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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骨丹心》第11章
第四十五回 中原並駕英豪在 海外連枝劍客來

  金逐流抬頭一看,只見山上黑壓壓的一片人頭,似是兩陣對敵的形勢。

  公孫燕恍然大悟,說道:「爹爹,原來你不是單身來的。」

  公孫宏道:「內外三堂的香主聽說我要到徂徠山找陽浩算帳,大家都要跟來,他們一片

熱心,我想壓也壓不住,只好讓他們來了。」要知紅纓會乃是江湖上的第一大幫會,幫主給

人暗算,受了重傷,幫中一眾弟兄,自是認為奇恥大辱,是以他們雖然明知公孫宏與江海天

聯袂上山,決不會吃虧,也非跟來不可。

  公孫宏又道:「史姑娘,貴幫的李副幫主,也帶了許多人來了。他們的消息很是靈通,

我還未曾派人向他們報信,他們已經知道你和金少俠上徂徠山了。」公孫燕道:「怪不得不

見陽浩的黨羽跑來助陣,原來是給他們堵住了。」

  史紅英大喜道:「李敦進來了嗎?」公孫宏道:「他們夫婦都來了。」

  金逐流笑道:「李敦精明幹練,一定早已識穿了那個假冒厲大哥的天魔教教主,料想咱

們定然會來查探真相的。李敦能解天魔教所下之毒,他這一來,來得正好。」

  厲南星擔憂道:「不知他們會不會和天魔教的人衝突起來?莫要為我一人,連累了許多

無辜的人受傷才好。」

  公孫宏道:「我已經告訴他們,這次只找陽浩一人算帳,他們絕不會亂打一場的,天魔

教的人,亦已知道我和江大俠同來,料想他們也沒有這個膽量,先行動手。」

  說話之間,他們已經到了山上,兩方面的人也都發現他們。

  只見紅纓會的三大香主——石玄、秦沖、莊遠,全都在場,李敦則正在和對方一個老者

說話。

  金逐流定睛一看,說道:「不但六合幫的人來了,還有其他幫會的人呢,咱們在華山碰

見的那六個人也來了。」

  陽浩那班黨羽,看見陽浩一副喪家之狗的神氣,給他們押來,都是吃驚不已。天魔教的

徒眾看見了厲南星,更是驚奇。他們明明聽得「教主」在地道中呼救的聲音,那扇石門也還

未曾鑿開,不解何以「教主」忽然會從外面回來。

  李敦哈哈笑道:「這才是你們的真教主,如今水落石出,你們可相信我的說話了吧?」

  與李敦說話的那人,是天魔教的老人,對厲南星父母最是忠心,不過他卻是未曾見過厲

南星的。此時看見厲南星和那個假教主面貌甚為相似,但仔細看時,又似乎有點不像,而且

裝束也不一樣,不禁驚疑不定,說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

  厲南星道:「你是忠字堂的副香主韓正達吧?當年家父在冀南負傷,多得你護送他回

山,家父時常和我提起你的。」

  這件事情,韓正達從未向別人說過,他在天魔教的職位,也是只有幾個舊人知道,那個

假冒厲南星的「教主」,卻只知道他是資歷甚深的舊人而已。

  韓正達又驚又喜,說道:「你,你果然是我少主人!那麼,那個教主是假的了。」

  厲南星點了點頭,說道:「這都是陽浩布下的騙局,我現在就和你去把那個假冒我的人

揪出來。讓他親口告訴你們他是什麼人!」

  天魔教的人都不禁嘩然起來,有些人還在半信半疑,說道:「這是陽浩布下的騙局,為

什麼他要如此作弄我們?」

  厲南星道:「事情真相,讓陽浩自己說罷!」

  陽浩無可奈何,只好當著眾人,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厲南星在他說話的時候和韓正達進入天魔教的內香堂,打開地道的石門,把那個假教主

放出來。那人在地道中飽吸穢氣,苦不堪言,幸而還未氣絕。

  厲南星把他帶到外面的廣場。這時陽浩剛剛說完了他所幹的壞事,正好叫那個假教主接

上去說明他給陽浩擺佈的真相。

  事情水落石出,天魔教當然是人人痛罵陽浩,陽浩邀來的一幫人,更是恐懼公孫宏和江

海天將他們一同治罪,爭著也都痛罵陽浩,把罪責推到陽浩身上,希望能夠獲得赦免。」

  公孫宏笑道:「陽浩已經受到應得的懲處了,由他去吧。至於他請來的朋友嘛……」故

意頓了一頓,那些人紛紛叫道:「我們也是受騙的!」「他恃勢欺人,我們敵不過他,不敢

不來!」「這件事我們毫不知情,公孫舵主,你高抬貴手。」

  公孫宏哈哈一笑,說道:「不必驚慌,我們只是懲治首惡,不問隨從。至於你們平日的

作為,是好是壞,你們自己反省反省,是否做了壞事,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好了,你們要

走的也都可以走了!」那班邪派人物如奉大赦,登時四散,只有天魔教的人留下來。公孫燕

對史紅英悄悄說道:「依我爹爹往日的脾氣,決不會如此寬容,看來他是受了江大俠的影響

了。」史紅英笑道:「逐流,人家稱讚你的師兄呢,你凡事都不正經,倒是應該學學你的師

兄才好。」忽然發現金逐流已經不在她的身邊。

  史紅英吃了一驚,失聲叫道:「咦,逐流哪裡去了?」公孫燕也是好生詫異,說道:

「我剛才還看見他在你的身旁的,怎的一轉眼就不見了?不過,你可不用擔心,文道莊武功

已廢,邪派之中還有誰的武功比得上金少俠?或許他是碰上熟人,與朋友敘舊去了,決不會

有什麼意外的。」

  史紅英道:「他是拴不住的野馬脾氣,我才不管他呢。」話雖如此,心裡總是有點疙

瘩,暗自想道:「就是碰上了熟人,也應該和我說一聲呀。」此時陽浩和他的那班黨羽已經

走了,俱留在山上的六合幫、紅纓會和天魔教三方面的人還有一千多人,史紅英用眼光搜

索,想在人叢之中發現金逐流,談何容易。

  公孫宏道盡了陽浩的黨羽之後,說道:「南星老弟,天魔教的事情我可不便越俎代疱

了。」

  韓正達朗聲說道:「少教主,我們都是衝著你才回到徂徠山的,想不到上了陽浩這老賊

的當。如今假的趕跑了,真的自當即位。少教主,重開香堂,繼日教主,你可是義不容辭

啦!」一呼百應,天魔教的舊人都表示擁護。

  厲南星道:「各位盛情可感,但請聽我一言。家父二十年前,遵金大俠之囑,關閉香

堂,如今又何必多此一舉?再說我年輕識淺,德薄能鮮,也不配做各位的教主。」

  韓正達說道:「此一時,彼一時。當年金大俠勸教主解散本教,這是因為本教龍蛇混

雜,邪正難分,恐怕會受人利用的緣故。如今那些壞人死的死了,散的散了,未死的也早已

另謀『出路』去了。我們這班人都是為了懷念故主,才回來向少主效忠的,我不敢說在我們

裡面沒有一個壞人,但如絕對是正多邪少。我們之中,還有許多人是帶了子弟來的,少教

主,你可不能辜負了他們的好意。」

  厲南星甚是為難,想了一想,說道:「我倒有個兩全之策,希望各位考慮,目前在此的

紅纓會與六合幫,正是江湖上最大的兩個幫會,紅纓會行俠仗義,人所共知,不必多說。六

合幫如今由史女俠,新任幫主,也是一個光明正大的幫會了。各位若是有心裡端『海底」大

可分別投入這兩大幫會之中,何須重起爐灶?」

  天魔教眾人見厲南星堅辭教主之任,而且說的也是正理,商討之後,也都表示同意了。

韓正達道:「今日喜事重重,難得各位光臨,天魔教弟兄也有了歸宿,請讓我們稍盡地主之

誼。」於是眾人都進入天魔教的總舵,參加韓正達所設的慶功宴。

  史紅英正要去找尋金逐流,忽有幾個漢子走來向她行禮,原來就是那天在華山清風觀所

碰見的那五個人。那天金、史二人正華山探訪華山醫隱的弟子漱石道人,不料漱石道人已經

給陽浩派人毒死,這五個人分屬五個幫會,他們的幫主因為拒絕天魔教新教主即位的觀禮邀

請,也都給陽浩的人暗中下毒,弄得半死不活,這五個人請他們的幫主上山求醫,恰巧與

金、史二人相遇。這才揭發了有人假冒厲南星之事的。

  他們恭恭敬敬的向史紅英施禮,史紅英只好向他們敘話。問明來意,始知他們是聽得風

聲,起來相助,並來求醫的。

  為首的長練幫幫主之弟孫百壽說道:「那天我們聽得史姑娘和金少俠要來徂徠山找那個

冒名的假教主算帳,我們一向聽令貴幫,如今史姑娘做了幫主,盡改過去的苛規,我們更是

感激不盡。因此,我們雖然明知幫不了忙,也該來搖旗吶喊,史姑娘那天又似乎說過,貴幫

有一位副幫主能夠解天魔教之毒,我們的幫主業已毒發,只怕難以拖延,是以我們只好將幫

主護送來此,請史姑娘允准貴幫的李副幫主為我們的幫主醫治,助拳為名,求醫是實,但這

份人情,卻是史紅英樂意做的。

  史紅英道:「貴幫的幫主在哪兒?」孫百壽道:「多蒙天魔教的韓老前輩照料,如今正

在靜室歇息,只等史幫主施恩了。」

  史紅英道:「孫舵主言重了,這是應該的。」當下叫李敦過來,與他們相見。厲南星

道:「李大哥,我給你幫忙。」那些人知道他是天魔教教主之子,解毒的本領料想比李敦更

為高明,均大喜過望。

  說起那天的事情,這些人不免要問及金逐流。史紅英道:「我也正想找他呢,也不知他

到哪裡去了?」此時已是日影西斜,將近黃昏的時分,江海天見師弟尚未回來,也是不禁驚

疑不定,於是就和史紅英一同出去找尋。那五個人和六合幫的頭目也都跟著出去,幫忙他

們,分頭找尋。

  金逐流到哪裡去了呢?原來他在陽浩那班黨羽之中,發現了一個相識的人,這個人是封

妙嫦的父親封子超。

  在那些人紛紛下山的時候,金逐流看見一個人混在人叢之中閃閃縮縮的向後山逃去,這

人拉起披風,罩過頭部,但從他的背影,金逐流隱約還可以看得出是誰。

  金逐流想起替秦元浩做媒之事,此時發現了封子超,不由得心中一動,暗自想道:「此

事尚未有個交代,封子超可是來得正好!他又是薩福鼎的舊屬,曾經做過大內侍衛的。說不

定此來或許還有別的陰謀,我倒是不能不找他問個明白了。

  此時封子超已經走得遠了,金逐流不便聲張,立即追去。他輕功超妙之極,是以連在身

邊的史紅英也沒發覺。

  轉過一個山坳,只見封子超和兩個人同在一起,低下頭來小聲說話,卻聽不到他說什

麼。陽浩的黨羽都是向山下跑的,只有這三個人向後山,似乎是不願和那些人同行。

  金逐流看清楚了封子超,立即使出「燕子三抄水」的絕頂輕功,一個起伏,到了封子超

後面,伸掌向他肩頭拍下,笑道:「你還記得起我這個媒人麼?你的女兒就要出嫁了,你還

沒有謝媒呢。」

  金逐流這一掌拍下,掌勢已是把封子超身形罩住,不論他如何躲閃,都是難以避過給金

逐流點中穴道。

  金逐流藝高膽大,根本沒有把那兩個與封子超同行的人放在眼內,他準備以迅雷不及掩

耳的手段點了封子超的穴道之後,再看看那兩個人如何,那兩人若敢干涉的話,再對付他們

也還不遲。

  哪知他這一掌拍下,忽呼得後面那個漢子一聲冷笑,說道:「好個姓金的小子,你也未

免太猖狂了。公孫宏都讓我們走了,你卻要來截人。好,我倒要看看你這小子有何本領,膽

敢目中無人!」

  雙掌相交,金逐流只覺得對方的掌心有如一塊燒紅的烙鐵一般。登時熱得他幾乎透不過

氣來,不由得心中大駭!

  那人口中說話,掌力卻是一浪高過一浪,連發出的掌風都像是從鼓風爐中噴出來似的,

觸體如燙。金逐流接連用了幾招剛柔並濟的大須彌掌式,竟然擺脫不開。

  雖然擺脫不開,但也逐漸化解了對方的掌力。那人剛剛說到「我倒要看你這小子有何本

領」的「本領」二字,只聽得「卜」的一聲響,金逐流中指一彈,彈中了那人掌心的「勞宮

穴」。

  「勞宮穴」並非那人的命門要穴,但給金逐流彈個正著,也是不由得陡然一震,急忙收

掌。金逐流冷笑道:「我道是什麼人,原來是仲幫主的手下敗將,哼,我的功夫雖然比不上

仲幫主,但你的雷神掌也未必就能勝得了我!」

  原來此人名叫歐陽堅,乃是武學世家歐陽伯和之子。他們的家傳絕學名為「雷神拳」,

與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一冷一勢,異曲同工。十年之前,歐陽伯在邪派中也是聲名僅次

