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使用能幫助您收藏更多喜歡的好書,
希望大家都能多多登入,管理員在此感激不盡啦!
《冰河洗劍錄》第0章
第一回 八女同來生異事 七年流落剩沉哀

  蝸角浮生換,悵年來車塵馬跡,天涯望斷。青塚寒鴉啼未了,淒絕此情難浣。更還有幽

閨舊伴,死別生離同一恨,夢魂驚,猶似聞低喚。清淚滴,鴛枕畔。

  深情負盡長遺怨,此生緣,鏡花水月,都成空幻。彈劍狂歌臨絕塞,雲海蒼茫人遠,挽

冰河洗滌塵絲亂。往者如斯隨逝水,後來人應得如心願。慇勤祝,噓寒暖。

                             ——調寄金縷衣

  「紅燭未殘人已杏,情天難補恨綿綿。」自從經過了那一場情變之後,江湖上就再也沒

有人見過金世遺,春去春來,花開花落,到如今已是整整七年了。

  他與厲勝男的哀艷故事傳遍了武林,識與不識,都在為他歎息,當然各人的感想有所不

同,有的人一直憎恨厲勝男,認為是厲勝男害了金世遺;有的人則在她死後原諒了她,甚至

為她的癡情感動;也有些人是知道金世遺與谷之華曾有過一段戀情的,他們卻為谷之華而感

到不值。在他們看來,金世遺和谷之華本來是一對最理想的武林佳偶,都是厲勝男的不好,

拆散了這對美滿的姻緣。他們把厲勝男之死也當作是她「工子心計」的表現,他們認為:厲

勝男自知在情場上難與谷之華角逐,所以才用死來贏得她死後的愛情。

  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議論紛壇。但有一點相同的是:武林人士對金世遺的看法都已變

了,沒有人再把他當作:「魔頭」,大家都在懷念著他,希望他能夠振作起來,做出一番事

業。

  在金世遺的朋友之中,除了谷之華之外,想念他想念得最深的人,乃是江南。

  這一日是一個天朗氣清的初秋佳日,江南一早起來,照著往日的習慣,帶他的兒子到花

園練武。他的兒子就是在金、厲情劫那一年生的,如今也已是七歲了。江南自幼給陳天宇的

父親買作書僮,他本來姓什麼,已不知道,一直被人喚作「江南」,他也就以「江」為姓,

給他兒子起了個名字,叫做江海天。

  楊柳青只有一個女兒,捨不得和女兒分開,因此將江南招贅來家,這個家也就是她的父

親——當年名震北五省的「鐵掌神彈」楊仲英的故居。後花園這個練武場也是楊仲英生前布

置的,一一應練武器械,樣樣俱全。周圍花樹圍繞,背山面湖,風景幽美。

  江南看兒子練了一套猴拳,咧開了嘴樂哈哈道:「好,你這娃娃居然比爸爸還聰明,不

用我教第二遍。」江海天體出一根小指頭,在他臉上一刮,江南道:「嚇,你為什麼羞起你

爸爸來了。」

  江海天道:「媽說的……」

  江南道:「哦,我知道,你媽老是愛取笑我,說我歡喜吹牛是不是?不過,我今天是誇

讚你,算不得自己吹牛是不是?哈,你知不知道,你爸爸是從來未曾正式投過師,習過藝

的,我的武功呀,都是一點一滴從別人那裡偷來的,想當年你陳大伯……」江海天道:「我

知道了。我已聽你說過許多遍了。先是跟陳大伯學,後來跟蕭公公學,再後來嘛,就該說到

金大俠了。」

  江南搖了搖頭,道:「好,不說了,不說了,咱們正正經經練功夫。孩子呀,今天我要

教你一樣很難練的工夫---翻觔斗!」江海天道:「翻觔斗?」意思似乎是要說:「我天天

都在翻,用得著練嗎?」

  江南笑道:「你別看輕這翻觔斗的功夫,這跟你們娃娃們亂翻一通可不同呀!這是金大

俠教我的呀,哈,想當年……」孩子「噗嗤」一笑,江南道:「好,不說了,不說了。呀,

不行,不行,這話我還是要說。孩子呀,你固然比我聰明,但你的命也實在比我好得大多

了,你一生出來就有人教,待到你學完了你爸的玩藝,我還要送你到金大俠那裡去學!」這

話大約是江南第一次對兒子講的,孩子登時樂得蹦跳起來,說道:「真的?你又說不知道金

大俠在什麼地方?爹,你不是哄我的吧?」江南大笑道:「到底逗得你說話了。」

  原來江南做了父親之後,愛說話的脾氣依然未改,他天天對著孩子,孩子又不會討厭

他,但是,他說話一多,就沒有孩子說話的份兒,久而久之,反養成了孩子沉默寡言的性

格,恰恰和他父親相反。但孩子的天性活潑,碰到了高興的事情,還是要樂得直嚷出來的。

  江南道:「爸爸幾時哄過你來,金大俠答應過收你為徒的。你在襁褓之中,他曾經來看

過你,摸過你的骨格,說你是一塊上好的練武材料哩。」江海天道:「這個你也說過了,我

要問的是,金大俠,他——」

  江南道:「哦,你要問的是金大俠現在何方是不是?你不要擔心,金大俠的話像金子一

般,說過了就值價,決不有假。縱然們找不著他,你長大了他也會來找你的。你這個師是拜

定了。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練吧,練吧!我先翻給你看!」

  江南一個觔斗翻過去,驀然間「呀」的一聲叫了起來,將兒子嚇了一跳!

  原來江南一個觔斗翻過去,忽見花樹叢中,似有人影移動,定睛看時,竟是一個女子。

  江南吃了一驚,叫道:「你是誰?」那少女臉上蒙著一層輕紗,緩緩的從花叢中走出

來,步法十分古怪,輕盈飄忽,竟似腳不沾塵,像個幽靈一般。

  江南連問兩聲,那女子都不回答。江海天叫道:「爹,這邊也有人。」江南望過去,不

但他兒子所指的那個方向有人,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都出現了同樣服裝的女子。

  江南也是曾經過許多大風大浪的人,驚心動魄的場面也見過不少,而且他的武功,經過

了金世遺的指點,也早已進入一流之列,定了定神,心中想道:「我平生與人無仇,怕她們

作甚?」但話雖如此,這四個女子來得太過詭異,江南對著她們,竟是不自禁的有點兒感到

害怕。

  那四個女子踏進了練武場,各自在一方站定,仍然一聲不響。江南鼓起勇氣問道:

「喂,你們究竟是什麼人?是來找誰的?海兒,叫你婆婆和母親出來。」他的岳母楊柳青是

武林前輩,與各大門派,差不多都有點交情,這四個女子江南全不認識,因此想叫岳母出來

看看。

  東首那個女子忽他說道:「我們是來找你的,並非要見你的岳母大人。」江南道:「我

不認識你們,你們找我做什麼?」那女子道:「你不認識我們,我們卻認識你。今天到來,

是特地看你練武的。」

  江南道:「多謝,多謝,想不到我這幾手不像樣的三腳貓功夫,也居然有人賞識了。只

是,你們這樣來法,卻是有點古怪。不過,我素來好客,不管識與不識都一樣歡迎。但是主

客之間,總得通個名姓呀。你們先進去喝一口茶,歇一歇,談一談,然後咱們再到這個練武

場子如何?」

  西首那個女子笑道:「人人都叫你多嘴的江南,果然不錯。哪來的這麼些廢話?」江南

道:「哎呀呀,俗語道:禮多人不怪,我靖你們喝茶,又不是得罪你們,怎的反惹你們討厭

了?」那女子道:「我們不是討厭你,只是想快點看你練武。」江南道:「那也得我心甘情

願呀。與女人打交道是有點有理說不清,呀,我還是叫絳霞來陪你們聊一聊吧。」

  東首那個女子淡淡說道:「你的妻子和岳母麼,我們早已有人進去拜見了。不用你請她

們出來。」話猶未了,忽聽得楊柳青的聲音在裡面大叫道:「豈有此理!你們是些什麼人,

為什麼亂闖進我的家來?你們當楊家是好欺負的麼?」

  東首那個女子笑道,「你的岳母怎的這麼凶呀,比你更難說話。」江南叫道:「娘,你

們先別打架,問明白了再說吧!」

  只見楊柳青披頭散髮,執著彈弓,已是追了出來。鄒絳霞也仗劍相隨。楊柳青出來一

看,見場中還有四個一式打扮的女子圍著她的女婿,不覺一怔,問道:「怎麼,這些人是什

麼人?你認識她們的嗎?」江南道:「就是因為我不認識,所以才要問呀。」楊柳青道:

「真是糊塗,你不認識,為什麼放她們進來?」

  江南叫道:「不是我放的呀,她們說、說……」話猶未了,楊柳青已拉動弓弦,僻僻啪

啪,一頓彈子向這群女子打去。罵道:「糊塗,糊塗,你可知道她們在裡面幹些什麼?簡直

就是一群強盜!」原來那四個女子是在鄒絳霞房內翻箱倒筐,被楊柳青母女發現,趕出來的。

  楊家的神彈絕技非同小可,連珠發出,有如冰雹亂落,有個女子閃避稍慢,被彈子擦傷

了額角,這女子怒道:「老虔婆,你當我們是怕你麼?」身形一晃,一溜黑煙似的忽地向楊

柳青衝去。楊柳青的第一批彈子已經發盡,來不及換,展開家傳的「全弓十八打」武藝,則

的一聲,弓弦便向那女子的手腕拉下,這一下若給拉實,那女子的腕脈便要給她割斷,成為

殘廢。

  哪知這女子的身法竟是十分怪異,一飄一閃,竟然直欺迸楊柳青的懷中,攏指一拂,只

聽得楊柳青「哎喲」一聲,那把鐵胎弓還在作著下劈之勢,身軀卻似一座石像一般,動也不

會動了。就在這同一的時間,鄒絳霞也已給另一個女子用點穴法制伏。

  江南的武功雖然早已到了第一流境界,但他心性和平,本來就不想與這班女子動手。此

刻他待要動手,但是岳母和妻子己然落在敵人手中,他投鼠忌器,一時之間,方寸大亂,不

知如何是好。

  他的兒子卻不知什麼顧忌,大叫大嚷道:「你們為什麼欺侮我娘!」向他母親奔去。江

南正在叫道:「海兒回來!待爹爹和她們說。」他的兒子也已給另一個女子擒著,那女子輕

輕撫他的頭髮笑道:「好孩子,我們並無惡意,你娘好好的沒有損了半根毫毛,你放心。我

給你糖吃。」江海大扭轉了臉,叫道:「我不吃你的糖,你放我的母親和婆婆。」

  江南道:「好,你們既然並無惡意,為何不肯解開她們的穴道?」東首那女子道:「你

又不是不知道你岳母的脾氣,解開她的穴道,咱們還得安靜嗎?我們的點穴法對她並無傷

害,你不用為她擔心。你將你的看家本領好好的練一練給咱們瞧吧,練得好,我就放她。」

  江南雖是心性和平,卻也不甘為人所辱,心裡想道:「這樣迫我練武給你們瞧,這不是

存心將我當作猴兒戲耍嗎?」當下躊躇莫決,站在場心,神情甚是尷尬。

  西首那黑衣女子似是知道他的心意,微笑說道:「怎麼,一個人不好意思練麼?好,我

陪你練,給你喂招。」

  「喂招」是武林術語,廣義來說,是指同一家的招數互相切磋琢磨;狹義來說,根本就

是指師徒或同門兄弟的練習。江南聽了,下覺又是一愕,心道:「我且看你怎樣給我喂招?」

  他心念未已,那女子一束腰帶,忽地一個觔斗倒翻過來。雖說會武功的女子比較豪放,

但總有一份少女的矜持,所以「滾地堂」「燕青十八翻」之類的功夫,只有男人才敢使用,

以女子而大翻觔斗,休說江南從未見過,連聽也未曾聽過!

