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愛我們小說狂人的話,可以多多使用登入功能ヽ(●´∀`●)ノ
登入也能幫助你收藏你愛的小說~跟我們建立更深的連結喔 ♂
《俠骨丹心》第7章
第二十九回 沉江幸有漁舟過 搜匣猶驚寶劍寒

  石霞姑氣怒交加,憤然說道:「我是你撫養大的,最多把這條性命交回給你,絕不向你

乞求解藥。」

  話猶未了,忽聽得有人讚道:「對,有志氣。石姑娘,不必怕她恫嚇,她下的奉,並不

見得只有她才能解!」人還未曾露面,聲音已是傳了到來。石霞姑喜出望外,賀大娘卻是嚇

得魄散魂飛。原來是金逐流來了!

  賀大娘正要逃時,但見一條人影,倏地已到了她的面前。賀大娘喝道:「好小子,我與

你拼了!」十指開伸,鳥爪般向金逐流抓下。她的十隻長指都是浸過毒藥的。

  金逐流冷笑道:「你這妖婆死到臨頭,還要害人!」聲出劍出,這一劍真是削得妙到毫

巔,賀大娘的十隻長指甲恰恰給他齊根削斷。

  石霞姑慌忙叫道:「金大俠手下留情!」金逐流騰的飛起一腳,將賀大娘踢了一個筋

鬥,按劍斥道:「你這妖婦簡直比拿養女當作搖錢樹的老鴇婆還更可惡!如今看在石姑娘給

你說情的份上,我只削了你的毒爪;你若不知悔改,還要向她糾纏,下次我就要斫斷你的狗

頭了!嚇得大娘爬了起來,只恨爹娘少生兩條腿,慌慌忙忙的逃回六合幫總舵,哪裡還敢答

話?

  說時遲,那時快,金逐流趕跑了賀大娘,身形一閃,立即又到了史白都的面前。史白都

正自一掌向陳光照打下,忽見青光一晁,金逐流的長劍已橫削過來,劍勢變幻無萬,史白都

慌忙縮手。

  金逐流道:「陳大哥,請你和霞姑去照應丐幫的朋友,讓我鬥一鬥這位史大幫主。」陳

光照與史白都苦鬥了二三十招,早已是累得筋疲力竭,自知幫不了金逐流的忙,只好聽他的

話退下。

  金逐流哈哈笑道:「史大幫主,你不是要找我一決雌雄的麼?怎麼還不來呀?來吧,我

讓你三招!」

  史白都暗暗吃驚,心裡想道:「這小子真是有點邪,他中了賀大娘的毒針,分明己是有

了受傷的跡象,所以剛才不敢和我交手。何以才過了這一會兒,他竟似沒事人似的完全好

了!」但他以一幫之主的身份,雖然心內驚疑,卻也不甘在幫眾之前受金逐流的奚落,當下

喝道:「豈有此理,你是我手下敗將,誰要你讓?」

  金逐流笑道:「我這是體恤你,你已經和陳光照打了一場,我不能佔你的便宜,還是讓

你三招的好。」

  史白都勃然大怒,喝道:「好,你就讓吧!只怕你吃不了兜著走!」暗運玄功,把內力

凝聚掌心,倏地一個盤旋,雙掌便向金逐流擊下。金逐流叫道:「哎呀,好狠!」他這一叫

不打緊,倒把旁邊的陳光照嚇了一跳。

  史白都這一掌打得沙飛石走,金逐流腳步歪斜,似是站立不穩,忽地一個觔斗從他側邊

翻過。旁人看來,史白都那一掌似乎已經打到他的身上,其實卻是連他的衣裳都未沾著。

  金逐流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來,嘻嘻笑道:「好厲害,幸虧沒有給我打著。」陳光照這

才放下了心,「原來他是和史白都戲耍的。」此時兩幫人馬已是陷於大混戰之中,六合幫的

人數比丐幫多上幾倍。丐幫只能結陣自保,形勢甚為不利。陳光照放下了心,喘息過後,遂

與石霞姑上前助戰。

  史白都一擊不中,第二掌第三掌連環續發,前一招是「龍門鼓浪」,後一招是「大漠飛

沙」的一重掌力加上後一重掌力,當真是有如驚濤拍岸,狂沙撲面。但掌力雖猛,仍然是傷

不了金逐流。

  史白都正以為可以困著金逐流之際,陡然間只見四面八方,都是金逐流的影子。史白都

吃了一驚,不知他要從何處襲來,急忙回掌自保。忽覺頸窩一涼,原來是金逐流繞到他的背

後,吹了一口涼氣。史白都大怒喝道:「小賊膽敢戲我!」反手一個擒拿,人未回頭,背後

就似長著眼睛似的,掌指按拍之處,全是向著金逐流的要害部位。雙方距離太近,饒是金逐

流閃躲得快,「嗤」的一聲響過,衣襟亦已被他抓裂一幅。

  金逐流連躲三招,雖沒受傷,亦已是汗流夾背,心裡想道:「我也該適可而止了。」當

下拔劍出來,笑道:「史大幫主,我已經讓足三招,禮尚往來,恕我不再讓了!」

  史白都失了面子,暴怒如雷,連環進搏,猛如怒獅。豈知金逐流正是要他如此,對方逼

他決戰,他卻偏偏採取如身游鬥的打法,使開了「天羅步法」,穿花蝴蝶般的在史白都的身

前身後身左身右穿來插去,一口青鋼劍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劍光也是恍若穿梭,所指之

處,儘是史白都的要害。

  雙方再度交鋒,恰好是易位而處。剛才第一次交手的時候,是金逐流必須運功御毒,難

與爭雄。現在則是史白都因為著了石霞姑的毒藥,難以持久了。但不同的是:金逐流剛才自

知不敵,便即避戰;而現在的史白都卻是不自量力,強攻強拼。

  掌風劍影之中,史白都忽地弓腰跳躍,形狀滑稽之極。原來石霞姑灑在他身上的藥粉,

是可以侵蝕皮膚,令人發生奇癢的。史白都全力應付金逐流,元暇運功御毒,奇癢難熬,禁

不著聳肩抖背,弓腰跳躍,明知不能把藥粉抖落,也覺好過一些。

  金逐流笑道:「猛虎變作了猴兒啦,我可沒有耍猴兒的興趣,你還要再打下去嗎?」口

裡說是不想再打,手中的劍卻是反守為攻,越發凌厲。

  史白都手下的三個香主和文道莊還在西城逐屋搜索,卻不知金逐流早已到了東門,和史

白都交手了。

  史白都等不見他們回來,暗暗悔恨自己安排的錯誤。金逐流一輪猛攻,攻得他狼狽之

極。他只好忍住了氣,心裡想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若不及早回去;只怕還要吃這小子

的大虧。」要知他中毒之後,到現在已是差不多有一個時辰,他是必須回去向賀大娘討取解

藥的了。

  史白都奮力一掌,把金逐流逼退一步,喝道:「今晚暫且讓你,慢慢和你算帳,李舵

主,你自己應該明白,打下去你們決不能佔得便宜。看在你我兩幫一向相安的份上,今晚之

事,就此作罷,你意如何?」

  此時形勢,史白都雖然打不過金逐流,但兩幫的混戰,卻還是六合幫的人多佔了上風。

李茂見金逐流已經回來,他也不願幫眾有過多的傷亡,於是說道:「好吧,你既求饒,我就

放你吧。以後如何,以後再說。你報復也好,不報復也好,任從你來,丐幫也絕不怕你。」

  於是雙方各自收兵,史白都趕忙回去討取解藥,金逐流與陳光照等人,也隨著李茂,回

轉丐幫分舵。

  金逐流講了在六合幫的遭遇之後,陳光照想起一事,問道:「金兄,你剛才奚落那個妖

婆,說是她給霞姑所下的毒,未必只有她可解,這話是真是假?厲大哥可是還沒找著啊!」

  金逐流笑道:「當然是真。這個能解天魔教秘傳的毒藥之人,如今就在這兒,李兄,請

出來吧。」

  金逐流替李敦和陳、石二人介紹之後,說道:「厲大哥雖沒找著,但有了這位李兄也是

一樣,這位李兄熟讀天魔教的百毒真經,解毒的本領只有在那老妖婆之上。」

  陳、石二人喜出望外,忙向李敦預先道謝。李敦診過了石霞姑的脈,給了她一包解藥,

又仔細的傳授了陳光照解這種毒的推血過宮之法,就讓陳光照自己去給石霞姑解毒。好在這

種推血過宮之法並不複雜,陳光照一聽就懂。

  陳光照向李茂討了一間靜室,便與石霞姑進去依法治療。金、李二人則和李茂繼續商討

今後的行止。

  李敦說道:「金兄,我剛才還未曾告訴你,我在西昌,已經見過你的師兄江大俠了。」

  金逐流喜道:「是麼,他可有什麼托你轉告我的?」

  李敦笑道:「江大俠當然不會知道我會遇見你,不過,他們那邊卻是很需要人。看情

形,經過了今晚這場大鬧,史白都必然更為戒備森嚴,六合幫的好手比我們多得多,暫時只

怕是難以救出史姑娘了。依我之見,不如咱們到西昌去來個以逸待勞。」

  李茂怔了一怔,說道:「什麼以逸待勞?」金逐流聽了李敦的話,卻是一點即透,笑

道:「不錯,鬧出了這場婚變,史白都趕走了厲大哥,和他的妹子也已經撕破了臉,看來他

是一定會把史紅英送到西昌,逼她嫁給那個西昌將軍帥孟雄的了。咱們在這裡鬥不過他,到

了西昌和他再鬥。」李敦接著說道:「西昌如今是在清軍手中,但在城外的大涼山就是義軍

基地。義軍首領竺尚父是武林的老前輩、大宗師,江大俠又已到了那兒,史白都送他的妹妹

到西昌,咱們正好聯絡義軍,奪城劫人,一舉兩得。」

  李茂笑道:「只須一個江大俠,就是再多幾個史白都,也不是他的對手。好,就這麼

樣,我也跟你們一起去。」

  金逐流正自擔憂他們走了之後,史白都來向丐幫報復,李茂可是不易抵擋,聽了李茂這

樣說,笑道:「對,君子報仇,十年未晚。史白都是揚州的地頭蛇,黑白兩道全都是和他有

勾結的,你們暫且讓他一讓,到了西昌,再和他算總帳。」

  計議已定,待到天明,便即動身,石霞姑所中的毒,早已由陳光照按照李敦所授的「金

針拔毒」之法替她拔清。陳、石二人也隨大夥同往西昌。

  金逐流這次大鬧六合幫,救人雖沒成功,也總算是破了史白都的陰謀。史紅英目前暫時

受困,但料想決無生命之憂。唯一使他放心不下的就只有厲南星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技。金逐流等人前往西昌,暫且按下不表,且說說厲南星的遭遇。

  且說厲南星那晚遭賀大娘的暗算,中了一口毒針,為了擺脫賀大娘的糾纏,也為了恐怕

史白都趕到,厲南昌迫不得已,只好跳下江中。

  這一段江面水流湍急,好在厲南星精通水性、湍急的水流正好為他所用,省卻他划水的

氣力。他暗運內功,閉了中毒之處的附近穴道,隨著波濤,順流而下,手中仍然緊緊握著那

把玄鐵寶劍,水是有浮力的,只要是精通水性的人,在水中攜帶重物,比在岸上省力得多,

厲南星雖是受傷,也還支持得住。水流湍急,不消半個時辰,已把他衝到下游,揚州城已是

遠遠地拋在後面。

  但厲南星畢竟是經過了一晚的激戰,如今在波濤中飄蕩了一個多時辰,手中又是提著百

多斤重的玄鐵寶劍到了江流平緩之處,必須他划水前進,漸漸也感到了氣力不支,難以為繼

了。

  厲南星捨不得放棄寶劍,遠遠的看見江面似有漁火,心裡想到:「我只須支持片刻,或

許還能夠游到那兒。」哪知氣力減弱之後,穴道封閉不住,毒性便即發作。

  厲南星正在水中潛泳,忽覺腦袋暈眩,心知不妙,想要躍出水面叫嚷,哪知不用力還

好,一個用力,反而沉下去了。這是因為他帶著玄鐵寶劍的緣故,帶著這柄寶劍,等於身上

縛著百多斤重的石頭,一旦氣力消失,哪裡還能浮得起來?

  本來厲南星應該在緊要的關頭拋開寶劍的,只因毒發得快,出乎他意料之外,一覺不

妙,轉瞬便已神智迷糊。在神智迷糊中,厲南星本能的仍然握牢這柄寶劍。

  此時剛是黎明時分,也是厲南墾命不該絕,碰上了一艘一早出來打魚的漁船。

  船上是父子三人,老漁夫撒下了網,恰好網著了厲南星。他用力一拉,厲南量翻了個

身,幾乎把他拖了下去。

  老漁夫又驚又喜,連忙叫道:「有一尾大魚入網了,你們快來幫忙!」

  他的兩個兒子年輕力壯,三人合力,才把魚網緩緩拉起。大兒子道:「不對,哪有這樣

重的大魚?」話猶未了,小兒子已在叫道:「呀,原來是一個人!」大兒子嘀咕道:「是人

也不該這麼重!」

  老漁夫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把他拖上來吧。」拉了上來,解開魚網,兩個

兒子嘖嘖稱異,一個說道:「這人並不粗壯,看來倒像是個清秀文弱的書生,怎的卻會這麼

重呢?我看最少也有兩百斤,莫非他的身上帶有金銀珠寶?」

  一個說道:「哪有人帶著一百幾十斤重的金銀跳水的?我敢斷定他沒有。不過,劍倒是

有一把。哎呀,敢情他是海盜?強盜也有根貌斯文的啊!」說罷,伸手在厲南星身上一摸,

笑道:「不出所料,身上連一個錢都沒有。哼,穿的衣服倒是漂亮。」原來厲南星還是穿著

昨日做新郎的那身衣服,他並沒想到要從洞房中逃出來,身上哪會帶得有錢?