於孟神通的一個大魔頭。後來歐陽伯與在華山與丐幫的幫主仲長統較技,給仲長統廢了他的

武功。(二事詳《冰河洗劍錄》)三年前歐陽堅為父報仇,在徂徠山與仲長統相遇,雙方惡

鬥一場,結果仍是歐陽堅敗下陣來。那天恰巧金逐流和秦元浩到封子超家裡找他女兒,封家

也是在徂徠山上離天魔教舊址不遠的,是以恰逢其會,目睹了這場惡鬥。

  仲長統是武林中頂尖兒的人物,歐陽堅敗在他的手下,本來不算得是什麼恥辱。但因他

極為自負,他敗給仲長統之時,仲長統已經是個六十開外的老頭,而他則正在壯年,他為父

報仇,志在必勝,是以慘敗之後,引為奇恥大辱,最忌別人揭他瘡疤。

  此際,他給金逐流點著了「勞宮穴」,雖無大礙,畢竟也是輸了一招,加以又聽了金逐

流的冷嘲熱諷,不由得老羞成怒,「哼」的一聲,冷笑說道:「好,你不懼我的雷神掌,那

就讓你再試一試吧!」

  兩人再次交鋒,歐陽堅雙掌開發,熱浪四溢。金逐流知道厲害,當下避免與他硬拚,使

出「天羅步法」,繞身游鬥。一見有隙可乘,便以追風掌式進襲。

  論真實的本領,金逐流並不在歐陽堅之下,但卻吃虧在和文道莊先戰了一場,此時雖然

過了一個多時辰,精力仍未完全漸復。而歐陽堅經過了三年苦練,功力又比鬥仲長統之時高

了許多,此消彼長,鬥了一會,金逐流好像置身在烘爐之中,不禁呼呼喘氣,大汗淋漓。

  封子超站在一旁觀戰,好像有點惶恐不安的模樣,頻頻搓掌,金逐流見他沒有逃走,倒

是覺得有點奇怪,心裡想道:「我縱使打不過歐陽堅,但有江師兄和公孫宏老前輩在這裡,

遲早會趕來的。封子超既然幫不上歐陽堅的忙,為何他不趁這機會逃走呢?」

  袖手旁觀的還有一人,是個書生裝束的中年漢子,只見他折扇輕搖,意態瀟灑,看了一

會,笑道:「好熱,好熱!恭喜歐陽兄,你的雷神掌已是大功告成,大勝令尊當年了!」

  歐陽堅聽他一讚,大為得意,哈哈笑道:「扶桑島武功絕世!區區這點微末之技,怎當

得牟兄謬讚,不過用來對付這小子大約還可以取勝罷了。」

  金逐流吃了一驚,暗自想道:「聽說扶桑島的武功久已失傳,怎的又鑽出了這個姓牟的

漢子?難道他竟是牟滄浪的後代子孫麼?」

  原來扶桑島這一派武功源遠流長,始祖是唐代的虯髯客。其時天下大亂,虯髯客本有逐

鹿中原之心,後來見了唐大宗李世民,為李世民的氣度所懾服,不敢與李世民爭霸,遂遠走

扶桑,自立為王。虯髯客傳給牟滄浪,也是唐代一位鼎鼎有名的武學宗師,與當時的空空

兒、鐵摩勒二人不相上下,鼎足稱雄(事詳拙著《大唐遊俠傳》),牟滄浪之後,經過來、

元、明、清四個朝代,也不知在什麼時候早已失傳了。許多年前,金逐流之父金世遺到過扶

桑島,想找牟家的後人,但也沒有找著。

  金逐流暗自想道:「虯髯客、牟滄浪不但是當時的大俠,也是後世景仰的武學宗師,這

人若然真是扶桑島的一脈所傳,他不與俠義道往來,卻與妖邪結納,這豈不是自毀家風?」

  歐陽堅得那人一讚,正自詳洋得意,不料那人讚了他之後,跟著忽然又贊起了金逐流

來,說道:「兒子如此,老子可知。人人都說金世遺的武功天下第一,果然名不虛傳。這位

小哥也當真不愧是金大俠的兒子!」

  歐陽堅聽了,極不舒服,「哼」了一聲,卻不說話,雙掌加緊進攻。心裡想道:「稱讚

這小子了得,我就把他打得狼狽不堪給你看看。」

  金逐流吃虧在惡鬥之後精力尚未完全恢復,在歐陽堅猛攻之下,雖然還可以勉強應付,

但大汗淋漓,好像落湯雞似的,也的確是有點狼狽不堪的樣子。

  姓牟的那個漢子搖了一搖扇子,又道:「聽說金世遺所創的劍法博采眾家之長,精深博

大,而玄鐵寶劍又是兵器中之王。這位小哥何以不用劍呢?」

  歐陽堅一怒收掌,說道:「金逐流,你亮劍吧!免得有人說我是欺負了你!」

  本來金逐流若然使用玄鐵寶劍,便可立於不敗之地,偏偏他是爭強要勝的人,姓牟的提

醒他用劍,他卻偏不肯用。歐陽堅掌式一收,他的雙掌便攻過去,喝道:「接招!」歐陽堅

怒道:「叫你用劍,你聾了嗎?」金逐流冷笑道:「我不用玄鐵寶劍,也正是為了避免給人

說我欺負你呀!你用什麼我就用什麼,決不佔你便宜。」

  金逐流的追風掌式飄忽莫測,歐陽堅給他搶了先手,還不能不認真對付。他恨不得一掌

打死金逐流,躁急之下,反而給金逐流一口氣搶攻了數十招。

  姓牟的漢子搖了搖頭,心道:「好個倔強的小子。」他是個武學的大行家,情知金逐流

雖然暫時搶到先手,但再戰下去,必定又要吃虧,正是禁不住又再說道:「高手比拚,應該

各盡所長。雷神掌是歐陽兄的家傳絕技,大須彌劍式則是金家的劍術精華。我說呀,金逐流

你不肯用劍,你自討苦吃不打緊,但這場比武也就不能算是公平了。你這不是故意要令歐陽

兄受人恥笑嗎?這如何使得!」

  歐陽堅是極要面子的人,他剛剛搶回攻勢,受了這人的奚落,不由得面紅耳赤,大感尷

尬,收掌也不是,不收掌也不是。

  就在他進退兩難之際,忽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歐陽堅我和你比掌!我要看看你

這三年來的功夫高了幾多!」

  金逐流笑道:「仲幫主,我剛才不過和這廝戲耍戲要,還未真正決個雌雄呢!」原來他

是因見仲長統年紀老邁,而歐陽堅的武功卻是大勝當年,恐防仲長統萬一不敵,損了英名,

故此不願仲長統替他。他說這幾句話也是話中有話的,既然是要「真正決個雌雄」,就有藉

口可以使用玄鐵寶劍了。

  仲長統哈哈笑道:「老弟,你是怕我這幾根老骨頭經不起打麼?不妨事的,我正想活動

筋骨呢。老弟,你就站在一旁等著瞧吧。」

  說話之間,仲長統已是搶到了歐陽堅面前,接著說道:「你先打一場,因我年紀比你大

了一倍,你總不能說我佔你的便宜吧!」

  歐陽堅情知金逐流若用玄鐵寶劍,自己絕計沒有取勝的把握,但若金逐流不用寶劍,自

己又是勝之不武,還要給那姓牟的恥笑,是以他正樂得趁此落台。心裡想道:「這老叫化子

的一隻腳已是踏入棺材的了,三年前我打他不過,難道現在還打不過他?」

  歐陽堅自忖可以穩操勝券,便即冷冷說道:「老叫化,你既然自己願意送死,我只好成

全你了。不過,我也不想取你性命,當年你毀了我爹爹的武功,今日只是一報還一報罷

了!」

  仲長統哈哈笑道:「我已是活得不耐煩了,你可不必手下留情。不過,誰廢掉誰的武

功,這可還要等著瞧呢!」

  仲長統執意要上,聽他說得又是甚有自信,金逐流是知道這位老前輩的倔強脾氣的,只

好讓他。

  歐陽堅縱聲大笑,說道:「老叫化,今天恐怕不能容你猖狂了!好,那咱們就騎驢讀唱

本,走著瞧吧!」

  歐陽堅一掌劈下,隱隱挾著風雷之聲,仲長統卻似漫不經意的輕輕一掌拍出,雙掌一

交,彼此都不由得心裡暗暗吃驚。

  歐陽堅只道仲長統老邁可欺,不料一經接觸,只覺對方的掌力柔和之極,但卻像碰上了

一團厚厚的棉花,自己的勁力竟是無從發揮。這才知道仲長統雖然年紀老邁,但內功卻是比

三年前更精純了。

  仲長統也是暗暗吃驚,想道:「這小子口出大言,功夫果然是比三年前強得多了。一百

招之內,我是一定可以抵擋得住的,百招之外,這可就難說了。」

  金逐流不知仲長統已是用上全力,見他輕描淡寫的就化解了「雷神掌」的猛攻,心裡暗

暗佩服,想道:「畢竟薑是老的辣,可笑我還為他擔心呢。」放下了心上的石頭,眼光一

瞥,只見封子超也正抬眼望他,似乎是有點話要和他說。

  金逐流正想過去和他說話,忽見那姓牟的漢子輕搖折扇,已是來到面前,金逐流有心與

他結納,抱拳說道:「閣下武學高深,小弟佩服得緊,不知有何指教?」心裡想道:「封子

超這老傢伙似乎並無逃走之意,諒跑諒也跑不出我的手心,待會兒向他問個明白,也還不

遲。」

  那姓牟的漢子說道:「俗語說,旁觀者清,我在旁邊說說,倒還可以。認真較量起來,

只怕還未必是你老弟的對手呢。」

  金逐流怔了一怔,不知他說這話是何用意,心念未已,只聽得那姓牟的漢子跟著說道:

「就不知老弟有沒有精神再打一場?」

  全逐流不由得氣向上衝,心想:「原來他是要估量我,他本來是個有幾分狂傲氣質的

人,此時雖然喘息方定,氣力不加,但也不甘示弱,立即說道:「久仰扶桑島的武林絕學,

我只道早已失傳,難得還有眼福見到,我正想向閣下請教。」

  那漢子哈哈一笑,說道:「金少俠不必客氣,不錯,敝祖師虯髯客的修為的確當得『武

林絕學』四字,但那是一千年以前的事情,數十傳之後,小可所得,只怕已不及前人十分之

一,令尊才是當世首屈一指的武學大師呢。小可冒味,想見識見識金少俠家傳的天下無雙的

劍法。」

  金逐流料想此人的武功必定遠在歐陽堅之上,當下就不客氣地拔出玄鐵寶劍,說道:

「恭敬不如從命,請閣下亮劍!」

  那姓牟的搖了一搖折扇,說道:「金少俠已經打了兩場,咱們雖然只是彼此切磋,我也

不能佔少俠的便宜。我就用這柄扇子接少俠幾招,希望少俠不要誤會我是小覷你的本領。」

  金逐流初時的確是有幾分生氣,以為他是存心輕視的自己,今日他把話掄在前頭說了,

倒是不便發作,心想:「我敗給他不打緊,只怕折了爹爹的威名。我氣力不濟,仗著玄鐵寶

劍之利,那也只是扯了個直。不能說是勝之不武。」於是說道:「好,既然只是彼此切磋,

那咱們就點到即止吧。請閣下賜招!」那漢子道:「客不僭主,還是請金少俠先行賜招!」

  金逐流性情豪爽,不耐煩與他婆婆媽媽,當下便道:「如此有僭了!」唰的一劍刺將過

去。

  那人折扇一指,扇頭輕輕一按劍脊,竟然把百斤重的玄鐵寶劍牽過一邊。金逐流吃了一

驚,立即變招,寶劍一伸,將他的粘黏之勁化解,一招「夜叉探海」,橫削那人手腕。那人

讚了一個「好」字,折扇忽地指到了金逐流胸前的「愈氣穴」,竟然也是一招極高明的劍

法!

  這一招是攻敵之所必救,金逐流本來不是想和他拚命的,既然不願輸招,只好回劍遮

攔。姓牟這漢子見他變招神速,不禁又讚了一個「好」字!

  金逐流卻是不禁暗暗慚愧,心裡想道:「怪不得扶桑島的武功名垂後世,受人累仰,果

然是不同凡響,可笑我剛才還恐怕勝之不武呢,誰知我用了玄鐵寶劍,竟鬥不過他一把折

扇!」

  姓牟的漢子也是好生佩服,心想:「倘若他真個和我拚命的話,我即使不致落敗,也是

難以對付的了。玄鐵寶劍的威力固然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他如是劇戰過兩場的,依此看

來,金世遺武功天下第一的名頭,的確是殊非幸至了!」原來這人本來是想去找金世遺比試

的,想不到未找著金世遺,卻先碰上了金世遺的兒子。對方連鬥兩場之後,自己也不過稍稍

佔了一點便宜,不覺冷了半截。

  兩人惺惺相借,但為了本門榮譽,卻也是誰都不願輸招。金逐流自知氣力不足,當下仗

著玄鐵寶劍之利,展開了大須彌劍式,緊緊封閉門戶,不讓對方有可乘之機。姓牟的漢子把

一柄小小的折扇使得出神入化,時而當作五行劍使,時而當作判官筆用,一柄扇子,竟然可

以變作許多種不同的兵器,但雖然如此,一時間卻也攻不破金逐流嚴密異常的防禦。

  忽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居然還有人敢在這裡撒野,我倒要看看是誰?原來是仲

幫主來了!這小子是歐陽堅!」跟著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江大俠,你快未行,逐流恐怕

不是這個人的對手。原未是公孫宏、史紅英、江海天等人聯袂來到,公孫宏首先注意的是仲

長統與歐陽堅這一對,史紅英則當然是關心金逐流。

  公孫宏抬眼向金逐流這邊望去,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驚:「這人是誰?如此了得?

看來也不過三十左右年紀吧,我若是在他這個年紀,恐怕還當真不是他的對手呢!」

  江海天看了也不禁嘖嘖稱異,對公孫宏道:「這人的武功不知是什麼武派的,但看來卻

似乎並無惡意。咱們不必忙於干預,免得造成無心之失,得罪了朋友。」

  公孫宏點頭稱是,卻又說道:「但歐陽堅這小子可是和仲幫主拚命啊!咱們不能不管

吧?」

  仲長統哈哈笑道:「老叫化和這小子玩玩,公孫老弟,你可不許多事!」

  此時歐陽堅與他已經鬥到百招開外,剛剛扳成平手。仲長統固然是氣力不加,歐陽堅的

雷神掌甚耗元氣,鬥到了百招開外,亦已是漸漸成了強弩之末了。

  公孫宏與江海天雖然只是袖手旁觀,但歐陽堅看見他們來了。卻是不由得越發心慌。激

戰中猛聽得仲長統喝聲:「去!」雙掌相交,聲如郁雷,歐陽堅一個倒頭觔斗,翻出數丈開

外!

  忡長統冷笑道:「你回去再練十年吧,但一年之後,老叫化只怕是見不著你了。但願你

懂得老叫化饒你的一番心意,十年後重新做個好人。」原來仲長統已是用「混元一氣功」破

了歐陽堅的『雷神掌」,歐陽堅的武功雖未全廢,但這最厲害的「雷神掌」若想再練成功,

至少也得十年之後了。

  歐陽堅哪裡還敢答話,一個觔斗翻出數丈開外,立即便似一溜煙地跑了。封子超「啊

呀」一聲,一副失魂蔣魄的模樣望著歐陽堅跑下山去,也不知他打的是什麼主意,心裡似乎

正在猶豫不決,但卻沒有跟著逃跑。

  仲長統叫了一聲「好險!」笑道:「江大俠,公孫老弟,幸虧你們兩位來到,給我掠

陣。你們雖沒出手,卻也嚇壞了歐陽堅這小子了。說老實話,若不是他心裡發慌,只怕我還

當真勝不了他呢。」

  公孫宏笑道:「畢竟薑是老的辣,想不到你非但是寶刀未老,而且是功力越老越純,老

叫化,我算是服了你了。但你何以不廢了他的武功,以免後患?」仲長統笑道:「公孫老

弟,你別給我臉上貼金。我的一隻腳已是踏進攻墓的了,哪裡還有與少年人爭強鬥勝之心?

