拔出劍來,就在此時,忽聽

得爹爹說道,『雙兒,不許動手!來的可是尉遲兄嫂麼?』那男的笑道:『不錯,是老朋友

來看你了。林大哥真好眼力,一別十年,我還以為你認不得我們了呢。』爹爹亮起了燈,我

才認出是他們夫妻。」

  金逐流笑道:「尉遲炯的妻子祈聖因,外號千手觀音,你以前不知道麼?」

  林無雙道:「我和他們在關外結識的時候,我年紀還小,那晚才是第一次見到祈聖因的

暗器功夫。」

  接著笑道:「千手觀音的外號確實名不虛傳,燈光一亮,她攤開了手掌,我打她的三粒

蠶豆,都在她的手掌心之中。她說:『想不到到無雙侄女長得那麼高了,暗器功夫可著實不

錯啊。』爹爹笑我班門弄斧,我羞得臉都紅了。」

  金逐流聽得有趣,不覺笑道:『祈聖因為人面冷心熱,她一定傳授了你幾手暗器的功夫

了吧?尉遲炯可還是那股粗豪的脾氣,怎的把你的蠶豆全部吃了。後來怎樣?」

  林無雙噗嗤一笑,說道:「我只顧說閒話,可忘了正經的事了。」她在漁村長大,生活

單純,不懂世故,說到高興之處,活像一個天真爛漫的女孩。金逐流和史紅英都是不由得心

底裡暗暗歡喜她,想道:「若不是親眼見到,真想不到這樣一個天真活潑的小姑娘會有這樣

高明的武功。」

  林無雙繼續說道:「爹爹說,什麼風把你們吹來的?尉遲炯笑道:「我找了十年,才知

道你們躲在這裡,你以為是湊巧的嗎?林大哥,我這次固然是特地來拜訪你們,但也是順便

要向你打聽幾個人的。」

  「爹爹起初莫名其妙,說道:『你知道我在中原並無相識的朋友,十年來隱居漁村,更

是孤陋寡聞,你卻要向我打聽什麼人?」

  「尉遲炯道:『這幾個人你縱然不認得,一定也會知道他們的來歷的。我先告訴你我們

兩夫妻的一樁遭遇。』」

  跟著林無雙也就把尉遲炯所說的故事轉述給金逐流等人知道。

  這是一個秋高氣爽的佳日,尉遲炯夫妻在冀北道上並轡奔馳,他們是受了小金川義軍首

領蕭志遠的委託,到保定去和天理會聯絡的。

  正行走間,忽聽得蹄聲得得,鈴聲當當,回頭一看,只見塵頭大起,卻原來是來了一個

馬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總共七人之多。

  尉遲炯本是關東馬賊出身,善於相馬,一見馬幫的來勢,不覺吃了一驚,說道:「這七

匹坐騎都是千金難買的駿馬,這些人想必也一定不是尋常的馬幫了。」

  祈聖因開他玩笑道:「說不定是你的同行。想來光顧我們。」

  尉遲炯哈哈笑道:「那我倒是歡迎之至,我還未曾見過這樣闊氣的馬賊呢。倘若他們真

是馬賊,我倒想重新入伙了。」

  說話之間,這隊人馬和他們的距離已是越來越近,尉遲炯只道他們是要趕過前頭,於是

遂閃過一邊,給他們讓路。

  不料那些人卻不約而同的放慢了坐騎保持十來丈的距離,跟在他們夫妻的後面。

  尉遲炯不覺疑心大起:「難道當真是衝著我來的?」和妻子打了一個眼色,故意忽快忽

慢的行走,那些人果然也是不疾不徐的跟著。

  尉遲炯心裡暗暗好笑:「如果他們真是馬賊,那就活該是他們倒楣了。我正好換過一匹

坐騎。」

  尉遲炯巴不得他們動手,到了一處僻靜之處,便與妻子突然停止下來。看他們怎樣。只

見那些人兩列散開,對他們夫妻採取了包圍的態勢。

  尉遲炯縱聲大笑道:「朋友,你們看走了眼了!」意思是嘲笑他們眼力不夠,來打劫一

個不值一劫的人;但也可以解釋為他們看錯了人,在太歲頭上動土。

  為首的一個長鬚漢子怔了一怔,說道:「你不是尉遲炯麼?」

  尉遲炯大吃一驚,定睛看去,這才發現那七匹馬的身上,都有一個特殊的烙印,是大內

馬的烙印,尉遲炯曾劫過天牢,鬧過薩總督的壽堂,闖過御林軍的軍營,平生不知和多少大

內衛士及御休軍的軍官交過手,是以認得這種坐騎的烙印。

  尉遲炯又再哈哈大笑,說道:「原來是我走了眼了,錯把你們當作了黑道上的朋友,卻

原來你們是韃子的鷹爪孫!」尉遲炯的刀下殺過無數清廷鷹犬,因此雖然知道他們不是尋常

馬賊,卻也還未曾將這七個人放在眼內。

  其中一個少婦道:「衛哥,他說什麼。」原來她不懂得尉遲炯說的「鷹爪孫「是什麼意

思。

  那個破她喚作「衛哥」的男子說道:「我也不知是什麼意思,相信總不是好話吧!」另

一個男的答道:「哼,他說我們是朝廷的走狗。」

  原來「扶桑七子」來到中原,和俠義道沒有交上,就給薩福鼎的手下知道。他們就這佯

糊里糊塗的受了薩福鼎的籠絡。

  當然日子一久,他們也不會全無所知的。但其中領頭的兩個人利祿心熏,來到中原也想

有個好的靠山,以利於光大門戶,因此在知道了薩福鼎要利用他們來對付抗清的義士之後,

竟也甘心受他利用。另外幾個人在海外過慣了閒雲野鶴的生涯,來到中原,也並不關心時局

。領頭的大哥怎麼說,他們就跟著做。這幾個人才是真正糊里糊塗的受了蒙騙了。

  不過有一樣心思卻是他們七個人共同的,他們自以為是以「高人」的身份受薩福鼎的

「禮遇」,並不認為自己是朝廷的鷹犬。

  那少婦大怒道:「豈有此理,胡說八道!宗師叔,我們還等什麼,教訓教訓他吧!」

  尉遲炯縱聲大笑:「你們不是走狗是什麼!嘿,嘿,我尉遲炯這一把刀專殺走狗,三五

七條,十條八條,來得越多越好,省得我多費精神!來呀,來呀,快來呀!」

  唰唰連聲,白刃耀眼,扶桑七子之中已有好幾個人拔出劍來,那長鬚漢子喝道:「我們

自有我們的身份,管他胡說些什麼,找們也得沉住了氣,不可胡來!」

  方衛說道:「不錯,區區一個尉遲炯也值得大家搶著和他動手嗎?宗師叔縛起一條手臂

也足夠對付他了。」搶著上去的那幾個人不禁都是面上一紅,同時退下。

  這一下倒是頗出尉遲炯意料之外,暗自想道:「這班鷹爪孫和我曾經碰見過的卻是有點

不同!」

  那長鬚漢子淡淡說道:「尉遲炯,你也忒小看人了。你敢和我打賭麼。」

  尉遲炯道:「打什麼賭?」

  長鬚漢子道:「我聽說你自恃武藝高強,到處橫行霸道,今日特地來會一會你。咱們就

用刀劍來作賭具,賭個輸贏。」

  尉遲炯傲然說道:「很好!不論你們群毆也好,單打獨鬥也好,我尉遲炯一准奉陪!」

  長鬚漢子道:「我讓你們夫妻齊上,只要你們贏得了我這柄手中長劍……」

  尉遲炯大怒道:「放屁,你是什麼東西,值得我們夫妻聯手對付?」

  長鬚漢倒不動氣,反而笑道:「如何,你也嘗到給人看輕的滋味了吧?那你為什麼剛才

要說鬥我們七個?」

  尉遲炯平生走南闖北,幾曾受過人如此頂撞?但因他豪氣千雲,倘若碰到氣質與他有點

相似的硬漢,他也是會另眼相看的。是以他受了這長鬚漢子的奚落,倒也並不發怒,反而哈

哈一笑,說道:「聽你所言,你倒是自負得很!好,你自信贏得了我,你就劃出道兒來吧!