  老漁夫道:「我們是安份守己的漁人,但求積點陰德,豈能希罕人家的錢財?不管他是

什麼人,先救了再說。」

  停泊在岸邊的一艘商船似是已給驚動,正在向這邊劃來。老漁夫救人要緊,也不放在心

上。

  老漁夫指揮兩個兒子把厲南星肚子裡的水壓搾出來,這樣就先要拿開厲南星手中的劍,

他的大兒子學過幾天把式,心想:「這柄劍我當然不能要他的,但拿來玩玩也好。」當下扳

開了厲南星的手指,把玄鐵寶劍一提。

  他哪裡想得到這柄寶劍竟有百多斤重,豈是他一隻手提得起來?只聽得「哎唷」一聲,

玄鐵寶劍從厲南星身邊移開,可是這個粗壯的小伙子也閃了腰骨,重重地摔了一跤。玄鐵寶

劍「咚」的一聲跌了下來,壓裂了一塊船板。

  老漁夫吃了一驚,慌忙拉起兒子,說道:「你怎的這樣不小心,跌著哪兒了?」老大站

了起來,說道:「沒事,現在我知道了,原來不是人重,是這柄劍重。」老二好奇心起,小

心翼翼的過去試了一試,果然提不起來,詫道:「我可以拿起一百斤重的東西,這柄劍不過

三尺長吧,我竟然動也動不了它,一柄劍有這麼重,真是古怪!」

  父子三人正在嘖嘖稱異,那艘商船已經靠在漁舟之旁,一個短髯如朝的黑衣漢子忽地跳

過船來。

  老漁夫嚇了一跳,不知此人是何路道,心想:「我救人總沒犯法。」問道:「這位先

生,有何貴幹?」

  那黑衣漢子道:「我看見你們救人,特地過來看看,或許你們要人幫忙?哎呀,這不是

小王嗎?小王,小王!」

  老漁夫又驚又喜,問道:「你和他是朋友?」黑衣漢子道:「數日前我還和他在揚州一

同遊玩的,怎的他卻會在江中給你們撈起來?唉,我知道他有點事情煩惱,但那也不是什麼

不得了的大事,難道他一時看不開就自尋短見了!唉,他是失足落水的呢,還是自尋短見的

呢?」

  這漢子相貌粗豪,卻似個老婆婆似的嘮嘮叨叨說個不休,顯然是對這位老朋友關心之

極。大兒子忍不著說道:「這個我怎麼知道,你待他醒了親自問他吧。」老漁夫擔憂道:

「我們已經把他肚子裡的積水搾出來了,奇怪,怎的現在還未醒來?」

  黑衣漢子道:「我不想我的朋友給你們再添麻煩,多謝你們將他救了起來,以後的事由

我料理吧。他的這柄劍我也一併拿了。」說罷掏出一錠元寶遞給那老漁夫,道:「一點小小

意思,請你收下。」

  老漁夫正自害怕救不活這個人,連忙說道:「我們救人是應該的,哪能要你的錢。我給

你背過去吧,嗯,但這柄劍可怎麼辦呢?阿大阿二,你們兩人扛它,小心一點兒跳過去。」

  黑衣雙子笑道:「不用費神。」一隻手挾著厲南星,一隻手提起玄鐵寶劍,「嗖」的就

跳回了原來的船。

  漁舟三父子驚得呆了,不約而同地想道:「想不到這漢子這麼大的氣力,他和這個小王

恐怕多半是同一夥的強盜。」

  黑衣漢子跳上了船,船頭晃了一晃。有個少女早已在船頭等他,好奇問道:「這人是

誰?他這把劍……」這少女是從小練武的,雖然不是武學的大行家,也看得出玄鐵寶劍決非

凡物,要不然不會那樣沉重。但更今她奇怪的是她爹爹向來不做好事,這次卻會救人。

  黑衣漢子道:「你先別管,把這人搬進艙去,關好窗戶。」言下之意,自是不想人看見

的了。少女滿臉疑惑,但心想救人要緊,只好依言行事。這漢子吩咐女兒完畢,立即喝道:

「開船!」自己也拿過一支槳,幫舟子劃。舟子心裡想道:「這傢伙平時架子很大,我還以

為他是當官的呢,誰知他卻也會撐船。」

  少女把厲海星搬進艙房,探了探他的鼻息,知道還有呼吸,放下了心,想道:「他一定

是在水裡凍得僵了,我且讓他喝點酒暖和暖和。」當下把父親喝的一壺桂花酒取來,撬開牙

關,灌給厲南星喝下。她哪知厲南星身上中毒,酒一下肚,毒發作得更快。

  過了一會,厲南星仍然暈迷不醒,少女仔細一看,只見他眉心隱隱泛有黑氣。摸摸他的

額頭,熱得炙手。少女嚇得慌了,心想:「怎的還不醒呢?不知是中了毒還是給點了穴

道?」

  幸虧厲南星曾得金世遺所授內功心法,內息綿綿不息,雖在昏迷之中,也會發揮抗毒的

本能,不過不如著意運功之有效力罷了。迷迷糊糊中,歷南星感到腹痛如絞,不覺呻吟出

聲,叫道:「逐流,逐流!」

  少女喜道:「醒醒,醒醒!咦,你在叫誰?」厲南星叫了兩聲「逐流」,痛得厲害,又

暈過去了。」

  少女束手無策,只好出來向父親討主意。此時天色還未大亮,江面附近並無別的船隻,

黑衣漢子用力划槳,小船向蘆葦叢中蕩去,舟子詫道:「老爺,你不是要趕到揚州的麼?為

何在這裡停船?」

  話猶未了,只聽得「咕咚」一聲,舟子已給點了穴道,倒下去了。少女剛剛出來,大吃

一驚,叫道:「爹,你,你幹什麼?」黑衣漢子把那舟子喉頭一勒,一把舉了起來,就扔下

江心,少女趕去搶救,已來不及了。

  少女頓足道:「爹,你為何殺人?這舟子也沒犯了你!」黑衣漢子哈哈笑道:「你爹平

生殺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那些人都是沒有犯過我的,一個小小的舟子算得了什麼?」

  人已殺了,少女急也沒有辦法,心裡想道:「爹爹受過金逐流的一次教訓之後,我只道

他當真是痛下決心改邪歸正的了,誰知他依然是惡性不改,說的話都是騙我的!」不禁傷心

欲絕,流下淚來。

  黑衣漢子道:「傻丫頭,死的又不是你的親爹,你這麼傷心?」少女道:「雖然是個舟

子,也是一條性命呀,你為什麼無緣無故殺了他?」

  黑衣歎子道:「我救人殺人,都是有緣故的!我殺了這個舟子,才能告訴你為什麼要救

那小子!對啦,你出來做什麼,那小子醒了沒有?」

  少女霍然一省,說道:「那人好像是中了毒,救他不醒!」黑衣漢子道:「哦,待我看

看。」當下把船搖進蘆葦深處,然後提起玄鐵寶劍,和女兒走進艙房。

  黑衣漢子仔細的察看了厲南星之後,沉吟道:「不錯。是好像中了毒,不過他死了也

罷,只求這柄劍沒有失掉就行。」

  少女道:「爹,你還沒有告訴我救人殺人的緣故呢!這人到底是誰?為什麼你救了他就

要殺那舟子。」

  黑衣漢子笑道:「這小子我不認識,他這柄玄鐵寶劍我卻知道!」

  少女道:「什麼玄鐵寶劍?」

  黑衣漢子道:「史白都得了一件寶物,名為玄鐵,同樣的一塊玄鐵要比平常的鐵重十

倍。我早已知道史白都要把玄鐵鑄成寶劍獻給薩總管的,後來聽說給人盜了,有人說是他的

妹妹偷的,有人說是給金逐流搶去的,真情我就不知其詳了。不過,咱們這次正是要來求見

史白都的,玄鐵寶劍不知何以落在這小子手中,這小子又不知是什麼人,我為了這柄玄鐵寶

劍,只好救他,好把他連人帶劍獻給史白都呀!嘿,嘿,我正愁沒有寶貴的禮物,如今這份

禮物到了史白都的手裡,可要賽過世上任何珍寶了!哈哈,這當真是天老爺有心照顧,賜給

我的!」

  少女道:「但那舟子呢,你為何又要殺他?」

  黑衣漢子道:「這柄玄鐵寶劍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寶貝。不能洩漏風聲,讓人知道是

在我的手上。我不殺這舟子,焉能和你講這寶劍的來歷?」

  少女歎道:「這麼說,倒是我的過錯了!」

  黑衣漢子道:「不然,就是史白都大約也不願意讓人知道重獲寶劍。這叫做殺人滅口,

你懂不憧?哈哈,我帶了你拿玄鐵寶劍去見史白都,史白都非得喜歡你不可!」

  少女嗔道:「爹爹,你胡說什麼,我為什麼要那姓史的喜歡?」

  黑衣漢子道:「嫣兒,你還在念念不忘秦元浩這小子麼?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吧,人家是

名門正派的弟子,焉能要你?就是他要你,我也不能讓你嫁給他!我這次和你來找史白都,

為的就是想他做我的靠山,免得金逐流多管閒事!哼,金逐流這小子強自出頭要做大媒,你

以為我就當真心甘情願的服他嗎?」

  原未這黑衣漢子乃是曾經做過大內衛士的封子超,這少女是他的女兒封妙嫦,那日封子

超與金逐流陌路相逢,給金逐流嚇了他一頓,嚇得他不敢入京給薩福鼎祝壽,只好回家。但

回家之後,卻是越想越氣。

  回家不久,封子超聽到京中傳來的消息,說是金逐流大鬧薩府壽堂,給六合幫的幫主史

白都打得大敗而逃。這個消息,雖然是不盡不實的,但封子超卻信以為真,聽了這個消息,

他暗自思量,得了一個主意。這個主意是:設法讓史白都娶他的女兒,事情若果成功,他就

是史白都的泰山,不用害怕金逐流來找他的麻煩了。

  封子超和史白都本來是相認識的,不過交情不深而已。他知道史白都的幾年死了妻子,

至今尚未續絃,前妻也沒留下子女,年紀雖然比他女兒大些,對女兒也不算是委屈了。但怎

樣才能使得史白都娶地的女兒呢?

  封子超暗自思量:「暇兒長得不錯,首先得要史白都和她見面,有點意思之後,那時不

愁沒人出來做媒。」

  於是他就哄騙女兒,說是要帶她出去,打探秦元浩的下落,封妙嫦是知道金逐流強自出

頭做媒,要她父親將她許給秦元浩之事的。雖然她覺得金逐流此事未免做得孟浪,但心底裡

卻是暗暗歡喜的。這次她父親和她這麼一說,她以為封子超當真是為了害怕金逐流,不能不

找秦元浩來做女婿,因此也就羞澀澀的答應了。她並不是一個常在江湖上走動的人,根本就

不知道史白都是何等人物,此次「路過」揚州,父親說史白都交遊廣闊,應該去拜訪他,順

便打聽秦元浩的消息,封妙嫦也就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下來。她哪裡知道這次並非偶然「路

過」,而是封子超早就打走了主意的「安排」。

  想不到未到揚州,遇上了厲南星遭難而又被救之事,封子超騙了那家漁人,把厲南星接

到他的船上,玄鐵寶劍落到了他的手中。封子超認為這是天賜的禮物,喜上加喜。

  且說封妙嫦聽了她父親的說話,言語之中已是隱隱透露了一點口風:是要拿她去巴結史

白都的。封妙嫦不覺惴惴不安,心裡想道:「爹爹惡性不改,我有什麼辦法躲過這場災難

呢?唉,以前兩次是金逐流解救了我的災難,但如今卻又怎能找得一個金逐流出來?」

  想起了金逐流,封妙賭驀地心念一動,說道:「爹爹,這個人昏迷不醒,怎辦?」

  封子超皺了皺眉頭,說道:「我本來想留個活口,讓史白都去審問他的,如今看來他是

救不活了,沒辦法只好讓他早脫苦海了!」

  封妙嫦忽地攔在二人之間,說道:「爹爹,這個人你不能殺!」

  封子超瞪眼道:「為什麼?」

  封妙嫦道:「你知道他是什麼人?」

  封子超道:「難道你知道麼。」

  恰好此時,厲南星又翻了個身,封妙嫦道:「你讓我試試,我讓他自己說出來!」

  封子超道:「他現在還在昏迷不醒,眼見是死的多活的少了,你怎能讓他自己說出

來?」

  封妙嫦俯下柳腰,在厲南星耳邊叫道:「金逐流來了,金逐流來了!」

  厲南星在迷迷糊糊之中聽得這麼一叫,驀地醒來,叫道:「在哪兒,在哪兒?」

  封子超吃了一驚,說道:「金逐流是你什麼人?」

  厲南星睜開了眼睛,說道:「咦,我怎麼會在這兒?這是什麼地方?你們是什麼人?金

逐流呢?」

  原來他因為練的是正宗的內功心法,雖在昏迷之中,內息仍是綿綿不絕,那碗酒的酒力

已過,他所練的內功又自自然然的發揮了抗毒的功能。本來他還要遲一些時候才能醒過來

的,只因心中念念不忘金逐流,封妙嫦在他耳邊這麼一叫,他好似是在夢中聽得親人的名

字,本能的就醒了過來。

  封妙嫦道:「我是金逐流的朋友,你告訴我金逐流現在哪兒,我給你把他請來。」

  厲南星燃起了希望,說道:「我和金逐流是結拜兄弟,他現在揚州,你找著丐幫的舵主

李茂,就可以知會金逐流了。」

  封妙嫦道:「好吧,我一定替你設法通知金逐流。你歇一會兒。」

  封妙嫦關上房門,把父親拉到前艙,低聲說道:「你現在知道了他是什麼人了吧,怎麼

還能殺他?」

  封子超道:「他是金逐流的兄弟,我更是非殺不可!」

  封妙嫦道:「你惹得起金逐流?你想想,別的事情你不依從金逐流的吩咐,那還好些,

頂多他是找你麻煩;但你若殺了他的義兄,你逃到天涯海角,只怕也躲不過他!他不要了你

的性命才怪!」

  封子超想起金逐流那一身神出鬼沒的輕功,也不禁有點毛骨悚然,但卻硬著頭皮說道:

「我殺了他,誰人知道?」

  封妙嫦道:「金逐流一定會訪查義兄的下落的,那一家漁人不會說出去嗎?只要他們提

及那柄重得出奇的寶劍,金逐流還能不追查到你身上?」

  封子超恨恨說道,「悔不該剛才不殺了那家漁人!」其實他是動念頭要殺那家漁人,只

因附近還有幾艘商般,他怕給人看見,這才不敢殺的。

  封妙嫦又道:。」而且即使你殺了那家漁人,也沒有用!」

  封子超道:「為什麼?」

  封妙嫦道:「因為還是有人知道!」

  封子超道:「誰?」

  封妙嫦道:「我!」

  封子超道:「你?你要和我作對?」

  封妙嫦道:「孩兒不敢。但孩兒正是為了爹爹著想,非得勸阻爹爹不可!」

  封子超「哼」了一聲道:「這麼說,你倒是個孝順的女兒了!我看你是為了秦元浩這小

子吧?金逐流是秦元浩的朋友,這人是金逐流的義兄,因此你就不惜胳膊向外彎,向著外人

了!」

  封妙嫦面上一紅,說道:「爹爹,你扯到哪兒去了。我說的是正理。你答應過我改邪歸

正的,剛才你殺那舟子已是不該,如何還能再殺此人?莫說他是金逐流的義兄,你殺了他必

有後患;即使不是,你也不能作此傷天害理的事!」

  封子超冷笑道:「反正在你的眼中我已是作惡多端的了,不差我多殺一人,要是我偏偏

不聽你的勸阻,定要殺他,你又如何?」

  封妙嫦道:「除非你把我也殺了,否則我的口你封不住!」

  封子超無可奈何,說道:「好,我不殺他,反正此地已離揚州不遠,我把他送到揚州,

讓史白都發落。我惹不起金逐流,六合幫的幫主史白都總惹得起!」

  封妙嫦道:「爹,你老實告訴我,你要我到揚州見史白都,到底是為了什麼。」

  封子超道:「我不是早已告訴了你嗎?」

  封妙嫦道:「不,剛才你已露出口風,此去揚州,並非是為了找史白都打聽秦元浩的消

息的了。」

  封子超道:「爹爹的事不用你多管。史白都是位大英雄,別人想見他還不容易呢!」封

子超知道若然把話明說,女兒定不依從,不如到了揚州,讓她上了圈套再說。

  封妙嫦已經想好主意,淡淡說道:「依孩子之見,爹爹還是不去的好。」

  封子超道:「為什麼?」

  封妙嫦道:「金逐流正在揚州,你此去恰好是送上門來給他揪你算帳。你說史白都惹得

起金逐流,這只是你的假設而已,你又焉知不是金逐流打敗了史白都?說不定此際連史白都

也要躲避金逐流呢?那麼你又請誰保護。」

  封子超是給金逐流嚇怕了的,其實他剛才聽說金逐流在揚州之時,心中已是顫粟不安的

了。但權衡利害,又不肯捨掉這個可以巴結史白都的大好機會。當下自己給自己壯膽,硬著

頭皮說道:「這決不至於,決不至於!史白都是當今天下第一高手,金逐流這小子本領再

強,也動不了太歲頭上的土!」

  話猶未了,忽見一條船風帆疾駛,順流而下,船頭掛有一面黑旗,旗上繪有六個骷髏,

這正是六合幫的標誌。

  封子超喜道:「六合幫的船來了。」把船搖出蘆葦,六合幫那條船已經來到。站在船頭

的那個小頭目,恰巧是封子超相識的。正是:

  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覆雨翻雲施毒手 光風霽月見仁心

  封子超碰見六合幫的船,喜出望外。這小頭目看見了他,卻是心中暗暗嘀咕:「真個晦

氣,好不容易避開了同伴,偏偏又碰上了熟人。這個傢伙恐怕正是要來揚州巴結幫主的。」

為何他怕碰見熟人?原來他此時正在企圖叛幫逃走。

  這小頭目名叫王吉,當李敦還在六合幫的時候,他和李敦是相當要好的朋友,受了李敦

的影響,早已有了改邪歸正的心意。這兩年來,幫主史白都倒行逆施,雖還未到眾叛親離的

地步,幫中上下對他不滿的已是日益增多,王吉由於早有覺悟,更是不齒史白都的所為,急

想擺脫史白都的控制,只是苦於沒有機會而已。

  這次史白都因為想要得回玄鐵寶劍,派出了十幾條船,沿江而下,希望能夠發現厲南星

的屍體,找到沉在水底的寶劍。揚州位於長江北岸,正當長江和運河的交叉點,水道縱橫,

港沒交錯,大船不易搜索,是以派出的都是一人掌管的快艇。奉派的人當然也都是善於駕

船、又會潛水的好手。王吉就是其中之一。

  王吉本來是和另外一條船一同出發的,他利用河道的複雜地形,中途擺脫了同伴的監

視,獨自一條船順流而下,此時已是離開了揚州六七十餘里,走出了六合幫勢力籠罩的水域

了。只要再走五十里水路,就可以從長江口出海,那時海闊天空,自是逃生有路。

  不料就在這個時候碰見了封子超,王吉想要躲回艙中,只聽得封子超已經叫道:「老

王,還認得我嗎?我是封子超呀!」

  王吉眉頭一皺,得了一個主意,把船搖了上去,哈哈笑道:「原來是封大人,什麼風把

你吹來的?」

  封妙嫦不願和六合幫的人會面,溜回艙房,看護厲南星。

  封子超道:「我是特地來拜會你們幫主的。史幫主可好了難得相遇,請過來敘敘如

何?」

  王吉道:「我還要趕著過江北替幫主辦事呢,就這兒稍談一會兒吧。唉,封大人,你來

得正好,我們的幫主可是不大好!」

  封子超吃了一驚,連忙問道:「出了什麼事情了?」

  王吉道:「說來慚愧,就在昨天晚上,我們的六合幫總舵給敵人鬧得個天翻地覆,我們

的幫主也受了傷了!」

  封子超大驚道:「貴幫雄霸江湖,什麼人這樣大膽和你們作對?」

  王吉道:「和我們作對的是丐幫,他們說我們投靠朝廷,勾結官庭,誓要把我們鏟

除!」

  封子超道:「丐幫在揚州的舵主是李茂吧?他的本領和你們的幫主相差得很遠呀,難道

是仲長統這老叫化來了?」王吉搖了搖頭。封子超道:「那麼卻是誰人有此本領,能夠傷得

了你們的幫主?」

  王吉道:「老叫化沒有來,是另一個小叫化來了。這個小叫化的本領可厲害呢,我們幫

中的四大香主都曾吃了他的虧,昨晚連我們的幫主也受了他的傷了!」

  封子超這一驚非同小可,聽了王吉的話,他已經想得到這人是誰了,但還是問道:「你

說的是誰?丐幫哪有這樣的人物?」

  王吉道:「這人並非丐幫弟子,但在江湖行走,卻喜歡打扮成小叫化的模佯。封大人,

聽說你曾經和文道莊文大人到過江海天的家裡,文大人還曾經敗在這小叫化之手的,你應該

知道是誰了吧?」

  封子超失聲叫道:「是金逐流麼?」史幫主怎能敗在他的手下,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其實他已是深信無疑。

  王吉道:「不錯,正是金世遺的兒子、江海天的師弟金逐流!你莫看輕了他,他雖然年

紀輕輕,內功的深厚,卻是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我們的幫主和他拼了一掌,當場沒事,但

一回到家裡,就吐了一大海碗的鮮血,原來他是不願當場丟臉,強自忍住的。看他的傷勢,

恐怕就是醫得好至少也要一年!」

  其實,史白都受的是石霞姑的毒粉之傷,這傷也早已好了。王吉胡說一通,盡量誇張金

逐流的厲害,用意不過是想嚇走封子超的。

  封子超聽了做聲不得,心中只是暗自歎氣:「糟糕,糟糕!我還以為我可以找史白都作

我的靠山,誰知這靠山也給人推倒了!金逐流這小子果然是在揚州,而且還和丐幫聯了手,

我這一去。可不正是自投羅網嗎?」

  王吉又道:「幫主如今臥病在床,深怕丐幫和那姓金的小子再來強攻,是以四出求援。

我就是奉了幫主之命,過江去請救兵的。封大人,所以我說你來得正好,患難見真情,這次

你是應該助我們幫一臂之力了,好,我要趕去請救兵,失陪了!」

  封子超獨立船頭,一片茫然,目送王吉的一葉輕舟在波光雲影之中遠去。他哪知王吉此

時正在心中暗笑:「看你這傢伙還敢不敢到揚州去和史白都共同患難?」原來王吉是怕他見

了史白都,洩漏了自己逃走的秘密。雖然這秘密遲早要被揭穿,但總是遲一天給史白都知道

好過早一天讓他知道。

  且說厲南星醒來之後,便即盤膝而坐,默運玄功,把真氣一點一滴的凝聚起來。可是這

只能暫時抗毒而已,若要解毒,還必須用「金針拔毒」的療法,這卻是要別人替他針灸的。

  封妙嫦走了進來,喜道:「你的氣色好許多了。」厲南星道:「你有磁石沒有?」封妙

嫦道:「你是要用磁石吸出暗器嗎?好,我給你幫忙。」

  厲南星躊躇道:「還是請你爹爹來吧。」封妙嫦嫣然一笑,說道:「爹正在碰見一位相

熟的朋友,和他說話。咱們都是江湖兒女,難道你還避忌什麼男女之嫌麼?」

  封妙嫦找出了磁石,問道:「傷在哪裡?」厲南星轉身俯臥,說道:「左肩肩頭琵琶骨

下面一寸之處,你把潰爛的肌肉刺掉,就可以把毒針吸出來了。」封妙嫦道:「我懂。」撕

破他的衣裳,只有傷口周圍瘀黑墳腫,封妙嫡吃驚道:「這毒針好厲害。」按了按旁邊的肌

肉,問道:「痛不痛?」厲南星道:「不必顧忌,剜吧。」

  封妙嫦把潰爛的肌肉刺掉,臍出的毒血,足有一茶杯之多,跟住用磁石吸出毒針,厲南

星絲毫也沒呻吟。封妙嫦好生佩服,心想:「真不愧是金逐流的義兄,看來他的功力只怕也

不在金逐流之下。」

  封妙嫦抹了抹汗,她剛才盡心為厲南星吸取毒針,對外間的說話,聽而不聞。此時方始

聽得進去,剛好王吉說到史白都給金逐流打敗,封妙嫦不禁大喜。

  只貝厲南星閉目垂首,似乎正在養神,封妙嫦不敢驚動他,把喜悅藏在心裡。半晌,厲

南星張開眼睛,說道:「你有沒有針灸用的銀針?」

  封妙嫦道:「縫衣的繡花針就有。」厲南星道:「我是要用來拔毒的,繡花針不能

用。」封妙嫦道:「那怎麼辦呢?」忽覺厲南星的目光似乎是在朝著她的頭上望,封妙嫦心

中一動,拔下了頭上的銀簪,說道:「這個可以代替吧?」厲南星點了點頭,說道:「用倒

是可以用,不過……」封妙嫦猜到他的心思,笑道:「能用就行。你告訴我如何施術。」

  厲南星怪起耳朵一聽,說道:「你爹爹那位朋友似乎已經走了。」原來要用金針拔毒之

法,厲南星必須脫光上身,讓她刺有關的七處穴道,還要捲起褲腳,讓她刺兩邊膝蓋的「環

跳穴」。雖說江湖兒女不講究男女之賺,總是覺得不大雅觀。

  忽聽得一聲咳嗽,封子超推開房門進來,說道:「恭喜,恭喜,你好多了。你現在可是

要人替你金針拔毒?」厲海星聽他說得出「金針拔毒」這個名詞,知道他多少也是個行家,

喜道:「正是。不知老爺子……」封子超道:「好,讓我給你幫忙吧!」

  封妙嫦忽道:「爹,不行呀!」封子超愕然道:「什麼不行呀?」封妙嫦道:「爹,你

忘記了麼?你的右手患有風濕病,緊張的時候,會打冷顫的。還是讓我來吧!」封子超怔了

一怔,心道:「我幾時患了這個毛病?」隨即恍然大悟:「是是,這丫頭恐怕我害了這小

子。」

  封子超當然不會對厲南星存有什麼好心腸,但要不要暗下毒手,此際他仍是躊躇未決。

一來他顧忌金逐流將來找他算帳;二來他也知道女兒定然不依。現在給女兒說破,厲南星不

明白,他心裡可是明白的,下手當然更不成了。於是封子超打了個哈哈,說道:「你不說我

幾乎忘了。對,還是你給厲公子醫治好些。我出去把舵吧。」

  厲南星教了她金針拔毒之法,封妙嫦心靈手巧,一學就懂。當下厲南星脫光上身,讓她

用銀簪刺穴。

  刺穴、拔毒,必須全神貫注,不能有絲毫的差錯。封妙嫦雖然學會金針拔毒之法,在小

心翼翼地刺了厲南星上身的七處穴道以及兩邊膝蓋的「環跳穴」之後,也已累得滿頭大汗。

  封妙嫦歇了一歇,待厲南星穿上上衣之後,這才和他說道:「爹爹和他那位朋友說的

話,你可聽見了麼?」

  厲南星道:「沒有聽見。可有什麼消息麼。」原來厲南星一直在運功抗毒,對外面說話

的聲音,他根本是聽而不聞。

  封妙嫦正要把喜訊告訴他,忽見封子超又走了進來,說道:「我正要告訴厲公子,咱們

可不能前往揚州去了。」

  厲南星道:「為什麼?」

  封子超道:「你的把兄弟金逐流在揚州和史白都打了一架,雙方都受了重傷。金逐流雖

有丐幫之助,但六合幫的勢力仍是大得多,聽說丐幫已逃出了揚州,金逐流也早已走了,所

以我想,還是把你送到金陵的好。那裡也有丐幫的分舵,而且比揚州的大得多,你在金陵,

較易得到金逐流的消息。你說好麼?」

  封子超編造出來的這一番說話,無意中卻是比較符合事實的真相。厲南星那晚是眼見金

逐流狼狽突圍的,對他的話自是相信不疑。

  封妙嫦不知那個六合幫小頭目王吉說的才是假話,只知爹爹編的乃是謊言,心裡很不高

興。想要戳破,只見父親的目光正在盯著她,好像是說:「你說了一次謊,難道我就不能說

嗎?」厲南星道:「多謝恩公相救,一切但憑恩公作主。對啦,我還沒有請教思公的高性大

名呢。」

  封子超恐怕金逐流曾經和他說過自己的名字,胡亂捏了一個假名。說道:「你在我的船

中就不必擔憂害怕了,我一定負責把你送到金陵。你好好養傷吧。嫦兒,你和我出去,你也

該弄點東西給厲公子吃了。」

  封妙嫦想了一想,覺得若果當著厲南星的面拆穿父親的謊言也是不好,於是跟他出去。

  到了前艙,封妙嫦低聲說道:「爹,你為什麼要說謊話!」封子超在她耳邊笑道:「你

不是不願意見史白都的麼?現在不去揚州,可不正是合了你的心願?」

  封妙嫦雖然相信史白都是受了傷,但史白都究竟還是活在揚州,她也有點害怕到揚州會

有麻煩,於是說道:「爹,我不拆穿你的謊話,你到金陵,我也依你,但你可不能暗害人

家。「

  封子超道:「傻丫頭,這正是我討好金逐流的好機會,待這姓厲的完全好了,我還要托

他向金逐流說好話呢,我怎會害他?」

  封妙嫦聽得父親這樣說,只道封子超真的是有誠意,喜道:「爹,你能夠這樣就好。但

你剛才為什麼不肯把真名實姓告訴他?」

  封子超道:「他現在還未痊癒,告訴了他恐他犯疑。待他完全好了,那時和盤托出,也

還不遲。」

  封妙嫦聽聽也有一點道理,放下了心,便去給厲南星弄飯。

  厲南星默運玄功,凝聚真力,過了一個時辰,精神又慚復了幾分。不過身體還是虛軟,

使不上氣力。

  封妙嫦弄好了一鍋稀飯,幾樣小菜,已是黃昏時分,三個人就在厲南星的艙房同吃晚

飯。

  厲南星吃飽了肚子,舒展一下手足,笑道:「馮老爺子,你駕船的本領很是不錯呀!剛

才過的一道險灘,我還真的有點為你擔心呢。」封子超捏造的假姓是和「封」字聲音相近的

「馮」字,故而厲南星稱他「馮老爺子」。

  封子超少年時候在水陸兩路的黑道都曾混過,駕船的本領還未忘記,不過已經不是怎樣

精通,聽了厲南星的說話,知道他是一個駛船的大行家,心裡暗暗吃了一驚。

  厲南星道:「我的毒都已拔清,看來我明天可以替你掌舵了。」

  封子超道:「別忙,你還是多養息幾天的好。」

  厲南星笑了一笑,說道:「待我試試氣力。」當下一把抓起那柄玄鐵寶劍。

  玄鐵寶劍雖然提了起來,但厲南星也不禁有點氣喘,封妙嫦道:「快放下來吧,別累壞

了。」

  厲南星放下寶劍笑道:「動用這柄寶劍的氣力未有,掌船的氣力總是有了。」

  封子超又驚又喜,心裡想道:「這小子好得這樣快,再過一天,只怕我就不是他的對

手。我若是要把他除掉,可得趁早。但不知是害了他好呢?還是不害他好呢?若要害他,又

怎能瞞得過這丫頭呢?」

  吃過晚板,封妙嫦把艙房讓給厲南星睡,她和父親同住船艙。

  封子超翻來覆去,哪裡睡得著覺?心中只是不住的在盤算:殺不殺厲南星呢?哪一樣對

自己更為有利。」

  不殺厲南星,這當然是賣給金逐流的一個大大的交情,金逐流此後不但不會找他麻煩,

還一定會感激他。可是這樣一來,我豈不是要和金逐流走上了一條路,我哪裡還有出頭之

日?」封子超心想。當然在他心目中的「出頭」就是要獵取功名富貴。

  封子超想起了那把玄鐵寶劍,暗自思量:「我不殺姓厲的小子,這把玄鐵寶劍他當然是

要帶走的了。如此稀世之珍,到了手又再失掉,豈不可惜。」

  封子超驀地得了一個主意:「對了,這把玄鐵寶劍史白都本來是要送給薩總管的,如今

史白都自身性命難保,我當然不能把寶劍交還給他。但我可以當作自己奪來的將它送給薩總

管呀。金逐流在大鬧薩堂之後,如今想必不敢再留在京中。我入京獻禮,他又怎能知曉?薩

總管收了我的厚禮,必要給我酬勞,最少我可以官復原職。那時我在御林軍中,也就不怕金

逐流來找我算帳了。」

  封子超想得如意,殺機陡起,只剩下一個問題:怎樣才能瞞得過女兒,毫無痕跡的就害

了厲南星?