歐陽堅這小子雖然屢次我我麻煩,但他只是代父報仇,未明邪正而已。本身作惡倒是不多。

老叫化已經廢了他父親的武功,又何妨適可而止,給他十年功夫,讓他有個反省的機會。」

  封子超走近了來,望了望仲長統。又望一望江海天,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似乎是有什麼

話要說,卻又吞吞吐吐,欲說還休。

  仲長統道:「封子超,你也來了。你有什麼話說?」

  封子超道:「我、我、我是有一件事情,想、想、想和江大俠說!」仲長統喝道:「有

話快說,有屁快放!」

  封子超給他一喝,底下的話更說不出來了,就在此時,只聽得史紅英「嘖」了一聲,江

海天抬頭望去,只見金逐流正在一劍劈下,姓牟的那漢子折扇輕輕一按,貼著劍脊,把玄鐵

寶劍引過一邊。金逐流似乎想要抽劍變招,但如抽不回來。對方的那把折扇貼在劍上,也拿

不開。兩人登時僵在當場,好像變成了兩尊石像,動也不動。但頭上卻都是冒出了熱騰騰的

白氣。

  江海天道:「好,封子超你想好了,等會兒冉說不遲。」說話之間,已是走到金、牟二

人之前,笑道:「你們勝負未分,正好適可而止了!」說罷,輕輕在玄鐵寶劍上一彈。

  金、牟二人,同時覺得虎口一熱,玄鐵寶劍移開數寸,那把折扇也才能收了回去。兩人

各自倒躍三步,不由得都是暗暗叫了一聲「慚愧」。

  原來他們兩人都不願意輸招,姓牟那漢子使出了以柔克剛的絕頂內功,想把金逐流的玄

鐵寶劍奪出手去,哪知金逐流亦是早已練成了正邪合一的內功的,他雖然不識扶桑島的內功

心法,但那姓牟的漢子借力打力,卻是不能。雙方既然都不能夠化解對方的力道,劍扇相

交,這就變成了內力的比拚了。金逐流吃虧在劇戰了兩場,內力自是稍遜一籌,但他卻佔了

兵器之利,姓牟那漢子用一把折扇與他的玄鐵寶劍相抗,萬一支撐不住,就有殺身之禍。金

逐流也是一樣危險,他的內力不及時方,倘若支撐不住,過後不死也得重傷。

  他們本來只是相互切磋,變成了內力比拚,實非始料所及,高手搏鬥,最忌的就是比拚

內力,一到了這個地方,誰也不能罷手,除非有個功力更高的人出來化解,否則就只能拚個

兩敗俱傷了。

  江海天出來化解,其實也是頗為冒險的。假如他的內力不是勝過金、牟二人的總和,那

就非但化解不了,而且兩人的內力都將反震到他的身上,他自己也要重傷。」

  姓牟那漢子見江海天舉重若輕的只是一彈指就將他們分開,不由得又是感激又是慚愧,

心裡想道:「金世遺的徒弟尚且如此,我憑什麼與他爭雄?」當下連忙收了折扇,向江海天

施了一禮說道:「江大俠絕世神功,佩服佩服!」

  金逐流道:「這位牟先生是扶桑島的傳人。」江海天吃了一驚,也連忙拱手道:「貴派

武功,千年之前已享盛名,我只道久已失傳,不料今日有此眼福,得見貴派的驚世駭俗的武

林絕學,當真是名不虛傳,在下更是好生佩服!」

  江海天說的絕非虛偽的客氣說話,原來他的當世無敵的內力,大半是由於他在少年之時

幸得奇遇,服食了對於增進內力最有功效的奇藥「天心石」所至。江海天自忖:「本門的內

功心法固然是奇妙無比,但我若不是服食了天心石,循序漸迸,在他這個年紀,決不能有他

的功力。這人只用一把折扇,能使出各種不同兵器的招數,雖說也未必就能夠勝得過師父所

傳,但如是非我所及了。」

  公孫宏哈哈大笑,走上前來,說道:「扶桑島武功重現中土,這真是武林中一大喜事。

但老朽卻有一事不明,不解牟先生何以會與歐陽堅同在一起,莫非牟先生不知他的來歷

麼。」正是:

  豈有明珠投暗室,從來涇渭不同流。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鬱鬱但求忘舊怨 惺惺相惜結新知

  此時金逐流喘息已定,也來和他重新見過了禮,並教請他的姓名。

  那漢子道:「我名叫牟宗濤。說起我何以和歐陽堅結識,倒是和江大俠有點關係。」江

海天詫道:「是麼,這我倒要請牟先生告訴我了。」

  牟宗濤道:「此事說來話長,江大俠既然問起,我想先說一說我來到中原的原因。」

  江海天正想知道他的來歷,說道:「這就更好了。」

  牟宗濤道:「先祖滄浪公的門人弟子不多,但經過了千年之久,也分成了三支,並未失

傳。扶桑島早已給倭人佔領,非復我有,牟家子孫大都隱姓埋名,不敢露面,武功亦早趨式

微,到了如今,尚能保存先祖武學的十之一者,據我所知,不過寥寥數人而已。其他的牟家

子孫,或者隱居深山,或者改名換姓,從事其他職業,就是讓我碰見,我也不知道他們乃是

同門了。」

  金逐流心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我爹爹到扶桑島尋覓牟家後人,毫無結果。」

  牟宗濤繼續說道:「其他兩支,分散海外,究有多少,我也不知。但我有個心願,想在

有生之年,遍訴各地同門,希望能夠把失散了的先祖所傳的武學,重新整理,恢復本來的面

目。」

  江海天讚道:「牟先生這口宏願倘若成功,定能為武林放一放彩!」公孫宏卻說道:

「原來他是想開宗立派,繼承祖先遺業,野心倒是不小。」

  牟宗濤道:「我遍訪海外各地同門,不能說是毫無結果,但亦收穫甚微。我想時歷干

鬥,可能也有若干同門,回到中原了的,因此我又興起了來中原一遊,尋覓同門之念。

  「令師金大俠金世遺的大名,我在海外也是早已知道的了。金大俠相識遍天下,中原海

外的武林人物,都有他的朋友,是以我在訪查同門的期間,也曾到過金大俠的小島,可怕他

恰巧外出去了,無緣相會。」

  金逐流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牟宗濤道:「距今不過半年,我找不著令尊,才

來中原的。」

  金逐流暗自想道:「爹爹說過要回中原一行的,莫非他已經來了?」問道:「那麼你可

見著我的姬爺爺麼?他有沒有告訴你我的爹爹去了何處?」

  牟宗濤道:「神偷姬曉風前輩不幸已經逝世,我在那兒什麼人也沒見著,只見到了今尊

給姬老前輩所建的新墳。」

  金逐流失聲叫道:「啊,姬爺爺死了!」姬曉風是個遊戲人間的神偷,晚年厭倦了江湖

生活,跑到海外和金世遺一家同住。他的年紀雖然比金世遺還大得多,但如是不失其赤子之

心,金逐流和他最合得來,一老一小,經常在一起戲耍的,因此也可以說得是金逐流童年時

代唯一的朋友。金逐流想起這位朝夕與共的老爺爺,心裡十分難過。

  仲長統道:「這位姬老前輩有八十歲了吧?」金逐流道:「我離家那年,他已經八十一

歲了。」仲長統道:「人誰無死,姬老前輩得享高壽,無疾而終,你也不必傷心了。」

  牟宗濤繼續說道:「我找不著令尊,在回程中經過一個風景絕佳的小島,卻碰到了一仿

武功高明的人物,雖然未必比得上令尊和江大俠,但在下得以和他結交,也算得是意外的奇

遇了。」

  么孫宏頗感詫異,心裡想道:「扶桑島的武功已是足以驚世駭俗,除了金大俠之外,還

有什麼人值得他如此佩服?難道海外流傳的武學,競是不遜中原?這可真是天外有天,人外

有人了。」

  仲長統聽到此處,已是恍然大悟,說道:「你碰見的這位高人,是不是姓葉的?」

  牟宗濤道:「不錯,這位島主姓葉,大名衝霄。」公孫宏心道:「哦,原來是他。」原

來葉衝霄乃是西域一個小國的王子,為了要把王位讓給弟弟,避居海外的,公孫宏只道他說

的是一位本來就在海外生長的高人,故此一時沒有想到。

  牟宗濤繼續說道:「我與葉島主談論了三天三夜的武功,承他青眼有加,許我為忘年之

交,他知道我要回國一遊,托我兩件事,他說他與江大俠乃是郎舅之親,第一件事,便是叫

我來拜見江大俠,代他問候。」江海天的妻子谷中蓮正是葉衝霄的妹妹,掌門弟子葉慕華又

正是葉衝霄的兒子,可以說得上親上加親,聽到他的消息,甚為歡喜,說道:「我聽說他三

年前就想回來的,不知現在何以還不回來?」

  牟宗濤道:「他現在正在潛心研究股若掌的上乘此功,他說他要在練成之後,方能回

來。」

  江海天微微一笑,心裡想道:「葉大哥的好勝脾氣,還是不減當年。」原來葉衝霄兄妹

乃是幼年失散的,當年江海天初次出道,還未知道葉衝霄是谷中蓮的哥哥,曾經和他較量過

般若掌的功夫,葉衝霄輸了給他,甚不服氣,發誓要把般若掌練得超過前人,不僅僅只要勝

過江海天而已。」

  牟宗濤接下去說道:「第二件事就是葉島主代他夫人托我的了。她要知道她家人的消

息,是以我才去找尋歐陽堅的。」

  原來葉衝霄的妻子歐陽婉正是歐陽伯和的侄女,與歐陽堅乃是同氣連枝的姐弟排行。不

過她年輕得多,當她嫁給葉衝霄的時候,歐陽堅尚在襁褓之中。

  他們的婚事並沒有得到作為一家之主歐陽伯和的同意,(歐陽伯和本來是要她嫁給文道

中的,事詳《冰河洗劍錄》),當時他們乃是私奔的。待到葉衝霄隱居海外之後,與岳家更

是斷絕往來了。

  歐陽婉的父母後來鬱鬱而死,歐陽伯和給仲長統廢了武功之後,過了幾年亦已死了。如

今歐陽婉的外家剩下的就只有歐陽堅一人。這也是仲長統為何不忍殺他的原因之一。

  歐陽這一家乃是武林一霸,一向惡名昭彰,是以後來雖然由於歐陽婉嫁給葉衝霄,江海

天和他們也有了親戚關係,但兩家仍是沒有往來。

  牟宗濤繼續說道:「本來我是應該先去拜訪江大俠的,但聽說江大俠已到小金川去了,

我只好先找歐陽堅,我只知道歐陽堅與葉島主有郎舅之親,至於他的為人如何,那就不是我

所能知悉的了。」

  公孫宏抱歉道:「我也不知道這是初到中原的,剛才說話無禮,還請不要見怪!

  牟宗濤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居。公孫前輩責備我不該和歐陽堅同在一起,這也是一

番好意。」

  金逐流笑道:「你要見我師兄,那麼今日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了。但

何以你不早說?」

  牟宗濤道:「歐陽堅帶我來找陽浩,說是陽浩與正邪各派相當熟悉,天魔教教徒眾多,

也可能幫我尋覓同門,我不知就去,跟他來到這兒。到了這兒,真假天魔教主的真相揭露,

江大俠與公孫前輩亦相繼而來到,我才知道陽浩和他的『天魔教』是怎麼一回事情。

  「我是和歐陽堅一同來的,在未曾解釋清楚之前,你們當然把我算作是陽浩的黨羽,但

要解釋清楚,卻是說來話長。而且我因為礙著葉島主夫婦的情面,我一到中原,就得到歐陽

堅的款待,與他也有著主客的情誼,我也不願令他太難堪,是以我只好跟著他離開,打算等

到你們在這裡的事情告一段蔣,我再獨自來與江大俠見面。不料金少俠已經發現我們的行

藏,跟蹤追到,倒是教我不能不提前露面了。」

  江海天哈哈笑道:「咱們能夠早點見面不更好嗎?紅花綠葉同是一家,海外中原,何分

彼此。貴派武功我是欽仰已久,今日幸得相識,便請一同回去,讓我借花獻佛,敬牟先生一

杯。此時天色近晚,江海天恐防總舵中眾人等得心焦,故此便即邀請牟宗濤同赴慶功宴。

  牟宗濤道:「我和你們的朋友都不相識,你們也有正事商議,我不想打擾你們了。他日

若有機緣,我再到兩位前輩跟前請教。」

  金逐流道:「你不是要查訪同門嗎,今日有許多幫會的人來到,說不定可以幫你的

忙。」金逐流對他頗有好感,很想留他多聚一會。

  牟宗濤道:「此事暫時我還不想張揚。再說中原的幫會中人,恐怕也還未必知道有個扶

桑島呢。」

  江海天見他去意堅決,說道:「好,牟先生既是有事在身,我也不留你了。但願你的宏

願能夠早日完成,為武林放一異彩。咱們後會有期。」

  封子超站在一旁,看著牟宗禱下山,好像心事很重的樣子,一雙眼睛閃爍不定,但他卻

也沒說要走。

  公孫宏道:「好,封子超,現在輪到你說話了,有屁就快放吧!」

  金逐流道:「他剛才沒有乘機偷走,倒好像有點悔過之意,咱們且聽聽他說些什麼?」

  言外之意,即是請公孫宏不要令他太難堪。江海天好生歡喜,心裡想道:「師弟在江湖

上歷練了幾年,輕浮倒是減了幾分,寬厚卻加了幾分了。」

  封子超滿面通紅,說道:「我,我是有一些話想要稟告江大俠和金少俠,就不知你們肯

不肯原諒?」

  封子超望了金逐流一眼,一副惶恐不安的神氣,話在舌尖打滾,說不出來。

  金逐流笑道:「對啊,你還沒有向我謝媒呢!」

  封子超道:「我喪心病狂,當日妄想倚靠女兒,求取富貴,辜負了金少俠你的好意。我

不但沒有面目見你,也沒有面目見我女兒。不過,我卻很想知道她的消息,你可以告訴我她

的下落嗎?」

  金逐流道:「這麼說來,你是願意答應這門親事,肯把女兒嫁給秦元浩了?」

  封子超道:「秦少俠是武當派的名門弟子,就只怕他不肯要我這個岳父。」

  金逐流笑道:「只要你痛悔前非,我這個做媒人的,當然會叫你的女婿向你磕頭認親。

他們現在都在大涼山竺尚父那兒,平安無事,你不必掛念。」

  封子超大喜過望,說道:「當年我多承令尊不殺之恩,如今又多得你玉成我女兒的婚

事,我不知如何報答你才好。好,現在我可以放心和你們說了。」話雖如此,惶恐不安的神

色仍是未能消除。

  金逐流道:「對啦,你不是有話要和我師兄說的嗎?不必老是向我道謝了。」

  封子超訥訥說道:「江大俠,我,我有一件事情對不住你。」江海天一時沒弄清楚他的

意思,以為他說的是過去之事,便道:「我早已說過原諒你了。」公孫宏道:「他說的好像

是現在的事。」封子超道:「不錯,此事正在進行之中,我必須讓你知道:「江海天道:

「好,既然如此,那你就說吧。」

  封子超道:「我這次從京中出來,薩福鼎有個命令給我,要我害你的家人!」

  金逐流哈哈一笑,說道:「薩福鼎倒是很看重你啊!」要知江海天的妻子乃是郊山派的

掌門,武功之強,縱然不及丈夫,也足可列入當世十大高手之內,莫說一個封子超,就是十

個封子越也不是她的對手。

  封子超面上一紅,說道:「薩福鼎當然不是叫我獨自去幹這件事情,他是要我做歐陽堅

的助手。」

  公孫宏怔了一怔,說道:「要你做歐陽堅的助手?哦,原來這小子也已投靠了清廷啦。

仲幫主,這麼說剛才你倒是放錯他了。」心想:「怪不得歐陽堅剛才走的時候,封子超好像

有話要說又不敢說。」

  公孫宏笑道:「說到要對付江夫人,歐陽堅這小子恐怕也還差得遠吧。」

  江海天沉吟半晌,問道:「是不是另外還有高手?」

  金逐流道:「除了文道莊和陽浩二人,薩福鼎哪還能找得到什麼高手?」

  江海天正容說道:「天下之大,何處沒有能人?比如剛才的牟宗濤就是一大高手!」金

逐流面上一紅,默然不語。

  封子超道:「江大俠說得對了,的確是另外還有高手。」

  金逐流道:「這高手是誰?」

  封子超道:「我並不知道,但也很可能就是牟宗濤!」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駭然,江海天道:「不會吧。他剛才已經把他與歐陽堅作伴的原因

說得很清楚了,我看他也不像是個陰險小人。」

  公孫宏道:「江湖險惡,人心難測!」仲長統點了點頭,說道:「咱們暫時不必揣測,

且聽封子超細道其詳。」江海天心中一動,想道:「聽仲幫主的語氣,好像他也知道了一些

什麼。」

  封子超說道:「事情是這樣的,文道莊從西昌逃回京城,帶回消息,說是江大俠以及門

人弟子都在小金川和西昌兩地,薩福鼎一聽,就說這是一個大好的時機,可以為朝廷一雪百

年之恥。」

  史紅英莫名其妙,問道:「薩福鼎要暗算江大俠的家人,卻怎的扯上了這麼大的一個題

目?」

  金逐流笑道:「這倒不是薩福鼎故意誇大其辭,我曾聽得爹爹說過這個故事的。」

  金逐流道:「邙山派的開山祖師獨臂神尼是明朝的公主,清廷早已知道這個秘密,卻不

敢宣揚出去。後來雍正皇帝給獨臂神尼的弟子呂四娘刺死,清廷自是更把邙山派視作眼中

釘,肉中刺,恨不得拔之而後快了!可是這件事情,對皇室乃是奇恥大辱,皇帝在深宮給人

刺死,說出去顏面何存?是以只能暗中設法報仇,表面上還要遮瞞呢。既是要暗中報仇,那

就不能興師動眾了。百多年來,清廷曾屢次派道高手暗算邙山派的首腦人物,均未得逞,呂

四娘是邙山派的第二代掌門,我的母親是第三代掌門,她們都是清廷所要緝捕的欽犯,一生

之中,不知經歷過多少風險。如今我的師嫂乃是第四代掌門,時間雖然過了百年,這樁公案

尚未了結,所以身為清廷大內總管的薩福鼎,要暗算她一點也不稀奇,他所說的替朝廷雪百

年之恥也是一點都不誇張的。」

  封子超繼續說道:「薩福鼎起初本來想請文道莊主持此事,後來因為文道莊強練三象神

功,走火入魔,瘋癲日甚,薩福鼎認為他不堪重任,只好另請能人,可惜這個能人是誰,我

現在還未知道。他交給我的命令是要我到徂徠山來與歐陽堅會合,做歐陽堅的助手。歐陽堅

在薩福鼎跟前誇下海口,說是能夠請到足與江大俠匹敵的能人,這才得到重用的。至於要我

去做他的助手,那是因為我曾到江大俠家裡,可充識途老馬之故。歐陽堅可能是已經把這個

能人的名字告訴了薩福鼎的,但薩福鼎卻沒有告訴我。或許不只一個能人,亦未可知。

  「起初我以為這個能人是陽浩,到了徂徠山,始知陽浩正在重組天魔教,雖然答應了歐

陽堅應為臂助,但他自身卻是不肯露面的,這個能人當然不是他了。

  「此事歐陽堅本來打算在天魔教開壇之後進行的,不料金少俠突如其來,落得今日這個

下場,實非他們始料所及。

  「逃走之時,我跟著歐陽堅,我並不知道這個姓牟的是誰,但見他也跟著歐陽堅一齊

走,是以我就不能不懷疑歐陽堅誇下海口說是可以請到的能人就是他了。」

  眾人仔細一想:「足以與江大俠匹敵的能人,而又與歐陽堅有交情,確實與牟宗濤的身

份吻合。」

  金逐流暗自思量:「假如牟宗濤剛才的言語,當真只是騙我師兄,卻抽身跑去暗算我師

嫂的話,倒是有點可慮呢。師嫂與他單打獨鬥是不會輸給他的,但要勝他卻也很難。如果他

另外有個武功與歐陽堅相當的助手,師嫂就決計應付不了!