  長鬚漢子道:「你們夫妻兩個,我們這邊七個人,也是有男有女。我們絕不倚多為勝,

男對男女對女,來個單打獨鬥,看看是誰輸誰贏?」

  尉遲炯道:「好,好得很!我領教閣下的高招。」祈聖因接著說道:「哪位出來指教小

妹了。」祈聖因在江湖上以出手狠辣著名,但說話卻是陰聲細氣,基是溫柔。

  兩個女的同時跨上一步,那姓宗的長鬚漢子道:「霞兒,讓給你的桑師姐上。」年紀輕

的那個女子道:「是。」還劍入鞘,退了下來。她的師姐就是剛才和尉遲炯吵嘴的那個少婦

,名喚桑青。

  長鬚漢子道:「好,現在我們可以一對一來個賭賽了,你若輸了給我……」尉遲炯冷哭

道:「我立即橫刀自刎!」言下之意,當然是絕不會輸。

  長鬚漢子笑道:「那也不必。你若輸了,跟我上京銷案便行。我可以擔保不要你的性命

。」

  原來尉遲炯曾在京城幹過幾宗大劫案,受他「光顧」的有王公大臣,豪門巨室。甚至大

內寶庫,也曾給他潛入,偷了幾件價值連城的寶物。薩福鼎之所以要捉拿他,主要的原因還

是在於破案,「追贓」,並非因為他是義軍的領袖。因為薩福鼎只知道他和義軍有來往,卻

尚未知道他是早已參加了義軍的。

  尉遲炯大笑道:「鷹爪孫畢竟是鷹爪孫,尾巴露出來才好,你有本領贏得了找,我跟你

投案又有何難!你若輸了呢?」

  長鬚漢子道:「我也任憑你的處置!」

  尉遲炯道:「我也不要你的性命,只要你這匹坐騎!」

  長鬚漢子道:「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們這個賭賽就這樣說定了。誰也不許反悔

!」

  祈聖因以商量的口吻淡淡說道:「俗話說夫唱婦隨,我和你的賭賽就依樣話葫蘆吧,你

捨不捨得你的坐騎?」

  桑青大怒道:「隨你的便,反正我不會輸給你!來吧!」

  祈聖因道:「那也不見得!」唰的一鞭便打過去。桑青疾削劍,劍勢如虹。一鞭換三劍

,雙方都沒有佔到便宜。但以出手的迅捷而言,卻是祈聖因稍勝一籌了。

  尉遲炯道:「她們的那邊是我的渾家先行出手,我們這邊,我可該讓你先上。」長鬚漢

子道:「好,承讓了!」但卻並不拔劍出鞘。

  尉遲炯喝道:「還不亮劍,更待何時?」長鬚漢子笑道:「著急什麼?」陡地一捏劍鞘

,輕輕一抖,路中的長劍便突然飛了出來!這是純憑內力的衝力,將劍「射」出來的,和一

般的「拔劍」迥然不同!

  這一下頗出尉遲炯意料之外,陡然間只見白刃耀眼,倒也不覺大吃一驚。但他慣經大敵

,雖驚不亂,當下橫刀一磕,哈哈笑道:「你這廝倒是有點鬼門頭,但這等花招,又有何用

?」

  長鬚漢子淡淡說道:「是麼。」那炳寶劍給尉遲炯磕得及時回來,長鬚漢子一抓抓到手

中,迅即便是一劍刺去,喝道:「就讓你見識見識我的花招!」

  原來這長鬚漢子也知尉遲炯並非易與之輩,不是出奇,絕難制勝,故此一出手便是敲山

震虎的手法,擾亂他的心神。

  尉遲炯想不到這長鬚漢子來得如此迅捷,果然因此心神微分,給他攻了個措手不及。這

長鬚漢子是其餘六人的師叔,「扶桑七子」之中亦是以他的本領最好。一搶到了先手,劍苦

游龍,劍芒指向尉遲炯的要害!

  尉遲炯兀立如山,寸步不讓,只聽得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轉眼之間,長鬚漢子已是

攻了三五十招,兀是找不到尉遲炯半點破綻。劍勢如虹,刀光勝雪,真是針鋒相對,旗鼓相

當!長鬚漢子的劍鋒所及之處,都好像有一堵刀牆擋住,他素來自負內力深厚,至此也不禁

暗暗佩服對方!

  殊不知這長鬚漢子固然是暗暗吃驚,尉遲炯亦是詫異不已。他平生碰過的勁敵不知多少

,從來沒有一個好像長鬚漢子這樣的棘手的,饒是他已經使出了全副本領,刀法嚴密得潑水

不入,兀是感到劍芒刺眼,冷氣侵肌,似乎有幾十口長劍,四面八方向他攻來一樣。尉遲炯

倒吸了一口氣,暗自想道:「這廝的劍法與中原各大門派都不相同,也不知是從哪裡鑽出來

的。他的劍法精妙如斯,我若然只顧防守,只怕終須敗在他的劍下。」

  五十招過後,尉遲炯已把對方的攻勢逐漸化解,猛地一聲喝道:「教你也見識見識我的

快刀!」一刀劈出,刀鋒轉了一個圈,旁邊的人看來,他只是使了一招,其實這一招之中,

已是包含了十八個複雜的招式,只因他的刀法使得太快,旁邊的人就只看見刀光了。

  一片斷金戛玉之聲,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長鬚漢子在他猛攻之下,不由自己的退了

幾步。這一驚非同小可,暗自思量:「這廝的快刀也還罷了,他的內功竟似源源不竭,無窮

無盡,久戰下去,只怕我是定要吃虧的了。」

  另一邊,祈聖因和那少婦也是鬥得難解難分。祈聖因號稱「千手觀音」,不但暗器功夫

乃是武林一絕,鞭法也是極為了得。她一上來便采攻勢,急三鞭回風掃柳,連環劍五女投梭

,長鞭揮舞,利劍翻飛,一口氣攻了十六八招,攻得那少婦連連後退。

  那少婦心高氣傲,只道以自己的本領,來到中原,縱然不能縱橫天下,折服鬚眉,至少

在中原女子之中,是無人可以與他匹敵的了,料她碰上了「千手觀音」祈聖因,自己竟然討

不半點便宜,還給她殺得連連後退,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始知從前乃是坐井觀天,不知天

地之大。

  祈聖因屢攻不下,也是暗暗吃驚,劇戰中那少婦驀地一聲長嘯,青鋼劍揚空一閃,一招

「流星追月」,抖出了三朵劍花,左刺「白海穴」石刺「乳突穴」,中刺「璇璣穴」,這一

招正是扶桑派劍法中一招極其精妙的殺手,論劍法還不及祈聖因的快捷,但一劍刺出,飄忽

莫測,似前似右似中,如是叫人難以捉摸。祈聖因從來沒有見過這路劍法,倉促間無暇細思

,倒是不敢冒險貪攻,不求勝,先防敗,側身一閃,改採守勢。

  那少婦搶得了先手,好勝之心又起,暗自思量:「這婆娘本領高強,要打敗她恐怕是很

難的了,但只要在劍法上勝得幾招,逼得她只有招架功,我也可以算是勝了。」當下催緊劍

招,連連搶攻。

  扶桑劍法和中原各大門派都不相同,但因上乘武學到底還是相通的,故此也有許多招數

,和中原的劍法相似,不過相似之中,也有差異。祈聖因摸不著底細,有幾招她以為是自己

熟悉的劍法。按照自己所別的破解。不料似是而非,又著了那少婦的道兒。錯了幾招之後,

果然便給那少婦反客為主,殺得她只能招架了。

  祈聖因抬眼一望,見丈夫和那長鬚漢子惡鬥,雖然是佔得上成攻勢,但也似乎討不了便

宜。祈聖因心裡想道:「大哥是不會輸的,但我若輸了,這個賭賽他也就不能贏了。至多是

扳成平局,何況他也未必就能贏呢。我決不能累他損了一世英名,無論如何,也不能輸給這

臭婆娘!」

  那少婦已感到有點氣力不加,叫道:「我們又不是市井之徒打架,你明明不是我的對手

,還不服輸嗎?」

  祈聖因冷笑道:「怎見得我不是你對手,你休誇口,我叫你三招之內,便要撤劍!」那

少婦怒道:「好,且看是誰撤劍?」唰的一劍刺去,祈聖因突然把手一揚,將左手的短劍,

向那少婦擲去!

  這少婦只道祈聖因是給她的凌厲劍法逼得扔劍的,大喜叫道:「我只是一招就要你撤劍

,你還不認輸!」話猶未了,只見那柄短劍已是筆直的向她飛來!