  封子超心想:「如果這小子還在昏迷之中,我倒是大有暗下毒手的機會!」想至此處,

心中一動,立即又得了一個主意。

  封子超坐起身來,試探女兒睡著了沒有,剛一坐起,果然就聽得封妙嫦叫道:「爹,你

還沒睡嗎?」

  封子超道:「我喝一杯茶。你早點睡吧。」心道:「這丫頭當真是在提防著我,好,我

已看她熬得幾時?」

  封子超喝了茶,納頭便睡。過了一會,故意裝作已經熟睡的樣子,呼呼的發出鼾聲。

  封妙嫦日間替厲南星用金針拔毒,心力交瘁,實在也是累得很了,聽得父親的鼾聲大

作,這鼾聲是有感染的作用的,封妙嫦不知不覺精神鬆懈下來,不久也就酣然入夢。

  封子超低聲喚道:「嫦兒!」聽不到她的回答,心中大喜,當下爬了起來,拿起了一樣

東西,躡手躡腳的就走向前艙。

  他手中拿的是個吹管出管裡裝的是「雞鳴五鼓返魂香。」原來封子超雖然不是使毒的行

家,但這種迷香是江湖上最常用的,封子超出身黑道,還保留有「雞鳴五鼓返魂香」的全副

用具。

  這種迷香雖很普通,但在吸了這種迷香之後,不到天明,就不會醒,故此名為「雞鳴五

鼓返魂香」。

  封子超口中含了解藥,點了迷香,將吹管悄悄的插進門縫,把迷香吹進厲南昌的艙房。

  他是打算在厲南星昏迷之後,便即暗施毒手,點他的死穴。這樣就可以絲毫不留痕跡,

將厲南星置之死地。以他女兒的武學造詣,決計看不出來,第二天他可以裝作毫不知情,將

厲南星的死因當做是餘毒未清,突然暴斃。「這丫頭即使有所懷疑,但拿不到憑證,她也不

能說我。」

  封子超的算盤打得如意,但他卻沒想到:厲南星是一個使毒的大行家。雖然他從來不用

毒藥,但對於各種藥物卻是極有研究。這種普通的迷香,對他來說,簡直就像是小孩子手中

的紙刀,害不了人的。

  厲南星正在將睡未睡之際,朦朧中聞得這股香氣,反而清醒過來。當下好生詫異:「是

什麼人偷上船來暗算我呢?」當然他是做夢也想不到會是封子超的。

  厲南星恐怕一聲張這人就會跳水跑掉,他自己毒傷初癒,雖然精通水性,也是難以擒

凶。於是絲毫不動聲色,裝作業已昏迷。

  封子超吹了半天,把一筒迷香全都吹了進去,見裡面毫無動靜,心中大喜:「好,我這

就進去,讓這小子做個糊塗鬼吧!」

  封子超偷偷地摸進去,觸著了厲南星的身體,正要找尋死穴的部位,陡然間只覺脅下一

麻,想叫都叫不出聲,就倒下去了。他未曾點著厲南星的死穴卻給厲南星先點了他的麻穴。

  本來以封子超的本領厲南星不應這樣容易得手的。這都是封子超以為厲南星業已昏迷,

是以毫無防備的緣故。假如他不用迷香,而用玄鐵寶劍的話,厲南星功力未復,一定會給他

殺掉。但是封子超的算盤打得太如意了,他要殺厲南星,又要瞞過女兒,終於變成了害人不

成反害己。

  厲南星跳起來,冷笑道:「你這下三濫的小賊,居然敢用迷香害我。好,且待我慢慢的

消遣你。」厲南星的點穴手法出自金世遺所傳,點了封子超的麻穴,封子超動彈不得,但神

智還是清醒的,只覺體內如有無數利針,在刺他的五臟六腑,痛苦之極,想叫又叫不出來。

  厲南星一面打燃火石,點亮油燈,一面叫道:「馮老爺子快來。我捉到一個小賊了,

咦,你;你怎麼是你!」燈光一亮,厲南星看清楚了這個「小賊」正是他在叫著的「馮老爺

子」,不覺呆了。

  厲南星呆了一呆,失聲叫道:「馮老爺子,你既然救了我的性命、因何又要害我?」

  封子超睜大了眼睛,喉頭咯咯作響,心裡已在想好辯辭、苦於說不出口。

  厲南星驀地想起他是給自己用重手法點了穴道的,穴道未解,焉能說話?正要給封子超

解開穴道,忽聽得有個顫抖的聲音尖叫:「厲公子,手下留情!」原來是封妙嫦給前艙的聲

音驚醒,穿了睡衣就跑出來,恰好看見厲南星舉起手掌向她父親拍下,她只道厲南星是要取

她父親的性命,卻不知厲南星在給她父親解穴。

  厲南星心頭一動,想道:「對,待我問明真相,再給他解穴也還不遲,俗語說得好,害

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現在武功未曾恢復,總是小心為上。這老頭目前也還不

知是友是敵,就讓他多吃一點苦頭,也不為過。」當下縮回手掌,說道:「馮姑娘,你來得

好,我正要請教這是怎麼一回事情?」

  封妙嫦忍住眼淚說道:「爹爹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我實在沒有顏面求你……」

  厲南星吃了一驚,說道:「這麼說,你爹爹是存心要害我的了?馮姑娘,這又是為何

呢?」

  封妙嫦道:「我不姓馮,我姓封,封閉的封。我名叫封妙嫦,我爹爹名叫封子超。你聽

過我們父女的名字嗎?」

  厲南星曾聽得金逐流說過封妙嫦和秦元浩的事情,當下恍然大悟,說道:「哦,原來你

是封姑娘。」不必封妙嫦解釋,心裡已是明白幾分,暗自想道:「封子超這廝本來是朝廷鷹

大,怪不得他要害我。但這位封姑娘卻是秦元浩的未婿妻子,和她父親大不相同。我雖然不

認識秦元浩,但秦元浩是金逐流的好朋友,這位封姑娘也就等於是我的弟妹一般了,我的性

命也是多虧了她救的,看在她的份上,我倒是不能不手下留情了。」

  當下厲南星給封子超解開了穴道,說道:「金逐流和我說過你的事情,他上次饒你,本

是望你革面洗心的,誰知你還是不知悔改。你說,你為什麼要害我?」

  封子超滿面通紅,強辯道:「厲相公,我並非想害你的性命,我只是想把你昏迷之後,

將你拋棄岸上。因為,因為我怕六合幫找我的麻煩。」

  厲南星世故不深,聽了封子超這麼說,倒是覺得情有可原。當下說道:「我本來不想連

累你,但現在卻不能不借用你這條船了。你是不是還要害我?」

  封子超道:「我很是後悔,為了一點私心,竟想把你拋棄。現在我已經想通了,救人應

該救到底,就是擔當一點風險,那也算不了什麼。厲公子,讓你原諒我的一時糊塗吧。」

  厲南星道:「你當真是想通了?若有我的仇家追到,你也不會暗算我麼?」

  封子超雙膝跪下,對天發誓:「若有異心,教我不得好死。」

  封妙嫦不願看父親的醜態,別轉了臉,說道:「爹,但願你真的悔悟,今後做個好人。

否則多行不義必自斃,金大俠饒了你,厲公子饒了你,第三歡碰上俠義道,人家就不一定會

饒你了。」封妙嫦心情甚為複雜,她明知父親言不由衷,但又不願當著厲南星的面揭破。只

好委婉地說出這番話來,一面是勸諫她的父親,一面是暗中提醒厲南墾,對她父親的話,不

可全信。

  厲南星當然也不會完全相信封子超,但他既然決定了不殺封子超,當下也就不想令他太

難堪了。厲南星心裡想道:「我的功力雖然未曾恢復,但也用不了幾天工夫。三天之內,至

少可以恢復八成。封子超武功平庸,給我用重手法點了穴道,至少也得三天才能完全恢復元

氣。即使他有異心,我也無須懼他。何況還有他的女兒掣肘他呢。」

  這麼一想,厲南星倒是心平氣和的和封子超說道:「還有三天就可以到金陵了,一到金

陵,我就會走,決不連累於你。此地離楊州已遠,萬一有六合幫的船道來,也絕不會是大幫

的船隊。到時我一個人應付就行,不必你們父女出頭露面。」

  封子超裝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說道:「厲公子這樣為我們著想,我實是感激不

盡。但我多蒙你饒恕了我,我卻是一定要對得住你的,倘若有事,你不許我出來,我也絕不

能袖手旁觀。」

  當下一場風波就此揭過,封妙嫦與父親回轉前艙,厲南星也就放心的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繼續開船,厲南星實踐他的諾言,與封子超輪流掌舶。對昨晚的事,彼此都

避免再提。封子超的態度甚為恭順,這一天平安度過,並沒有事情發生。

  第三天繼續前行,中午時分,進入內河航道,封子超正在掌舵,忽地看見岸上有人騎馬

經過,封妙嫦未曾留神,他的眼尖,已經看見,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文道莊的兒子文勝

中。封子超曾經一度有過意思,想把女兒嫁給他的。

  封子超喜出望外,卻不露聲色地說道:「厲相公,麻煩你替我掌一掌舵。」本來是封子

超接手未久,不應又輪到厲南星掌舵的,但厲南星卻沒疑心,只道他年老體衰,故此要自己

替換,當下就坦然的過去接手把舵。

  封子超把舵一推,忽地駢指如戟,向厲南星腰間一戳。厲南星剛剛接過了舵,做夢也想

不到言猶在耳,封子超又會對他暗算!冷不及防,只覺脅下一麻,玄鐵寶劍已是給他奪去。

不過,封子超想要點厲南星的穴道,卻也未能得手。

  封子超搶了寶劍,立即高聲叫道:「文世兄,快來,快來!」文勝中正是奉了史白都之

命,一路溯江而上,搜查厲南星的下落的。聽得封子超叫喚,飛馬趕回,一眼看見封妙嫦和

厲南星都在船上,不由得心花怒放,連忙叫道:「封老前輩,你快把船靠岸,我才好幫你的

手呀!」

  厲南星大怒,拿起了一枝槳,喝道:「豈有此理,你還算是人嗎?快快把劍交回,否則

可休怪我不客氣了!」

  封子超笑道:「有本領你就拿去!」說時遲,那時快,劍已出鞘,劃了一道圓弧,先下

手為強,便向厲南星削去。

  厲南星舉起了槳,當作小花槍使,一招「神龍入海」,刺向對方小腹,是一技木頭做的

槳,卻怎敵得住玄鐵寶劍,只聽得「咋嚓」一聲,槳給削了一截。

  厲南星身形一晃,不退反進,半枝斷槳恍似靈蛇遊走,伸縮不定,似左似右似中,遍襲

封子超身上的七處穴道,這是從追風劍式化出來的一招,封子超幾曾見過,只好攀劍防身。

這一次厲南星一擊不中,即把斷槳收回,沒有給他削著。

  厲南星看見文勝中已經策馬來到岸邊,心裡想道:「想不到這老賊倒世頗有幾分硬份,

說不得我只好冒點風險了。」

  原來厲南星因為那晚制伏封子超太過容易,是以並不怎樣把他放在心上。也正是因為這

個緣故,厲南星在遭受他一次暗算之後,還敢坦然與他同處一船。殊不知封子超的本領雖然

比不上他,卻也並非泛泛之輩。如今他有玄鐵寶劍在手,而厲南星的功力又未恢復,此消彼

長,形勢反而是對厲南星大大的不利了。

  但封子超給他幾記精妙的招數,攻得也是有點心慌。當下他一面舞劍防身,一面把船搖

向對岸。

  封妙嫦見兩人動起手來,更是嚇得呆了,半晌方始叫得出來:「爹,你怎麼可以這

樣?」

  封子超冷一笑道:「女生外向,這話當真說得不錯。好啊,你若是看不順眼,你就和這

小子並肩兒上,對付你的老子吧!」

  封妙嫦氣惱之極,可是她又怎能和自己的親生父親動手,氣急之下,不禁「哇」的一聲

哭了出來。

  厲南星欺身進招,封子超劍光一合,「咋嚓」一響,半枝斷槳,又再削去了一半,剩下

來的已不到兩尺長了。

  眼看厲南星就要喪命寶劍之下,封妙嫦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叫道:「爹爹,你要殺

他,連我也殺了吧!」奮不顧身的就撲上去,想用自己的身體替厲南星擋這一劍,好叫封子

超有所顧忌,未必敢下殺手。

  哪知封妙嫦的動作雖快,卻仍是慢了一步,就在這瞬息之間,只見劍光人影,已是糾纏

在一起了,封妙嫦心頭一驚,方自暗叫:「糟糕!」忽聽得封子超突然一聲尖叫,玄鐵寶劍

脫手飛出!

  原來厲南星在那枝槳給削成了短短的一截之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拿這一截槳當作

判官筆使用,倏地欺身進招,削尖了的槳正好可當筆尖,一點就點著了封子超的手腕。

  此時小船已經靠攏岸邊,封子超的寶劍脫手飛出,卻是向岸上飛去的。文勝中側身一

閃,抓著劍柄,把玄鐵寶劍接到手中,哈哈大笑。封子超身形一起,使出「一鶴沖天」的輕

功,跟著也跳了上去。

  厲南星暗暗叫了一聲:「可惜!」原來地是準備在奪劍之後,接著就要抓碎封子超的琵

琶骨的,但由於封妙嫦已經撲到,遮在他的身前,封妙嫦的原意是要掩護他的,形勢一變,

反而變成了替她父親掩護,以致厲南星計劃落空,寶劍奪不成,人也沒抓到。

  厲南星失了玄鐵寶劍,焉肯罷休,封子超前腳著地,他跟著後腳追上岸來。文勝中道:

「封老伯,你這柄劍借我一用。請你勸勸令嬡,至於這小子就交給我好啦!」寶劍已經落入

文勝中之手,封子超自是不便討回,明知這是「劉備借荊州」,卻也不能不「借」。「女兒

嫁不成史白都嫁給文勝中也很不錯,但求他殺了這姓厲的小子,玄鐵寶劍就當作我給女兒的

陪嫁吧。」封子超心想。

  封妙嫦此時亦已上了岸,解下佩劍,遞給厲海星道:「厲公子,我這把劍借給你。」父

女各自把劍「借」給一方,正好是唱上了對台戲。

  文勝中吃上了無名醋,不由得殺機陡起,冷笑說道:「封姑娘,原來你已經拋開了秦元

浩那小子嗎?下一次應該輪到我了吧!」封妙嫦氣得破口大罵:「狗嘴裡不長象牙,放你的

屁!」

  文勝中惱怒之極,但卻淡淡說道:「不錯,姓厲這小子還活在這兒,當然輪不到我。沒

法子,我只好替閻王發請帖了。」口中說話,一步一步的向厲南星逼近。

  厲南星情知敵強己弱,必須冷靜對付,是以他雙目注視文勝中的動作,絲毫也不動。待

到文勝中走得近了,厲南星陡地喝聲:「住嘴!」唰的一劍就刺過去。

  文勝中橫劍一封,迅即一招「推窗閉月」逕削出去,嘴裡冷笑道:「臭小子,你找死!

哎呀!」話聲未了,只聽得「嗤」的一聲,文勝中的衣襟已是給劍尖挑破。

  封子超叫道:「文世兄不可輕敵,這小子是金逐流的把兄!」文勝中「哼」了一聲,沉

住了氣,反手劍一揮,青筋暴漲,使的是「玉帶圍腰」的招數,寶劍光芒好像一圈銀環,護

住自身,反擊敵人。

  厲南星手中拿的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青鋼劍,遞不進劍招,只好撤回。文勝中得理不饒

人,唰唰涮連環三劍,厲南星展開了「巧氣羅步法」指東打西,指南打北,雖然不能攻進對

方的防禦圈內,卻也極盡聲東擊西的能事。文勝中這連環三劍,連他的衣角也沒沾上。

  文勝中逼退了厲南星一步,「哼」了一聲,說道:「是金逐流的把兄又怎麼樣?」話雖

如此,心裡卻也不無怯意,自忖:虧在我奪了這把寶劍,否則只怕當真不是他的對手。」厲

南星毒傷初癒,功力未復,加以在船上又和封子超打了一場,氣力自是是難以持久。文勝中

的家傳劍法雖然不及他的精妙,但也是自成一家的上乘劍法,仗著玄鐵寶劍之利,三十招過

後,厲南星已是不知不覺額頭見汗,劍招使出,每每力不從心。虧了他的「天羅步法」輕靈

迅捷,還足以自保。

  封子超走到女兒面前,柔聲說道:「阿嫦,你不要生氣,爹爹是為了你好。」封妙嫦冷

冷說道:「你是把我往火坑裡推!」封子超道:「如今我不要你往揚州見史白都了,還能說

我不順從你的意思嗎?秦元浩這小子有什麼好,這小子是和朝廷叛逆做一路的,我說,你若

是嫁給他才真是往火坑裡跳呢!這位文世兄與你早已相識,他是武學名家之子,對你又是這

麼好……」

  封妙嫦掩耳道:「你這些話污了我的耳朵,我不要聽!」封子超大為惱怒,但為了想要

女兒依順,卻還不敢馬上發作。封妙嫦又道:「我知道你要罵我是不孝的女兒,好吧,你就

當這個女兒早已死了,你根本就沒有我這個女兒!」封子超怒道:「豈有此理,你、你、你

這丫頭竟敢頂撞父親了麼?」

  剛說到這裡,忽聽得有個清脆的聲音格格笑道:「有人打架又有人吵架,這裡可真是熱

鬧得緊啊!爹,不要走了,停下來瞧瞧熱鬧吧!」封子超抬頭一看,卻原來是來了兩父女。

父親大約有五十多歲年紀,身穿藍布大褂,腳登六耳麻鞋,手中拿著一支碗口般粗大的旱煙

袋,十足像是個士老兒的模樣。女兒卻是個二十歲不到的少女,穿得樸素大方,明艷動人。

父女站在一起,殊不相稱,若不是她叫這一聲「爹」,別人真想不到他們是父女倆,正是:

  千里姻緣牽一線,消災脫困會佳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幾番惆悵歌金縷 無限傷心付玉蕭

  封子超見了這父女倆,不由得大吃一驚!原來這個似土老兒模樣的人,竟是紅纓會的舵

主公孫宏!紅纓會是足以在江湖上與六合幫分庭抗禮的一大幫會,而且封子超知道,公孫宏

的本領深不可測,他雖然沒有見過,也曾聽人說過,說是只有在史白都之上,絕不在史白都

之下!