  尤其奇怪的是,這女子倒翻觔斗的身法,竟與金世遺授與江南的大同小異、她翻觔斗的

姿勢比江南還要好看,在半空中接連兩個轉身,倏地就翻到了江南的面前,而且連裙子也未

飄起。

  江南「咦」了一聲,叫起來道:「你怎麼也會這樣翻觔斗,喂,喂,是誰教給你的?」

  那女子喝道:「接招。」根本就不答覆他的問話,一個觔斗翻到他的面前,立即雙手齊

張,十指如鉤,倏地向他抓下。

  江南大為驚駭,這一抓正是喬北溟武功秘復中「陰陽抓」的功夫,金世遺前幾年到過江

南家中一次,曾將秘籍上的功夫,揀容易學的教過他十多套,這陰陽抓的功夫也是其中之一。

  黑衣女子這一抓勁道十足,雙掌發出兩股剛柔不同的力道,一出手便把江南的身形籠罩

在十指之下,若是給她抓實,便有性命之危!江南驚疑不定,但這時卻已無暇多間,急忙使

出金世遺教給他的破解之法,左手五指也向那女子抓去,右手卻從時底穿出來,翹起中指,

彈那女子的曲池穴台

  那女子喝道:「好!」身形一飄一閃,踏的是「天羅步法」這種步法江南還未練得到

家,一抓抓空,那女子已繞到他的背後,使出「印掌」的功夫,按到江南的背心。

  江南反手一掌,將那女子震開,他無意傷害那個女子,只用了五成內力,可是那女子的

招數卻極為狠辣,一招緊似一招,江南被她纏得心中煩惱,暗運護體神功,故意賣個破綻,

那女子一掌擊中他的背心,登時被他反彈出去,「蓬」的一聲,重重地跌了一跤。

  南面那個白衣女子道:「好,我也來給你喂招!」江南喘息未定,那女子已經來到,衣

袂飄飄,長袖一拂,用的竟然也是秘籍中的鐵袖功夫。江南識得厲害,連忙一個觔斗倒翻開

去,避了她這一拂。

  那女子如影隨形,跟蹤追到,江南在地上一個盤旋,那女子三拂不中,江南暮然躍起,

呼的一聲,從她頭頂掠過,叫道:「喂,喂,且慢,且慢,你們的功夫究竟是誰教的?」

  那女子道:「你管我是誰教的?」江南身形正要落地,她雙掌一圈,又已是一招「撐椽

手」攻了上來,江南心中有氣,這招「撐椽手」是他曾經學過的,當下也把雙掌一圈,將那

女子的雙掌當中分開,叫道:「你的功夫是否金大俠教的,若然咱們是同出一源,還比什

麼?」

  那女子雙眉一豎,說道:「什麼金大俠?在我們的眼中,他只是個害人的魔頭!」天下

沒有徒弟罵師父的道理,她這麼一罵,當然表明了她們的武功並非金世遺所授的了。

  這幾年來,武林中正派人士都已把金世遺當作義俠同道,無人再說他是魔頭。卻不料這

個女子依然這樣罵他,江南一聽,怒火上衝,喝道:「你胡說,不看你是個女子,我就打你

耳光。」

  那女子冷笑道:「我偏要罵,看你如何?你這樣護他,只有自己吃虧。」追上前來,向

江南著著搶攻,拆到二十來招,江南暗運小大星掌力,粘著了她的雙掌,喝聲:「去吧!」

掌力一吐,登時把她震出三丈開外。江南到底是心地善良,雖然氣惱她辱罵金世遺,卻仍然

手下留情,只是令她受點疼痛,跌了個四腳朝天。

  第三個女子躍進場中,她在兵器架上取下了兩柄長劍,將一柄拋給江南,說道:「我來

領教你的劍法。」不待江南答話,長劍一晃,便即進招。

  江南的劍法卻不是金世遺教的,他學過的有蕭青峰所教的青城劍法,有陳大字所教的冰

川劍法,不過,都未學全,但他得金世遺指點,已領會了上乘劍法的精義,將這些零零碎碎

的劍招貫串起來,別出心裁,卻也居然成了一家劍法。

  那女子的劍法甚為奇詭,可是也似乎未曾學全,拆到了三十招左右,被江南用了一個誘

著,一劍削斷了她的衣袖,那女子「咦」的一聲,便即退下,說道:「劍法不必再試他了。

姐姐,你出去較量他的點穴功夫。」第四個女子應聲而出,一出手便是五指連彈,彈指之

間,遍襲江南的十三處大穴。

  在當今的點穴名家之中,本領最高的也只能在一招之內連點對方七處穴道,只有喬北溟

的武功秘復才有一招連點十三大穴的不傳之秘。這女子若是在什麼武林大會之中,顯露這手

功夫,當能震世駭俗,可是用來對付江南,那卻是等子在孔子貧前賣文章,在魯班門前弄大

斧了。

  江南從金世遺那兒學會了十多種功夫,其他的也還罷了,這點穴功夫他已是盡得了金世

遺的真傳,金世遺不但將秘籍上的點穴法教了他,而且還教了他毒龍尊者的獨門點穴手法。

除此之外,江南又曾從黃石道人學過顛倒穴道的功夫,對點穴與防禦點穴的運用,除了金世

遺之外,可以說他己是武林的第一人。

  江南有意將她捉弄,肩頭一縮,讓那女子的指尖點中他腋窩的「狂笑穴」,江南一個筋

斗翻開,格格笑道:「喂,喂,你別這樣!我最怕抓癢!」

  這「狂笑穴」是人身死穴之一,一被點中,全身發軟,若然不得及時解救,就要狂笑至

氣絕而亡。現在江南笑是笑了,但卻並非狂笑,而且他還能夠接連翻兩個觔斗,這女子雖然

還未算得是武學的大行家,見此情形,也知道她的點穴法未曾生效了。

  那女子怔了一怔,罵道:「你開什麼玩笑?」江南笑道:「你知道我怕癢,你偏要抓我

的腋窩,我不說你也還罷了,你卻怎的顛倒說我,這是你和我開玩笑啊!」

  那女子乘他不備,摹地用天羅步法欺近他的身前,駢指一戳,戳向他胸前「璇璣穴」。

這璇璣穴也是死穴之一,而且比「狂笑穴」被點中更為危險,「狂笑穴」被點中不至立即氣

絕,而「璇璣穴」被點中卻要立刻身亡。

  那女子本來無意將江南置於死地,她這一招只是試試江南,看他如何應付,哪知江南非

但不躲,反而挺胸迎上,那女子縮手不及,「卜」的一下,正正點中了他的「璇璣穴」,江

南大叫一聲,撲通便倒。

  那女子正在後悔,江南突然一躍而起,笑道:「你也給我躺下吧!」伸手一點,那女子

果然應聲而倒。東首那個女子跑出來扶起同伴,但卻無法給她解穴,驚起來道:「說是與你

喂招,你怎的把她殺了?」

  江南笑道:「誰說她是死了?你瞧!」他手指一彈,一粒石子飛出,那女子給他彈中,

登時手足活動過來。叫道:「好,你這點穴法果然神妙,夏姐姐,你去試他的綿掌功夫。」

  第四個女子又走進場,江南氣道:「怎的你們總是糾纏不休?」

  那女子斥道:「休說廢話,看掌!」身形如箭,倏地便到了江南面前,一掌拍下,看似

輕飄飄的,但一股潛力卻似暗流洶湧,突然襲來,正是「綿掌擊石如粉」的功夫。

  江南無可奈何,只好振起精神,和她對打。江南的內功造詣比她高深,拆到了三十二

招,江南一掌將她震退,可是江南也已經累得有點兒氣喘了。

  這群少女不待他有歇息的機會,第五個第六個又接續而來,第五個女子用小擒拿手和他

對打,第六個女子則將幾種怪異的武功交替來用,其中有江南學過的,也有未學過的,江南

應付得非常吃力,但終於還是將她們打敗了。

  江南連敗了她們六人,發現她們每人都有一樣專長,有些功夫,江南雖然不識,卻知道

是出自一個源流,那就是喬北溟武功秘籍。江南猛地心中一動,叫道:「我知道你們的來歷

了,你們是,是……」

  話猶未了,最先來到的、站在東首的那個黑衣女子又已到來,冷冷說道:「你知道什

麼?休得饒舌!」江南道:「你怕我揭你們的底細不是?好吧,我知道了也不說就是。」那

女子冷笑一聲:「我怕你什麼?來吧,這是最後一場了,且看看你的內功已到了什麼境界?

對不住,我們可要兩個一齊上啦。」

  那女子欺近身前,摹地就是一掌,幾乎就在這同一的時刻,江南猛覺勁風颯然,又一個

女子攻了到來,橫掌向他擊下。這少女來得快極,武功似是同濟之冠。

  江南雙掌一分,左右抵禦,只聽得「啪啪」兩聲,四掌相交,竟釉著了。

  那兩個女子同時進迫,江南但覺她們的手掌其冷如冰,不由得心中一凜,想道:「原來

她們也練成了修羅陰煞功,但以此功力看來,大約最多是第五重的境界。」金世遺因為修羅

陰煞功太過陰毒,雖知其法,卻不肯練,江南當然更不會了。但是他曾得到金世遺傳他的上

乘內功心法,這七年來用力頗勤,對正邪合一的內功途徑,已是初窺藩籬,雖然還未談得上

登堂入室,卻還可以勉強應付這兩個女子。

  可是,時間一久,寒氣侵入他的身體,漸漸擴散。江南但覺血液都似乎炔要凝結起來,

只得盡展所學,默運玄功,與她們對抗。那兩個女子也怪,每當察覺他有不支的跡象之時,

便放鬆一陣,然後加緊施為,如是者數次之多,過了大約一個時辰,江南漸漸氣衰力竭,不

由得渾身顫抖起來。

  左面那黑衣女子笑道:「讓他小病一場,你看這懲罰夠了嗎?」右面那白衣女子道:

「論理來說,這小子侮辱了咱們的教主,只叫他小病一場,懲罰還是太輕。不過,念在他今

天陪咱們練了許多場功夫,又有姐姐你替他說情,那也就算了吧。」兩個女子同時撤掌抽

身。江南渾身乏力,雙腿一軟,不由得坐在地上。

  那白衣女子道:「這小子一向饒舌,咱們得要他一件押頭。」那黑衣女子道:「不錯。

好,你這小子聽著:我們走了之後,你可不許將這件事對別人說。你若是到處去胡亂托人,

追查我們的底細,那我們可要對你不客氣啦。」

  江南歎口氣道:「禍從口出,今天我總算知道啦。以後我什麼也不說了。」那黑衣女子

道:「你話是如此,我卻信你不過。你的兒子,我們暫時將他帶去,要是沒事,過了幾年,

再還給你。」

  江南大驚道:「這怎麼使得?喂,喂,縱算是我得罪了你們,卻關我兒子什麼事?」他

掙扎著跳將起來,可是那群女子已經呼嘯而去,他的兒子也給帶走了,江南要越過牆頭去

追,卻是力不從心,碰著圍牆便跌下來,隱隱還聽得他的兒子在叫著爹爹。

  楊柳青兩母女的穴道尚未解開,江南盤膝坐了一會,精神稍稍恢復,走過去看,幸而那

女子用的不是重手法點穴,而江南叉是點穴的大行家,內力雖未恢復,時間不過稍長一些,

終子也給岳母和妻子解開了穴道。

  楊柳青穴道一解,立即便罵他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已經是做了

爸爸的人了,卻怎的還是這樣糊塗?這班妖女不約而來,你就應該先把她們擒下,她們的武

功都不是你的對手,你不待她們合圍,便行動手,最少也可以先擒獲三兩個作為人質,她們

還敢胡來嗎?你卻一場一場的與她們比試什麼功夫,真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好啦,如今丟