  這少婦也是個識貨的行家,一見短劍的來勢,就知是極厲害的暗器手法,對方是用短劍

當作暗器來使用的,雖然是筆直飛來,但劍尖抖動,已是罩著了她的身形,此時想要閃避亦

己難了。

  這少婦和祈聖因交手了一百多招,知道對方的內力和自己不相上下,心想:「你妄圖敗

中取勝,我只要磕落你的劍,你不認輸也是不成!」

  這少婦使出渾身氣力一劍劈去,不料那短劍飛到她的身前忽地轉了個彎,少婦的長劍只

是劍尖微微觸及短劍,短劍轉了個彎,反而飛得更高了。

  雖然沒有磕落短劍,但也沒有給它傷著,少婦正自狂喜,叫道:「你還有什麼可說的麼

?哎喲,喲……」狂喜的叫聲突然變作了驚駭的喊聲,就在這剎那之間,突然覺得虎口一痛

,原來祈聖因在擲出短劍的同時,還射出了一根梅花針。輕重懸殊的兩種暗器,同時發出,

竟也同時飛到。這少婦哪想治到祈聖因的暗器手法如此高明,她全神對付擲來的短劍,根本

就沒有發覺那根梅花針,冷不防便著了道兒。

  梅花針正好刺著她的虎口,少婦哎喲一聲,長劍噹啷墜地。

  祈聖因冷笑道:「是你撤劍還是我撤劍!」飛身一掠,把手一抄,剛好將落下來的短劍

接到手中。

  祈聖因的短劍是自己擲出去的,而且並沒落地就回到她的手中;少婦的寶劍卻是給她的

暗器打落的,按照鬥劍的術語來說,「撒劍」的當然是那少婦了。

  長鬚漢子見識極高,他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在祈聖因擲劍之時,便知那少婦定要落敗

,立即以攻為守,一招「長河落日」逕刺尉遲炯的咽喉。希望可以擊敗尉遲炯,那麼可以挽

回平局。

  這一劍是長鬚漢子希望之所寄,使出的當然是他的殺手絕招。一劍刺來,尉遲炯的快刀

竟然封閉不住。

  長鬚漢子業已算準了好幾個複雜的後著,任憑尉遲炯如何應付,他都可以將尉遲炯刺傷

。不料尉遲炯陡地一聲大喝、在這電光石火之間,猛的一刀就劈下來,根本就不是什麼招數

。而是要和對方拚個同歸於盡的打法!由於雙方都是快到極點,沒有迴旋的餘地,這樣一來

,勝敗就只能取決於本身的勇氣了。

  雙方動作都是快到極點,在這性命俄頃之間,已是沒有考慮的餘地。長鬚漢子這一劍若

是用力刺過去,固然可以穿過尉遲炯的咽喉,但尉遲炯這一刀劈下來,也可以將他的頭顱劈

開兩片!長鬚漢子畢竟是較為怕死,陡然間見到刀光如雪劈將下來,心裡一驚,本能的就往

後躲。同時回劍遮攔。

  他這一劍本來是向前刺去的,現在改為回劍遮攔,雖然他的劍法可以收發隨心,但在這

一收一髮之間,勁道自也不免稍減幾分。尉遲炯只覺胸口一涼,不顧自己是否受傷,這一刀

仍是用盡全力的劈下,尉遲炯的氣力本來就勝過那長鬚漢子,更加以此消彼長,一個是勇氣

倍增,一個是匿縮退避,結果當然是尉遲炯獲勝了。刀劍相交之下,只聽得「噹」的一聲,

長鬚漢子的劍脫手飛上半天,幸虧他倒縱得快,一躍躍出三丈開外,這才沒有受傷。

  尉遲炯哈哈笑道:「你還有什麼好說的,對不住,我可要拿彩物啦!」飛身一掠,跨上

長鬚漢子那匹坐騎。

  長鬚漢子叫道:「我的劍法可沒有輸給你,你自己應該明白!」尉遲炯喝道:「劍法沒

輸,人卻輸了!是好漢子就別要胡賴!」祈聖因道:「大哥,不要與他胡纏,咱們走吧!」

此時她也早已搶了那少婦的坐騎了。」

  那少婦輸得更不服氣,罵道:「暗器傷人,算得什麼好漢!」祈聖因笑道:「誰說過不

許使用暗器的?算了吧,我和你都是女人,誰也不必冒充『好漢』!輸了就是輸了!」笑聲

中唰的一鞭,催馬便跑。

  尉遲炯本身馬賊出身,騎術更為超卓。長鬚漢子的三個師侄,騎著馬從三方向同時向他

衝來,有一匹馬還是從他對面來的,眼看就要被圍在核心,尉遲炯不慌不忙的一提馬繩,猛

地一聲大喝,跪下的坐騎躍起一丈多高,竟然從對面那人的頭頂躍了過去,嚇得那個人滾下

馬來。

  長鬚漢子和那少婦騎了坐騎,其餘五人不甘受挫,仍然騎馬來追,不過,嚇得滾下馬的

那個人重新上馬來道,卻是落後甚多了。

  祈聖因冷笑道:「好,且叫你們再見識見識我的暗器功夫!」雙手在暗器囊中亂抓,飛

蝗石、鐵菩提,蝴蝶鏢,加上了袖箭,梅花針等等大大小小的暗器,便似流水般地發出來。

當真是不愧「千手觀音」的稱號!

  這四個人知道她的暗器厲害,早有準備,當下一面運功保護馬匹,一向舞劍防身,只聽

得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那些份量較重的暗器給他們的長劍盪開,滿空飛舞,份量輕的暗