  封子超心想:「這丫頭想必是他的女兒公孫燕了。聽說她最得父親的寵愛,跟她父親出

來走道還不到一年,卻比她父親更愛管閒事,許多江湖上成名的人物都怕了她。糟糕,糟

糕,她這麼一看熱鬧,只怕會看出岔子來!而且么孫宏見多識廣,文勝中的武功來歷只怕也

瞞不過他。」

  心念未已,果然便聽得公孫宏說道:「唔,這場架打得果然是有幾分精彩。燕兒,你沒

有見過天山劍法,這次可以開開眼界了,和他作對手的這小子劍法差些,但練的三象神功也

似乎已是乍窺藩籬了。」公孫宏是在群雄大鬧薩府之時,見過厲南星的,但卻沒有見過文勝

中。那次薩府賀壽,文勝中沒有隨他父親同往。公孫宏是從他的武功家數看出他的來歷的。

公孫宏心裡想:「文道莊的兒子料想不會是什麼好東西,但我怎能和一個後生晚輩動手,可

有什麼辦法幫一幫厲南星的忙呢?」

  公孫燕道:「天山劍法的確很是奇妙,可是看起來他好像還打不過他的對手,這是什麼

緣故?」

  公孫宏道:「這是因為他新近病了一場的緣故。而且他的對手用的是玄鐵寶劍,比普通

的劍要重十倍,你看不出來麼?」

  此言一出,令得文勝中大大吃驚。心道:「想不到這土老兒竟是個武學的大家!他不但

一眼就瞧出我的功夫深淺,而且還知道這是玄鐵寶劍。」厲海星也是好生驚詫,心想:「公

孫宏確是名不虛傳,只一眼就知道我曾經受過傷。聽逐流說,那次他闖出薩府,曾得到公孫

宏很大的幫忙。不過我卻不能存著倚賴別人的念頭。」

  文勝中素來狂妄,聽了公孫宏在旁邊的評論」語氣之中,分明是抬高了厲南星而壓低

他,倘若不是他聽出公孫宏是個武學大行家,當時就想發作。但雖然不敢發作,也是氣憤不

堪。當下把渾身本領都使出來,揮動玄鐵寶劍,著著進逼,心裡想道:「你說我比不上這小

子,我就把這小子殺了給你看!」

  厲南星不願在公孫宏面前丟臉,當下也是抖擻精神,拚力惡鬥。但可惜他氣力不佳,兵

器上又吃了虧,終於還是給文勝中逼得步步後退。」

  激戰中文勝中一招「力劈華山」,把寶劍掄圓,當作大刀來使,橫所過去。厲南星閃到

一棵柳樹後面,只聽得「轟隆」一聲,玄鐵寶劍竟然把這棵柳樹當中斫斷。

  公孫燕道:「不錯,這的確是一把世所罕見的寶劍。」忽地一躍而出,說道:「喂,你

這把寶劍給我!」

  文勝中道:「為什麼我要給你?」

  公孫燕道:「你的對手大病初癒,你已經是佔了便宜了。你還要再使玄鐵寶劍,這樣的

打法豈不是太不公平了嗎?」

  文勝中怒道:「要你多管閒事?」

  公孫燕笑道,「我生來就是愛管閒事,你不讓我管也不行。打架不緊要,但必須打得公

平。你杖著寶劍逞能,我看不順眼!現在我劃出兩條道兒隨你選擇:第一條,你把寶劍給

我,換過一柄普通的劍和這人打。打贏了我還給你,打輸了這柄寶劍就該給你的對手當作禮

物。我只是當個主持公道的證人,並非想要你的寶劍。」

  文勝中道:「誰請你主持公道了?你走遠一些,否則休怪我的寶劍不長眼睛!」文勝中

口裡說話,手底毫不放鬆。公孫燕越走越近,此時卻已是走到了厲南星的身邊。

  公孫燕冷笑道:「好,第一條道兒你不肯走,那就只有走第二條了。我和你打,你雖然

先打了一場,但有的是寶劍,不能算是不公平了。

  說罷,不由分說的就插進二人中間,把厲南星硬擠出去。厲南星知道她是公孫宏的女

兒,料想不至於吃文勝中的虧,於是放心讓她接受。

  文勝中倒是有點忐忑不安,當下按劍說道:「你要和我打也成,但你若是輸了,可不許

又再節外生枝!」

  公孫燕道:「你怕我爹爹幫我嗎?哼,諒你也不配。爹,你說句話,讓這小子放心。」

  公孫宏打了個哈哈說道:「老夫從來不與小輩動手。這是我女兒管的閒事,你有本事把

我女兒殺了,我也只是袖手旁觀!」

  公孫燕笑道:「你放心。可以你儘管把寶劍朝我刺來吧,我讓你,先出招!」

  文勝中怒從心起,想道:「這老兒似乎是個武學的大行家。哼,只要他當真是袖手旁

觀,難道我還怕你這黃毛丫頭不成?」當下說道:「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亮兵

器!」

  公孫燕道:「你儘管發招就是,囉唆作甚?」文勝中幾曾受過如此蔑視,氣往上衝,一

劍就刺過去。

  文勝中給她氣得七竅生煙,大怒喝道:「你這黃毛丫頭膽敢看不起我,叫你知道我的厲

害!」側身進逼,形如雁翅斜掠,玄鐵寶劍揚空一閃,斜削而下。這一招有個名堂,叫做

「彎弓射鵰」,講究的是「狠」「准」二字,正是文勝中最得意的劍法。

  文勝中以為一個「黃毛廠頭」能有多大本領,這一劍削下去,即使不削斷她的臂膊,至

少也能令她受傷。文勝中對那「土老兒」多少有幾分顧忌,用意也只是想今公孫燕受點輕

傷,好叫她知難而退的。哪知公孫燕一飄一閃,文勝中這一劍已是刺了個空。只聽得公孫燕

格格笑道:「也不見得怎麼樣厲害呀。好,來而不往非禮也,還招!」身形一轉,一條束腰

的綢帶已是解了下來,用力一抖,腰帶給她使得如同軟鞭一般,立即向文勝中橫捲過去。

  文勝中心想:「我這寶劍有斷金截鐵之能,吹毛立斷之利,何懼你一根腰帶?」哪知公

孫燕的綢帶活似靈蛇,文勝中一劍沒有削著,綢帶在半空中一個轉折,「啪」的一聲輕響,

文勝中的額角已是給綢帶拂了一下。雖是一根綢帶,打下來卻不亞軟鞭,文勝中的額角登時

腫了一大塊。

  公孫燕「噗嗤」笑道:「可惜沒有一個鏡子給你照照,你頭上長了角啦。你聽過這句俗

話沒有?你若去照鏡子呀,這就叫做: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文勝中又驚又怒,忙把玄鐵寶劍舞得潑風也似,使出了一套攻守兼備的「三才劍

法」。此時他已領教了公孫燕的本領,哪裡還敢再有半點輕敵之心?氣怒之下,殺機陡起,

也顧不得要保全公孫燕的性命了。

  在文勝中全力施為之下,公孫燕的綢帶一時攻不進他的劍光圈內。但文勝中的寶劍想要

削斷她的綢帶卻也不能。綢帶飄飄,毫不受力,玄鐵寶劍揮舞起來,呼呼風響,綢帶隨風搖

擺,未碰上即已盪開。

  玄鐵寶劍重達一百多斤,文勝中雖然使得動,也感吃力。不消多久,文勝中也是大汗淋

漓,氣喘如牛。

  封子超已知公孫燕是公孫宏的女兒,心裡想道:「就是文道莊和史白都到來,只怕也是

惹這老兒不起。看來文勝中這小子吃虧是吃定的了。唉,這玄鐵寶劍不要也罷,蘭十六計,

我還是以走為上計,主意打定,立即跳上文勝中騎來的那匹坐騎,叫道:「文世兄,你好好

打吧,請恕老夫少陪了。」快馬加鞭,疾馳而去。他顧著逃命,連女兒也拋棄了。封妙嫦又

是氣憤,又是難堪,茫然地望著父親離她而去。厲南星低聲說道:「封姑娘,不要難過,由

他去吧。」

  封子超一走,文勝中驚怒之下,心神更亂。

  此消彼長,文勝中揮動沉重的玄鐵寶劍,越來越是力不從心。公孫燕這條輕飄飄的綢帶

卻是柔如柳絮,翩若驚鴻,輕靈飄飯,招數越來越是神妙!

  公孫燕冷笑道:「你本事低微,不配使這柄玄鐵寶劍。寶劍拿來,趕快給我滾罷!」話

聲未了,紅綢一卷,就像一片紅霞裹住一道白光似的,綢帶捲著劍柄,登時就把文勝中的玄

鐵寶劍奪了過來。

  文勝中拔足飛逃,一面跑一面叫道:「這是六合幫史幫主的東西,你這丫頭有膽拿去,

可有膽報個萬兒麼?」他吃了敗仗。一面逃,可還是心中不忿,想依仗史白都的聲威,找回

幾分面子。

  公孫宏哈哈一笑,說道:「老夫公孫宏,你回去告訴史白都,這炳寶劍我是要定的了,

他不服氣,叫他前來會我。若是他單身不敢前來,和你的父親文道莊一同來我也一樣招

待!」

  文勝中這才知道這個「貌不驚人」的「土老兒」,竟然是名震江湖的紅纓會總舵主,這

一嚇嚇得他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哪裡還敢還嘴?腳底抹了油似的,一溜煙飛跑,孫宏宏

哈大笑,也不去攔阻他。

  厲南星與封妙嫦上前向公孫宏父女道謝,公孫宏十分歡喜,說道:「燕兒,這位厲公子

就是我和你說過的那位和金逐流一起大鬧薩府壽堂的厲少俠。」

  厲南星道:「多謝姑娘相助之德。」公孫燕笑道:「幸不辱命,原物奉還。」厲南星

道:「天下神物利器,應屬有德者居之,這柄寶劍是姑娘奪來的,請令尊賞收吧。」公孫燕

笑道:「爹爹從來不用兵器,他說要這寶劍,不過是用他的名字,嚇唬史白都而已。你當他

真的想要你的寶劍嗎?」公孫燕這麼一說,厲南星若再推辭,那就是看不起公孫宏了。厲南

星只好收下。

  公孫宏道:「厲兄,你怎的在這裡和文勝中打起架來?」歷南星道:「說來話長。」當

下將在揚州歷險的經過,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公孫宏。

  公孫宏道:「我道丐幫哪裡來的兩個少年高手?原來在揚州大鬧了六合幫的就是你和金

逐流。」

  厲南星道:「公孫前輩聽到了什麼消息?」

  公孫宏道:「我正是前兩天從揚州來的,聽說史白都避不見客,我也懶得去找他。揚州

的朋友告訴我,如果我早來兩天,就剛好可以碰上那場熱鬧。我那位朋友不是幫會中人,他

只道是丐幫與六合幫火拚,史白都很吃了點虧,但卻不知其詳。」

  厲南星連忙問道:「金逐流不知是否還在揚州?老前輩到過丐幫的分舵沒有?」

  公劍宏道:「丐幫分舵已經遷移,我撲了個空,一個人也找不著。」既然找不著丐幫,

當然是沒有金逐流的消息的了。

  公孫宏與厲南星在一邊說話,公孫燕和封妙嫦也在一邊攀談起來。公孫燕性情爽朗,心

地仁慈,拉著封妙嫦的手說道:「封姐姐,你和爹爹吵架,我都聽見了。」封妙嫦滿面通

紅,淚珠在眼眶裡打轉。

  公孫燕道:「封姐姐,你不必難過,你是蓮出污泥而不染,我對你佩服還來不及呢,決

不會看輕你的。封姐姐,你準備上哪兒?」封妙嫦道:「我是無家可歸之人,只能隨遇而安

了。」公孫燕道:「若是你不賺棄,請你和我作伴如何?」封妙嫦喜出望外,悅道:「得姐

姐提攜,我是求之不得。是只怕給你添了累贅。」公孫燕道:「哪兒的話,我行走江湖,不

過一年,閱歷甚淺,今後咱們結伴同行,還得請封姐姐指教我呢。」封妙嫦甚感詫異,心裡

想道:「她的父親是名震江湖的紅纓會幫主,怎的卻說這樣的說話?但她說得十分誠懇,卻

又不似虛偽的客套。」

  公孫宏忽地笑道:「燕兒,你還是念念不忘赴竺清華之約麼?」

  公孫燕裝著賭氣的樣子嘟小嘴兒說道:「爹,誰叫你不肯陪我,我只好自己找個伴兒去

了。」

  公孫宏微微一笑,回過頭來,對厲南星道:「老弟,你又準備上哪兒?」

  厲南星道:「我想到西昌去走一趟。」原來厲南星估計史白都遲早會送妹妹到西昌去,

逼妹妹與西昌將軍帥孟雄成婚,他知道他想得到的金逐流也一定想得到,是以他到西昌,也

就很有可能和金逐流會面。

  公孫宏笑道:「好,那麼你們三人正好作伴同行。」

  厲南星怔了一怔,說道:「哦,令嬡也是要往西昌麼。」公孫定道:「她是要到西昌北

面的大涼山去的。大涼山是竺尚父這支義軍的基地。竺尚父這位武學大師的名字想必你曾聽

過吧?」

  厲南星點了點頭,說道:「我聽得金逐流說過。聽說這位竺老前輩和他的大師兄江海天

是好朋友,身具絕世武功,不在江大俠之下。」

  公孫宏道:「竺尚父有個女兒,名喚竺清華,前年我和小女在竺家作客,她們二人性情

相投,親如姐妹,去年竺尚父給官軍用詭計奪了西昌,退入大涼山中,音訊隔絕,小女對竺

清華思念得緊。最近才接得消息,說是竺清華將在明年出閣,與江海天的徒弟李光夏成

婚。」

  厲南星喜道:「不錯,逐流和我說過,他有一個師侄名叫李光夏,是抗清英雄李義成的

遺孤。他的師侄既然將在明春與竺尚父的女兒成婚,他一定也是會去喝喜酒的了。」心想有

這樁喜事,此行前往西昌,和金逐流見面的機會當然是更大了。

  公孫宏道:「可惜我丟不下紅纓會的事務,最近局勢動盪,非得我趕回去主持不可,他

們的喜酒我是不能喝了。但小女如是非去不可,我正愁沒人和她作伴,現在好了,有你們兩

人與她一路,我可以放心了。厲老弟,她最個不懂事的野丫頭,可要勞煩你多照顧她了。」

  當下父女分道揚鑣,公孫宏回轉他的紅纓舵,公孫燕則與厲南星、封妙嫦一起,前往西

昌。

  厲南星身上的創傷倒是好了,但因心上的創傷未癒,情懷落寞,一路上都是沉默寡言。

封妙嫦新遭家庭變故,心情也是抑鬱不歡。好在公孫燕卻是個天真爛漫,性情爽朗的姑娘,

喜次說笑,減少了不少寂寞。

  一行三人,兼程趕路,不到一個月的工夫,已經過了江蘇、安徽、河南三個省份,踏進

了陝西界內。此時已是涼秋九月的天氣了。

  到了陝西,行的多是山路,厲南星早已置備了兩張露宿的帳幕,為了趕路,有時錯過宿

頭,就在林中露宿。好在是二女一男,可以減少許多避忌。

  這一日他們經過「七盤嶺」,翻過一個險陡的山坡,不知不覺已是黃昏時分。公孫燕把

眼一看,前面有塊草地,野花雜開,清溪如帶,西北高原特有的一種「大青樹」蔥寵聳立,

濃蔭蔽地。余霞散騎,遠處層層的雪峰,雄峙在多雲的藍天裡,泛著淡淡的紫色。有些地方

已經分不出是山還是雲。公孫燕喜道:「真是個好地方,雖然未黑,我也不想走了。就在這

裡過一晚吧。」

  搭好帳篷,公孫燕道:「封姐姐,你弄飯,我去找點野味。」封妙嫦道:「厲大哥,你

陪公孫姐姐去吧。」公孫燕道:「不必,打獵是我拿手好戲,用不著多一個人。但他也不能

白吃,他應該幫你生火、打水、淘米,吃,有這許多事情,也夠他做的了。」厲南星無可無

不可,公孫燕既然不要他作伴,他就不去了。

  公孫燕有心讓他們有較多的時間相處,她雖然很快的就打了兩隻野兔,卻故意挨到天黑

的時分才回來。走到林邊,只聽得一片抑揚頓挫的蕭聲,有說不盡的蒼涼意味。

  原來厲南星性喜音樂,他的古琴已經送給了金逐流,前些天,他在山上找到好的竹子,

自己做了一支蕭。飯茶都已弄好,未見公孫燕回來,等得元聊,遂吹起蕭來。

  厲南星自從知道史紅英與金逐流的關係之後,雖然是早無雜念,決意揮慧劍而斬情絲,

但情絲可斬,心上的創傷卻是不能在短期間醫得好的。他這落寞的情懷,迷茫的心事,不知

不覺就從蕭聲中透露出來。吹得當真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使得一向樂觀,不解愁為何物