了我的外孫,我看你如何去我回來?」

  江南身上所中的陰煞寒毒,還來不及運功驅除,牙關兀自打顫,被他岳母一罵,更是氣

沮神傷,面如白紙。鄒絳霞炫然淚下,低聲說道:「娘,不要再罵他啦。事已如斯,罵也沒

用,咖得想個辦法才好。」

  楊柳青看她女婿可憐,消了怒氣,說道:「這幾個女子是什麼人?為何她們說你侮辱了

她們的教主?」江南道:「依我看來,她們似乎就是當年厲勝男帶上天山的那八名隨身侍

女。她們說我侮辱了她們的教主,大約是指我當時曾罵過厲勝男。」

  鄒絳霞恍然大悟,說道:「怪不得我看她們好生眼熟,原來是厲勝男那八個丫頭。原來

厲勝男生前還曾做了什麼教主。哼,她生前作惡多端,死後還留下了這群妖女貽禍人間。南

哥,你是受了她們的傷啦?」

  江南道:「不打緊,稍稍受了點陰寒之氣,明天就沒事了。」鄒絳霞扶他回房歇息,家

中雜物丟滿滿地,一片凌亂。

  楊柳青氣憤未消,說道:「你瞧,咱們的家都幾乎給這群妖女毀了。楊家從未曾受過這

等恥辱!江南,你調治好了,拿我的親筆書信上天山見唐曉瀾去!」鄒終霞道:「如何應

付,待明天慢慢商量。」她是怕兒子落在她們手中,若然請出武林前輩干預,只怕會對兒子

不利。

  江南喃喃說道:「她們因為我曾罵了厲勝男,要作弄我,這也罷了,我卻不明白她們為

何要到咱們的家裡來搗亂。」

  楊柳青因為脾氣暴躁,她的武功終生都不能進入一流境界。但她出身武功世家,見多識

廣,江湖人物的伎倆都瞞不過她。她想了一想,說道:「這有什麼奇怪?江南,你以為她們

與你比武,僅僅是要捉弄你麼?」

  江南道:「娘,依你之見如何?」楊柳青道:「她們每人都只擅長一樣功夫,大約厲勝

男也未曾將喬北溟秘復上的功夫都教給她們,而是每人只教一樣。厲勝男死後,她們互相琢

磨,但也仍是一鱗半爪,難窺全豹。她們以為你曾得金世遺的真傳,說不定秘瘦也在你這

裡,所以才來搜索。後來搜不出什麼東西,又見你所會的也是有限,這才罷了。依我看來,

她們與你比武,正是要套取你的功夫,以補充她們的不足。」

  楊柳青這番推論,江南也覺得合情合理,心裡想道:「這樣一來,江湖上豈不是又要掀

起風波?若然她們仗技胡為,我所會的功夫都已給她們騙去,我也有過錯了。」他既傷心兒

子的失去,又憂慮此事的後果,好生不樂。鄒絳霞勸慰他道:「你身體要緊,先得調養好

了,然後才有辦法可想。」

  江南的內功己有了很深的造詣,那群女子以為他最少要小病一場的,結果他靜坐運功,

只是過了一個晚上,便已完全恢復。

  第二天楊柳青母女與他商量,楊柳青是寧折不屈的脾氣,主張江南上大山去請唐曉瀾出

來追究此事,鄒絳霞卻怕事情鬧大,打草驚蛇,反為不妙。江南道:「我們當然不能受她們

的恐嚇,兒子也一定要找回來。不過,在還有辦法可想之前,卻不必去麻煩唐大俠,令到天

下武林震動。」

  楊柳青道:「你有什麼辦法?」江南道:「我看這件事情,最好還是請金大俠幫忙。這

幾個女子乃是厲勝男的丫頭,用的又是喬北溟秘籍上的功夫,也即是與金大俠有些關聯。縱

然撇開我與他的交情不談,這事他也不能不管。」

  鄒絳霞皺了皺眉,說道:「你話雖說得有理,卻怎知你的金大俠現在何方?」江南道:

「我想先上氓山訪谷之華,再到蘇州尋我的義兄陳公子,他們兩人或許會知道金大俠的行

蹤。而且即算找不到也總勝於不去找呀。」

  楊柳青想了一想,說道:「好,也不妨多方設法,金世遺那兒也是一條路子。若是你打

聽不到他的下落,你再上天山去吧。我這封親筆書信先交給你,你隨時可以去見唐曉瀾。其

實依我看來,請唐曉瀾相助,那是踏實可靠得多。」原來楊柳青曾經是唐曉瀾的未婚妻子,

後來雖然婚事不成,交情仍在。現在唐曉瀾已成為身負天下武林重望的大宗師,在楊柳青的

內心,還是把他作為自己的驕傲,這種情緒,在不知不覺中便會流露出來。計議己定,江南

當日便即離家,經過了五日的旅程,到了氓山東面的一個小鎮,地名新安,離氓山尚有一百

多里,正是幾年之前,他和陳天宇在這裡遇見厲勝男的地方。其時天色已晚,江南存著一份

懷舊的感情,找到了當年他曾住過的那間客店投宿。

  客店的生意以乎不怎麼好,有幾間房子空著,江南問了一問,他以前往過的西首的那間

廂房也還未曾租出,便要了這間房子。店小二奉承他道:「你一定是本店的老客人啦,這是

本店最好的客房之一,不久之前,有一位客人到這裡投宿,也是指定要這間房子。」拿了鎖

匙,便帶江南去斤這間客房。

  江南大感興趣,連忙問道:「是什麼人?」店小二道:「是一位很闊氣的官太太,坐轎

來的。」江南相識的人雖然不少,但卻沒有官太太身份的人,一聽之後,興旺索然,心中想

道:「或者這只是偶然的巧合,何足為奇?」原來他還以為可能是金世遺呢?一聽說是位官

大太,他記住妻子叮囑他不可多話,便不再問下去了。

  店小二猶在啼啼叨叨,說那官人人如何如何闊氣,只打賞便是一錠成色十足的大銀。江

南正臼聽他說話,忽地有一個人匆匆從過道那邊走來,撞了江南一下,哎喲一聲,向後退了

幾步。江南定睛一看,只見是個小廝模樣的年輕人,青衣小帽,衣裳倒是光鮮,江南正要道

歉,卻見東首那間廂房,已出來了一個衣裳華麗的客人,罵他那個小廝。

  那少年罵道:「小三子,你怎的老是這樣莽撞,走路也不帶眼睛,還不快向這位客官賠

罪。」江南本是書僮出身,對這小廝頗為同情,連忙說道:「些須小事,何足介意,嗯,小

兄弟,沒有碰傷你吧?」那小廝道:「沒有,沒有。客官呀,你氣力好大!」

  店小二笑道:「聽你這口氣,你好像還在埋怨人家呢。」那小廝忙道:「不敢,不敢。

唉,其實都是你的不好。」店小二詫道:「你碰著人家,怎麼反推到我的頭上來了?」

  那小廝道:「公子早就吩咐你們準備晚飯,你到現在還未送來,公子叫我去催,咳,你

想想,若是你早些開飯,我怎會心急去催,我若不心急,又怎會碰了這位客官?」店小二笑

道:「聽你說的。倒好像還有一番歪理呢!」

  這時,那少年公子早已回到自己的房中,店小二卻恭恭敬敬的對著他的房門說道:「稟

公子,公子吩咐的那幾樣小菜,已叫廚子小心去做了,一時未能弄好,還望公子恕罪,就快

要送來了。」

  那少年公子在房內應道:「知道啦。我不過是叫小廝去看看,看你們準備得如何,並非

等著來吃,是他自己心急。」店小二道:「公子,你放心,材料都是選最上乘的。」

  那公子道:「既然如此,小三子你也不必到廚房去了。回來吧,別嘮嘮叨叨的,叫人罵

你是個多嘴的小廝!」江南聽了,大不舒服,但轉念一想,心道:「普天之下,做公子爺的

人,大約都是這樣對待下人的,動不動就罵,說得不好還要打入呢,像我的義兄陳公子,那

是極少數的例外。嚏,他又不知我的出身,他罵他的小廝,我瞎猜疑作什麼?」

  可是這一個疑心剛剛消散,另一件更大的懷疑隨即又湧到心頭。江南雖說是胸無城府,

到底也有一些江湖經驗,這時不由得心中想道:「這條肖道絕非擁擠,就只有我和店小二兩

人,這個小廝就算走路不帶眼睛,也不該就碰上了我?再說,我是個練過武藝的人,耳聰目

明,今番怎的糊里糊塗的就給他碰上了,真是奇怪!」

  他回想當時的情景,突然發現那小廝撞到跟前,自己正要閃開,卻仍然閃不過他這一

撞,那小廝的身法的確有點怪。再一回想,那個少年公子在對他的小廝發話的時候,兩隻眼

睛卻望著自己,而他的雙眼也是的的有神,從他眼神看來,這公子似乎也是練過武功的。

  店小二開了房門,請江南進去,江南取出了一錠銀子,說道;「你隨便給我弄一兩個酒

菜,多了的給你。」這錠銀子足有十兩,店小二眉開眼笑,連忙說道:「好,我給你老弄一

樣本店最拿手的叫化雞,你老還有什麼吩咐?」

  江南道:「我食量不大,有一隻叫化雞儘夠了。嗯,我素來歡喜結交朋友,你可知道那

公子是什麼人?」

  店小二道:「那小廝稱他做文公子,名字麼卻不知道。看樣子他家裡很有錢,大約是出

來遊學的。咱們店子裡有兩個最好的房間,一間就是你老要的這個房間,另一間就是他們主

僕兩人住的那個東廂套房。你猜他是怎麼付房金?哈,那才真是叫做闊氣呢,是一顆金瓜

子!最少也值十兩以上的銀子呢!對啦,你們兩位都是闊氣的少爺,正該結交結交,我給你

們說去!」

  這店小二也是個多嘴的人,可是他除了誇讚那文公子闊氣之外,別的就不知道了。江南

見打聽不到什麼東西,連忙說道:「不必你去說,我若是要和他認識,我自己會去拜訪。」

店小二道:「是,是。你們是同等身份,你老一來就親去拜訪,那更顯得禮儀周全。」店小

二受了他十兩銀子,喜得眉開眼笑,拍了一頓馬屁,才去給他備飯。

  江南吃過了晚飯,想去拜訪那文公子,遲疑了一陣,心中卻又想道:「我自己有事在

身,何必多找些閒事來理,何況這文公子與我氣味又不相投。」他獨自一人,悶坐無聊,過

了一會,不知不覺的又想起了那文公子主僕二人的可疑之點,終子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心中想道:「我去偷偷張望一下,總不礙事吧?」

  主意打定,過了二更時分,江南換了一身黑色的衣裳,偷愉的從窗口出去,他的輕功,

雖然還不算頂兒尖兒的角色,但在江湖上也是少有的了。他從屋頂過去、踏著瓦片,瓦片兒

一點聲響也沒有,料想不致被人發覺,大著膽兒,到了文公子那問房的屋頂,便用一個「金

鉤倒捲簾」的姿勢,雙足勾著屋簷,偷偷從後窗張望。

  忽聽得那文公子說道:「小三子,我心驚肉跳,只怕有小賊來偷東西,你拿那個箱子給

我看看,看東西還在不在裡面?」那小廝道:「箱子還在枕頭底下,公子,你放心。」那文

公子道:「不,我要再看一看,點一點,才能安心睡覺。」

  那小廝在枕頭底下拿出了一個紅漆木箱,丁方不到一尺,提在手中,卻似沉甸甸的。那

文公子將箱子緩緩打開,登時寶氣珠光,耀眼生顆,把一個在窗外偷看的江南,看得膛目結

舌,眼都花了。

  正是:

  多金季子誰人識,卻向山東道上來。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二回 神偷妙手知何處 寶氣珠光動盜心

  只見那公子將珠寶一件件拿出來點數,夜明珠,寶石,翡翠等,更難得的是一柄綠玉如

意,通體晶瑩,一看就知是價值連城的寶貝。

  江南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道,「這主僕兩人雖然懂得一點武功,卻未免太沒有江湖經驗

了!俗語說,錢財不可露眼,何況這等稀世奇珍?」心念一動,便想進去勸告他。

  那小廝道:「公子,你可得多加小心。只怕這店子裡便有壞人。」文公子道:「你看出

可疑來了?,,那小廝道:「今天碰了我一下的那個客人,鬼頭鬼腦的,便像是個小賊。你

瞧,我被他碰了一下,幾乎跌倒,豈不可疑?」

  文公子道:「誰要你多嘴,我自會小心!你說的那廝雖然像個小賊,但我看他本事有

限,要防備的是另一些人,這小賊嘛,卻不必放在心上。」

  江南一聽,氣往上衝,心道:「我一番好意,倒給你們疑是小賊,真是豈有此理!好

呀,你的東西就是給人偷光了,也不管我的事。反正你們有錢,我倒巴不得你給人偷了。」

  江南一氣之下,立即離開,忽聽得有極輕微的悉索之聲,江南一聽,便知是有輕功極高

明的夜行人埋伏在暗處。

  江南雖然決定不管,但聽到了這個聲音,卻又替那文公子擔憂,想道:「具有這樣輕功

的人,武功也定然非同小可,他若然只是要偷東西,我可以不管;但他說不定會刀傷事主,

這我就不能不管了。不如去看看是什麼人,警告他一聲,勸他只偷幾顆珠子也就算了吧。」

  江南想得天真,但他自己卻以為這個想法很不錯,主意打定,便循聲覓跡,去找那在暗

中埋伏的夜行人。

  朦朧的月光下,忽見有兩條黑影竄了出來,一看卻是兩個光頭,江南怔了一怔,定睛一

瞧,幾乎驚得失聲呼喊!

  那兩個和尚見了江南,也是一怔,他們立即搖手示意,叫他不要出聲,隨即便走過來。

  你道江南何以如此吃驚、原來這兩個和尚非比尋常,竟是少林寺中的大雄、大悲兩位撣

師,這兩位禪師名列少林寺十八羅漢之中,武功高強,那是不消說了,他們的戒律精嚴,言

行不苟,也是出家人所欽佩的。要不然他們怎能號稱「羅漢」。江南認出他們,這份驚奇真

是難以形容,心中想道:「難道這兩位高僧,竟也會來作賊?」

  大雄禪師打了一個手勢,江南滿腹疑團,卻不能張嘴說話,悶得難受。

  大悲禪師把手一招,院子裡那株梧桐樹上,忽地又跳下一個人來,這人的輕功甚是高

明,嚴如一葉墜地,落地無聲。江南一見,更為驚詫。

  這人與江南上下年紀,不是別人,正是蕭青峰的大弟子崔雲亮。蕭青峰以前曾在陳家教

書,江南最初學武,就是當蕭青峰教陳天宇的時候,他在旁邊觀看,偷偷學的,故此雖無師

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蕭青峰這一年來隱居青城山授徒,江南也曾去探望過他幾次,蕭青

峰的徒弟,他都相熟,尤其與崔雲亮交情更好,彼此一向以兄弟相稱。

  崔雲亮輕輕拍了江南一下,用手一指,江南一看,他手指方向正是自己所住的那間房

間,江南登時會意,和崔雲亮再上屋頂,但見遠處黑影綽綽的,一時間也分別不出有幾個

人,但以江南的武學造詣,卻已知道今晚來的儘是武林高手!