器打著了他們,也給他們的護體神功震落。

  石衛喝道:「區區暗器,能奈我何?」話猶未了,他胯下的坐騎忽地一聲嘶鳴,四膝屈

地,這匹馬是在疾跑之中突然倒下的,險些將他摔下馬來。不單是他的坐騎如此,轉眼之間

,另外一個人的坐騎也都是如此的突然倒下了。

  原來祈聖因的暗器其實乃是射馬而非射人,她知道這些人的本領高強,暗器定然傷他們

不得,向他們亂髮的暗器,用意不過是要他們騰出手來應付而已。他們保護得了自身,保護

不了坐騎。胯下的坐騎,都給祈聖因用梅花針射瞎了雙目,而且這梅花針還是見血封喉的毒

針。

  尉遲炯最愛名馬,歎道:「可惜,可惜!其實他們要追也追不上咱們,何必殺了這幾騎

駿馬?」祈聖因笑道:「駿馬落在壞人手裡,那就是如虎添翼了。咱們又要不了這麼多,為

何不殺?也免得他們陰魂不散的胡纏啊!」談笑之間,夫妻二人並轡疾馳,已是去得遠了,

「扶桑七手」只剩下一匹坐騎,當然無法追趕。

  且說尉遲炯夫妻見了林無雙的父親飛魚島主,講了那日和扶桑七子交手的經過之後,飛

魚島主又驚又喜,驚的是扶桑派的七名高手,竟然聯袂來到中原,喜者是老朋友幸虧得以安

然無事,當下歎了口氣,說道:「老朋友雄風如昔,可喜可賀。但想不到他們初到中原,竟

然就會投靠朝廷,你給他們一點挫折,也是好的。」

  尉遲炯聽了老友的稱讚,臉上卻是毫無得色,苦笑說道:「說老實話,若論劍法,我還

是輸給那長鬚漢子的。你看……」脫下外衣,只見襯衫上胸口之處,穿了三個小窟窿,每個

都有銅錢般大小。

  尉遲炯說道:「這就是我那天穿的襯衫了,若不是他急於回劍招架,劍尖再進半分,我

的身上已是添了三個窟窿了。」此事祈聖因都未知道,一看之下,不禁駭然失色。

  林無雙忽道:「這一招是三轉法輪,牟表哥最得意的就是這招,不知他是否也在七人之

內。」

  林無雙的父親沉吟半晌,說道:「聽謝遲大哥所說,其中的四個人,我已知道是誰了。

」林無雙道:「那長鬚漢子想必是東海團沙島的宗師叔?」

  飛魚島主道:「不錯,此人曾經到過飛魚島,敘起師門譜系,和我乃是平輩。他名叫宗

神龍,那對夫妻乃是衛和桑青,在扶桑派中號稱夫妻雙俠。」

  尉遲炯冷笑道:「他們如今己是清廷的鷹爪孫,還配稱什麼雙俠?」

  林無雙的父親道:「他們在海外之時,都是到處打抱不平,也曾參加過抗倭之戰的。說

不定,是因為他們初回中原,未明大局,只知道要擁護『自己的』朝廷,糊里糊塗就上了薩

福鼎的當了。」

  祈聖因笑道:「大哥,你看人只看一面。而且也常常犯了急躁的毛病。俗語說,路遙知

馬力,日久見人心……」

  尉遲炯道:「好,那我就拭日以觀,但願他們知錯能改。」

  林無雙的父親接著說:「宗神龍在海外的聲譽卻不大好。也說不定是由於他的貪圖利祿

,以致累了其他的六個人跟他走上歪路。因為這六個人都是他的晚輩。」

  林無雙道:「爹爹你說知道其中四人的來歷,那麼還有一個人是誰?」

  她的父親道:「就是尉遲大嫂說的那個曾和桑青爭著要與她交手的那個少女了,我懷疑

她就是你兒時的好友練彩虹。」

  練彩虹是林無雙初到飛魚島之時交上的朋友,練彩虹是個漁家女,年紀比林無雙大兩歲

,跟林無雙的父親學了兩年功夫,後來飛魚島被倭人佔領,她們這一家沒有跟隨林無雙父女

逃走。後來聽說她被宗神龍的妻子收為弟子,也不如是真是假。

  林無雙道:「如果當真是練姐姐那就好了,她和我最合得來,只要我見了她,她一定會

聽我的話的。唉,如今就只不知牟表哥是否在那三人之內了。尉遲叔叔,那三個人是什麼模

樣,你記得起來嗎?」

  尉遲炯道:「除了宗神龍之外,其他四個中年男子都是黑黑實實的漢子,只有石衛似乎

比較白淨。這四個人身材也好像差不多。你叫我說出他們詳細的形貌,我可是說不出來了。

」祈聖因笑道:「你一向就是這樣粗心大意。不過我當時也是和你一樣,全副精神祇是用來

對付他們,激鬥中對他們的相貌可也沒有詳細留意了。」

  林無雙的父親笑道:「你和牟表哥別離已有十年,只怕你們見了面,你也未必認得他呢

。」

  林無雙道:「無論如何,咱們總得找著表哥才好。」原來林無雙的年紀雖然是比牟宗濤

年輕十年,分手之時,她還是個不懂人事的小姑娘,但因表哥是她自小就親近慣的,在她所

相識的男子中,也只有表哥可以算作是她的朋友。故此在她長大之後,一直對表哥念念不忘



  尉遲炯道:「你要打聽他們的消息,我倒有個主意。」

  飛魚島主道:「請尉遲兄指點。」

  尉遲炯道:「前兩天我碰到丐幫的弟子,獲知一個消息。原來扶桑七子不但奉了薩福鼎

之命來對付我,而且還曾經對付江大俠。」

  飛魚島主道:「真是膽大妄為!」

  尉遲炯笑道:「還不只此呢。他們到了江大俠家裡,江大俠不在家,但卻恰巧碰了從海

外歸來的江大俠的師父。」

  飛魚島主吃了一驚,說道:「你說得可是金世遺金大俠?」

  尉遲炯笑道:「正是。他們和金大俠也動了手了。不過這次可就不是單打獨鬥了,而是

以七敵一的群毆。」

  飛魚島主歎道:「本派的面子都給他們丟盡了。想必他們不會佔得金大俠的便宜吧?」

  尉遲炯哈哈笑道:「金大俠怎會折在他們的手裡,聽說若不是金大俠手下留情,他們一

個也跑不掉!」這當然是尉遲炯誇大其辭,其實金世遺雖然大獲全勝,在劍法上也曾輸了一

招的。

  飛魚島主本來有點擔心金世遺和「扶桑七子」鬥個兩敗俱傷的,聽得這個結果,鬆了口

氣,說道:「讓他們受個教訓也好,好叫他們知道夭外有天,人外有人。也不知他們現在已

逃往何方?」

  尉遲炯道:「確實的消息還未知道,不過亦已有了一個線索。據丐幫所知,給『扶桑七

子』和薩福鼎穿針引錢的乃是歐陽堅,歐陽堅如今已經到華山他的老家去了』。你們想要知

道確實的消息不妨去打探一下。」

  林無雙講到這裡,說道:「家父因為和宗神龍過去有點梁子,暫時不想露面,所以我只

好獨自來了。」眾人聽了她所說的前因後果,方才知道她是這樣來到華山的。

  金逐流問道:「那麼尉遲炯夫妻呢,他們是還在你們家那兒還是已經回轉小金川了?」

  林無雙道:「他們本來想陪我到華山的,但因為有更緊要的事情,第二天就動身到大涼

山去了。」

  金逐流又驚又喜,說道:「他們也到大涼山去了?是不是去找竺尚父這支義軍的。」。

  林元雙笑道:「正是。金少俠,你可知道他們去大涼山為了何事嗎?」

  金逐流道:「大涼山與小金川這兩支義軍唇齒相依,想必他們是去聯絡的吧?」

  林無雙道:「這個我倒不知。但聽尉遲炯說,主要的原因是去找你的兩個師侄的。他們

一個叫林道軒,一個叫李光夏,這兩個名字我沒有記錯吧?」

  金逐流有點詫異,說道:「沒錯,但不知尉遲炯又是為了何事去找他們?」

  林無雙歎了口氣,說道:「說來慚愧,我這位宗師叔甘心受清廷利用,不是跑去你師兄

的家中搗亂,而且竟然率領同門,替清廷賣命,將天理會在保定的總舵挑了!」

  金逐流吃了一驚,說道:「天理會的總舵竟也給他們挑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心

想:「天理會高手甚多,若不是碰上扶桑七子,決不會遭受如此慘重的損失。」

  林無雙說道:「這是一個月以的的事了,他們是挑了天理會的總舵之後,才出京城斗劇

遲炯。」

  史紅英歎道:「可惜尉遲炯遲了一步,若是他們夫妻早到京中,扶桑七子就不會這樣容

易得手了。天理會的總舵主當時可在場麼?」

  林元雙道:「幸虧有張總舵主拚命抵擋,損失才不至於太大。內堂的香主和留守的弟子

大部份逃了出來,聽說傷亡的不過十之一二。」

  金逐流道:「張總舵主呢?」

  林元雙道:「尉遲炯到了保定,剛好赴得上與他話別。他已不幸犧牲了。」天理會的總

舵主張士龍乃是前任舵主林清的結拜兄弟,金逐流和他雖不相識,但他卻是江海天的好朋友

,金逐流早就知道他的威名的。聽了這個消息,十分難過。

  林無雙接著說道:「張士龍臨終之際,拜託尉遲炯將前任體總舵主的兒子找回來,接他

的擔子,以免群龍無首。這就是劇遲炯為什麼要急忙趕往西昌,找你那兩個師侄的原因了。



  原來金逐流的三師侄林道軒正是前任大理會舵主林清的兒子,四師侄李光夏的父親李文

成生前也是天理會最重要的一位香主,地位僅次於林清的。(事詳拙著《風雷震九州》。)