  公孫宏想起封子超那次說假話騙厲南星之事,對他的話半信半疑,問道:「封子超,你

說的可都是真話?」

  封子超滿臉委屈的神氣,正要回答,忽聽得仲長統已在,說道:「封子超誠心棄暗投

明,老叫化倒是可以給他作個證明:他這次說的都是真話!」

  公孫宏「哦」了一聲,說道:「丐幫消息素來靈通,仲幫主這麼說,想必也是聽到什麼

風聲的了?」

  仲長統道:「不錯。實不相瞞,老叫化就是因為聽說江大俠在這兒,特地趕來告訴他這

個消息的。江大俠,我勸你還是回家一趟的好。」

  江海天道:「我還是不相信牟宗濤會給清廷利用。而且歐陽堅剛才已給你破了他的雷神

掌,陽浩也給厲南星廢了他的武功,牟宗濤即使真的要去暗算我的家人,他孤掌難鳴,也未

必奈何得了內子。」

  金逐流道:「仲老前輩,你聽別的消息,歐陽堅所請的十能人之中,可有牟宗濤在

內?」

  仲長統道:「我聽到的消息是薩福鼎這次志在必得,據說已經請來了平素從未在江湖上

露面的好幾個高手,但我不知歐陽堅也是參與此事的。否則我剛才就不會放過他了。不過封

子超說的和我聽來的消息相符;所以我敢斷定他說的乃是真話。」他既然不知歐陽堅參與此

事,那就不用再說他也是不知道牟宗濤是否與此事有關的了。金逐流吁了口氣,心情輕鬆了

一些。

  但仲長統卻接下去說道:「我雖然不知牟宗濤是否參與此事,但封子超帶來的消息我既

然可以證明是確實的,牟宗濤也就脫不了嫌疑,說不定那幾個從未在江湖上露出的高手,就

是他的同門兄弟了。」

  公孫宏道:「老叫化,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既然知道此事,何以不替江夫人防備?聽

你這麼說,薩福鼎派來的人不只一夥,歐陽堅、牟宗濤不過其中一夥而已。你老遠的趕來這

兒報信,這固然也是要做的事,但萬一薩福鼎派來的那些人,等不及和歐陽堅會合。就到江

大俠家裡的話,江夫人豈不是很危險麼?而且牟宗濤已經跑了,他也可以赴在咱們的前頭到

江家。」

  仲長統笑道:「公孫老弟,想不到你的性子比老叫化還急,老叫花尚未說完呢,你怎麼

知道我沒有防備?我已經通知了邙山派,叫邙山派的四大弟子火速趕去赴援了。」

  公孫宏道:「邙山派的四大弟子武功固然很是不弱,但比之牟宗濤恐怕還是有所不如

吧?」

  仲長統歎了口氣,說道:「這就是我為什麼要催促江大俠回家的原因了。」

  仲長統接下去說道,「說老實話,我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起初我仍是未把薩福鼎請來的

什麼能人放在眼內的,我想中原朝武林人物,哪一個我不知道即使有從未露過面的,料想本

領也決不會高得過江大俠夫妻,有邙山派的四大弟子率眾趕去赴援已是足夠的了。但如今我

見了牟宗濤的武功,始知海外尚有高明之士,武功絕不遜於中原,我倒是料敵太輕了。江大

俠,我看你還是回去一趟吧。這裡的事,叫公孫老兒給你料理,也就是了。」

  江海天道:「今天來的朋友,有許多是想要和我見面的,我不能讓他們失望,拋下他們

就走。再說趁著紅纓會、六合幫的人都在這裡。咱們正好和其他各個幫會商議結盟之事,這

樣可以大大有助於反清的義軍,我又豈可為了家事,拋開大事不管。」

  公孫宏道:「薩福鼎要害你的家人,這也不能說是小事可!」仲長統道:「不錯,這也

不僅僅是你的家事呀!」

  江海天笑道:「比起義軍的事情來,那就是小事了。何況仲幫主所擔心的只是一個假設

而已,那些人未必就會有這樣快下手,牟宗濤也未必就是薩福鼎所邀請的『能人』。又何況

有邙山派的弟子已經來了。」

  仲長統知道江海天的脾氣素來說一不二,知道勸他不動,只好說道:「好在府上離這兒

也不過二百多里,那就這樣吧,明天一早,老叫化陪你回去,你可不能再耽擱了。」

  江海天笑道:「是呀,慶功宴現在想必已經擺起來了。咱們先回去喝酒再說吧,明天我

答應你回去就是。封先生,你這次棄暗投明,這慶功宴的酒,你也是可以喝得的,咱們一同

走呀!」「封子超滿面通紅,訥訥說道:「這個,這個……」公孫宏道:「別這個那個了,

江大俠既然請你去,你就去吧。」

  金逐流道:「封先生,你是不是還有一些話要說?」

  封子超霍然一省,說道:「不錯,我還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人多的地方,不便說

的。」

  公孫宏笑道:「你的消息倒是很不少呀,好,那就趕快說吧,別耽誤時間了。」

  封子超剛要說出這個消息,公孫宏忽地「咦」了一聲,說道:「又是誰人來了?」

  話猶未了,只見林中現出兩個人影,封子超抬頭一望,不由得驚喜交集,叫道:「嫦

兒,你們回來了!」

  原來來的這時少年男女,正是他的女兒封妙嫦和秦元浩。

  封妙嫦看見父親和江海天、金逐流等人同在一起,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一時間竟不知說

什麼話好。

  金逐流笑道:「嫦兒!來得正好,我的媒已經說成功了,秦兄,你快來向岳父叩頭!」

  秦元浩只道金逐流是開他玩笑?心中想:「他是清廷的大內侍衛,叫我如何能夠向他叩

頭?」封妙嫦不知道父親與他們一起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面上一陣青一陣紅。

  金逐流哈哈笑道:「好教你們得知,封姑娘,你的爹爹如今已是痛悔前非,不但答應了

你們的婚事,而且也是咱們的自己人啦。」

  仲長統笑道:「金老弟雖然平日喜歡開人玩笑,這次說的卻是一點不假,封先生的確定

棄暗投明。元浩,你就過來叩頭吧!」

  秦元浩與封妙嫦聽了仲長統的話,才相信這是事實,兩人的喜歡那就不用說了。當下封

妙嫦歡天喜地地叫了聲「爹爹!」秦元浩也心甘清願的行了大禮,紅了面孔,高高興興的對

封子超叫了一聲:「岳父。」

  封子超眉開眼笑的將秦元浩扶起,心裡想道:「幸虧我回斗未晚,否則不但富貴難求,

連女兒女婿也要失掉了。」

  金逐流道:「秦兄,你們怎麼也回來了?」

  秦元浩道:「公孫姑娘出去找厲大哥,不見回來;你和史姑娘跟著出去尋找,又不見回

來。竺老前輩很是擔心,是以我們回來找你,倘若找不見你,就到紅纓會報信。我到了紅纓

會總舵,知道公孫舵主在這兒,所以馬上和妙嫦趕來。」

  公孫宏道:「多謝你們為朋友奔走的一片熱心,小女和厲少俠平安無事,如今正在山

上,等會兒你就可以見到他們了。」

  封子超道:「聽說你們在義軍之中,我很高興。你們過得好麼?」

  封妙嫦道:「竺老前輩這支義軍,藏在大涼山中,日子當然過得苦了點,但大家都似家

人一般,十分快活。」秦元浩接著說道:「日子過得苦,這也是『拜』官軍之『賜』,誰人

也不埋怨!」

  封子超又是高興,又是慚愧,說道:「過去我投靠朝廷和義軍作對,說來真是慚愧,但

如今都有一個機會,或者可以令我稍贖罪衍。」

  金逐流心中一動,說道:「你剛才所要說的那個消息,敢情就是和義軍有關的消息!」

  封子超道:「不錯,正是薩福鼎透露出來的,朝廷準備如何對付你們這支義軍的事情。

  「薩福鼎說你們這支義軍躲在深山裡面,官軍『進襲』不易,他準備用借刀殺人之計,

籠絡青海的五個盟旗酋長,叫他們與義軍為難。」

  江海天吃了一驚,說道:「這條計策果然毒辣無比,若是給他陰謀得逞,不但竺尚父這

支義軍難以在大涼山立足,弄得不好,只怕還會演成漢回之爭。」

  原來西康青海一帶,乃是民族複雜的地區,最主要的兩個民族乃是漢族與回族,在西康

漢族的人數差不多等於其他幾個少數民族的總和,但是在青海則是以回族為主,漢族反而是

少數民族了。

  倘若薩福鼎籠絡青海各盟旗酋長的計劃成功,義軍是要從青海取得補給的,因此即使那

些酋長不助清軍來打義軍,義軍的糧食也要發生問題。如果打起仗來,義軍就更要陷於極為

難的境地,因為義軍是絕不能傷害少數民族的利益的。

  金逐流道:「好在咱們知道得早,咱們可以趕快去通知竺老前輩,請他設法阻止那些酋

長上清廷的當。」

  封子超道:「據我所知,我出京之時,薩福鼎已經派出使者,準備去遊說那些酋長,他

的手段不外兩種:許以重利,封以官爵。」

  江海天道:「咱們就曉以大義,說以利害。我想回族之中,一定不乏見識高明之士,即

使那些酋長受眼前的小利所迷惑,他們也不會跟著走的,不過,義軍派出去的使者,最好能

夠趕在薩福鼎使者的前頭,否則去得太遲,所下的功夫就要加倍了。」

  金逐流道:「我願意擔當這個差使,明天一早便走。」

  江海天本來想要自己去的,聽見金逐流自告奮勇,心想:「師弟的功夫在我之上,有他

趕去,我倒是可以放心。」當下謝過了封子超報信之功,一行人等,回轉天魔教總舵。韓正

達正等著心焦,看見他們回來,大喜說道:「酒席都已擺好了,我正要派人去找你們呢,

嗯,想不到仲幫主也來了,還有這兩位少年俠士,今兒可真是熱鬧了!」他沒有問封子超,

顯然是因為不知底細,感到難以措辭。

  江海天給他介紹了秦元浩、封妙嫦二人,跟著向他說明封子超棄暗投明之事,韓正達喜

上加喜,說道:「請你們進去,我也有個好消息告訴你們。」

  進入香堂,只見長鯨幫的幫主孫百祿帶領其他幾個幫會的首腦人物出迎,原來他們的毒

傷經厲南星、李敦二人醫治,雖然尚未痊癒,但已是可以行動如常。

  孫百祿謝過了史紅英的大恩,說道:「我們一向唯貴幫馬首是瞻,今後也是這樣,說老

實話,我們對令兄只是『畏威』如今對史姑娘則是『懷德』。史姑娘對我們如此寬厚,又有

救命之恩,我們人人心悅誠服,今後若有差遣,我們赴湯蹈火,亦不敢辭!」

  史紅英道;「紅花綠葉,同是一家。患難相助,份所應為。些須小事,何足掛齒,各門

派各自所屬的幫會雖或有大小之分,卻無尊卑之別。六合幫願與諸位結盟,集大小幫會之

力,同助義軍,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孫百祿道:「史幫主高瞻遠矚,給我們指出了這一條明路,孫某不才,甘願執鞭隨鞍,