  江南帶崔雲亮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了窗戶,笑道:「現在可以說話了吧?崔老弟,這是

怎麼回事?」

  崔雲亮在他耳邊說道:「小聲點兒,你別忙著問我,」我先問你,你窺探了那個姓文的

房間,看見什麼來了?」

  江南道:「看見他有滿箱珠寶,我眼都花了,只是夜明珠,就有幾十顆!還有珊瑚樹和

玉如意,我雖然不懂珠寶,但依我看來,拿西藏土王的貢品與它相比,土王的貢品只能算是

一堆垃圾!」陳天宇的父親陳定基曾做過薩迦宣慰使,所屬土司和藩王的貢品都由他接送上

京,故此江南也曾見過那些貢品。

  崔雲亮知道江南喜歡吹牛,但即算拿他的話打個折扣,那箱珠寶亦已價值不菲。臉上現

出笑意,說道:「這麼說來,大約我不會虛此一行了?」

  江南驚奇之極,連忙問道:「這麼說,你和那兩位禪師,當真是為了這姓文的珠寶來的

麼?也好,若是你們,我可以放心了。就不知另外的那些人聽不聽你們的話?」

  崔雲亮聽了他這頓沒頭沒腦的說話,愕了一下,問道:「什麼放心不放心的?我可不明

白你的話!」江南道,「我想你們最多是要偷他的珠寶,決不會傷人,是麼?」崔雲亮彎下

腰來,揉著肚子,極力忍著,這才沒有笑出聲來。

  江南道:「怎麼?我說錯了麼?你為何如此好笑?」崔雲亮站直身子,歇了一會,緩過

氣來,這才說道:「罪過,罪過!江大哥,你懷疑小弟作賊,也還罷了,怎的會疑心到少林

寺那兩位高僧,也是貪圖珠寶的賊人?」

  江南道:「是呀,所以我才覺得奇怪,依你之說,若然他們不是為了珠寶,卻到這小店

來作什麼,還有那些夜行人呢,他們又是為了什麼來的?」

  崔雲亮道:「江大哥,你是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了,即算我們要搶那少年的珠寶,用得

了這許多人嗎?更何須驚動少林寺的高僧呢?」

  江南賭氣道:「我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怎知你要幹什麼勾當?好啦,你既然給我這個