  此時已是東方大白的時候,林無雙忽地面上一紅,說道:「金少俠,我所知道的事情都

已告訴你了。我的表哥……」

  金逐流霍然一省,笑道:「對啦,我也應該把牟宗濤的消息告訴你了。」

  林無雙聽說牟宗濤已經進京,心裡又驚又喜,說道:「原來我的表哥果然是不在他們七

人之內。只是他若然不肯跟宗神龍走一條路,恐怕宗神龍不會輕易放過他了。金少俠,我也

該走啦,咱們再見了。」

  林無雙走後,史紅英笑道:「看來這小姑娘是愛上了她的表哥了。說老實話,我對牟宗

濤殊無好感,總覺得這個人似乎有點虛偽。但對這小姑娘卻是十分歡喜。為了這小姑娘的緣

故,我也但願他們有情人能成眷屬了。」

  說話之間,只見清虛觀的道士已經出來找尋他們,這道士發現他們「失蹤」,只道是出

了什麼意外。

  金逐流笑道:「昨晚月色很好,我側不想辜負名山,故此特地出來觀賞華山夜景,倒叫

道長為我們擔驚了。」他是恐怕說出昨晚之事,清虛觀的道士更要吃驚,是以輕描淡寫的一

筆帶過。

  道士說道:「金少俠難得到此,何不多住兩天,讓小道略盡地主之誼,陪少俠遍游華山

名勝?」

  金逐流道:「我們還有點事情要趕往西昌,恐怕不能耽擱了,待我們回來之時,一定再

來打擾道長。」

  金逐流等人回觀取了行李,便即下山。此時正是朝陽初出的時分,從山上下來,又是一

番奇景。放目遠眺,只見西南方的秦嶺,群峰列障;東北方的黃河儼如天際而來,青水一線

,橫畏秦川平原。腳下白雲繚繞,千仞萬削的群山浮沉隱現在縹緲的雲氣之中。

  金逐流歎道:「如今我才知道什麼叫做壯美。若把昨晚月夜下的華山比作褸著輕紗的美

人,今日陽光下的華山,那就是披襟迎風的豪士了!」

  史紅英笑道:「你別要戀戀不捨了,竺老前輩他們在大涼山正等得心焦呢。」

  金逐流道:「不錯,咱們趕快一些回去,說不定還可以碰上尉遲炯夫妻。」

  一路無事,回到了大涼山的義軍基地,果然見著了尉遲炯夫妻。他們是和林道軒、李光

夏等人一同出來迎接的。

  尉遲炯見了金逐流,十分高興,握著他的手哈哈笑道:「京華一別,不過兩年,你如今

已是名滿江湖,當真是可喜可賀。老弟,好在你今日來到,若是遲一天的話,就見不著我們

了。」

  金逐流道:「你們兩夫妻大顯神威,擊敗了扶桑七子,寶刀未老,雄風猶在,這才是叫

我們做小輩的佩服呢。」

  尉遲炯詫道:「你的消息倒是很靈通呀,誰告訴你的。」

  金逐流笑道:「就是你的老朋友飛魚島主的女兒。」

  祈聖因道:「哦,我們在華山碰上林無雙了。她可曾找著了她的表哥?」

  金逐流道:「牟宗濤已經進京去了。我在徂徠山也曾和他交過手呢。」當下將前後碰見

牟宗濤和林無雙的事情,告訴尉遲炯夫妻。

  祈聖因聽得林無雙在華山絕頂比劍勝了桑青,甚為歡喜,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世

上新人換舊人。這話真是說得一點不錯,江湖上添了你們這一班少年豪傑,今後又有一番熱

鬧了。尉遲炯道:「你的師侄林道軒就要做天理會的總舵主了,你知道嗎?」

  金逐流道:「曾聽得林姑娘說過。」當下向林道軒道賀。林道軒滿面通紅,說道:「我

哪有膽量做天理會的總舵主,但張叔叔的臨終遺命又不能違背,我現在正在為難呢!」

  金逐流笑道:「路是人走出未的,摔了跤爬起來再走好了。有什麼可以害怕的?重擔子

倘若大家都不肯挑,那就什麼事也做不成了。你爹爹是天理會的開山堂舵主,留下的擔子,

你不挑誰挑?」

  尉遲炯哈哈笑道:「這話說得好!」

  祈聖因也笑道:「你和光夏已經是成家立室的大人了,也該挑挑重擔子啦。說個笑話,

逐流,你做師叔的尚未成親,不覺得慚愧嗎?也該快點兒才好哩!」

  尉遲炯道:「我們準備明天就陪他們兩對小夫妻回去,幸虧你今天趕到,我們還可以有

一天相聚。」

  說話之間,進了內堂,竺尚父正在那裡等候他們。

  金逐流首先報告了厲南星和公孫燕業已脫險的事情,竺尚父聽得他們安然無事,而且天

魔教亦已和紅纓會合併,給抗清的義軍又添了一股力量,當然是大為高興。

  竺尚父笑道:「辛苦你了,這裡幾個月來都是風平浪靜,其實你也不用這樣著急回來的

,令尊剛從海外回來,又要你們父子分手,我倒是有點過意不去呢。」

  金逐流道:「封子超有個緊急的消息托我帶回來給你。」

  竺尚父詫道:「封子超?他不是曾經做過大內侍衛的嗎?」

  金逐流道:「不錯,但他也是秦兄的泰山,現在已經背叛了清廷,是咱們的自己人了。

」當下將封子超告訴他的那個消息說了出來。

  竺尚父吃了一驚,說道:「原來薩福鼎競有這樣的陰謀,想利用青海五個盟旗的王公來

掣肘咱們,這倒是不可不防了。」

  金逐流道:「薩福鼎派去聯絡他們的人早已出京,咱們須得趕快也派人去才好。竺伯伯

若是不怕小侄誤會,我想請命前往。」

  竺尚父沉吟半晌,說道:「青海的白教喇嘛,與令尊頗有交,你輕功又好,由你去的確

適宜,不過最好多一個人陪你。」說至此處,看了史紅英一眼,接著說道:「本來我應該讓

史姑娘和你一同去的,不過那些王公有個成見,看不起三截梳頭,兩截穿衣的女子。」祈聖

因憤然說道:「豈有此理!」

  竺尚父道:「是沒有道理。不過他們的習俗如此,咱們有求於人,也只能遷就他們了。

」換句話說,義軍派道的使者,必須是男子,不能是女人。

  尉遲炯忽道:「逐流,我和你去。」

  金逐流道:「你不是要陪道軒、光夏他們回去麼?」

  尉遲炯笑道:「我一來愛趁熱鬧,二來沒有到過青海,也正想趁此機會一遊,有你的嫂

子陪他們兩對夫妻回去,沿途又有天理會的人接應,料想不會出事。」

  祈聖因笑道:「我知道你是閒不住的,好,你儘管放心吧。他們兩對小夫妻的本領早已

是今非昔比,就是碰上了扶桑七子,也足可以對付得了。」

  竺尚父哈哈笑道:「誰敢招惹千手觀昔?青海這邊,有尉遲炯和逐流同行,也正是最好

不過。只是如此一來,卻是要拆散你們夫妻了。」

  計議已定,竺尚父當下便寫了一封書信,交給尉遲炯。說道:「青海五個一盟旗,以伊

克昭盟為首,你們以義軍使者的身份,去見伊克昭盟的大王,不必理會他是否已受清廷籠絡

,先和他說清楚彼此的利害關係,看他如何應對?只須他能為咱們所用,其他四個盟旗,自

必馬首是瞻。」

  尉遲炯卻把這紂信交給了金逐流,笑道:「我最怕和王公打交道,這使老一份,還是請

逐流老弟壯膽吧。我算作他的隨從好了。」

  金逐流道:「這怎麼可以?」尉遲炯道:「又不是爭著作官,有什麼不可以?」金逐流

推辭不掉,只好把信收下。

  金逐流道:「要是土王不肯和咱們聯盟,那又如何?」

  尉遲炯道:「這些土王多半是貪財的,似乎應該送他們一點禮物。」

  竺尚父笑道:「我早已準備好了。」當下拿出了一個碧玉西瓜,一支千年人參,說道:

「這是你們那年從薩福鼎那兒搶來的壽禮,如今正好借花獻佛。你們到了那兒,看土王態度

如何,再見機而為吧。」

  第二天,尉遲炯夫妻便各自分道揚鑣,祈聖因與林、李兩對小夫妻回保定。

  竺尚父給尉遲炯、金逐流二人送行,臨行前竺尚父想起一事,說道:「逐流,我忘記告

訴你,伊克昭盟是信白教的,那兒的大喇嘛名叫宗達完真,是白教法王的大弟子,白教法王

和令尊是老朋友,這宗達完真也曾見過令尊。憑著這點淵源,你到了伊克昭盟,不妨去求見

他,說不定可能得到他的幫助。」

  從大涼山穿過原始森林到青海草原,沿途歷盡艱苦,好在一路無事,這一天終於到了伊

克昭盟。正是:

  欲化干戈為玉帛,登山涉水不辭勞。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 但願有情成眷屬 卻嗟無處覓蕭郎

  伊克昭盟的土王招待他們在客棧住下,當晚就接見他們。

  金逐流呈上竺尚父的書信和禮物,土王見了這兩件價值連城的禮物,果然樂得口都合不

攏來。可是看了竺尚父的書信之後,卻又沉吟不語了。

  金逐流道:「我們漢人有句成語,叫做『唇亡齒寒』。我們這支義軍在大涼山等於是作

你們賂屏障,如果我們失敗了,清兵就可以長驅直入,來到你們這兒了。到了那時,滿清的

皇帝不會容許你自立為王的。至少也要用他們的所謂『王法』來管你了。所以為王爺著想,

上策是和義軍聯盟。中策是兩邊不幫,和義軍也做買賣。下策則是給清廷利用,與義軍為難

,王爺是聰明人,這道理一定是早已明的了。」

  土王緩緩說道:「這件事情,關係五個盟旗,不是我一人可以決定。容我仔細思量,再

召集各盟旗的王公,大家來商議吧。」

  金逐流不敢操之過急,土王既然不肯表明態度,而且在說了那番說話之後,就顧左右而

言他,金逐流和尉遲炯也只好告退,回客棧去等候消息了。

  第二天金逐流去拜訪白教大喇嘛宗達完真,宗達完真知道他是金世遺的兒子,對他倒是

十分熱情,一見如故。

  宗達完真說道:「當年我們教中內亂,得令尊幫忙不少。令尊也是我最佩服的人,我一

直掛念著他的,難得你今日到來,見了你就似見到今尊一樣。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我一