請史幫主就作我們的盟主。」此言一出,其他幾個小幫會的幫主異口同聲,一致贊同。

  史紅英道:「我年輕識淺,如以能夠擔當此一重任。依我之見,還是請紅纓會的公孫舵

主做咱們的盟主最好!」

  公孫宏哈哈笑道:「我年紀老了,這個擔子恐怕是挑不起來的了。倘若我年輕三十年,

我一定不會推辭的。史賢侄,你就體恤體恤我吧。」言下之意,即是勸史紅英不必推辭。

  仲長統道:「你們不必推來讓去了。我老叫化子倒是想做,可惜我的年紀比公孫老弟更

大。」

  公孫宏笑道:「史姑娘,你聽,仲幫主也是認為你做更合適嗎?」

  史紅英唯辭不允,仲統道:「好了,好了,我都聽得不耐煩了。你們既然推來讓去,我

心目中倒有一個人,比你們更合適的。你們不會怪我這話說得太草率吧?」

  史紅英大喜道:「既然有這樣一個人,那就更好了!」

  紅纓會的幾個香主頗為詫異,心裡也都有點兒不服氣,但是說道:「江湖上最大的兩個

幫會就是六合幫和我們的紅纓會,哪裡還有第三個人配做我們的盟主?」於是紅纓會排名第

三的香主石玄首先問道:「不知仲老前輩說的這位大英雄是誰?」

  仲氏統道:「我請這位大英雄出來之前,先得請你們把名目改一改。不是要他做各個幫

會的盟主,而是要他做武林盟主,這才適合他的身份。」

  石玄驀地省悟過來,說道:「哦,我明白了!仲老前輩,你說的莫非是……」

  仲長統道:「不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位其實是早已有了武林盟主之實的人就是

江海天大俠。」

  江海天早已是武林公認的第一號人物,但因他不是幫會中人,所以眾人一時沒想到可以

請他來做「盟主」。仲長統一說出了他的名字,紅纓會、六合幫等一眾幫會頭目都是心悅誠

服、異口同聲地說道:「就只怕江大俠不肯屈就。」仲長統笑道:「你們還未聽清楚嗎?我

是請他做武林盟主啊!若是嫌屈就的話,我老叫化可就要生氣了。」

  江海天道:「這怎麼可以,這不是變成了私相授受了嗎?」

  仲長統道:「什麼私相接受,這正是實至名歸!不錯,今日在這裡的朋友尚未能包括武

林各方面的人物,但今日之會,縱然不能算是武林大會,也可以算得是武林小會了,目前正

是多事之秋,要開成武林大會恐怕不很容易,但抗清兵、援義軍卻是當務之急!俗語說蛇無

頭不行,清兵在各地大舉進攻義軍,咱們也必須同心戮力才成!既然等不及開武林大會推選

盟主,那就不妨由咱們這個武林小會推舉間作盟三的候選人,然後再徵求各大門派、各路好

漢的同意,料想提出了你江大俠的名字,絕不會有一個人不點頭的,江大俠,你這一生不是

以驅除匈虜恢復中華為職志的嗎?你又正在年富力強,難道還會畏懼艱難,挑這重擔?」

  仲長統責以大義,江海天無可推辭,只好應承,說道:「承蒙各位看得起我,那就暫且

由我充個「頭人」聯絡各方,共商抗清的大業吧。至武林盟主的尊稱,武林大會在目前既是

不可能召開,那就理該留待賢者,請恕我不便接受了。」

  仲長統哈哈笑道:「只要你答應就行,你願意叫做盟主也好,總之你是咱們的頭兒,將

來也絕不會有人和你爭的。」

  大事議定,雖然江海天謙辭「武杯盟主」的尊稱,眾人已無不將他當作盟主看待了,當

下筵席擺開,人人開懷暢飲,輪流向江海天敬酒道賀。

  眾人喝得酒酣耳熱,自然少不免要興高彩烈地談論武功,大家對江海天的本事,自然也

少不免要誇大其辭,說得神奇之極。

  在殿角的一張台上,同席的八個人有七個是小幫會的小頭目。另外一個青袍漢子卻不知

是什麼來歷,但因為座位安排在這張桌子都是次一等的人物,大家也就以為他是個不足輕重

的某一個幫會中人,而且那七個小頭目也是各不相識的,是以大家也就沒有怎樣盤問他。

  席中有個長鯨幫的頭目,曾經跟隨幫主,在三年前到過江海天家中作客,喝過江海天嫁

女的喜酒的。這個人要炫耀自己的見聞廣博,與眾不同,說道:「不錯,江大俠的武功現在

當然是天下第一,但將來就恐怕不會是他了。」

  另一個小頭目是江海天的崇拜者,怫然問道:「那又是誰?」長鯨幫的小頭目道:「是

他的師弟金逐流。那次我親眼見到他三招兩式打敗了文道莊,親耳聽到江大俠說他師弟的武

學造詣在他之上的,只是目前功力尚稍有不如而已。」

  發問的那小頭目這才開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你說的是金少俠。師兄也罷,師弟也

罷,總之是一家人。我倒不必為江大俠和你辯了。」

  席上有兩個人談起了金逐流,大家的話題也就不約而同地轉移到金逐流身上。

  第三個人說道:「還有更精彩的呢,金少俠今天一天之內,連敗三大高手,你們可知道

麼。」

  長鯨幫那小頭目道:「我只知道金少俠在大破天魔教總舵之時,和陽浩打了一場,後來

聽說他在後山,也有一場劇戰,但卻不知那兩個高手是誰了。」

  「其中一個就是文道莊。雖然同是一個文道莊,但今日的文道莊的本領,已是遠非三年

之前的文道莊所能相比。聽說他的三象神功已經練成,當真是有降龍伏虎之能,開碑裂石之

力。但結果,還是敗在金少俠的手下。」

  「啊,真是了不起!可惜我沒有眼福見到。那麼還有一個高手是誰呢?」

  「哈,這個高手嘛可比陽浩和文道莊又更厲害了。聽說他是虯髯客的第二十六代傳人,

抉桑島這一派的宗主!」

  「虯髯客是誰?扶桑島這個名字我也沒有聽過,是在哪裡的?」席上諸人聽得津津有

味,聽到這裡,好幾個人同時發問。

  於是那人又口沫橫飛的「細說」虯髯客與扶桑島這派武功的淵源和厲害之處,所謂「細

說」,無非是耳聽之言加上自己的揣測之辭而已。聽的人不知真假,但表現出來的神氣,卻

好似都相信了他的說話,他說一句,大家就搖頭晃腦的讚歎一聲。甚至還有鄰席的人放下杯

筷,過來做他的聽眾。那人見這麼多聽眾給他捧場,越說越是高興,指手劃腳,加枝添葉,

講得歷歷如繪,就好像他親眼見到金逐流打敗牟宗濤一般。

  其實金逐流和文道莊、牟宗濤這兩場惡鬥都是處在下風,尤其和牟宗濤交手那場,更是

陷於苦戰的境地,若不是得師兄替他解困,他只怕早已受了重傷,此際連慶功酒也喝不成

了!

  聽眾之中只有一個人始終不發一言,也沒有跟著眾人同聲讚歎,這個人就是那個誰也不

認識的青袍漢子。

  那人講完了之後,讚歎之聲紛起,有的說道:「如此說來,只怕金少俠的武功如今已是

天下第一了。」有的說道:「不,現在還是他的師兄江大俠強些,不過,再過幾年,那就一

定是他的武功天下第一了!」

  在眾人誇讚金逐流的讚揚聲中,那個青袍怪客突然「嘿嘿嘿」的冷笑三聲,笑聲十分刺

耳,宛如金屬交擊!

  這一笑登時令得眾人盡都驚愕,長鯨幫那個頭目怒道:「閣下因何冷笑?」

  「沒有什麼,我只是笑你們乃是井底之蛙而已!」正是:

  伏虎藏龍人未識,天外有天君可知?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玄功絕技驚豪傑 高士神拳顯異能

  這人淡淡道來,聲音並不響亮。但卻宛如金屬敲擊,鶴纏鏗鏘,聽進耳朵,就好像給利

針紮了一下似的。大堂上筵開百席,將近千人,竟是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幾句話本來十分「刺耳」,加上他這樣怪異的聲音,更是名副其實的「刺耳」了,眾

人的目光,不禁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長鯨幫那個小頭目氣得滿面通紅,霍地跳起身來,緊握拳頭,就想動武。幸虧旁邊有個

武學的行家,將他一把拉住,這個小頭目霍然一省,心裡想道:「這廝好像有點邪門,只怕

我不是他的對手。他得罪的又不只我一個,自會有人出頭」。但這口氣仍是嚥不下去,忍不

住問道:「何以見得我們是井底之外,倒要向閣下請教。」

  那人冷冷笑道:「天下之大,你們曾經見過多少個高人,動不動就是天下第一,這不是

太令人好笑麼。」

  丐幫四大香主之一的秦沖是有名的「霹靂火」脾氣,聽了這話不禁怒火上衝,說道:

「你這麼說,敢情你是自認高人,把江大俠和金大俠都不放在眼內了?」

  江海天名震武林,自他成名之後,二十年來,從沒有人敢對他說過一句無禮的說話,不

料這個人竟是傲然說道:「不敢,我不過是個山野匹夫,怎當得高人二字?不過你說的那兩

位什麼江大俠和金少俠嘛,嘿,嘿,依我看來,本領雖然不錯,但恐怕也未見得就是——天

下第一了吧!」

  秦沖怒道:「好,江大俠不算天下第一,你是天下第一,我秦某人只會幾手三腳描的功

夫,倒要向閣下領教領教!」

  那人嘴角掛著一絲冷笑,說道:「第一,我沒有說我自己的功夫是天下第一;第二,我

也沒有說你老哥是三腳貓功夫,這都是你自己說的,我只是說過江海天和金逐流不見得是大

下第一,你們若是不相信的話,我願意向他們二位領教領教。」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近千之眾,人人都悚然動作,心裡想道:「這廝端的是好大膽,

竟敢向江大俠師兄弟公然挑戰!」

  秦沖怒氣沖沖地叫道:「江大俠,你一定要教訓教訓這狂妄之徒,你不教訓他,我可忍

不住了!」

  江海天仔細一看,只見這人冷冰冰的,面部毫無表情,心裡好生納罕,暗自想道:「此

人有心來較量我,如又處處有假,好像是害怕我識破他的本來面目,他是誰呢?」

  原來江海天一聽這人說話,就知他是用上乘內功,把聲音從喉嚨中逼出來的,並不是他

原來的聲音,面上毫無血色,顯然也是敷了人造面具。

  江海天驚疑不定,走過去向那人施了一禮,說道:「江某肉眼不識真人,怠慢了朋人,

實是慚愧,請問閣下高姓大名?」

  那人笑道:「何必著忙,待我向江大俠請教過了,再通名道姓也還不遲。」

  江海天心裡想道:「為什麼他要比試過後才肯通名呢?難道他是怕我知道了他的來厲,

就不肯和他比試麼?要知江湖上有顧忌,如果說出了名字,彼此是有淵源的話,那麼動起手

來,就不能不顧住情面了。此人這麼一說,大家更認定了他是有心來挫折江海天的了。

  江海天卻不動氣,說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閣下既是不願賜示大名,江某也

不敢勉強。不過,剛才眾位朋友給我面上帖金,所說的那些捧場的說話,閣下可千萬不要當

真。江某這點微末之技,正如閣下所說,豈能當得天下第一的稱號?請閣下坐,容江某討

教。至於比試麼,江某可就不敢獻醜了!」

  那人搖了搖頭,說道:「說句公道話,你縱然算不得天下第一,也算得是位高手。實不

相瞞,我是有心來開開眼界,看看你的本領的。你不肯賜教,可真是令我太失望了!」

  江海天越謙虛,那人越狂妄,而眾人聽了,也就越發生氣。秦沖怒道:「江大俠豈能和

你一般見識?你一定要比試的話,我和你比試。你打贏了我,再向江大俠挑戰也還不遲!

  公孫宏道:「秦沖,你少說兩句吧,別讓人家笑話!這位朋友高明得很,我都不敢班門

弄斧,你憑什麼向人家領教?」仲長統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我想江大俠自有分數,咱

們也就不用多事了。」

  這兩位武林的輩說出話未,眾人方始知道此人果然是個武功莫測高深的人物,無不駭

然!

  公孫宏跟著說道:「武林同道,彼此琢磨,互相印證,亦屬尋常。這位朋友盛意拳拳,

江大俠若不下場,豈不辜負了這位朋友的一番心意?」仲長統也道:「是呀,江大俠和這位

朋友印證一番,我們也樂得開開眼界!」

  江海天在兩位老能輩慫恿之下,正自蹺躇,金逐流忽地說道:「師兄不願下場,由我替

代如何?反正這位朋友也曾說過要指教我的。」

  原來金逐流也看出了那人是遮掩了本來的面目,而且是改變了原來的口音的,是以他也

像師兄一樣起了疑心,不過他卻疑心這人是扶桑島的人物,甚或可能就是牟宗濤。

  金逐流一來是年輕氣盛,二來忍不著好奇心,要想揭開這青袍怪客的身份之謎,是以自

告奮勇,替他師兄出場。

  青袍怪客打量了金逐流一眼,說道:「你今日連鬥三大高手,精神恐怕未曾完全恢復

吧?」

  金逐流道:「咱們點到即止,勝敗不論,你若勝過了我,我決不用任何藉口掩飾敗績,

向你低頭認輸便是。」

  要知金逐流在日間曾與牟宗濤見過高低,那時他剛在激戰之後,尚自可以勉強打成平

手,如今他的氣刀已恢復了八成,當然是有恃無恐了。「縱許這人真的是牟宗濤,找不用玄

鐵寶劍,最少也可以和他鬥到二百招開外,未必就會輸給了他。」全逐流心想。

  青袍怪客微微一笑,說道:「你勇氣可嘉,但我卻不能佔你便宜。這樣吧,我本來想看

看你們兩人的本領,你們就一齊上吧,也省得我多費功夫!」

  此言一出,人人都是給他嚇了一跳,秦沖忍不住叫道:「你們聽聽,大下竟有這樣狂妄

之人!」青袍怪客淡淡說道:「這句話你待我輸了再說也還不遲。此際未分輸贏,怎見得我

是狂妄?」

  金逐流也是又驚又氣,說道:「你單獨一個,要鬥我們兩人?」青袍怪客點了點頭,說

道:「不錯,這有什麼稀奇?」

  金逐流心道:「這人想必是個瘋子!」不料心念未已,忽聽得江海天說道:「師弟,恭

敬不如從命。多蒙這位老前輩看得起你我,咱們理該奉陪!」

  江海天忽然說出這個話來,眾人不禁又是大為驚詫。要知江海天乃是天下第一高手的身

份,許多年來,都未曾有過與人單打獨鬥的事了,如今反轉過來,他卻願意和師弟聯手鬥這

青袍怪客,當然是大大出乎眾人意料之外!

  還有一層,江海天一直是謙下自持,不願和這人交手的,為什麼他又突然改變了主意

呢?

  師兄何以突然改變主意,金逐流也是猜想不透,但他知道師兄素來穩重,心想:「師兄

既然不顧身份,莫非這人真的是有驚世絕學,連我也還未曾看透。」

  青袍怪客道:「到底是江大俠爽快,好,那咱們現在就開始吧。」早已有人搬開桌倚,

騰出一塊空地。青袍怪客走進場心,當中一站,抱拳微笑。

  金逐流氣往上衝,想道:「這人也未免太自大了。」當下便要立即過去和他動手。江海

天忽地將他一拉,與他並肩站在下首。這是把對方當作前輩,不敢站在平等地位和他交手的

意思。

  江海天把師弟拉在下首,不敢以平輩自居,對那人的尊崇可說是已到了極點。眾人不禁

又是大為驚訝。要知江海天的年紀雖然不過四十多歲,但以輩份而言,中原各大門派,任何

一位名宿,最多也只能與他平輩論交。眾人都知道江海天為人謙虛,但總覺得這樣的謙虛也

未免太過份了。

  金逐流不敢違背師兄,忍住氣在下首立足,抱拳說道:「好啦,我們師兄弟遵命奉陪,

這就請老前輩賜招吧!」口中說的是「老前輩」三字,但語氣已是不甚恭敬了。

  青袍怪客側目斜視,說道:「你的玄鐵寶劍呢,為什麼不亮出來!」

  金逐流冷笑道:「你要空手和我的玄鐵寶劍較量?」

  青袍怪客道:「不錯,我聽說玄鐵寶劍是天下威力最強的兵器,我想見識見識!」金逐

流冷冷說道:「可是我的劍上卻是不長眼睛的!」青袍怪客哈哈一笑,說道:「你的劍上不

長眼睛,我的臉上卻是有長眼睛的。你放心吧,玄鐵寶劍雖然厲害,要想傷我,只怕也還不

是那麼容易!」

  秦沖躲在人叢裡忍不住嘀咕道:「這人不是瘋子,就是想要自己找死了!」這話正是人

人心中想說的話,連公孫宏和仲長統這兩位武林前輩,雖然看出了青袍怪客身懷絕技,也覺

得他未免太過狂妄。但見江海天的面色卻是越發沉重,而且眉頭緊皺,若有所思。眾人越發

驚疑不定。

  江海天恭恭敬敬地說道:「師弟,既然這位前輩要你用玄鐵寶劍,想必是要指教你幾路

劍法,機緣不可錯過,你就應該謙虛領教!」

  金逐流想道:「你既然這樣狂妄,沒辦法,我也只好給你一點厲害瞧瞧了。」心中生

氣,貌作恭敬地應了一個「是」字,當下就拔出了玄鐵寶劍。

  江海天道:「請前輩賜招。」青袍怪客道:「你們要我指教,先得抖露兩手給我瞧瞧

呀!」眾人聽了,無不搖頭,想道:「真是三分顏色上天了,江大俠越客氣,他就越不客氣

了!」

  江海天道:「是!」使了一招天山派的「請手式」,雙掌合計,向那人擊去,定是晚輩

和長輩過招,表示尊敬對方的開首招式,但雖然是一招「請手式」,在江海天手中使出,威

力之大,卻是可以裂石開碑,武功稍差一點的,恐怕都會筋斷骨折。公孫宏看出江海天這一

出手已是用了八成以上的功力,絕非手下留情,心裡想道:「江大俠這一招請手式只怕我也

禁受不起,且看這廝如何應付?」

  心念未已,只見青袍怪客隨手一拔,根本就沒有任何招式可言,但奇怪的是,他只是這

麼隨手一撥,江海天的拳頭竟然給他撥開,而且還似有點禁不起的樣子,身形晃了一晃。

  公孫宏與仲長統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叫了一聲:「奇怪!」

  這兩位武林前輩都覺得奇怪,眾人當然更是大驚失色了,但因他們沒有這兩位武林前輩

的眼力,看不出江海天的確是輸了一招,許多人仍是不免如此想道:「江大俠乃是謙謙君

子,倘若見面一招,就把對方擊倒,未免有失君子之道。對,一定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江