悶葫蘆,只有請你為我剖開了。」

  崔雲亮笑道:「好,你不是外人,我都告訴你吧,等下還要請你幫忙,你可記得盂神通

那個弟子姬曉風?」

  江南道:「天下第一神偷姬曉風,哈,這個人我怎會不記得?他的師父孟神通在生之時

人人憎恨,可是這個姬曉風卻似還有幾分可取。」

  崔雲亮道:「呸,有什麼可取?想不到你對他倒有好感?」江南道:「他偷點東西,無

傷大雅,卻給人們增添了不少茶餘飯後的談資,這不也很有趣麼:何況他又沒有偷到你的頭

上,你這樣恨他作甚?」

  崔雲亮道:「若是偷到我的頭上呢?你幫不幫我?」江南笑道:「我當然幫你。可是你

有什麼東西值得姬曉風來偷?好啦,閒話別扯得太遠啦,姬曉風與你們今晚的行動又有什麼

關係呢?」

  崔雲亮道:「姬曉風曾偷了少林寺的三卷武學秘籍,你可知道?」江南笑道,「我當然

知道,這件事情是發生在孟神通與唐大俠千嶂坪之會之後,千嶂坪之會,我也有參加,那時

你還未曾出道呢。」

  崔雲亮道:「可是這幾年來你在家裡抱兒子納福,外面的事情只怕就不大知道了。」江

南聽他提起自己的兒子,不由得一陣神傷。但崔雲亮正在說到題目,江南不想打斷他的話

柄,只好先把自己的事情擱起來。

  崔雲亮道:「這幾年來少林寺到處派人去搜查他的蹤跡,各大門派也都留意他的消息,

可是總沒法子捉到他。這也還罷了,不料那姬曉風在少林寺得手之後,偷痛大發,你不找

他,他反來找你!最近這兩三年,各大門派幾乎都曾受到他的光顧!」

  江南笑道:「你們青城派也受到光顧了?」崔雲亮道:「正是那可恨的姬曉風,他把我

們辛掌門一本新著的劍譜偷去了。」

  青城派號稱中原四大劍派之一,現任掌門辛隱農更是個傑出的人材,他將本派劍譜重新

整理,加上自己的心得,寫成了青城劍法一十八篇,想不到在新著殺青之日,就給姬曉風偷

去,姬曉風還留下「借帖」,公然簽上了「借書人姬曉風」六個大字,把辛隱農氣得幾乎破

了肚皮,因此派出門人,協同少林派到處搜查姬曉風的蹤跡。

  崔雲亮又道:「還有華山派的一本五行拳拳經,峨嵋派的一本練功秘策,倥侗派的一本

奇門點穴訣,都是給姬曉風偷去的,其他一些不大重要的還未計算在內。因此現在各大門派

都聯合起來,要捉拿這個膽大妄為的偷書賊。」

  江南笑道:「這個姬曉風真有意思,據我所知,皇宮大內的寶物他也偷過了,哈,如今

他竟從皇宮大內偷到了少林寺、青城山等各大門派來,不怕皇帝老子,也不怕各派的武學大

師,真是個古往今來,絕無僅有的妙手神偷呀!」崔雲亮怒道:「姬曉風已惹起了各派的公

憤,偏偏你還讚他!」

  江南道:「我不是偏袒他,只是我覺得他這個賊與眾不同,偷東西也很有眼光罷了。而

且他的消息也真靈通,比如我吧,我和你們交情這麼好,我就不知道你們的辛掌門新著了一

本劍譜。」崔雲亮道:「這還不是讚他?聽你說,竟是越來越佩服他了!」

  槓南笑道:「佩不佩服是另一回事,要是我碰上了姬曉風,我還是要幫你捉拿他的,不

過話說回來,他偷一些拳經劍譜,倒還算得是個識貨的風雅賊,並非十惡不赦,與他的師父

孟神通不能同一而論。所以我還是希望你們只要追回原物就算,不可傷他性命。」

  崔雲亮道:「這個不用你來給我們出主意,我們各派已經商議好了,要是拿到了姬曉

風,就把他囚禁在倥侗山的陰風洞裡;一世不放他出來。」

  江南伸伸舌頭道:「這可比殺了他還慘,不過,這既然是你們公議的,我也就不好再說

什麼了。喂,喂,咱們說到哪裡去了?對啦,對啦,我要問你的是,姬曉風和你們今夜的行

動有什麼關聯?難道那個文公子是姬曉風的同黨麼?」

  崔雲亮道:「你這麼聰明,怎的連這一點也猜想不到。那姓文的雖然穹姬曉風無關,我

們卻要從這姓文的身上追查出姬曉風來!」

  江南詫道:「這怎麼講,既與姬曉風無關,又怎麼從他身上追查?哎呀呀,你可別讚你

這個哥哥聰明,你越說呀,我可就越糊塗了。」

  崔雲亮道:「你是裝傻還是真的猜想不到?好啦,我就對你明明白白的說了吧。那姓文

的有一箱珠寶,我們就要從這箱珠寶上引出姬曉風來。」

  江南一掌拍下,叫道:「我明白了!」崔雲亮急忙拉著他的手,掩著他的嘴,道:「你

胡嚷什麼,提防姬曉風聽見了,上了鉤的魚兒又要遊走。」

  江南小聲笑道:「你們要捉賊卻又怕給賊人知道,鬼鬼祟祟的自己倒像個賊了。」崔雲

亮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姬曉風這廝來去無蹤,不是布下圈套,焉能令他落網?」

  江南道:「那姓文的是你們的人嗎?」崔雲亮道:「不是,我們哪裡來的那些珠寶?不

過,據我們估計,那姓文的身懷重寶,業已露出風聲,姬曉風一定會見獵心喜,遲早都要下

手偷它。我們跟定了那姓文的,只待姬曉風出現!」

  江南道:「哦,原來如此。怪不得少林寺的兩個高憎,也到這小客店裡來打埋伏了。你

們是要借這姓文的珠寶當作釣魚的餌,引姬曉風這尾大魚上鉤。但是,這姓文的是什麼人,

你們可查得清楚?他知不知道你們的計劃?再者,他身懷重寶,既然露出風聲,黑道上的人

物又會不會聞風而來,搞亂了你們的計劃?」

  崔雲亮道:「這姓文的來龍去脈,我們尚未查得清楚,只知道他是從南方來的。進入山

東境內,才給我們的人發覺他攜有價值連城的珠寶。那風聲也是我們放出去的。至子黑道上

的人物,我們早就請丐幫的人去打過招呼了,在未引出姬曉風之前,不許他們下手。在捉到

姬曉風之後,他們要劫寶,我們不管。」

  江南道:「咦,你們各大門派,這許多人,都查不到這姓文的底細?兵法有雲,知己知

彼,方能百戰百勝,你們要借重這姓文的,卻不知道他是何等樣人,這未免是有點冒險

了。」江南自幼失學,靠陳天宇的幫助,始粗通文墨;因此,他在說話時,便特別歡喜引用

一些他所懂得的或半懂不懂的成語,把崔雲亮弄得啼笑皆非。

  可是他聽江南說得鄭重,也不覺怔了一怔,連忙問道:「你剛才曾窺探過他的房間,可

曾發現他身懷絕技,武功非比尋常?」

  江南道;「這姓文的是否身懷絕技,我倒未曾見到。只是據我所聞,他也好像已經知道

你們在暗中跟蹤他了。」

  崔雲亮愕了一愕,說道:「真的?」你聽見什麼?」江南道:「我聽見他對他那個小廝

說,叫他留意提防埋伏在店子裡的其他賊人!」崔雲亮詫道:「什麼其他賊人?」江南笑

道:「他們懷疑我也是個小賊呢。」當下將自己怎樣懷著一片好心,想去勸那文公子不可將

寶藏外露,卻聽到他們主僕私下談話,將他也懷疑上了。

  崔雲亮道:「這麼說,倒是我們走眼了。今晚到此之人,均非庸手。他居然能夠察覺,

這份本領,已非我們始料所及。這件事情,應該說給那兩位禪師知道。」

  剛說到這裡,忽聽得「撲通」一聲,似是有什麼重物給摔了出來,隨即聽得有人喊道:

「瞎了眼的賊人,不給你一點顏色瞧瞧,你也不知道我的厲害!你還有幾個黨羽?有種的都

站出來!」正是那文公子的聲音。

  崔雲亮大力驚詫,推開窗門,與江南立即飛身上屋,他們藉著簷角遮身,俯頭望下,這

一望登時呆了。

  他們最初以為是姬曉風來了,但又正在懷疑:以姬曉風的本事,斷無一個照面,便給人

家摔了出來的道理,哪知這個雖然不是姬曉風,卻也是他們的熟人。

  只見那一個瘦長的漢子,在地上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說時遲,那時快,那文公子

已然追了出來,幾乎就在這同一時間,角落裡跳出兩個人來,兩柄長劍同時刺到,一是中年

道士,另一個則是個粗豪的黑臉少年!