定盡力為你做到。」

  金逐流道:「小侄正是有一件為難事。」當下將義軍的願望以及自己和土王交涉的經過

告訴宗達完真。

  宗達完真沉吟半響,說道:「這件事我會找機會向王爺進言的。不過其中有個障礙,你

想知道王爺為何不肯爽快答應你們的原因嗎?」

  金逐流道:「正想請大師指教。」

  宗達完真說道:「因為清廷的使者比你們早來了三天,現在正住在王爺宮中,作他的貴

賓呢,不過王爺不讓你們知道罷了。」

  金逐流被招待住在客棧,清廷的使者則住在土王宮中,顯然土王的態度是更為親近清廷

的了。

  宗達完真接著說道:「王爺並不是個眼光遠大的人,聽說清廷的使者許他正式策立為王

,又答應了給他許多利益,至於金銀珠寶之類的禮物,那是更無須說了。我當然是會幫你勸

王爺的,他肯不肯聽,那就難說得很了。」

  金逐流大失所望,只好說道:「但求大師代為進言,成與不成,小侄都是一樣感激。」

  宗達完真道:「有一件事,我還要提醒你們。」

  金逐流道:「多謝大師關照。」

  宗達完真說道:「清廷使者志在必成,他們住在宮中,對王爺的手下人等寵絡備至,你

須得提防他們暗中加害。」

  金逐流謝過了宗達完真,臥到客棧,當晚果然就有一個宮中的內侍,捧了一壺酒四盒肉

脯餅食前來,說是奉了王爺之命,賜他們酒食。

  金逐流起了疑心,悄悄地把一顆碧靈丹塞進尉遲炯手心,說道:「多謝王爺美酒,只怕

我們酒皇不勝。」尉遲炯乃是海量,聽得金逐流這麼一說,登時會意,把碧靈丹偷偷納入口

中。

  那內侍說道:「這是我們王爺日常飲用的葡萄美酒,酒味香醇,但多飲也不會醉。王爺

因為昨晚有事,未得親自款待貴使者,是以叫我把酒食送來,略表敬意。請貴使者多飲幾杯

。」

  金逐流道:「好,尉遲大哥,多謝王爺的美意,那我們就一同飲吧。」

  兩人各自飲了三杯,那內侍暗暗歡喜,正想叫道:「倒也,倒也!」忽聽得尉遲炯哈哈

笑道:「好酒,好酒!」突然反手一掌,「乓」的一聲,把一張擅木桌子劈下一角,嚇得那

內侍跳了起來。

  金逐流道:「尉遲大哥,你喝醉啦?」

  尉遲炯手舞足蹈地叫道:「沒醉,沒醉。只是這酒實在太好,喝了之後,我的氣力倍增

,禁不住要試一試增了多少了。」隨即又哈哈笑道:「如此美酒,不宜獨享,請貴官也來喝

個三杯吧!」

  原來碧靈丹乃是用天山雪蓮炮製的,能解百毒,金逐流和尉遲炯內功深堪,其實沒有碧

靈丹,也無大礙。有了碧靈丹,當然是更不會中毒了。

  這是一壺可以爛肚斷腸的毒酒,這內侍如何敢喝?連連搖手。尉遲炯怒道:「你說這酒

是不會醉的,為何不喝?」

  尉遲炯佯作喝醉了酒的樣子,強迫這內侍喝酒,內侍嚇得魂不附體,喝道:「你,你這

廝兀是無禮!」想要發威,但聲音已是顫抖不堪。

  尉遲炯雙眼一翻,猛地喝道:「明人眼前不說假話,你這壺酒是不是毒酒!」

  內侍心怯膽寒,訥訥說道:「不,不是毒酒。」金逐流淡淡說道:「既然不是毒酒,貴

官喝也無妨。不過你一定不肯喝,我也不敢勉強……」內侍忙道:「對,對。喝酒也不能勉

強的。」金逐流不理他的插嘴,接下去說道:「不過為了查明真相,我們只好帶這壺酒去見

王爺了。你不喝,我們請他喝,你不是說過這是王爺日常飲用的美酒嗎?」

  尉遲炯道:「不行,他不說實話,非要他先喝不可!」劈胸揪住這個內侍,作勢就要灌

他。

  金逐流和尉遲炯二人,一個做好,一個做壞,嚇得這內侍魂不附體。要知道這毒酒並不

是土王叫他送來,即照金逐流的辦法,他雖然可以暫時不喝毒酒,但秘密揭穿,終也難逃一

死。

  還有一層,他見金逐流和尉遲炯喝了毒酒,行若無事,心裡也有些好生驚異。他是相信

神的,暗自想道:「貴人有百靈呵護,毒酒毒他們不死,真主一定在他們這一邊的了。」

  這內侍又掠又畏,終於把實話說了出來:「不錯,這是毒酒。但這不關小人的事,是大

清國的使臣叫我們這樣的。」

  「尉遲炯道:「好,看在你說實話的份上,饒你不死。清廷的使者住在什麼地方,你把

地圖畫出來。」

  這內侍不敢不依,說道:「他們住在王宮的花園裡面。」畫好地圖,交給尉遲炯。

  金逐流道:「尉遲大哥,你主意如何?」

  尉遲炯點了這內侍的昏睡穴,說道:「我們去把清廷的使者揪出來,當眾宣佈此事,一

刀將地殺了。」

  金逐流道:「使不得吧。」

  尉遲炯:「土王一定是袒護他們的,我們只有用這個快刀斬亂麻的辦法。」

  金逐流道:「土王若是向清廷,殺了那個使者,只怕也無濟於事。」

  尉遲炯道:「殺了使者,也是斷了土王投靠清廷的後路呀。」

  兩人各執一見,金逐流想了一會,說道:「好,我們採取折衷的辦法,你把這內待送去

給宗達,讓他知道今晚之事,請他指點。我偷進土王官中,偵察清廷使者的行動,必要時我

會把他們揪出來的。」

  尉遲炯道:「也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當下解開了那內侍的穴道,說道:「你和

我到喇嘛廟走一趟。但出去之時,你只能說是帶我去謁見王爺的。否則,你就要仔細想想,

你的頭顱是否比這張檀木桌子更硬了。」

  這內侍迷迷糊糊的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又醒過來,越發疑心他們是「神人」,而且他

又見過尉遲炯的厲害,哪敢不依?

  這內侍剛才進來的時候,是吩咐過客棧的人不許進來的,是以剛才發生的這樁事情,客

棧中的執役都不知道,內侍帶領尉遲炯進宮答謝,說來也是順理成章之事,當然沒人起疑了



  金逐流待到將近三更時,估計尉遲炯已經見到宗達完真,便即換上了夜行衣,悄悄出去

,神不知鬼不覺的到了土王宮中。按照那張地圖所示,很容易的就找到了清廷使者的住處,

只見那間房間,燈火尚未熄滅,紗窗現出兩個人影。

  金逐流輕輕掠過一座假山,正想走近去偷聽,忽聽得那長鬚漢子喝道:「什麼人在外面

?」啪的一聲響,這人已是站起身來,推開了窗子。

  全逐流的輕功差不多到了踏雪無痕的境界,掠過假山,端的是有如一葉飄落,墜處無聲

。金逐流吃了一驚,心道:「這人好厲害!」

  但金逐流也是十分機警,他早已看見假山旁邊一棵樹上有個鳥巢,當那人出聲的時候,

金逐流捏了一顆泥丸,使出了彈指神通的功夫,把泥丸向鳥巢彈去。迅即一個起伏,閃過室

角,繞到這間房子的後窗。

  長鬚漢子推開前窗,只聽得」嗚呀」一聲,一隻大鳥恰恰從樹上飛起來,樹葉泥屑籟籟

落下,金逐流所發的那顆泥丸跟著落下,給掩蓋過了。那隻大鳥受驚飛起,繞樹一匝,叫了

幾聲,好像是知道沒有危險了,又回到樹上。

  長鬚漢子「呸」了一聲,說道:「原來是隻鳥兒,倒把我嚇了一跳。」那個官員說道:

「你忒也多疑了,怎會有人,有人也不過是王爺宮中的侍衛罷了。」

  長鬚漢子道:「我好像聽得是夜行人的聲息。別怪我多疑,因為對方實在是非同小可之

輩,咱們倘若害他們不成,只悄他們也會來暗算咱們呢,豈不可防!」

  那官員道:「你說的可是那兩個大涼山的使者?」長鬚漢子道:「當然是了。除了他們

,還有誰是咱們的對頭?」

  那官員道:「對啦,我正想問你,那兩個是什麼人?宗爺,以你的武功,當世罕有,何

以你不去悄悄把他們殺掉,點了他們的死穴,別人也看不出痕跡的呀。這不比轉托內侍下毒

,更為乾淨利落麼?」

  金逐流聽得這官員叫這長鬚漢子做「宗爺」,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漢子就是扶桑七子

的領袖,曾經和尉遲炯交過手的那個宗神龍。

  金逐流屏息呼吸偷聽,只聽得宗神龍說道:「因為這兩個人只怕我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那滿州官員道:「究竟是誰,宗爺,請你別賣關子了,好嗎?」

  宗神龍緩緩說道:「我已打聽清楚,一個是金世遺的兒子余逐流,一個是你們緝捕了多

年,還未能夠將他緝拿歸案的關東大盜尉遲炯!」

  那滿州官員啊呀一聲叫了起來,說道:「原來是他們,這就怪不得宗爺要分外小心了!