大俠有意讓他一招。

  金逐流全神注視對方路數,倒沒有怎樣留意師兄。不料對方使的根本不是什麼招數,而

他的師兄已是退了下來。金逐流看不清楚師兄因何落敗,不覺也是莫名其妙,不知師兄是真

的輸招還是有意讓招?心裡想道:「待我試他一試。」當下使出天羅步法,倏地欺身直進,

左掌劃了一道圓弧,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向對方的胸膛擊去。

  金逐流這一掌已是用了九成有多的力道,滿以為即使不能擊倒對方,至少也可以試出對

方的深淺,哪知對方揚起手掌,斜斜一揮,指尖輕輕的在金逐流的掌緣擦過,金逐流那股極

為剛猛的力道,竟然給他撥得轉了一個方向,登時化解於無形。

  金逐流一點也沒有感到對方運勁反擊,對方的深淺如何,當然他也是試探不出的了。

  青袍怪客隨手化解了金逐流的攻招,淡淡說道:「大須彌掌式講究的是純正和平,你用

的這股猛勁,恐怕不大對吧?」

  大須彌掌式乃是天山派祖師凌未風所創,金逐流的父親金世遺三十年前從天山派前任掌

門唐曉瀾那裡學來,又再加以增益,變化的奧妙精奇,在天下各派掌法之中堪稱第一。講得

這套掌法的,只是寥寥幾位武林前輩而已。

  如今這青袍怪客不但識得這套掌法,而且還能指出金逐流的缺點,金逐流縱然少年氣

盛,也不禁大吃一驚,暗暗佩服。

  可是他雖然佩服對方的見識高明,未曾試出對方深淺,究竟尚未完全心服。青袍怪客好

似看出他的心思,說道:「你的玄鐵寶劍還未用呢,放心刺過來吧!」

  金逐流剛才不敢用劍,乃是因為還有幾分顧忌,恐怕誤傷對方。此際已知道這青袍怪客

的武功深不可測,當然是不敢再客氣了。當下說道:「多謝指教!」玄鐵寶劍揚空一閃,唰

的就是一招「大漠孤煙」,筆直的向對方刺去!

  青袍怪客讚道:「這一招還算使得不錯!」金逐流這招「大漠孤煙」乃是一招凌厲非常

的上乘劍法,多少劍術名家夢寐以求,尚未能達到他的造詣,不料只落得「還算不錯」的四

字評語!青袍怪客的「稱讚」完全是一副長輩獎勵後輩的語氣,眾人聽了,都不服氣。

  可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只見金逐流一劍刺到對方面前,青抱怪客「不錯」

二字剛剛吐出,倏地就是一個轉身,衣袖輕輕的一拂一帶,金逐流的玄鐵寶劍竟然歪過一

邊。青袍怪客寵手袖中,嚴格來說根本還沒「出手」,就把他這一招凌厲非常的上乘劍法化

解了。而且他的衣袖上連一個小孔都沒有。眾人方始大吃一驚,知道這青袍怪客果然是個身

懷絕技的高手。

  金逐流的吃驚比眾人更甚,要知他的玄鐵寶劍重達一百多斤,衣袖卻是又輕又軟之物,

只是這麼輕輕一拂,就能把金逐流以玄鐵寶劍攻出的力道轉移,這種功夫正是上乘武學中

「四兩撥千斤」的絕技!

  金逐流也曾學過這種功夫,可是像這青袍怪客使得如此出神入化,不僅他是自愧不如,

而且是他有生以來,根本就未曾見過的,包括他的父親和師兄在內。

  金逐流劍掌兼施都未試出對方的深淺,雖然已經心裡佩服,但卻不肯就此罷休,心裡想

道:「我敗下陣來,連對方是何家何派都不知道,豈非笑話?無論如何,我也是逼他露出三

招兩式才行。」當下再攻上去,叫道:「師兄,人家是要較量咱們二人,你為什麼還不上

來?」此時他已知道與師兄聯手也未必能夠取勝,不過,最少可以逼得對方「出手」。

  青袍怪客哈哈一笑,接聲說道:「不錯,江大俠不必客氣,併肩子上吧。你才不過使了

請手式,咱們也還沒見輸贏呢!」

  江海天心裡自知,其實他已是輸了一招。以他的身份,輸了一招,本來就應該當眾認輸

的,但因他一來也是忍不住好奇之心,二來也怕師弟吃虧,心想:「萬一我猜得不對,我認

輸不要緊,師弟受了傷我可就對不起師父了。」原來他已想到了一個人,料想這個青袍怪客

十九就是這人,但卻還不敢完全斷定。

  青袍怪客既然有話在先,是讓他們二人聯手,他剛才單獨輸了一招,論理也還不能就算

輸了。於是江海天又再抱拳說道:「請恕晚輩放肆,晚輩不敢說是較量,只是想求前輩指

點。」青袍怪客笑道:「你不出手,我如何指點你呀?別囉嗦了,你有些什麼本領,快點使

出來吧!」江海天恭恭敬敬地應了一個「是」字,雙掌就向那青袍怪客打去。

  江海天雙掌齊出,金逐流也是劍掌兼施,師兄弟左右夾攻,那青袍怪客只有一雙手,

「四兩撥千斤」的功夫無論如何神妙,也決不能同時化解他們的招數。金逐流心裡想道:

「好,看你還能夠不露出本門的武功麼。」金逐流通曉正邪各派的武功,心想此人露出一招

半式,我就不難知道他的來歷。

  青袍怪客讚道:「到底是師兄高明得多,這大須彌掌式差不多可以說是爐火純青了!」

江海天的武功久已被武林公認天下第一,這一式大須彌掌更是他武功的精華所在,不料在青

袍怪客口中,也只不過落得個「差不多」的三字評語。

  掌風劍影之中只見青袍怪客仍是不慌不忙地輕輕一撥,金逐流的玄鐵寶劍首先攻到,寶

劍給他撥得突然轉了方向,竟是不由自主地向師兄刺去。江海天雙掌改劈為推,一股劈空掌

力把玄鐵寶劍盪開。師兄弟不約而同地各自斜竄三步。

  這一招青袍怪客用的手法更是出人意外的神妙,不僅是「四兩撥千斤」,而且是借力打

力,利用了金逐流的玄鐵寶劍來對付江海天。他本身的真實本領仍是絲毫未露。

  江、金二人左右分開,青袍怪客並沒乘機進擊,反而定下身形,說道:「再來,再來!

江大俠,你這一式大須彌掌稍嫌出手快些,慢一點更好!」

  江海天道:「多承前輩指教!弟子可不敢當大俠之稱。」青袍怪客笑道:「這你倒不必

客氣,我不是稱讚你的武功,我是稱讚你的行事,你的行事並不愧於『大俠』二字!」

  師兄弟退而復上,江海天全神貫注地使出大須彌掌式,那一絲不苟的神氣就像在師門習

技之時練給師父看似的。青袍怪客隨手化解,一面連連點頭,表示讚許。

  金逐流道:「我們的本領都已拿出來了,請老前輩也讓我們見識見識吧!」他見師兄對

此人如此恭敬,不覺也是起了疑心,說出話來,也就不敢不恭敬了。

  青袍怪客哈哈一笑,說道:「我會的只是最尋常的功夫,其實你不見也會識的。你既然

定要見識,那就讓你見識吧。」

  笑聲中青袍怪客煞有其事的立了一個門戶,沉腰坐馬,一拳搗出,逼退了江海天;一掌

斜飛,格開了金逐流。才使了兩招,眾人詫異的竊竊私議之聲已是此起彼落,「咦,這不是

四平拳嗎?」「奇怪,他怎會使出這種普通的拳法對付江大俠?」

  原來青袍怪客使的「四平拳」正是最尋常不過的拳法。

  這套「四平拳」乃是最普通的入門拳腳功夫,也是當時最流行的一套拳術,但卻為武學

高手所看不起的。一般二三流的拳師,給弟子啟蒙,教的就大都是這一套「四平拳。」

  青袍怪客膽敢向江海天師兄弟挑戰,而且未曾真正「出手」,就佔了上風,誰都以為他

一定有驚人的技業,一出手就不知是如何神奇奧妙的拳術了。哪知他使出來竟然是一套平平

無奇的「四平拳」,眾人都是不禁嘖嘖稱異。

  不料這一套大家都瞧不起的「四平拳」,在青袍怪客手中使出,卻竟然令到江海天和金

逐流都似乎有點難以應付。眾人不禁又是大為驚愕。

  「四平拳」就是「四平拳」,青袍怪客並沒加上任何變化,打出來的一招一式都是眾人

見慣的認為粗淺不堪的「四平拳」。可是說也奇怪,江海天使出了奧妙無窮的大須彌掌式,

金逐流以玄鐵寶劍使出了凌厲非常的天山劍法中的追風劍式,竟然一點也奈何他不得,而且

還給他逼得只有招架的份兒。但見他信手一拳地打向江海天,江海天就要雙掌齊出,方能抵

擋得住,隨手一掌,向金逐流劈去,金逐流就要連忙閃避,眾人看了都是莫名其妙。

  公孫宏看了一會,不覺大大吃驚,悄悄對仲長統道:「這人的功夫端的已是到了出神入

化之境,老叫化,你可看得出這人的來歷麼。」仲長統道:「看來這人不論是任何普通的拳

術,他只須信手拈來,就可以發揮無窮威力。金世遺當年在嵩山少林寺大敗孟神通之時,也

似乎沒有他這樣的武學造詣。」

  除了公孫宏與仲長統之外,人人都是看得莫名其妙。他們根據江、金二人的性格猜測,

還以為金逐流是有心戲弄,而江海天則是故意讓招。哪知江、金二人的確是「棋差一著,束

手束腳」。此時心中都在暗暗叫苦。

  原來這人使的雖然是一套再也尋常不過的「四平拳」,但江、金二人的每招每式,卻似

乎全部在他意料之中。比如說金逐流一劍刺他左肩,他隨便邁上一步,打出來的一拳就剛好

是攻向金逐流的「空門」,令得金逐流非要閃避不可,對付江海天也是一樣,每一招都是制

敵機先,攻敵之所必救。可是他的拳法步法,卻又絲毫沒有特異之處,的的確確是粗淺不堪

的「四平拳」。

  金逐流本以為除非他不出手,一出手就能看出他的門派的,哪知他使出了「四平拳」,

「四平拳」既然人人會使,金逐流又焉能看出他的來歷?

  金逐流不由得心中煩躁,暗自想道:「我們師兄弟敗給人家,連人家的邊兒都未摸著,

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驀地一聲長嘯。使出了一招古怪之極的劍法,玄鐵寶劍橫空一劃,

劍尖伸縮不定,如封似閉,若守若攻。

  在場觀戰的將近千人,各派的劍術都有人知曉,但卻無人識得金逐流使的這一招是什麼

劍法。

  原來是金逐流一半偷來,一半是自創的新招。是從幸宗濤所使的扶桑島獨門劍法中變化

出來的。

  金逐流聰明絕頂,日間和牟宗濤比武之時,牟宗濤所使的那些奇詭絕倫的招數,他雖然

未能全部領悟,但最精妙的十幾招劍法,他已是牢牢地記在心中。

  牟宗濤是用一把折扇當作判官筆和五行劍使的,折扇是份量極輕的東西,牟宗濤以扇代

劍之時,使出的劍招講究的是「神似」而非「形似」,唯其「神似」,因此就特別難以捉

摸。好在金逐流悟性極高,劍術上又有極深厚的基礎,比武過後,仔細琢磨,這才能夠心領

神會。但如今金逐流是用玄鐵重劍使出對方的招數,當然不可能與牟宗濤用折扇使出的招數

一模一樣,倘若「依樣畫葫蘆」的話,那就必定是弄巧成拙了,故此他必須加以變化,保存

對方劍法的神髓而自創新招。

  金逐流用這樣一招古怪的劍法對付青袍怪客,也是有他的用意的,青袍怪客武功高明之

極,這一招劍法雖然奧妙,但要勝他,金逐流自己也知道這是妄想。不過,金逐流的用意倒

不是在於勝他,而是希望試探出對方的本門家數。

  金逐流起初疑心這青袍怪客是牟宗濤,後來一看不像,但仍然疑心他是扶桑島的高手。

因為中原各派的武杯人物,委實找不到一個有青袍怪客這般本領的人,而扶桑島虯髯客這一

脈所傳的武功,據牟宗濤之言,後來演變成三個支派,牟宗濤所得的先祖所傳尚未到十分之

一,焉知沒有比牟宗濤更強的高手。

  不論武學如何高明之士,突然遇到本門的精妙招數,十居八九,一定會用本門的招數化

解的,因為這是一種本能的反應。

  金逐流這一招使出:青袍怪客好像有點驚異的樣子,微微「噫」了一聲。金逐流暗暗歡

喜,心裡想道:「好,這一下子,看你還能不露原形麼。」

  哪知青袍怪客雖然詫異得「噫」了一聲,但在金逐流的劍招攻到之時,他仍然是用一招

平平無奇的「四平拳」就把金逐流這招別出心裁的劍法化解了。

  金逐流大為失望,突然心念一動,在失望之中又找到了希望。

  原來當金逐流以家傳武功與這青袍怪客對敵之時,青袍怪客以「四平拳」隨手化解,毫

不費刀。如今金逐流用這一招新創的劍法,雖然他也一樣的用「四平拳」隨手化解,並不費

力。但金逐流卻看得出來,他已是稍微多用了一點神。

  金逐流連忙向師兄拋了一個眼色。隨即連續使出一半偷學,一半自創的新招,暴風驟雨

般向那青袍怪客攻去。

  江海天心裡暗暗好笑:「師弟忒也好勝,好在對方並無惡意,否則如此完全不顧防禦的

進攻,碰上這樣高明的對手,不給對方傷了才怪!」但為了不讓師弟失望,同時也是為了恐

防自己所料不中,萬一師弟受傷的話,這可不是當耍的。因此江海天雖然心裡早已服輸,仍

然不得不與金逐流緊密配合,催緊掌力,盡其所能的與金逐流聯手。

  金逐流一口氣攻了十多招,眾人正在看得眼花繚亂,忽聽得「噹」的一聲,金逐流的玄

鐵寶劍脫手墜地,人也跌出了一丈開外!原來在他攻到第十三招之時,竟然不顧危險,直欺

到青袍怪客的身前,給青袍怪客在他虎口一彈,玄鐵寶劍登時脫手!