的公孫燕,聽了他的蕭聲,競也不自禁的為之心酸。

  公孫燕心裡想道:「厲大哥一定是有什麼心事,否則他不會一路沉默寡言。唉,這蕭聲

真是吹得淒涼,令人難受。厲大哥何苦如此呢?」她躲在林邊,聽了一會,再把眼光朝封妙

嫦望去,只見封妙嫦背朝著厲南星,黯然自坐,正抽出一條手帕抹她的眼淚。

  公孫燕恍然如有所悟,心裡想道:「是了,一定是他們在鬧什麼彆扭,他以為封姐姐不

喜歡他,所以才如此傷心。但封姐姐又為什麼要哭呢?她是不喜歡厲大哥呢?還是因為厲大

哥不懂體貼,以致生他的氣呢?」

  公孫燕強作「解人」,她哪裡知道封妙嫦是因為受了蕭聲的感觸,想起了秦元浩來,因

而傷心落淚的。要知她和秦元浩雖然是心心相印,但卻還沒有機會給他們吐露。秦元浩是正

派名門的弟子,縱然有金逐流做媒,這婚事也未必能成。封妙嫦因為父親行為可惡的緣故,

難免有自卑的心理。此時她患得患失,只覺前途甚是渺茫,於是不禁悲從中來,難以斷絕。

  公孫燕咳嗽一聲,走入林中,笑道:「厲大哥,你這蕭吹得不動聽,你看都把封姐姐弄

哭了。你吹一支好聽的調子吧。」

  封妙嫦抹了眼淚,說道:「不,我覺得吹得很好聽。剛剛有一顆沙進了我的眼睛,我哪

裡是哭?」

  厲南星收了蕭聲,苦笑說道:「好聽的調子我可吹不出來。」

  公孫燕道:「好了,好了,你不吹也罷,幫忙我烤野兔吧。」

  吃過了晚飯,厲南星走進帳幕歇息。公孫燕道:「這裡無疑是世外桃源,難得月色又這

樣好,封姐姐你陪我到那邊摘野花去,過一會再睡如何?」

  封妙嫦道:「我本來就不想睡覺,好,陪你這丫頭瘋去。」

  兩人走到離開帳幕百步開外,公孫燕忽地說道:「封姐姐,你看厲大哥這人如何?」

  封妙嫦誤會了公孫燕的意思,暗自好笑:「原來是這小妮子心動了。」當下說道:「厲

大哥文武全才,當然是很不錯呀!」

  公孫燕「噗嗤」一笑,說道:「好了,畢竟套出你的真話來了。那你讓我告訴厲大哥,

好叫他歡喜。」

  封妙嫦怔了一怔,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公孫燕道:「封姐姐,你別裝傻。你們兩人鬧彆扭,你當我看不出來嗎?唉,封姐姐,

不是我說你,你既然喜歡人家,就不該捉弄人家。這一個月來,我冷眼旁觀,厲大哥固然是

悶悶不樂,你也是不好過?這如是何苦呢?」

  封妙嫦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是一個莫名其妙的誤會,不覺笑道:「你冷眼旁觀,全看

錯了。」

  公孫燕道:「什麼,難道你不喜歡厲大哥?」

  封妙嫦心裡想道:「厲大哥還未有意中人,我何不就替他撮合?公孫燕既然有了誤會,

我應當將心事告訴她。」當下笑道:「你想給我作紅娘是不是?但我也正想給你做紅娘

呢!」

  公孫燕不覺也是一怔,說道:「我和你說正經話,你怎能和我開這樣的玩笑!」

  封妙嫦道:「我說的正是正經話。你不是同意厲大哥人很不錯嗎?所以,我用不著你作

紅娘,倒是你用得著我作紅娘呢!」

  公孫燕怫然不悅,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豈能搶你所喜歡的人?」

  封妙嫦笑道:「你完全弄錯了。」

  公孫燕道:「你不喜歡他?」

  封妙嫦道:「我敬重厲大哥,但不是男女相悅的那種『喜歡』,你明白了嗎?」

  公孫燕方始恍然大悟,說道:「哦,原來你另有心上人!」

  封妙嫦頰暈輕紅,低聲說道:「所以我說你用不著操心了。這『紅娘』早已有人給我作

啦!」

  公孫燕喜道:「你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那人是誰?」

  封妙嫦道:「是武當派的秦元浩。」

  公孫燕道:「秦元浩?嗯,這名字好熟!」

  秦元浩是武當的後起之秀,封妙嫦心想公孫燕聽過他的名字屬尋常,因此並不追問下

去。

  公孫燕卻在絮絮叨叨地問她,封妙嫦也不隱瞞,把她和秦元浩的所有經過都對公孫燕說

了。公孫燕笑道:「哦,原來你是為了不能得到秦元浩的消息而悶悶不樂。」說至此處,忽

地叫道:「我想起來了。」

  封妙嫦詫道:「你想起什麼來了,如此大驚小怪?」

  公孫燕道:「武當掌門雷震子的門下是不是只有一個姓秦的?」

  封妙嫦道:「不錯。」公孫燕道:「那就一定是秦元浩。」爹爹當時聽了這樁事情,也

曾提及秦元浩這個名字。怪不得我聽來好熟,但卻一時想不起來。

  封妙嫦又驚又喜,連忙問道:「你知道秦元浩的下落?那又是什麼一樁事情?」

  公孫燕道:「三天之內,我包管你見著秦元浩!哈,你怎麼啦?喜歡得傻了嗎?」封妙

嫦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過了半晌,方始吐得出兩個字來:「真的?」

  公孫燕道:「當然是真的,我騙你做什麼。你稍安勿躁,仔細聽吧。」

  「在寶雞南面、秦嶺腳下,有一條山村,村中有個莊子,名叫水雲莊。莊主雲龍乃是武

林世家,在江湖上也很有點名氣的。你知道嗎?」

  封妙嫦道:「我很少在江湖走動,實在是孤陋寡聞,對水雲莊毫無所知。你這麼說,莫

非秦元浩就在這水雲莊麼。」公孫燕道:「正是。」封妙嫦道:「何以他會在水雲莊?」

  公孫燕道:「秦嶺有幫強人,這幫強人的頭子名喚羅大魁,是使『五虎斷門刀』的高

手,他有三個結拜兄弟,個個武藝不凡。」

  「雲龍有個女兒名喚雲中燕。她的名字中有個『燕』字和我才相同,所以我記得很清

楚。」公孫燕是個愛說話的姑娘,常常喜歡節外生枝,她因為自己記不起秦元浩的名字卻記

得雲中燕的名字,是以加以解釋,封妙嫦是「急驚風碰著了慢郎中」,心裡好不著急,問

道:「這雲中燕又怎麼樣?」

  公孫燕慢條斯理地說道:「這雲中燕長得很是美貌,哈,有人看中她了!」說至此處,

故意停了下來,裝出欲說還休的神氣。」封妙嫦果然吃了一驚,問道:「那又是什麼人?」

  公孫燕格格笑道:「你別心慌,不是你那位秦公子,是秦嶺上的那個強盜頭子羅大魁。

  「羅大魁派人到水雲莊提親,雲莊主當然不肯應允,羅大魁不死心,三日之後,又派人

送一封信來,揚言要擇吉迎新。

  「羅大魁為什麼不馬上來搶親呢?那是因為他對水雲莊也頗有顧忌之故。是以,他必須

邀請幫手搶親。同樣,水雲莊為了應付這幫強人,也趕忙去請各方好友助拳。」

  公孫燕接下去說道:「我們紅纓會有位香主名喚石玄,當時恰巧在寶雞訪友,他這位朋

友和水雲莊莊主雲龍很有交情,接到了雲龍求援的書信,便拉了石直同去助拳。

  「據石玄說那天羅大魁帶人前來搶親,雙方展開了一場激戰。對方人多勢大,起初水雲

莊方面甚為不利。眼看就要大敗虧輸之際,幸得一位少年英雄及時趕到。這位少年英雄力搏

強盜頭子羅大魁,他身上被羅大魁斫了七刀,但最後卻是羅大魁吃了他的穿心劍,一劍就結

果了羅大魁的性命!」

  封妙嫦已猜到幾分,連忙問道:「這位少年英雄是……」

  公孫燕道:「就是你的心上人秦元浩了。武當派掌門人雷震子和雲誼是彼此慕名的朋

友,是以他雖然沒有接到雲龍求援的書信,但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便立即派出了他最得意

的弟子秦元浩來。

  「石玄和秦元浩並不相識,當時只聽得水雲莊的人叫他做秦元浩,回來和我爹爹一說,

我爹爹說道一定是秦元浩無疑。封姐姐,水雲莊離此不過三日路程,這可不是踏破鐵鞋無覓

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嗎?」

  封妙嫦又驚又喜,無心聽公孫燕的閒話,打斷她的話頭問道:

  「秦元浩中了七刀,那麼他的傷……」

  公孫燕道:「你不必擔心,秦元浩雖然傷得不輕,卻還沒有性命之憂。水雲莊有的是上

好的金創藥。」

  封妙嫦道:「那麼,秦元浩是留在水雲莊養傷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公孫燕道:「這是六個月前的事情,據石玄說,秦元浩性命可以無憂,但因流血過多,

恐怕也得養傷半截。咱們三天之後趕到水雲莊,也許秦元告還沒有完全傷好呢,你準可以見

得著他的。」

  封妙嫦心上的一塊石頭落了地,說道:「但願沒有什麼意外才好。」說至此處,忽見公

孫燕若有所思的樣子,封妙嫦道:「燕姐,你好像還有什麼話要和我說,是麼?」公孫燕

道:「我想,不會有什麼意外的了。羅大魁已經被殺,秦嶺那幫強人亦都已瓦解了。秦元浩

在水雲莊養傷,水雲莊的人自會妥加照料。」

  其實公孫燕的確是想到了一個可能發生的「意外」,封妙嫦不說她想不起,封妙嫦一說

到這「意外」二字,公孫燕驀地想起石玄告訴她的一件事情。水雲莊的莊主雲龍感激秦元浩

的大恩,有意把他的女兒許給秦元浩,這是水雲莊的人私底下談論,給石玄聽見了。但公孫

燕當然不會把這些聽來的說話告訴封妙嫦。

  第二天一早,公孫燕和厲南星說了,厲南星也很歡喜,說道:「好,那麼咱們就到水雲

莊去,找著了秦元浩,一同前往西昌吧。封姑娘,你與秦兄團圓在望,恭喜你了。」封妙嫦

滿面通紅,心中卻是無限高興。」

  三人兼程趕路,第二天傍晚時分就到了隴縣。水雲莊在秦嶺山腳。踏入了隴縣,秦嶺山

脈,已是遙遙可見。厲南星道:「今晚咱們在縣城過一晚,明天中午,就可以到水雲莊了。

本來若是要趕路的話,今晚三更過後,也可以赴得到水雲莊的。但午夜登門,似乎有點不大

方便。封姑娘,你不急在這半天吧?」封妙嫦頰暈嬌紅,說道:「厲大哥說笑了,當然是白

天去的好。」

  公孫燕忽道:「厲大哥,你有沒有注意到一樁事情?」厲南星道:「你是指咱們在一路

上碰見的那些人嗎?」原來這兩天他們一路行來,已經碰見了好幾撥騎著馬帶有武器的人馬

經過,這些人一看就知是江湖人物。

  公孫燕道:「是呀!這條路乃是山路,照理是應該行人稀少的。不知何以會有這許多江

湖人物經過?難道是在秦嶺之中;有什麼幫派的聚會?」

  厲南星道:「咱們到了水雲莊,問一問雲莊主,想必他會知道:「

  封妙嫦道:「你有什麼疑心嗎?其實這些閒事,咱們不管也罷。」

  公孫燕道:「我也不是想多管閒事,只是有點好奇。」

  正在說話之際,又有兩騎馬路來,其中一人忽地叫道:「這不是公孫姑娘嗎?公孫姑

娘,你還認得我麼?」

  這兩人認出了公孫燕,立即下馬,向她施禮。公孫燕呆了一呆,說道:「你是飲馬川的

李寨主吧?」

  那人道:「姑娘好記性,我正是李虎兒。這位是我的朋友,跳虎澗的張寨主張鵬飛。」

原來這李虎兒去年曾經到過紅纓會總舵拜見公孫宏,公孫燕捧過茶給他喝的。

  公孫燕道:「你們到哪兒去呀?這麼匆匆忙忙的趕路!」

  李虎兒道:「我們是去喝喜酒的。明天可得趕到水雲莊。」

  公孫燕吃了一驚,道:「喝誰家的喜酒?」

  李虎兒道:「水雲莊主雲龍的女兒明天出閣。你想必知道這位雲莊主吧?貴會的石香主

半年前曾經到過水雲莊的。」

  公孫燕道:「我聽得石玄說過。他的女兒叫做雲中燕是不是?」李虎兒道:「對了,明

天正是她的佳期。」

  公孫燕道:「不知雲莊主的乘龍快婿卻是何人?」

  正是:只怕舊歡如夢逝,醒來無處可追尋。

  欲知後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九州慣鑄人間錯 一縷難抽繭底絲

  李虎兒道:「聽說是一位姓秦的少年英雄!」

  此言一出,恍似晴天打了個霹靂,不但封妙嫦登時面色灰白,公孫燕的雙眉也豎了起

來,情急之下,衝口而出的就問:「秦什麼?」

  李虎兒怔了一怔,心想:「難道她和那姓秦的有什麼關係不成?」當下答道:「我只知

道他是姓秦,什麼名字我可不知道了。我們是聽得雲莊主嫁女的消息就起來的,並沒有收到

他的請帖。」

  張鵬飛比較贛道,還沒有覺察到公孫燕的面色已變,說道:「聽說這位姓秦的少年英雄

曾經幫過水雲莊很大的忙,今年春天,秦嶺的羅大魁到水雲莊搶親的事想必你已知道,那羅

大魁就是給姓秦的殺掉的,我們飲馬川和跳虎洞都曾受過羅大魁的欺負,那次搶親之事,我

們又趕不及給雲莊主幫忙,是以這次喜酒,我們雖然沒有請帖,也該去向他道賀和致謝了!