」接著說道:「不過咱們的計策萬無一失,內侍是王爺自已的內侍,他們再聰明也想不到這

內侍是替咱們送毒酒的。酒中的毒藥是大內所藏的鶴頂紅!」

  金逐漢暗暗叫了一聲「僥倖」,想道:「原來他早已知道是我,我卻還蒙在鼓裡。幸虧

有宗達完真提醒,否則就要著了他的道兒了!」

  心念未已,忽聽得宗神龍又是一聲大喝:「什麼人膽敢來此窺探?」

  金逐流吃了一驚,只道又給他發現,忽聽得衣襟帶風之聲,屋頂上出現了幾條人影。那

滿州官員也聽見了,「咦」了一聲道:「這回恐怕是真的了。」

  話猶未了,只聽得一個人已在喝道:「宗神龍出來!」

  屋頂上跳下幾個人來,為首的竟是牟宗濤。

  和牟宗濤一向來的還有三個人,金逐流一看,三個人中他認得兩個,就是那晚在華山絕

險之處和他交過手的那對夫妻。金逐流已經知道他們的名字叫做石衛和桑青。另外一個則是

二十歲左右的少女。

  金逐流心裡想道:「這個少女想必就是林元雙說的她那個好朋友練彩虹了。」

  宗神龍看見他的三個師侄和一個陌生人同來,這個陌生人對他甚是無禮,宗神龍不覺得

又是吃驚又是詫異,喝道:「這小子是誰?」

  牟宗濤淡淡說道:「我是扶桑派嫡派掌門弟子牟宗濤,你的輩份雖高,也不能不聽我的

命令!」

  宗神龍橫眼向石衛、桑青等人看去,他們夫婦和那個少女都點了頭,表示牟宗濤說得不

錯。

  宗神龍怒道:「扶桑派早已分為三支,各自為政。你這掌門弟子是自封的,要想管我,

萬萬不能!」

  石衛說道:「宗師叔,古語有云: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扶桑派正是因為分崩離析,以

致不能重振雄風。如今是該到了由分而合的時候了。」

  宗神龍「哼』了一聲,說道:「你們都願意捧他做掌門了嗎?」

  桑青說道:「他是牟宗師的嫡系子孫,當這掌門,原是名正言順。」

  宗神龍冷笑道:「好,新掌門,你有什麼吩咐?」

  牟宗濤道:「第一,你貪圖利祿,實是不該,我不許你冒充清廷的使者,在此招搖撞騙

。」

  宗神龍大怒道:「胡說八道,誰敢說我這使者是冒充的!我得朝廷重用,也正是為了重

光本派門戶,你這小子懂得什麼?居然敢教訓我!」

  牟宗濤不理睬他,逕自說下去道:「第二,本派的拳經劍譜,各人都不許私藏。你得的

那一份,必須交出來給我。」

  宗神龍嘿、嘿、嘿冷笑三聲,說道:「圖窮匕見,原來你是想獨霸本門秘笈!」

  練彩虹道:「師公,你可不能這樣說,這是對本門大有好處的事呀!」

  宗神龍瞪了她一眼,似乎想要罵她,卻又忍住。

  牟宗禱道:「宗神龍,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我也不管你說些什麼,只問你

依是不依?」

  宗神龍道:「不依又怎樣?」

  牟宗濤道:「那我只好替祖師清理門戶了!」

  金逐流大為歡喜,想道:「牟宗濤為扶桑派清理門戶,我倒是不必插手了。」於是仍然

藏在假山背後,暫不露面。

  宗神龍氣得七竅生煙,喝道:「你這小子欺我太甚,好呀,你要清理門戶,那就來吧!

石衛、桑青,你們夫婦怎樣?」

  石、桑二人同聲答道:「我們是幫理不幫親,牟師兄說的是正理。」

  原來對於依附清廷總管薩福鼎一事,扶桑七子之中,本來就有三派不同之意見。一派是

和他往來,得點便利,幫他一點小忙,也無所謂。但不可過於為他利用,以致失了「高人」

身份;一派是初起糊里糊塗,跟著宗神龍走。後來逐漸明白,因而對他不滿的,還有一派則

是死心塌地的跟著宗神龍走的。練彩虹是第二派。石衛、桑青犬歸是第一派。但他們在華山

鉞羽而歸之後,也漸漸有了悔意,覺得不應該這樣下去,自墜身份。

  牟宗濤進京,先找著練彩虹,另外的三個人是要跟宗神龍走的,不肯聽他的話。牟宗濤

帶了練彩虹立即離京,途中碰上桑青、石衛。桑、石二人聽說宗神龍已正式出任薩福鼎的私

人使者,更為不滿,於是決意奉牟宗濤為掌門,隨他趕來青海。

  宗神龍見桑、石二人已經給牟宗濤拉了過去,越發大怒,冷笑說道:「好,你們二人和

他並肩上吧!他要清理門戶,我可也要清理門戶了。」宗神龍是他們的師叔,是以口出此言



  牟宗濤道:「石師兄,桑師姐,請你們替我把場,不許外人騷擾。接著冷笑道:「宗神

龍,我以掌門弟子的身份,前來清理門戶,定要你輸得口服心服!」

  宗神龍說了一個「好」字,隨即把眼向練彩虹看去,冷冷說道:「彩虹,你又如何,你

也是幫理不幫親嗎?」練彩虹是他妻子的關門弟子,他的妻子已死,練彩虹也就等於是他的

徒弟一樣了。

  練彩虹道:「我既是幫理,又是幫親。」

  宗神龍道:「此話怎說?」

  練彩虹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你雖然是我的師公,總不能勝於我的生父。丈夫比

生父更親,何況於你?」

  宗神龍吃了一驚,叫道:「什麼,你們,你們……」

  牟宗濤道:「我們早已訂婚了,練姑娘是我的未婚妻子。」

  練彩虹道:「師公,我看在故世師娘的份上,只要你交出祖師的劍譜,我一定替你向牟

郎求情。」

  金逐流聽到這裡,也是不由得大吃一驚,心裡想道:「這真是始料之所不及,牟宗濤竟

然和這位練姑娘訂了婚,那位林姑娘可怎麼辦呢?」金逐流想起了林無雙那一晚和他說起牟

宗濤的時候,那一副一往情深的神態,心中不禁暗暗為她歎氣。

  一聲大喝把金逐流從迷茫之中驚醒,只見宗神龍已是拔劍出鞘,向牟宗濤刺去。

  牟宗濤折扇一揮,只聽得「嗤」的一聲輕響,宗神龍的長劍彈開,退下一步。牟宗濤的

折扇上卻給刺穿了一個小孔。

  這一下兩人都是心中一凜,知道碰上了勁敵。論功力是宗神龍更深,論劍法是牟宗濤更

妙,他把折扇當作短劍使用,在那一招之間,已是遍襲了對方的七道大穴,這才把宗神龍逼

退的。

  宗神龍長劍一挑,抖起三朵劍花,攻向對方三處要害。牟宗濤折扇一張一合,扇子滴溜

溜一轉,竟然把那柄長劍引得東搖西晃。原來牟宗濤使的是一招「三轉法輪」,正是克制宗

神龍這一招的。可是表面看來,牟宗濤雖然好像輕描淡寫的便化解了對方的招數,但仔細觀

察的話,卻可以看到他的額角已經沁出了幾顆汗珠。

  金逐流看得也不禁手心裡捏了一把冷汗,想道:「一個功力深厚,一個劍法精奇,鹿死

誰手,實是難料。」

  土王宮中的衛士此時己是給他們的劇鬥驚動,紛紛起來。

  石衛喝道:「我們扶桑派在此清理門戶,與旁人無關!」

  那個滿州使者連忙叫道:「你們休要聽他胡說,快快上來,捉拿刺客!」

  牟宗濤叫道:「這人並非清廷使者,他不過是薩福鼎私人派來的。請你們暫時袖手旁觀

,待會兒我再向你們王爺分說。」

  那些衛士不懂江湖規矩,更不敢相信牟宗濤的說話、因此仍是掄刀動槍,四面圍攏、眼

看一場混戰,難以避免,金逐流忽地大喝一聲從假山石後跳出來。

  金逐流喝道:「我不管他是否清廷使者,他犯了謀殺案,我正要拿他去見王爺!你們誰

也不許多事!」大喝聲中,揮動玄鐵寶劍向假山劈下,轉眼之間,已把一座假山的山頭削平

。假山雖然不比真山,但堆疊在山頂的五六塊巨石也有磨盤般大,給玄鐵寶劍亂砍亂削,變

成了一大堆碎石了。

  土王宮中的衛士幾曾見過這樣厲害的本領,人人嚇得魂飛魄散,登時潮水般的退下,生

怕給寶劍的鋒芒殃及。

  那滿州使者雖然懂得武功,但自忖決計不是金逐流的對手,此時也是嚇得慌了,三十六

計,走為上計,連忙混在衛士堆中,向土王的內宮拔足飛奔。

  忽聽得有人一聲大喝:「直廝鳥,往哪裡跑?」聲到人到,只是一個照面,就把這滿州

使者的右臂拗折,狠狠的揪著他。這人正是尉遲炯。在他後面跟著有兩人來到,這兩個人是

大喇嘛宗達完真和那個替滿州使者送毒酒的內侍。

  金逐流喜道:「尉遲大哥,你來得正合時。」尉遲炯睜大眼睛看牟宗濤和宗神龍比劍,

說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金逐流道:「這人就是牟宗濤了。他為扶桑扼清理門戶,咱們暫且不必插手。待會兒再