  江海天大吃一驚,不知師弟傷得如何,正要跑過去想要扶他起來,不料金逐流已是自己

跳了起來,叫道:「爹爹,原來是你和孩兒開這玩笑!」

  江海天放下了心上的石頭,大喜說道:「師父,果然是你!」連忙跪下磕頭。

  青袍怪客哈哈笑道:「海天,你很不錯呀,功夫的確是長進了許多了。」一抹臉孔,除

下了人皮面具,露出廬山真相,果然是江海天的師父金世遺。金世遺年紀已經六十多歲,但

因內功深湛,駐顏有術,望之仍似四十多歲的儒生。老一輩見過金世遺的人全都認得。

  仲長統大笑道:「我也是老糊塗了,早應該想到是你的。但想不到你這喜歡開玩笑的脾

氣仍是和當年一模一樣,絲毫未改。怎麼和徒弟、兒子也開起玩笑來了?」

  金世遺笑道:「我不是這樣試一試他們,焉能知道他們背了我有沒有偷懶。哼,說起來

我還得怪你呢!」

  仲長統道:「咦,你自己教訓徒弟,怎麼怪起我來了?」

  金世遺道:「你們做長輩的把他們捧成了天下第一,我若不挫折挫折他們,豈不是要助

長他們的驕氣了?」

  仲長統道:「哈,你有這樣的好徒弟,難道還不滿意麼?」

  金世遺道:「我對海天無話可說,他的功夫練得不錯還在其上,難得的是他這一份謙

虛。逐流,你比起師兄來可就差得遠,武功固然不及師兄沉穩,涵養更是不及帥兄。你應該

好好的向師兄學學。」

  仲長統笑道:「金大俠,這可就有點不公平了。令郎的功力雖然不及師兄,但他自創的

新招,卻是精妙絕倫,人所難能!功夫不及師兄,這也是年紀還輕的緣故。」

  江海天道:「不錯。師弟的聰明我是望塵莫及。若不是他叫出來,我還不知道是你老人

家呢。」其實江海天也早已懷疑青袍怪客乃是師父的了。不過首先識破金世遺的卻的確是金

逐流。

  金世遺道:「可惜他的聰明卻不用在正道上,海天,你也給他騙過了。你以為他是從我

的武功識破我的麼?哼,他是拿姬曉風教他的那套本領,在我的身上施展了。我罰他跌一

跤。還算便宜他呢。」

  原來金逐流是在欺身進撲之際,在青袍怪客身上偷了一樣東西,這才知道是他的父親

的。

  仲長統哈哈大笑,說道:「金大俠,原來你是輸了一招給兒子,心裡不服氣,這才教訓

他的。哈哈,依我看來,妙手空空的本事,只要用得其當,那也是好得很呀!」

  公孫宏笑道:「金大俠,有你回來,這武功天下第一的名頭。令徒令郎應當是要讓給你

了。」眾人聽了這話都笑起來。

  金世遺忽地正色說道:「天下之大,何處沒有能人?我剛才說的話可不是亂說的。你們

以為我就是天下第一,錯了,錯了!」

  仲長統以為他是又開玩笑,說道:「我以為你的脾氣絲毫未改,原來也有一點變了。從

來你可沒有這樣謙虛的啊,這是跟你徒弟學的嗎?」

  金世遺道:「從前我是不識天下之大,如今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不瞞你說,昨天我和

人家鬥劍,就栽了一個老大的觔斗!」

  仲長統見他神情不似說笑,大為詫異,說道:「我不信天下還有誰能夠在劍法上贏得你

的一招。」

  金世遺道:「你不信麼?逐流,把你從我身上偷了去的寒玉戒指拿出來!」

  金逐流滿面通紅地拿出了寒玉戒指,金世遺接了過來,指給仲長統看道:「你們仔細看

看,戒指上是不是有一條裂痕?」公孫宏是個劍術大行家,不由得大吃一驚,說道:「這可

是劍痕麼。」正是:

  海外異人履中土,千年絕學放光芒。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詫見劍痕留碧玉 為完心願訪同門

  金世遺道:「不錯。當時我用彈指神通的功夫彈開對方的劍,他的劍雖然脫手,可我這

枚寒玉戒指也留下了劍痕了。也幸虧我是戴著這枚戒指,否則性命雖可無優,一根指頭卻恐

怕是保不住了!」

  眾人聽了金世遺的話,無不駭然,尤其是知道「寒玉」來歷的幾位老前輩,更是大驚失

色!

  「寒玉」乃是一種可以防身的寶貝,金世遺所得的喬北溟「三寶」之中,有一副弓箭就

是「寒玉」所制,後來金世遺把那張玉弓打成一件玉甲,送給了江海天的妻子谷中蓮。三枝

弓箭則打成了三枚寒玉戒指,一枚給厲南星,一枚給金逐流,剩下的一枚留給自己,寒玉堅

硬無比,任何利器都不能損傷。如今居然會留下劍痕,可知那人使的不但是寶劍,而且功力

之深,即使比不上金世遺,也是差不多的了。

  金世遺的「彈指神通」。功夫乃是獨步天下的絕技,他彈得對方的長劍脫手,倘若是正

式比武的話,當然是他贏了。但假如他沒有戴這枚戒指,真的給削了一根指頭的話,一個兵

器脫手,一個受了傷,那就只能算是平手了。但無論如何,金世遺說他自己在劍法上輸了一

招,這話是並沒有說錯的。

  眾人大驚之下,當然免不了紛紛問道:「這人是誰?現在哪裡?」連江海天也不禁驚疑

不定,問道:「師父因何和此人動手,他是咱們的敵人麼。」

  金世遺道:「這些人的來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們是衝著你來的。換言之也就是你的

敵人了。他們若知道你在這裡,說不定還會找到這裡來呢!」

  金世遺說的是「這些人」,顯然碰上的不止一個高手,眾人聽了,更為驚詫!

  金世遺話猶未了,忽聽得外面喧鬧之聲:「什麼人?」「你來這裡做什麼。」「我們都

不認識閣下,閣下就是要找江大俠,也得等待我們通報。」看來外面是有陌生人要闖進來,

而且正是「衝著」江海天來的。看守不讓他進來,故而吵起來了。但因為看守人多,只聽得

喝問之聲,來人的話語卻聽不見。

  仲長統哼了一聲,怒道:「果然真的找上門來了,咱們都出去看看,看這小子長的是三

頭還是六臂。」

  江海天也以為這人就是師父碰上的人,既是衝著自己而來,當然是應該親自去會會他

了。於是江海天搶在那人之前,先跑出去,剛到門口,和來人碰個正著,只見那人一招「童

子拜觀音」式,向江海天作了一個長揖。站在江海天旁邊的人,登時立足不穩,跌跌撞撞地

向兩邊分開!

  公孫宏跟在後面,大吃一驚,說道:「老叫化,這是佛門正宗的般若掌力!」

  仲長統笑道:「不錯,不錯!公孫老弟,你的眼力委實不差!」

  江海天還了一揖,只見那人肩頭微微一聳,江海天穿的青布長衫,卻像被春風吹縐了的

湖水似的,蕩起了一圈圈的波紋。看來還是江海天的功力較高,但在這般若掌的較量上,卻

是技遜一籌了。

  公孫宏不認得這人,心裡正在有點奇怪:「江海天的敵人找上門來,這老叫化為什麼還

有興趣說笑?絲毫也不擔心?般若掌力能傷奇經八脈,江大俠若受了傷,這可不是當耍的

啊!」

  心念未已,忽見江海天和那人雙手緊緊相握,哈哈笑道:「葉大哥,你的大乘般若掌果

然是練得功德完滿了,小弟自愧不如。佩服,佩服!」那人說道:「二十年不見,你的功力

也比當年更高了啊。我無論怎樣練,總是勝不過你,這回我可真是輸得心服口服了!慕華

呢?聽說你立了他做掌門弟子,我還未曾替他謝師呢?哈哈!」

  公孫宏這才知道此人是友非敵,眾人也都鬆了口氣。

  原來這人乃是江海天的妻舅葉衝霄,江海天的掌門大弟子葉慕華就是他的兒子。葉衝霄

足跡罕至中原,而且在二十多歲就到海外去了,所以中原的武林人物,認識他的寥寥無幾。

不過大家雖不認識他,如也知道江海天有這門親戚,一經介紹,大家也就一見如故了。

  金世遺笑道:「如何,我說武功沒有天下第一,這不又是一個證明了嗎?各有各的專

長,豈能每一樣功夫都是登峰造極?比如般若掌海天就比不上衝霄,論劍法我也未必就勝得

過昨日所見的那幾個後生小子。」

  葉衝霄道:「世伯太誇讚我了,我和江兄相比還差得遠呢。不過,那幾個人的劍掌和暗

器功夫,卻的確是世所罕見,昨日若不是世伯在旁,小侄這個虧只怕是要吃定的了。」

  仲長統道:「你們說的昨日之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葉衝霄道:「我以為金大俠已經告訴你們了。」

  金世遺道:「我剛剛說到輸了一招的事。」

  回到原來的話題,每一個人都是好奇之心大起,想要知道贏了金世遺一招的人是誰。

  金世遺忽地笑道:「她們來了,海天,還是讓你的妻子告訴你吧。」

  話猶未了,只見好幾個人興沖沖地跑進來報道:「這可是大喜事啊,邙山派兩代掌門人

都來了。」

  江海天大喜道:「原來師母也一同回來了。」金世遺的妻子谷之華是邙山派的前任掌

門。因此江海天聽得「邙山派兩代掌門駕臨」的稟報,便知是師母和妻子一同來到。

  話猶未了,果然便看見谷之華與谷中蓮一同進來,而且和她們一起的還有葉衝霄的妻子

歐陽婉和邙山派四大弟子之首的甘文龍。

  仲長統哈哈笑道:「這下子可真熱鬧了,你們幾家人都團聚啦!」

  江海天恍然大悟,說道:「師父,你遭遇的那些高手,敢情就是在我的家中碰上的

吧?」

  金世遺道:「不錯,那些人正是清廷派遣的高手,來對付你們夫婦的。」

  谷中蓮道:「昨天早上,甘師兄和三位同門從邙山匆匆趕來,說是聽到風聲,清廷將有

所不利於我。果然晚上那些人就來了。好在我們早有防備,否則恐怕更是不堪設想。

  「昨晚那些人也不知是從哪裡鑽出來了,一共來了七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竟然是

個個武藝高強!慚愧得很,對方共有七人之多,任何一個人的來歷我們都不知道。

  「一場惡戰,白師兄、路師兄、李師兄都受了重傷,我與甘師兄僥倖未傷,但亦已力竭

筋疲,不堪再戰,那些人把我和甘師兄團團圍住,要逼我們投降。當時我已打算自斷經脈,

寧死不受敵人之辱的了,想不到就在這危險的關頭,師父師母和大哥大嫂幸虧同時來到,我

們這才能反敗為勝的!」

  眾人聽了,無不駭然。要知邙山派的甘、路、白、李四大弟子,乃是「江南大俠」甘鳳

池、路民瞻、白泰官、李源的後人,每一個都有獨門武功,四個人加上了江海天的妻子谷中

蓮,竟然打不過對方,三個人還受了重傷,對方的厲害也就可想而知了。

  金世遺道:「這也並非巧遇,我們是先到了邙山,得知消息的。」

  原來金世遺在海外住了二十一年,事過境遷,心上的創痕早已平復,想起中原的一班朋

反,遂約了葉衝霄夫婦一同回國。葉衝霄本是馬薩兒園的大王子,因為要讓位給弟弟而避居

海外的。此時已經過了二十年,他從葉慕華托海客帶來的家信得知,弟弟都早已傳位給侄兒

了,回去自是無妨,因此兩家人遂聯同返國。

  金世遺師徒兩代都曾受過呂四娘(邙山派第二代掌門)大恩,他的妻子谷之華又是呂四

娘撫養成人的,是以回到中原,第一件事便是到邙山祭掃呂四娘的墳墓。

  金世遺先到邙山的另一個原因也是因為谷中蓮乃是邙山派掌門的緣故。一年之中,谷中

蓮總有半午是在邙山的。有時江海天陪著她來,有時是她自己來。但不論是否見得著江海

天,見著了谷中蓮,也就可以知道愛徒愛子的消息了。金世遺最記掛的兩個人,當然是他的

徒弟江海天與兒子金逐流。

  其時邙山派上一輩的人物,尚有白英傑和路英豪二人。金世遺見了他們二人,方始得知

清廷將有所不利於江海天的消息,邙山派的四大弟子,昨日剛剛赴往江家赴援。

  金世遺笑道:「幸虧我先到邙山,得到了這個消息,剛好及時趕上了。」

  葉衝霄接著說道:「我們來到之時,聽得廝殺之聲,我尚不以為意,哪知一上去就吃

虧。」

  原來葉衝霄在海外二十年,已經練成了大乘般若掌,回到中原,正想找個機會試試。他

來到江家之時,正是他的妹妹谷中蓮陷於苦鬥之際。他雖然知道來人了得,但仍然不以為

意。以為清廷差遣得動的人,本領再高,也是有限。金世遺早已是打遍天下無敵的第一人,

葉衝霄以為「割雞焉用牛刀」,因此就請金世遺替他掠陣,獨自上前,準備把那些人打個落

花流水。

  金世遺初時也是這樣想,看了幾招,方知不對。連忙出手,業已遲了半步。

  葉衝霄苦笑道:「對方七個人依北斗七星之勢,列成陣形,我只道一上去就可以把對方

打個落花流水,哪知道對方的陣腳絲毫不亂,只分出一個人來對付我,那個人是中年漢子,

年紀和我差不多,我和他照面三個連環急招,不但佔不到便宜,反而吃了點虧。」

  金逐流道:「葉大哥,你的般若掌用了沒有?」心裡好生納罕:「葉衝霄的般若掌力,

尚在大師兄之上,即使是牟宗濤也擋不起他的一掌,何以反而會吃了虧。」

  葉衝霄道:「當然用上了,我一出手就是般若掌。那人接了一掌,哼了一聲,身形連

晃,卻沒倒下。跟著兩招,竟是劍掌兼施,迅如暴風驟雨。我顧得應付他的劍,顧不了他的

掌指功夫,只覺脅下一麻,已經是著了他的道兒。幸虧你的爹爹迅速把我推開,我這才沒有

受到重傷。」

  說罷揭開衣裳,只見脅下三個瘀黑的傷痕,葉衝霄苦笑道:「對方以指代劍,指法之精

奇,實足我平生從所未見!幸虧用的不是真劍,否則我的身上已經穿了三個窟窿了!」

  眾人看了葉衝霄身上的傷痕,都是瞠目結舌,相顧失色。

  金世遺笑道:「衝霄,你也不必過謙,和你對敵那人,乃是他們之中的第三名高手,他

接了你的一掌,其實已是相當嚴重的內傷,不過你看不出罷了。也幸虧他們之中有一個已經

受傷,否則我們夫婦要破他們這個七星陣,只怕還未必能夠呢!」

  混戰的雙方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金世遺一眼就能夠看得出敵方各個人武功的高下,在場

的武學行家,都是不由得暗暗佩服,心中想道:「金大俠雖然稍微吃了點虧,但武功天下第

一的名頭,究竟還是非他莫屬。

  仲長統忽地叫道:「可惜,可惜!」公孫宏道:「老叫化,你可惜什麼。」仲長統道:

「這一戰定然精彩之極,可惜我沒有眼福見到。金大俠,你是怎麼取勝的,快說給我們聽聽

吧。」

  金世遺卻搖了搖頭,說道:「說來慚愧,我們夫婦雖然僥倖獲勝,可是對他們的武功來

歷,卻是全不知道。

  這七個人使用不同的兵器,每個人有他的獨到之處,不過從他們的招數看來,卻似乎是

屬於同一門派的。他們的招數奇詭繁複,但其中亦有脈絡可尋,都是從劍法中變化出來的。

武功最強的也是兩個使劍的好手,我以指代劍,施展了大須彌劍式,竟也沒佔到他們的便

宜。」

  金世遺不願誇耀自己的戰績,只是約略說了一個大概。聽的人都不滿意,都要葉衝霄加

以補充。

  葉衝霄道:「我的武學造詣和金大俠相比差得太遠,對他們雙方所使的上乘武功,當然

看得眼花繚亂,慚愧得很,其中的奧妙,我也是看不出來。」

  不過葉衝霄還是眉飛色舞地講述了那一場百年罕調的惡鬥,眾人方始知道起初金世遺以

一敵七,稍處下風,後來谷之華與他聯手,不過半個時辰,就把對方的七星陣完全擊潰了。

  葉衝霄笑道:「金大俠自謙吃了點虧,其實對方人多不知大了多少。七個人中,除了兩

個使掌之外,他打五個人,有四個人的兵器給他奪出了手,只有一個使劍的,只願吃他一

掌,不願棄劍,終於給他們逃跑了。」說到這裡,忽地問金世遺道:「金大俠,當時你已經

可以取他性命,就算你不願傷他,也可以將他擒獲,盤問他的口供的。為何你不肯施展殺

手,輕易的就讓他逃了?」

  金世遺道:「這人能夠在瞬息之間接我七招,方始落敗,也算得是當今之世的一個武學

高手了。我如何還能夠傷他?」葉衝霄才知道這是因為金世遺憐惜對方的武功修來不易的緣

故。

  厲南星其此時方始有空上拜見金世遺,金世遺道:「原來你和逐流早已相識了。」金逐

流道:「我們還是結拜的兄弟呢。」金世遺哈哈笑道:「好,好,你們能夠相親相愛,也不

枉了我們兩代的交情。」

  隨著史紅英和一班後輩上前的拜見,仲長統道:「史姑娘,你應該行大禮。」史紅英滿

臉通紅,說道:「仲幫主為老不尊,怎的拿侄女開起玩笑來了。」仲長統笑道:「我說的可

是正經話啊。你這個頭總是要磕的,老叫化等著喝你的喜酒呢。」

  金世遺知道史紅英是他的媳婦,十分歡喜,笑道:「之華,一晃二十餘年,孩子們都快

要成家立室了,光陰可過得真快啊!」谷之華把史紅英拉過一旁,向長問短,她早已從白英

傑口中知道史紅英的家世,知道她是一個出污泥而不染的好姑娘。谷之華的父親是大魔頭孟

神通,史紅英的哥哥是六合幫的幫主史白都,婆媳二人的身世頗有相同之處,因此谷之華對

史紅英更是特別憐惜,越看越愛。

  仲長統笑道:「今日是老少兩輩的英雄會,咱們可得重開筵席,好好的慶祝一番。」金

逐流笑道:「仲幫主,你還沒有喝夠嗎?」仲長統拍一拍肚皮,說道:「喝你爹爹的接風

酒,老叫化這大肚皮最少還可以裝下黃酒十斤。」

  滿堂喜氣洋洋,正在換過杯筷,重擺筵席。金世遺想起一事,忽道:「逐流,有一件事

我忘記問你,你剛才使的那幾招劍法是從哪裡學來的?」

  金逐流心念一動,已知其中緣故,說道:「爹爹,我也正想問你,你說在師兄家中碰到

那七個人,不管使的是什麼兵器,他們的招數都是從一套劍法中變化出來的,他們的劍和孩

兒剛才所使的那幾招,大約是頗為相似吧。」

  金世遺道:「是呀,所以我就要問你了,莫非你也曾和他們這一派的人交過的麼。」

  金逐流道:「不錯,我今日結識了一位新朋友,曾經和他印證武功。這劍法就是從他那

裡偷學的。不過,這朋友卻似乎不是和你所碰見的那些人一路的,爹爹,他還正想找你

呢。」

  金世遺詫道:「這人是誰?什麼來歷?」

  剛剛說到這裡,忽聽得門外有人笑道:「不速之客又來了!」

  這笑聲鏗鏗鏘鏘,宛如金屬交擊。金世遺聽進耳朵,不覺吃了一驚,心裡想道:「這人

的內功非正非邪,雖然尚未登峰造極,也算得是另辟蹊蹺,高明得很了。但何似卻顯得似乎

有點中氣不足呢?莫非他剛剛與強敵交過手來,以致一時之間,未能調勻氣息麼。」

  金逐流說道:「剛說曹操,曹操就到。爹爹,來的這人正是我剛才所說的那位朋友。」

  話猶未了,只見果然是牟宗濤走了進來。

  金逐流迎上前去說道:「牟兄,你來得正好。家父已回來了。」

  牟宗濤大喜道:「我還恐怕消息不確實呢,原來令尊果然是回來了。我正是特地來拜謁

令尊的。」

  金逐流有點詫異,正想問他是從哪裡聽來的消息,金世遺已經站了起來,說道:「不

敢。我就是金世遺,請問閣下高姓大名,尊師是哪一位?」

  牟宗濤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說道:「扶桑島末學後輩牟宗濤拜見金大俠。」

  金世遺方始恍然大悟,原來他所碰上的那些人乃是扶桑島的人物,當下說道:「貴派的

開山祖師想必是唐代的虯髯客吧?」牟宗濤道:「正是。」金世遺又驚又喜,說道:「虯髯

客乃是百世罕見的武學宗師,想不到他一脈所傳的武功,如今重見中上,當真是可喜可

賀。」

  牟宗濤道:「時隔千年,滄桑變換,先祖所傳的武學,只餘斷簡殘篇,晚輩所得,恐怕

還不到十分之一。金大俠的謬讚,實不敢當。」

  金逐流道,「這位牟兄正是要來中原尋訪問門的。」

  牟宗濤道:「晚輩有個心願,希望能夠在中土找得到本派失傳的武學,雖不敢望恢復本

來面目,但只要稍得一二,也可以告慰先師。」

  金世遺道:「牟兄有此宏願,定可為武林放一異彩。」

  牟宗濤道:「尚盼金大俠鼎力幫忙。」

  金世遺道:「你還沒有碰上同門麼。」牟宗濤道:「沒有。」金世遺微感詫異,說道:

「如此說來,你剛才碰上的又是哪一位高手?」

  牟宗濤大吃一驚,詫異更甚,說道:「金大俠如何得知?」

  金世遺道:「我聽牟兄說話的聲音,似乎是少陽經脈,曾受對方的內功所震,以至中氣

微顯不足。不知我有沒有說錯?」

  牟宗濤大驚之下,冷了半截,心裡想道:「金世遺只是聽音辨聲,對我剛才如何受傷的

經過就好像親眼看見一般。這樣神奇的武學造詣,當真是遠遠非我所及!我只道挾了扶桑島

的秘傳武學,就可以稱霸中原,如今看來,勝過我的人還多著呢,更不用說金世遺了!」

  金批遺微微一笑,說道:「幸喜牟兄內功深厚,少陽經脈雖受對方內力所震,也不緊

要,只要養息幾天,就可以好了。但不知牟兄碰上的強敵,又是什麼人?」金世遺起初以為

他是碰上同門,彼此印證武功,不打不成相識,對方在認出是同門之後,故而手下留情,沒

有將他重傷。現在知道猜得不對,心裡也是好生驚異,想道:「能夠勝得過牟宗濤的人,本

領至少不會弱於我在海天家裡碰上的那些人,想不到我小隱二十年,武林中竟然出了這許多

高手!」

  牟宗濤道:「是一對不知來歷的夫婦,慚愧得很,我看不出他們的宗派。」

  原來牟宗濤在下山之後,因為第一次初會中原高手,與金逐流比武,雖然稍佔上風,卻

也勝不了他手中的玄鐵寶劍,比江海天的內力,又更是自愧不如。是以心情甚為惆悵,自忖

只有早日找到同門,把本派的武學秘笈搜集齊全,發揚光大,這才有出人頭地之日。

  正在胡思亂想,忽聽得馬鈴聲響,有一對中年男女,騎著馬越過他的前頭。這對男女乃

是並轡疾馳,正在說著話的。就在他們從牟宗濤身旁馳過之時,牟宗濤剛好聽得他們提起金

世遺的名字。

  牟宗濤心念一動,跟上幾步,只聽得那男的說道:「金世遺夫妻和江海天的妻子從這條

路經過,看來來走是從江家出來,前往徂徠山的,不知扶桑七子可碰上他沒有?」

  牟宗濤霍然一驚,心道:「他所說的扶桑七子,莫非就是我的同門?踏破鐵鞋無覓處,

想不到在這裡竟會得知同門的消息,而竟有七人之多!」

  金世遺的下落也正是牟宗濤所要打聽的,如今在這人口中,一連透露出兩個重要的消

息,他如何還能放過?

  牟宗濤的輕功甚為了得,數里之內的途程,不亞奔馬。當下連忙就追上去。

  那女的說道:「不管他們是否碰上,咱們總得把金世遺業已回來的消息,告訴扶桑七

子。」

  那男的道:「不錯,咦,什麼人在後面跟著?」此時他已發現牟宗濤追來了。

  牟宗濤捱了口氣,叫道:「請兩位稍歇一歇!」嗖地飛身掠過,攔住下馬頭。」

  那兩夫妻見了牟宗濤的身手也是好生詫異,當下雙雙下馬,同聲問道:「你是什麼人?

我與你素昧平生出何途中攔阻?」

  這對夫妻高鼻深目,眼珠微碧,看起來不大像漢人,但漢語卻說得很流利。牟宗濤驚疑

不定,說道:「小姓牟,賤名宗濤。不知兩位可曾聽過在下的名字?」

  那男的冷冷說道:「你是鼎鼎大名的人物麼?對不住,我孤陋寡聞,可沒有聽過閣下的

大名。」

  牟宗濤賠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無名小卒而已。不過我卻是從扶桑島來的,

因此我以為你們的朋友可能知道我的名字。」

  這對夫妻聽得牟宗濤是從扶桑島來的,都是不禁吃了一驚。丈夫仔細地打量了牟宗濤一

番,說道:「你知道我有些什麼朋友?」

  牟宗濤道:「閣下剛才好像談及扶桑七子,不知我有沒有聽錯?如果沒錯的話,我想請

問你說的扶桑七子是不是從扶桑島來的七個人?」

  那男的道:「你真的是扶桑島牟家的後人麼。」

  牟宗濤微微道:「我幹嘛要騙你!」

  那女的道:「有點不大對吧?如果你說的是真話,何以他們並不知道有你這號人物?」

  扶桑島這一派的武功,從數百年前就已分為三支,牟宗濤心裡想道:「或者是別的支派

的同門,只因他們的武功源出扶桑,故而自稱扶桑七子。但只要我與他們印證武功,他們就

會相信我了。」於是說道:「是真是假,請兩位帶我去見一見他們,便會明白。」

  那女的半信半疑,說道:「帶你去見他們倒也容易。但我們不知你的底細,又豈能輕易

地答允你呢?」心想:「倘若這人是對方的奸細的話,將來出了什麼差錯,扶桑七子豈不要

怪責我們夫妻。」

  牟宗濤要見了那七個人方能證實自己的身份,但現在這對夫妻要知道他的底細,卻又不

肯相信他的說話,這麼一來,就變得纏夾不清了。

  牟宗濤無法可想,只好說道:「你們要怎樣知道我的底細,好,請你們問吧!」

  那男的若有所思,忽地問道:「你剛才是從哪裡來的?」

  牟宗濤道:「剛自徂徠山下來。」

  那男的道,「哦,你已經到過徂徠山了,你有沒有碰上金世遺!」

  牟宗濤道:「沒有碰上,不過,他的公子我倒是見著了。」那男的道:「你說的是金逐

流麼。」

  牟宗濤道:「不錯。我和歐陽堅同在一起,幾乎給他誤會,後來我和他說明來意,幸虧

他還肯相信我的說話。」

  那男的道:「你說明了什麼來意?」

  牟宗濤道:「我想拜託父親代為打聽同門的消息。」

  那男的道:「他說了什麼?」

  牟宗濤道:「他說他父親就要回來,所以我才拜託他的。對了,我正想請問兩位,你們

是不是已經見著了金大俠了。」

  那女的聽見牟宗濤稱金世遺為「金大俠」,柳眉一揚,就想發作,卻給他的丈夫用眼色

止住。

  牟宗濤感到那女的神色似乎有點不對,正自詫異,只聽得那男的已在冷冷說道:「這麼

說來,你和金逐流倒是一見如故啊!」

  牟宗濤道:「不錯,我們雖然是初次相識,但說來也有一段源源,他的父親是曾經到過

扶桑島,訪查敝派的近況的。是以我和他談得倒很是投機。」

  那男的道:「你剛才說,他起初對你頗有誤會,那又是為了何事?」

  牟宗濤道:「他們聽得風聲,據說清廷將有所不利於他的師兄,而歐陽堅乃是清廷的鷹

犬,但我卻不知道。兩位剛才說起金大俠從東平縣來,不知可曾聽到什麼關於江家的消

息?」

  那女的忽地冷笑道:「你要打聽的也未免太多了!」

  牟宗濤愕然道:「對不住,我不知道是不該打聽的。那麼別的不說,請兩位帶我去見一

見貴友,總可以吧?」此時他已隱隱知道有點兒不對了。

  那男的淡淡說道:「帶你去也未嘗不可,不過你先要令我相信你的確是扶桑島的人

物。」

  牟宗濤已是有點生氣,忍不住就大聲說道:「要怎樣才能令閣下相信。」

  那男的道:「容易得很,我想向閣下領教幾招高招!」

  扶桑島的武功自成一家,和任何門派都不相同,彼此印證武功,也的確是可以證明牟宗

濤的一個辦法。牟宗濤聽了此言,一時猜不透對方是好意還是惡意,便道:「好,那麼咱們

點到即止,勝敗不論。」

  那男的道:「廢話少說。」話猶未了,已是先行發招。牟宗濤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一看

來勢,便知是一招殺手,不由得氣往上衝,心裡想道:「我把你當作朋友,你倒把我當作敵

人了!」

  牟宗濤氣往上衝,心裡想道:「不給你一點厲害瞧瞧,你只當我是好欺負的了。」當下

一飄一閃,揚起折扇,劃了一道圓弧,似點似戳,扇頭對準了對方掌心的「勞宮穴」。

  這一招飄忽不定,可以當作判官筆用,也可以當作五行劍使。當判官筆時,在一招之

內,能點對方的七處大穴;當五行劍時,也可以在一招之內,刺對方的三處要害。正是扶桑

島一招最上乘的劍法!

  那男的微微一「噫」,心裡明白牟宗濤的確是扶桑島虯髯客的一脈所傳,但因他亦已知

道牟宗濤並非「扶桑七子」一路,故此還是佯作不知,雙掌依然向前打去!

  牟宗濤倒是吃了一驚,想道:「難道他有封閉自身穴道之能,不怕我的重手法點穴?」

  他因不能斷定對方是友是敵,反而不無顧忌。

  心念未已忽覺對方雙掌發出的力道互為牽引,儼似置身漩渦之中,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

盤旋,折扇點穴,登時失了準頭,幾乎給那人夾手搶去。

  原來這人練的是剛柔相濟的掌力,也是一門極奇特的武功。而牟宗濤因為有點顧忌,不

敢使到十成功力,故而一照面就吃虧了。

  那男的冷笑道,「扶桑島的武功僅止於此麼?」得理不饒人,竟然又是欺身進撲,雙掌

打出。

  牟宗濤氣得七竅生煙,想道:「我與你印證武功,你竟要取我的性命!」於是也冷笑

道:「你要見識扶桑島的武功,那也不難!暗運千斤墜的重身法,扇中挾掌,電光石火的還

了三招!

  這一次那人的雙掌之力未能把牟宗濤推動,奮力拆了二招,只聽得「嗤」的一聲響,衣

裳給牟宗濤撕去了一幅。可是牟宗濤在他掌力激盪之下,也自覺得有點氣喘心跳。

  牟宗濤一掌擊退對方,冷冷說道:「扶桑島武功如何?」那人說道:「也沒有怎麼

樣!」退而復上,雙掌虛抱,還了一招。牟宗濤只道他仍然是左掌陽剛,右掌陰柔,於是依

樣畫葫蘆的照剛才的方法在應付,不料突然間只覺對方的掌力大得出奇,原來這人雖然是一

剛一柔,但也可以左右互易,隨時變換,甚或雙掌齊剛、雙掌齊柔亦無不可。牟宗濤猝不及

防,幾乎著了道兒,幸虧化解得快,接連退出了三步之後,已將對方的力道卸去了一半,但

胸中氣血翻湧,亦已似受鐵錘所擊一般。

  那女的讚了一個「好」字,說道:「你倒有幾分挨打的本領,那就再試一試我的功大

吧!」正是:

  遍訪同門無一遇,卻於無意遇高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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