公孫姑娘,你們又是上哪兒?這位雲莊主素來好客,和貴會又曾經有過一份交情,你若是肯

駕臨水雲莊,雲莊主一定十分高興。」

  公孫燕「哼」了一聲,說道:「遲早我會到水雲莊的,不必你代雲龍邀客。」

  張鵬飛碰了個釘子,莫名其妙。李虎兒心知不妙,忙道:「好,公孫姑娘既是另外有

事,我們先走了!」當下連忙上馬就跑,連厲南星和封妙嫦的姓名都顧不得請教了。

  公孫燕十分著惱,說道:「封姐姐,你別難過,我和你到水雲莊去找秦元浩算帳去!」

  封妙嫦此時猶如萬箭鑽心,難堪之極,忍住了淚說道:「我還去水雲莊做作麼。」

  公孫燕道:「找秦元浩理論去呀!這樣負心的漢子,你縱然饒他,我也不能饒他!」

  封妙嫦不禁眼淚勞眶而出,說道:「燕姐,你別這樣,我只怨自己命苦,可怪不得秦元

浩。我們本來就沒有婚姻之約,怎能禁止他另配高門?求求你顧全我的顏面,別去鬧了!」

  公孫燕仍然憤憤不平,說道:「沒有婚姻之約他也應該知道你對他的情意呀!哼,你還

給他辯解,若是依我的性子,這樣負心的男子,我不殺他,也要打他兩記耳光。」

  厲南星歎了口氣,說道:「天下不如意事常八九,情場的變化,更是往往出人意料之

外。婚姻不可強求,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封姑娘說得對,過去的還是讓它過去吧。」

  公孫燕道:「依你之見,這件事咱們是撒手不必管了。」

  厲南星搖了搖頭,說道:「姑娘,你別孩子氣了。」

  公孫燕撅著小嘴兒道:「你說這是一件小事,值不得你這位大英雄伸手去管麼。」

  厲南星苦笑道:「不是這個意思,但這是旁人管不了的事情,而且也還有比這件事情更

緊要的呢。」

  公孫燕道:「你是指咱們前往西昌這一樁事?」

  厲南星道:「不錯,到西昌去幫忙義軍打滿洲韃子,這件事情不是更緊要嗎?天下不如

意事常八九,既然是難以挽回的事,那就只好拋開不管,也不必再去想它了。」厲南星深感

同病相憐之苦,這幾句話,其實是說給封妙嫦聽的。

  封妙嫦點了點頭,道:「厲大哥說的是。」

  公孫燕道:「那麼咱們今晚還進不迸城歇宿?」

  厲南星笑道:「既然來到這兒,難道還在野外露宿不成?從隴縣也有一條路到西昌的,

咱們明天一早就走,但卻不必到水雲莊了。」

  公孫燕心裡想道:「你不管我偏要管。好,且待到了隴縣,我再見機行事。」

  一行三人進入隴縣縣城,我了一間客店投宿。在他們進去的時候,已經有兩個客人先在

那兒。這兩人都是柏貌粗豪的漢子,看來也是江湖人物。

  踏進店門,剛好聽得年紀較小的那個問道:「此去水雲莊怎麼走法?」

  掌櫃的說道:「從南門出去,一直向南走,走到山腳,再拐向東,有一條村子,那就是

水雲莊了。」

  年長的那個說道:「你記緊明早天色未亮,就要叫我起來。我們是要在中午之前趕到水

雲莊的。」

  掌櫃的說道:「客官,你請放心。我哪能誤了你們到雲老英雄家裡去喝喜酒的這件大

事。」

  夥計把這兩個客人帶走之後,公孫燕問道:「水雲莊離這裡不遠吧?」

  掌櫃說道:「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大約有四五十里路程。明天起個早,中午時分總可

以趕到的。你們也是到水雲莊喝喜酒的嗎?」

  公孫燕道:「不,我只是問問而已。因為水雲莊雲莊主的大名我是自小就聽熟的了。」

  掌櫃的笑道,「是呀,這位雲莊主有小盂嘗之稱,這兩天從這兒經過的客人可真不少

呢。所以我才以為你們也是去喝喜酒的。」掌櫃的因為他們這個小地方有這樣一位江湖聞名

的人物;此言語之中,頗是引以為榮。

  就在此時,客店門口,又有一個客人經過。厲南星和封妙嫦正在面向著掌櫃說話,沒有

看見這人。這人在門前站了一站,臉上似乎露出甚為驚詫的神情,低低的「噫」了一聲,就

匆匆忙忙地走開了,公孫燕只道是個找尋旅店的過路客人,雖然覺得他的動作有點奇怪,也

不怎樣放在心上、

  厲南星要了相鄰的兩間房間,兩個女的,同住一間。封妙嫦進房之後,關上門,低聲說

道:「燕姐,你可不許胡鬧。」

  公孫燕笑道:「你放心,你當我真的是小孩子麼。」心裡卻在想道:「你遇上負心的男

子,你自己不便出頭,我不替你出頭,那還成什麼好姐妹?」又想:「好在秦元浩是明天才

成婚,也許他還未知道封姐姐對他的情意,待我去和他一說,說不定還可以挽回。」公孫燕

是自小給父親寵壞了的,為人熱心,對事情也看得太易,常常有些古怪的想法,她自己以為

不是「小孩子」,其實卻還是未脫孩子氣。吃過晚飯,厲南星因為明日還要趕路,一早就

睡。封妙嫦滿懷心事,卻是輾轉反側,難以人寐。

  待到將近三更時分,公孫燕忽地輕輕推了封妙嫦一下,說道:「封姐姐,你別想了,睡

吧。」

  封妙嫦道:「你別管我,你先睡。」

  公孫燕笑道:「你睡不著我也睡不著。我要你睡了我才放心。封二姐,乖,聽我的話,

睡吧!」突然伸手一指,點了誇妙嫦的昏睡穴。封妙嫦做夢也想不到公孫燕會點她的穴道,

給她一點就著。

  公孫燕笑道:「封姐姐你別怪我,待我天亮回來,說不定你就要多謝我了。」她用的不

是重手法點穴,只須過兩三個時辰,穴道就會自己解開的。

  公孫燕換上了夜行衣,推開窗子,悄悄地溜出去,她的輕功甚為高明,厲南星睡在鄰

房,絲毫也沒知覺。

  公孫燕展開了超卓的輕功,四五十里路程,一個多時辰便已趕到,只貝雲家大門張燈結

彩,果然是辦喜事的模樣。但因此時三更已過,預先到來道賀的客人也早已睡了,大門已經

關上,並無看門的人。公孫燕側耳一聽,靜悄梢的也沒聽到什麼聲息。

  公孫燕心裡想道:「這件事可不能明來,應該找到了秦元浩,和他一個人說。」驀地想

起自己並不認識秦元浩,可怎麼樣找他呢?但既然來到,也只好進去再想辦法了。哪知剛剛

跳進院子,立即便有人喝道:「什麼人,不許動!」

  頓然間,在花樹叢中,假山石後,跳出了七八個人。其中有兩個魯莽的漢子,已然出

手,一個打出暗器,一個持刀斫來。

  公孫燕揮袖一拂,啪啪啪三聲,把三枚透骨釘都打落。待到那漢子把刀斫來,她亦己拔

劍出鞘,一個轉身,剛好迎上。只聽得「噹」的一聲,那一緬刀,也飛上了半空。她用的是

個「絞」字訣,把那人的緬刀絞脫了手,立即說道:「我不是打架來的!」

  那些人叫道:「咦,原來是個女子!」「我還只道是秦嶺的遺孽呢!」有一個人冷冷說

道:「焉知秦嶺的遺孽之中就沒有女匪?」

  公孫燕怒道:「胡說八道!秦嶺羅大魁那幫匪徒,給我做聽差還不配呢!你們敢說我是

女匪。哼,哼,我本來不是打架來的,但你們一定要打架麼,我也可以泰陪!」

  這些人都是雲莊主的門人弟子,看這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口氣竟是如此之大,都嚇了一

跳。雲龍的二徒弟林崗是這幫人的首領,當下按著劍柄問道:「那麼你是為了何事而來,可

能見告?」

  公孫燕一想,事情已經鬧開,也只好和他們明說了。於是說道:「把新郎叫來,我有話

和他說!」

  眾人聽了,都是不禁大為奇怪。林崗道:「新郎已經睡了,你要見他做什麼?」公孫燕

道:「我當然是有事才來找他,睡了也要把從被窩裡拉出來!」林崗道:「好,請姑娘稍

候,我這就去拉他。」

  林崗正想進去報告師父,水雲莊的莊主雲龍已經聞聲而出。得知有個年輕貌美的女子要

找他的女婿,也是大為奇怪。

  公孫燕道:「這位是雲莊主麼?請恕晚輩私闖貴莊,驚動了前輩了。」她從這些人的言

語之中,已經知道來的何人。雲龍是她的父親同一輩份的,公孫燕自是不敢無禮。

  雲龍打量了公孫燕一下,說道:「不錯,老夫正是雲龍。請問娘貴姓大名。」

  公孫燕道:「晚輩複姓公孫,綽名一個燕字。我爹爹是紅纓會的舵主公孫宏,雲莊主想

必知道:「

  此言一出,雲龍也不禁大吃一驚,說道:「原來令尊就是公孫宏麼?雲某對令尊仰慕已

久,又曾受過貴會的恩德,難得姑娘光臨,請恕小徒無知之罪。」

  公孫燕道:「好說,好說。我沒有通名求見,本來是我不該。因有件急事,也就顧不了

這許多了。」

  雲龍驚疑不定,說道:「哦,請問姑娘駕臨,有何貴幹?」

  公孫燕道:「聽說令嬡明天出閣,是麼?」雲龍道:「不錯。」公燕道:「我就是為了

此事而來。請你叫令婿出來,我和他當面說,就會明白的了。」

  則剛說到此處,雲龍的女兒和女婿都已趕到來,雲龍道:「你過來,這位公孫姑娘要見

你們。」公孫燕要見的本來只是他的女婿,但雲龍卻不放心讓他們單獨談話,因此把女兒也

拉上了。

  公孫燕道:「這位是雲中燕姐姐嗎?好,你來了更好,咱們可以三面言明。」

  雲中燕疑心大起,醋氣勃發,冷冷說道:「你找他做什麼。」

  公孫燕道:「我勸你不要嫁他的好,他是個負心漢子!」

  雲中燕氣得玉容變色,冷笑說道:「好呀,大師哥,原來你早就有了相好的姑娘,卻瞞

著我,不讓我知道!」

  新郎又驚又急,連忙說道:「公孫姑娘,此話從何說起。我和你可是素不相識的呀!」

  公孫燕怔了一怔,頓足說道:「你討什麼便宜?我當然和你毫無瓜葛,我說的是封妙

嫦。難道你敢說你和封妙嫦也是毫不相識麼?」

  新郎皺了皺眉頭,說道:「封妙嫦是什麼人,我連她的名字都沒聽過!」

  公孫燕怒氣上衝,說道:「你倒賴得乾乾淨淨。好,你是秦元浩不是?」

  新郎愕然道:「哦,現在我有點明白了,你要找的人是秦元浩,是麼?」

  公孫燕詫道:「你不是秦元浩?」

  新郎笑道:「我倒是姓秦,但秦元浩可不是我!」

  雲龍道:「他是小徒秦少陽。秦元浩是武當派掌門人雷震子的高足。公孫姑娘,你要找

的是誰?」

  公孫燕滿面通紅,這才知道自己認錯了人,鬧出了天大的笑話。

  此時有若干賓客亦已到來,他們不知發生何事,只道是有主人的仇家闖莊鬧事,故此趕

來助拳。公孫燕日間在路上遇見的那兩個人李虎兒和張鵬飛也在其中。

  公孫燕羞得無地自容,見了這兩個人,不覺就把怒氣發洩在他們身上,說道:「都是你

們糊塗,為什麼你們說新郎是秦元浩?」

  李虎兒忍住笑道:「姑娘你記錯了吧?我只說新郎姓秦,可並沒有說是秦元浩。」

  公孫燕道:「你們說新郎就是殺掉羅大魁的那位少年英雄。那還不是秦元浩?」

  張鵬飛比較爽直,先認了個錯,說道:「這是我的糊塗。我也像姑娘一樣,把你們兩個

人錯當做一個人了。」

  雲龍幫他解釋道:「是這樣的,少陽是我的大弟子,早已出師,這兩年都是在家的時候

少,在外的時候多。今年春天,秦嶺這幫強人前來生事,少陽並沒在場,他是上個月才從小

金川回來的。小徒的名氣當然比不上武當派的秦少俠,是以有許多不很相熟的朋友,可能以

訛傳訛,把他們錯當作一個人了。說起來這也應該怪我,我因為不想驚動這些不大相熟的朋

友,沒有給他們寄出請帖,弄得他們到了水雲莊之後,才知道新郎的名字。」

  做新郎的秦少陽聽了,心裡當然是有點不大舒服。雲中燕則揪著他的耳朵,悄悄說道:

「那些勢利的人只知道武當派有個秦少俠,但在我的心中卻是只知有你!」吹氣如蘭,登時

把秦少陽心中的悶氣吹得一乾二淨。

  原來雲龍的確是想過把女兒許配給秦元浩的,但雲中燕和她的大師兄早已有了私情,察

知爹爹有此心意,不待爹爹開口,就先自表白了自己的心事。雲龍又暗暗試探過秦元浩的口

風,知道秦元浩另有所屬,既然雙方都不願意,雲龍當然也只好算了。其實他也並非不喜歡

秦少陽,否則他不會立秦少陽做掌門弟子;他之想把女兒許配給秦元浩,不過是報答秦元浩

的恩德而已。後來他知道了女兒的心事之後,立即派人到小金川把他的大弟子叫回來成婚。

  且說公孫燕在弄清楚真相之後,不由得臊得滿面通紅,只好向新郎新娘連連貽罪。雲龍

笑道:「小小一點誤會,哈哈一笑便了,勿須芥蒂於心?難得姑娘來到,請姑娘留下來,明

日同喝一杯喜酒如何?」

  公孫燕道:「不知秦元浩是否還在貴莊?我想請他和我一同見封妙嫦,然後我們都來喝

令嬡的喜酒好不好?」

  雲龍道:「秦少俠是在敝莊,不過他今天有點事情,出了縣城在還沒回來。」

  雲龍的二徒弟林崗說道:「倚怪,秦少俠怎的到現在還沒回來?明天還要做陪郎呢。要

不要派幾個人到城裡去找他?」

  公孫燕心中一動,問道:「秦元浩今天出城的時候穿的是什麼衣裳?」

  林蘭道:「穿的是一件新做的藍緞長飽。」

  公孫燕「啊呀」一聲叫道:「這麼說來,秦元浩可能已見著我們了。我可得趕快回

去!」她是個急性子的姑娘,交代了這幾句話,匆忙就跑。弄得水雲莊的一班人莫名其妙。

雲龍只好叫幾個徒弟跟著,看看到底是什麼一回事情。

  公孫燕猜得不錯,那個曾經在客店門外停留過片刻的「客人」,果然是秦元浩。

  當時秦元浩因為看見封妙嫦和一個少年男子同在一起,是以沒有進去叫她。但走開之

後,一顆心卻是無法安靜下來。

  秦元浩還未知道金逐流給他強作媒人的事,但另有一個比金逐流更喜歡做媒人的人,已

經到過武當山向他的師父提親了。這個人是丐幫的幫主仲長統。原來仲長統起初還是不贊同

這樁婚事的,但自那次在徂徠山給金逐流說了一頓之後,他自己覺得理虧,於是索性趕在金

逐流的前面,搶著先到武當派做媒。

  秦元浩的師父雷震子覺得此事很是可笑,笑他還沒有問過女方就來作媒。仲長統講明了

女方家長的身份,說道:「封子超是個壞蛋,但他的女兒卻是出於污泥而不染。所以不必問

女方的家長,只要他的女兒願意就行,那位封姑娘對令徒一片癡情,這個卻是老叫化知道

的。現在就只看你這個做師父的反不反對了。」雷震子抹不開仲長統的情面,只好無可無不

可地答應任從他們,不加干涉,雖然他的心裡其實還是不大同意。

  婚事雖然還不能算是已經定下,但至少秦元浩是已經知道了封妙嫦對他的心意了。

  這兩年來,秦元浩也是渴望得知封妙嫦的下落,想不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

夫,他在水雲莊養了半年的病,第一次出隴縣縣城,就碰見了封妙嫦。

  但更想不到的是:封妙嫦有另外一個男子伴著她。

  秦元浩離開那間客店之後,心裡猜疑不定:「難道她已經結婚了?不然何以會與一個男

了一同投宿?」「但也說不定那個男子與她在客店裡偶然相遇,雖然相識,卻非夫婦。」

  秦元浩胡思亂想,一顆心不知往哪裡放才好,他在茶館裡呆坐了一會,不知不覺天色已

黑,秦元浩驀地得了一個主意:「我何必在這裡胡猜,不如今晚偷偷去窺探一下,倘若他們

是同房的話,那就是夫婦了。當然我可得謹慎一些,千萬不能給他們發覺。」

  待到三更時分,秦元浩悄悄進入這間客店,其時恰巧是公孫燕剛剛溜出客店,兩人卻沒

碰上。

  這間客店總共不過十多間房間,秦元浩逐間前去窺探,他是自小練過梅花針暗器的人,

只要稍微有一點光線,就可以暗中視物。這晚月色很好,秦元浩來到了封妙婿住的那間房

間,挑破紙糊的窗子,悄悄張望。封妙嫦恰好是臉兒朝外,睡的正酣。秦元浩認出了她,緊

張的心情鬆了下來,想道:「原來她和那個人還未曾是夫婦。」歡喜之下,一個不慎,縮手

回來之時,碰著窗格,弄出了一點聲響。

  厲南星睡在鄰房,聽得聲響,他是個行家,立即知道是有夜行人到了。

  厲南星推開窗子,沉聲喝道:「什麼人?」他因為尚未摸清對方的底細,自是不好亂髮

暗器。秦元浩的來偷窺封妙嫦,當然也是不便向他解釋,見他發現,大吃一驚。連忙逃走。

  秦元浩這一逃,厲南星立即知道他是「心懷不軌」,正要去追,驀地心念一動!「不

好,為何不見她們聲張?」她們二人的本領都很不弱,即使沒有發覺夜行人,聽得我的叫

聲,現在也該有個動靜呀!」

  厲南星驚疑不定,當下只好先入房中察看。推開房門,叫了聲:「公孫姑娘,封姑

娘!」仍然聽不到回答。厲南星越發吃驚,也顧不得避嫌了。他走入房中,點亮油燈一看,

只見床上睡的,只是封妙嫦一人。

  厲南星是個武學行家,一看就知封妙嫦是給人點了暈睡穴,可是他卻不知這是公孫燕點

的。當下慌忙給封妙嫦解穴,立即便問:「你,你可遭了那賊子的欺侮?」封妙婿揉揉眼

睛,說道:「什麼賊子?咦,燕姐哪裡去了,你知不知道?」

  厲南星放下了心,無暇向封妙嫦多問,便道:「好,我去把那賊子抓回來!」心想:

「可能來的不只一人,封妙嫦給他們點了穴道,公孫燕本領較強,未曾受到暗算,先追出去

了。哼,他們半夜三更,跑進女客人的房間,定是採花賊無疑!」

  厲南星嫉惡如仇,立即便追出去!

  厲南星剛才走入封妙嫦房間的時候,正是秦元浩跳上屋頂之時。他看見厲南星進入封妙

嫦的房間,不禁心裡一酸,暗自想道:「他們即使不是夫妻,至少也是情侶了。唉,我可不

能讓他們追上!妙嫦倘若見著我,她會怎樣想呢?這,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秦元浩的輕功比厲南星稍遜一籌,但因為他先跑了一程,厲南星在急切之間,卻是追他

不上。

  且說公孫燕從水雲莊匆匆趕回,見一個少年男子在路上飛跑。秦元浩是換上了夜行衣

的,公孫燕看了看好像是日間所見的那個男子,但還不敢斷定。

  公孫燕叫道:「喂,你是什麼人?」話猶未了,只聽得厲南星已在後面揚聲叫道:「快

截住他,他是採花賊!」

  秦元浩暗暗叫苦,心裡想道:「我的確是半夜三更在封妙嫦的窗外偷看,這採花賊的嫌

疑如何能夠向她的情人解釋明白?唉,趁著妙嫦未到,跑得脫還是跑了的好!」

  哪知公孫燕的輕功甚是了得,秦元浩扭頭一跑,腳步未曾站穩,公孫燕又已攔在他的面

前,喝道:「站住,我有話問你!」

  秦元浩叫道:「姑娘,我不是採花賊!」身形一閃,轉過一個方向又跑。

  公孫燕道:「你不是採花賊何必心慌?」厲南星叫道:「先把他抓著再說!」公孫燕一

想不錯,免得認錯了人,又鬧出笑話。

  公孫燕如影隨形地跟上,喝道:「你是什麼人,快說,否則休怪姑娘不客氣了!」

  秦元浩道:「我是過路的客人,我有緊要的事,姑娘,你饒了我吧!」

  公孫燕道:「胡說八道,你不說實話,就是不行!」追到背後,一指就點他的後心。

  秦元浩無可奈河,只好反手一抓,以攻為守的解開公孫燕的一招。

  公孫燕年紀輕輕,但因是武學名家之女,見多識廣,和秦元浩拆了幾招,看出了他是武

當派的家數。

  厲南星追了上來,說道:「公孫姑娘,你把這賊子交給我吧。」他自忖可以抓得著秦元

浩,但卻不願意以二敵一。

  公孫燕道:「且慢,你是不是要跑回水雲莊去的?」

  秦元浩吃了一驚,道:「你怎麼知道?」

  公孫燕道:「那麼,你是不是秦……」話猶未了,只見封妙嫦氣喘吁吁地跑來,叫道:

「燕姐手下留情,他,他是秦元浩!」封妙嫦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只當是公孫燕去找秦

元浩的晦氣,從水雲莊打到這兒來了。

  厲南星大吃一驚,說道:「什麼,他,他是秦元浩?那麼他為什麼點了你的穴道?」

  公孫燕「噗嗤」一笑,說道:「封姐姐的穴道是我點的。」

  秦元浩滿面通紅,向封妙嫦一個長揖,說道:「祝你們白頭偕老。我今晚只是想見你一

面,並無惡意,你可以讓我走了吧?」

  封妙嫦茫然道:「你說什麼?你是水雲莊的嬌客,應該是我祝賀你和雲姑娘白頭諧老才

對。」

  公孫燕哈哈大笑,急切間也不知向誰先說才好,當下只好叫道:「他不是新郎!」笑過

之後,才加以解釋道:「我到過水雲莊了,新郎名叫秦少陽,是雲莊主的掌門大弟子。封姐

姐,你們這一場誤會可真是鬧得大了,連我也鬧出了笑話。」

  秦元浩詫道:「請問姑娘貴姓大名,你我素不相識,何以你到水雲莊找我?」

  公孫燕一面笑,一面說道:「我叫公孫燕,我是你的封姐姐的好朋友。她以為你做了雲

家的女婿,可是她害羞又不敢去向你問個明白。沒奈何我只好替她去了。」

  秦元浩又驚又喜,心道:「原來她還沒有變心,要不然她不會害怕我做了別家的女婿。

但卻不知這個人和她又是什麼關係?」

  公孫燕平時不通世故,但這回卻是「懂事」得很,她知道秦元浩起了誤會,便道:「秦

少俠,你和金逐流是不是好朋友。」

  秦元浩道:「不錯。我正想打聽他的下落。」

  公孫燕道:「好,那麼你們兩人也應該是好朋友了。你知道他是誰麼。」

  封妙嫦接下去說道:「這位厲大哥和金逐流是八拜之交,我多虧他救了我的性命,否則

今天就不能和你相見了。」

  厲南星笑道:「你只說了三分之一,其實是你先救了我的性命,而幫了你的大忙的,也

不是我而是這位公孫姑娘。」

  公孫燕道:「你別給我臉上貼金,是我要封姐姐和我作伴,才把她拉來的。我不是幫她

的忙,我是幫自己的忙。」當下咭咭呱呱地搶著把那日遇見封妙嫦之事說了出來,封妙嫦跟

著也把與厲南星結識之事告訴秦元浩。

  秦元浩這才知道是一場誤會,連忙向厲南星和公孫燕二人道謝。

  公孫燕道:「我們三人正是要一道到西昌去找金逐流,你去不去?」說至此處,自己先

笑了起來,說道:「我這是明知故問,封姐姐在這兒,只怕我不許你去,你也是非去不可的

了!秦少俠,我一向喜歡和人家開玩笑,你別見怪。」

  秦元浩誤會冰消,心裡早已是刮絲絲的,此時給她逗得笑了起來,說道:「公猻姑娘,

你猜錯了。我可是要回水雲壓的呢。」

  公孫燕道:「你當真不去西昌?」

  秦元浩道:「明天我還要做伴郎呢,你知不知道?」

  公孫燕道:「哦,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永遠不去呢。」

  秦元浩一本正經地說道:「過了明天,我當然是要去的。」這回輪到他把公孫燕逗得笑

了。

  秦元浩道:「雲莊主十分好客,你們……」話未說完,只見林崗等人已經向著他們跑

來。公孫燕笑道:「不必你替雲莊主代邀;邀客的人已經來啦!」

  當下一行人同到水雲莊,第二日喝過了雲中燕的喜酒,厲南星、公孫燕、秦元浩、封妙

嫦四人又即登程,趕往西昌。

  秦元浩與封妙嫦經過許多阻撓方得一起,未婚夫妻的關係已經確定,一路之是自然是少

不了情侶應有的睛春風光。儘管他們已經是在人前掩飾,也還是處處透露出來。厲南星觸景

傷情,更增悵惘。

  公孫燕看在眼內,好生納罕,心裡想道:「我以前胡亂猜疑,以為厲大哥是和封姐姐相

愛,真是可笑,但厲大哥卻又因何悶悶不樂呢?」她懷著這個疑閉,一直到了西昌,還未曾

得有機會去問厲南星。

  這日,他們繞過了西昌,到了竺尚父這支義軍的根據地大涼山。

  竺尚父的女兒竺清華和金逐流的師侄李光夏等人出來迎接,公孫燕見了竺清華,十分歡

喜,笑道:「我特地趕來喝你的喜酒來啦,你們的婚事定了沒有?」

  竺清華面上一紅,低聲說道:「沒有。爹爹的意思是要等到奪回西昌再給我們安排。」

竺清華的性情和公孫燕一樣,是個純真爽朗的姑娘,故此在好友問她婚期的時候,她雖然是

免不了有幾分女孩兒的羞態,卻還是照直說了。

  公孫燕笑道:「那也快了,你爹爹武功絕世,又有這許多豪傑相助,小小一座西昌城還

怕奪不回來。」

  竺清華道:「你莫小覷了敵人,西昌的滿州將軍帥孟雄武功很是不弱,我的爹爹也曾受

了他的暗算呢。近月來清廷又陸續向西昌增兵,說不定他們還會先來攻打我們呢,嗯,咱們

別只是顧著自己說話了,你這幾位朋友我還沒有請教……」

  公孫燕笑道:「不錯。這裡有一位你的長輩,你應該先來向長輩行禮。」

  竺清華一看,厲南星、秦元浩的年紀和她相差不了多少,封妙嫦則似乎比她還要年輕,

不覺納罕道:「哪位是我長輩,恕我不知。」話猶未了,只見李光夏已經走了過來,恭恭敬

敬地向厲南星行了參拜之禮,說道:「厲叔叔駕臨,小侄李光夏參謁。」原來李光夏與秦元

浩是在江家只已相識的,秦元浩已經告訴了他厲南星和金逐流的關係。」

  公孫燕笑道:「這位厲大哥是金逐流的結義兄長,你還不應該跟隨光夏尊他一聲叔麼?

嘿,嘿,我好在和他並無師門淵源,所以我只須叫他一聲大哥便行。你卻平白的要比我矮一

輩了。」

  竺清華笑道:「你還是從前那樣喜歡開玩笑的孩子脾氣。咳,真不知你什麼時候才能長

大?其實你也都可以做新娘子啦!」公孫燕給她調侃了幾句,不由得也是否臉泛紅。竺清華

笑道:「這倒奇了,你這樣厚的臉皮也會害羞。笑過之後,這才向厲南星行禮。

  厲南星哈哈笑道:「哪有這許多講究?咱們各交各的,大家都以平輩論交,省得受了拘

束,不更好麼?其實武林中的什麼輩份,也當真是拿起算盤也打不清的。」眾人聽他說得有

趣,都不禁笑了起來。

  進了山寨,竺尚父聽說厲南星是金逐流的義兄,有心試他本領,在他行禮的時候,輕輕

用手一扶,厲南星只覺一股大力要把他提了起來,當下連忙用重身法穩住身形,但也只能屈

個半膝,不能行參拜的大禮了。

  竺尚父掀須笑道:「厲老弟果然名不虛傳,我聽說你和金逐流大鬧京城,當真是英雄出

少年。」

  厲南星謙虛了幾句,問道:「不知逐流來過了沒有?」

  竺尚父詫道:「誰說他要來的?可還沒見著呀。」

  厲南星道:「樵公孫舵主在揚州探聽到的消息,說是逐流和丐幫的一些人,早已離開了

揚州。在北京的時候,我也曾聽他說過要到老前輩這兒,我只道他已經來了。」

  竺尚父道:「或許他們在路上有什麼事情耽擱,過幾天就會來了。」

  厲南星見不著金逐流,頗是有點感到意外。心裡想道:「他們這一幫人動身在我之前,

為什麼還未到呢?難道逐流偷迸西昌去了?」

  竺尚父似乎知道他的心意,說道:「自下有十幾個大內高手一到了西昌,兵力也比以前

增強了幾倍,城中戒備森嚴,我正等待小金川方面的義軍來了,才好合兵攻城。若是沒有必

要的事,咱們的人還是最好不要到西昌去。」厲南星本來想要求到西昌去打聽消息的,聽得

竺尚父這麼說,也只好暫且作罷了。

  過了幾天,仍然不見金逐流來到,厲南星甚是心焦,但是要遵守義軍的紀律,不能私自

下山,只好在寨中等待。

  還有一個悶得無聊的人是公孫燕。竺清華和封妙嫦都是有了未婚夫的人,雖然她們常常

邀她一同遊玩,公孫燕卻是不便插在他們中間。公孫燕住在女營,和厲南星也是不能經常見

面。不知怎的,她每當悶得元聊的時候,總是想見一見厲南星。但這心事她又不敢出口,竺

清華與她親如姐妹,她也沒有告訴竺清華。為什麼會這樣呢?連她白己也覺得有點奇怪。在

未結識厲南星之前,她本來是個不解愁悶為何物,成天笑口常開的姑娘。

  一晚,公孫燕悶坐元聊,獨自到林中散步,忽聽得一縷蕭聲,如怨如恨,如泣如訴,從

林中一處傳來。公孫燕想道:「厲大哥想必也是和我一樣,悶得無聊,一個人躲在林子舉吹

蕭。但他為什麼老是吹這樣哀怨的曲子呢?」不知不覺就向蕭聲來處走去。

  只見厲南星吹了一會蕭,忽地歎了口氣」曼聲說道:「記玉關踏雪事清游,寒氣脆貂

裘。傍枯林占道,長河飲馬,此意悠悠。短夢依然江南,老淚灑西州。一字無題處,落葉都

愁。載取白雲歸去,問誹留楚佩,弄影中州?折蘆花贈遠,零落一身秋。向尋常、野橋流

水,待招來、不是舊沙鷗。空懷感,有斜陽處,卻怕登樓。」

  公孫燕不解詞中深意,但覺吟聲淒苦,比剛才那他吹的蕭聲還要哀傷。

  正是:

  舊夢塵封休再啟,此心如水只東流。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