去見王爺吧。」

  武林中一派清理門戶,按規矩外派是不能插手的,但金逐流用「暫且」二字,卻另有一

層意思,因為他不知鹿死誰手,如果結局是牟宗濤敗了的話,他當然還是要和宗神龍動手的



  尉遲炯看了一眼,點點頭道:「不錯,是不必咱們插手了。」

  金逐流怔了一怔,想道:「怎的尉遲大哥好像斷定了是牟宗濤業已穩操勝券?」凝神看

去,只見劍花錯落,人影翻飛,突然間牟宗濤一聲大喝,連進數招,果然又搶了上風,金逐

流暗暗佩服:「尉遲大哥的眼力果然是比我高明得多!」

  金逐流再看一會,不覺又是好生詫異,原來牟宗濤似扇代劍,使出的劍招,竟有幾招酷

似「大須彌劍式」。金逐流想了一想,恍然大悟:「原來我參悟了他的扶桑劍意,另創新招

,他也參悟了我的天山劍法,能夠變化出大須彌劍式了。呀,此人聰明,實是不在我之下!



  大須彌劍式是與扶桑劍法異曲同工的最上乘劍法,宗神龍的扶桑劍法本來就略遜牟宗濤

一籌,更加以不識大須彌劍式,只憑功力較高,已是難於抵敵,不過數招,只聽得牟宗濤喝

聲:「著!」扇柄一敲,正中宗神龍的琵琶骨,把他的琵琶骨打碎了。

  牟宗濤搜了他的劍譜,冷冷說道:「看在你是彩虹師公的份上,饒你不死,去吧!」宗

神龍武功已廢,不敢作聲,只好走了。

  宗達完真對眾衛士道:「此事由我和王爺去說,你們都回去吧。」他是大喇嘛身份,眾

衛士都是信奉喇嘛教的,自是唯命是從。於是宗達完真與尉遲炯等人,便押了那個內侍和滿

州使者去見土王。

  土王見宗達完真和金逐流等人把滿州使者押進來,又是詫異,又是吃驚。原來他剛才在

宮內的露台早已看見金逐流劍劈假山的厲害,此時無一衛士在旁,金逐流和尉遲炯卻揪著這

滿州使者進來,他心中自是情知不妙。但詫異的卻是不知喇嘛何以也與此事有關。

  宗達完真說道:「真主的吩咐對客人必須視同自己的兄弟,客人倘若給人加害,做主人

的不能不管。王爺你說是麼?」宗達完真抬出教規質問,土王只好點頭稱是。

  宗達完真道:「他們兩位都是使者的身份。但如今這位清廷使者卻加害大涼山來的那位

使者,我也不知該怎麼辦了,請王爺處置。」

  土王詫道:「有這樣的事?」宗達完真把那內侍推到土王面前,說道:「你把在真主面

前懺悔的說話對王爺再說一遍。」這內侍不敢不依,一五一十地供了出來。

  那滿洲使者嚇得發抖,硬著頭皮發怒道:「我是朝廷的使者,豈能與土匪的使者相比?



  宗達完真說道:「我們並未受清廷策封,只能把你當作客人看待。按照我們的教規,不

論是誰都不能在我們這兒害人。」

  土王也是嚇得渾身發抖,按他的心意是要袒護滿州使者的,但金逐流和尉遲炯凶神惡煞

地站在他身邊,大喇嘛明顯又是幫助他們的,土王給嚇得六神無主,不敢說話。

  牟宗濤忽地走了出來,說道:「此人不是清廷使者,他只是薩福鼎派來的人。」

  滿洲使者冷笑道:「薩大人身為大內總管,還不能代表朝廷?」

  牟宗濤也冷笑道:「薩福鼎早已給清廷治罪,你若回去,只怕自身也難免呢?」

  土王道:「你是何人?這消息從何得來?」

  牟宗濤道:「我是替王爺送一份『邸抄』(古代的官報)來的。」

  原來薩福鼎因為和一位親王勾結,把持權柄,貪污舞弊,給他們的政敵參劾,這政敵是

親王加上兩位手握重兵的將軍,勢力比他們更大,皇帝不能不准他們奏。那份『邸抄』所刊

載的就是把薩福鼎免職下獄的「聖旨」。

  事情至此,急轉直下,土王去了顧慮,同時也是權衡本身利害的結果,遂把那滿洲使者

趕了出去。

  金逐流雖沒獲得上王答應和義軍簽訂盟約,但得土王答應兩不相助,也算得是完成使命

了。

  全逐流、尉遲炯、牟宗濤三人告辭出宮,練彩虹等人正在外面等著和牟宗濤同走。

  牟宗濤道:「彩虹,這位就是我和你常常說及的金少俠了,你過來見見。」

  金逐流想起是林無雙,不禁有點為她難過,說道:「練姑娘,你是不是有一位好朋友叫

做林無雙?」練彩虹道:「不錯,她還是宗濤的表妹呢。」金逐流道:「一個月多前,我在

華山曾見過她。」練彩虹道:「是。我聽得石師兄和桑師姐說了,只是未知她的地址。」金

逐流道:「她們父女住在閩南一個小漁村中,但林姑娘現在已經進京,聽說她正是去找你們

呢。」

  牟宗濤道:「我們也惦記她,好在現在已知她的住址,她找不著我們,我們去找她好了

。」牟宗濤獲知林無雙的消息,很是歡喜,但卻沒有激動的神情,原來他根本就不知道林無

雙暗戀著他。

  金逐流心裡歎了口氣,但想姻緣之事,亦是難得人人如意,不再說什麼,也就只好告辭

了。

  金逐流和尉遲炯回到大涼山,進入帳中,只見他的父親金世遺和厲南星、公孫燕二人也

都在座。金逐流喜出望外,叩見父親之後,便向竺尚父報告此行經過。

  竺尚父大為高興,說道:「這件事辦得非常之好。我也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不過,這

應該由令尊說了。」

  金世遺拈鬚笑道:「逐流,趁著目前暫時沒有戰事,我想替你辦了這件喜事,以了心願

。不,還不只一件呢,厲賢侄和公孫姑娘的婚事,也將和你同日舉行。日期已走在下月十五

,到時公孫舵主和你的大師兄都會趕來的。」

  大涼山雖然僻處西陲,但因金世遺相識滿天下,他的兒子成婚,仍是有不少賓客到來道

賀。公孫宏、江海天和妻子谷中蓮以及紅纓會、邙山派、丐幫等等領袖人物是早就來了的,

婚禮舉行那天,尉遲炯的妻子祈聖因也從保定趕回來了。

  正在熱鬧之際,忽地有知客報道:「有個姓林的姑娘也來道賀,說是金少俠的朋友,我

們都不認識她。」金逐流又是歡喜,又是難過,連忙叫「請」。林無雙進來,說道:「我到

京中,找不著表哥。特來喝你的喜酒,順便向你打聽消息。」金逐流道。「我已經見著他了

,他說他會去找你的。」他不願引起林無雙的傷心,只能如此說了。

  金逐流雖然有點難過,但整個氣氛卻是十分熱鬧歡騰,尤其當祈聖因說到小金川、天理

會各方面的義軍都是好生興旺,人人更是高興。

  丐幫幫主仲長統哈哈笑道:「這正是一代勝過一代,更難得的是這許多湧現的新人,人

人都是對反清事業一片丹心,何愁大事不成!」金逐流心上的一點陰霾,在這樣高興的氣氛

中,也就像淡雲遮不住燃燒的太陽,給燒化了。正是:

  俠骨柔請諧好合,洞房紅燭映丹心。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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