  這三個人崔雲亮全都認得,給絆倒的那個瘦長漢子名叫胡乾,是武當派掌門雷震子的首

徒,他出道比崔雲亮更早,以身手矯捷馳名於江湖,人稱「小靈猿胡乾」,那黑臉少年也是

雷震子的弟子,名叫成滔,他氣力過人,綽號「大力神」,那個中年道士則是他們的師叔抱

拙道人。

  崔雲亮認出他們,驚奇之極,心中想道:「難道他們未曾與大悲禪師打過招呼?不知道

我們的安排嗎?但即使他們不知,也不該如此擅自行動呀?怎的真的下手去偷這姓文的了?」

  崔雲亮心念未已,只聽得「啪」的上聲響,大力神成滔已著了那姓文少年一記清脆的耳

光,成滔大罵道:「媽巴子的,你這權門走狗,老子要罵你。罵你……」成滔是個魯莽而又

鯁直的少年,一怒之下,差點要用家鄉粗俗的說話罵了出來,猛地想起有兩位前輩高僧可能

在場,連說了幾聲:「罵你!」舌尖土話吐不出來,一時間卻又不能收口,氣得漲紅了臉,

甚是尷尬。

  那姓文的少年笑道:「渾小子,你罵吧。你再罵,我就再賞你一耳光!」抱拙道人喝

道:「成師侄,你退下!」咧的一劍刺出,抱拙道人是武當派的成名人物,一劍刺出,劍尖

顫動,嗡嗡有聲,端的是勁道十足,凌厲非常。

  那姓文的少年讚道:「好,還是你這牛鼻子有兩下子。」身子一飄一閃,瞬息之間,避

開了抱拙道人的連環三劍。待到第四劍刺來,猛的一聲大喝道:「撒手!」不知如何,他手

上多了一把折扇,抱拙道人的長劍被他的扇子一搭,登時好像彼千斤重物壓住一般,劍身彎

曲,可是,一時之間,卻也未曾撒手。

  這時,埋伏在屋頂、樹上、牆角暗處的各派高手,已有二十餘人,見此情形,無不震

駭,不但是因這少年的武功怪異,大出他們意料之外,而且是因為成滔罵他的那句說話,人

人都在心中想:「這姓文的究竟是什麼人·?為何成滔罵他是權門走狗?」

  這些人都是在武林中有相當身份的人,而且他們本來的目標乃是姬曉風,因此在未明白

這少年的來歷之前,誰都不願出手。「小靈猿」胡乾本來已退過一邊,這時見師叔情形不

妙,大聲叫道:「對付這等權門鷹犬,何必與他講什麼武林規矩?」挺匐再上,他的劍術比

師弟大力神成滔要高明得多,剛才他之所以一進房門便給那少年摔了出來,固然是由子那少

年又要比他高明一籌,但另外一半原因,卻也是由子他對敵人估計不足的緣故。

  成滔見師兄動手,他也大叫誼:「師叔,我寧願受你責罵,這兔崽子我是非打他不

可!」他因為氣力過人,用的劍也與眾不同,足有四尺來長。比尋常的青剛劍要厚三倍,竟

似衝鋒陷陣用的大刀一般,一劍劈下,呼呼風響。

  成滔的劍重力沉,胡乾的劍輕靈翔動,同時使出武當派的連環奪命劍法,相得益彰。那

姓文的少年在一時之間,既未能將抱拙道人的長劍打落,只好放鬆抱拙道人。他的身法端的

是怪異之極。

  眼看成、胡二人的兵刃已將刺到他的身上,倏然問他已在雙劍交插的縫中鑽了出來,只

聽得「嗎」的一聲,他的折扇一揮,成滔的重鐵劍竟給他蕩得反劈過去,與胡乾的長劍碰個

正著,胡乾受不起他師弟那股大力,險險栽倒,幸虧他身法輕靈,急退三步,打了兩個盤

旋,這才站穩了腳步。

  抱拙道人經驗老到,所受的壓力一鬆,立即抽出長劍,一招「臨江截壁」,攔在成滔的

前面,不讓那少年乘機襲擊他這個魯莽的師侄。胡乾也揉身復上,突刺那少年背後的「風府

穴」,兩人前後夾攻,好不容易才把那少年的攻勢擋住了。

  那少年哈哈笑道:「武當派長幼兩輩的傑出人才,文某今晚都領教了,果然高明,果然

高明!」

  抱拙道人氣得雙眉倒豎,怒目圓睜,疾攻三劍,猛地叫道:「各位武林同道,並非我們

武當派想恃眾行動,這姓文的實在是奸相和砷的門客,替他押運珠寶進京的,他這箱珠寶乃

是江南各省督撫送給和砷的禮物,此種不義之財,人人可取,此種不義之人,人人可誅!」

  和砷是當朝最得寵的大臣,據說本是乾隆的轎夫,乾隆因他相貌與一個死去的寵妃相

似,遂加以不斷升擢升。另一說謂他本有點小聰明,有一日乾隆大駕將出,倉卒間求黃蓋不

得,乾隆責問:「是誰之過?」和砷在轎前應聲答道:「典守者不得辭其責。」乾隆見他儀

度俊雅,聲音清亮,讚道:「若輩中安得此解人?」遂派他總管儀仗,旋升侍衛,擢升副都

統,又遷侍郎,一路升上去,直做至「大學士」。

  清朝不設宰相,由「大學士」分掌相權,官場中對任大學杜職者亦尊稱為相同,關子和

砷出身此說,見薛福成《庸盒筆記》。總之,不論他是借甚機緣得到提升,在有清一代,論

到秉政攬權,得到君皇信任之專,沒有一個大學士足以與他比擬。他從乾隆四十二年出任大

學士起,一直做了十幾年的太平宰相,直到乾隆死後,他才給嘉慶所殺,那是後話。

  乾隆重用和呻,到了晚年,倚界益篤,竟准其父配享太廟,其弟和琳重任邊疆,又將公

主嫁給他的兒豐紳殷德,一家富貴,位極人臣,權傾朝野。達官貴人,鹹奔走其門,視為升

官發財的捷徑。

  和砷更是賣官竄爵,招權納賄,無所不為。時人有詩云:「繡衣成巷接公衙,曲曲彎彎

路不差,莫笑此間街道窄,有門能達相公家。」就是吟詠當時情景的。

  乾隆二十五歲即位,這時已經做了五十七年皇帝,已經是八十二歲的老人,健康還很不

錯。不過,他在即位的時候便曾許下誓願,做皇帝最多做六十年,表示不敢越過他的祖父,

他的祖父康熙做了六十一年皇帝。因此準備再過三年,便傳位給太子,自己退為「太上皇」。

  和砷得任高位,全靠乾隆的寵眷,得知乾隆有退位之意,大為著急,他一面籠絡太子,

一面培植自己的勢力,同時加緊聚教。他的豪奢,真可說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據說他每日清晨,都要吃幾顆珍珠,由專家替他烹調,雲是:食珠之後,即心竅靈明,

過目即記,一日之內,雖諸務紛沓,其胸中了然不忘。他所食的珍珠,凡色澤梢差的和已經

穿過的不用,據前人筆記所載,他所食用的珍珠,最重者一粒價值二十萬,輕者一方,至輕

者亦值八千!他每日所用的珍珠,有部份便是南方各省督撫所獻的。

  關於和砷的閒話帶過,且說埋伏在這客店的各派高手,聽抱拙道人說這姓文的竟是和砷

門客,那箱珠寶,就是替和砷押進京的,登時騷動起來,有幾個人已從暗黝之處跳出。

  那姓文的既不承認亦不否認,他折扇一揮,將抱拙道人的長劍封出門外,冷冷說道:

「怎麼,你們武當派長幼兩輩,還嫌人手不夠,要請在場諸位一齊上麼?哈,哈,這真是大

抬舉我了。文某得天下英雄,同來賜教,何幸如之。」

  在場的十九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雖然他們痛恨和砷,與抱拙道人也或多或少有點交

情,但姓文這少年此言一出,無異端出了一面擋箭牌,登時令得群雄躊躇不前,那幾個跳了

出來的人又復退了回去。

  那姓文的少年折扇連揮,把抱拙道人迫得步步後退。

  激戰中只聽得「啪」的一聲,大力神成滔的額角被扇子狠狠地敲了一記,血流如注,抱

拙道人與胡乾雙劍齊出,一個在前面展劍刺他胸口的「璇璣穴」,一個在背後刺他的「風府

穴」。這兩人是武當派有數的劍術好手,他們為瞭解成滔之危,奮不顧身的撲上,運劍如

風,當真是性命相搏,凌厲非常!

  好個少年,只見他在背腹受敵,雙劍進迫之下,倏地一個盤旋,折扇一合,便向抱拙道

人的腕骨敲擊,抱拙道人「涮」的一劍從他脅下穿過,卻沒有傷著他,反而被他欺身反撲,

連忙晃身疾閃。

  哪知姓文少年這一招反撲,看似霸道,實在卻是虛招,抱拙道人一時不察,被他嚇退,

這少年減少了前面的威脅,陡地反手一抓,喝道:「你也給我躺下來吧!」原來他是避強擊

弱,實際的目標卻是胡乾。

  胡乾本來也以身手矯捷見長,可是三個人比起來,卻是他稍遜一籌,他的劍尖堪堪就要

觸到那少年的背心,不料那少年的身形一個傾斜滑步,他的長劍已經刺歪,說時遲,那時

快,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那少年已是聲到人到,只聽得「嗤」的一聲,胡乾的衣服

被撕去了一大幅,露出半邊光背脊,隱然沒有躺下,亦已狼狽非常。

  那少年笑道:「好,你的本事要比這大個子高明許多,你要不要歇歇,穿好了衣再來?」

  崔雲亮與胡乾交情甚深,這時忍不住拔劍跳下,道:「抱拙道長說的對,對付這等鷹

犬,何須與他講武林規矩,胡大哥,成大哥,請讓小弟也來與他一會。」

  那少年冷笑道:「好的,武當派不行,再瞧瞧你青城派的,你們要一窩蜂來也好,要車

輪戰也好,都聽隨你們的便。」不但神情傲慢,而且聽他隨口道來,竟似對備人的來歷都知

得清清楚楚。

  胡乾被撕毀了衣裳,無顏再戰,只好拉了他的師弟退下,抱拙道人雖然亦覺面上無光,

但強敵當前,崔雲亮既來相助,自已怎忍讓他一人獨戰?因此只得強振精神,仍然與他向那

少年奮戰。但他以武當前輩的身份,不但戰這少年不下,反而屢次吃虧,也早已有些氣餒了。

  那崔雲亮卻是血氣方剛;恨這少年傲慢,青鋼劍揚空一閃,立即一招「長虹經天」,腳

踏洪門,向這少年胸口逞刺。

  崔雲亮已盡得乃師真傳,劍術上和內功上的造詣,又要比雷震子那兩個徒弟深厚許多,

本來武學的術語有云:「刀走白,劍走黑。」即是說用刀宜於正面交鋒,用劍則宜子側襲,

像崔雲亮這樣,第一招就踏正洪門,從中路急攻,那是非常少見。那少年讚了一個「好」

字,折扇一帶,使了個「卸」字訣,崔雲亮這一劍用足了氣力,突然被他的扇子搭著劍脊,

順手一帶,不由自己的身向前傾,幸在他已有了相當功力,差不多到了能發能收,隨心所欲

的境界,腳步剛一踉蹌,立即便趁勢以腳跟作軸,轉了半個圓圈,劍招從「長虹經天」一變

而為「隨風折柳』,不但掩飾了他失招窘態,而且變化得非常自然,倘非劍術名家,絕對看

不出來。

  抱拙道人見崔雲亮劍術了得,實在比他那兩個師侄加起來還強得多,戰意登時復盛,而

且為了崔雲亮是青城派的,他更不願在群雄面前墜了武當派的聲威,這一來,他不但是與崔

雲亮聯手對敵,而且還含有暗中與崔雲亮「比賽」的心意,不由得他不把全副本領盡都施展

出來,當真是拼了性命與那姓文的少年惡戰。

  抱拙道人挾著數十年功力,拚命惡戰,比之剛才大大不同,但見他把武當派的七十二手

連環劍法霍霍展開,登時四面八方,都是劍光人影。崔雲亮初逢強敵,也是全力施為,兩人

都在奮勇爭先,希望能比同伴搶快一步,在那少年的身上刺個透明的窟窿。

  不料那姓文的少年,本領竟是深不可測,敵人方面加強,他的本領也似乎突然增強起

來,但見他在劍光籠罩之下,依然氣定神閒,一柄折扇忽張忽合,張開來時,當作折鐵刀

用,合起來時當作判官筆使,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招數奇詭無倫!饒是雙劍夭矯,竟然連

他的衣角都未曾沾上。

  江南看得暗暗著急,摹然間心中想道:「抱拙道人說他是和砷的門客,這和砷不就是當

年害我義伯的那個和砷嗎?我義伯為他吃了十年苦頭,這廝是給和砷押運珠寶的。哼哼,我

雖與這少年無冤無仇,但為了給義伯出口怨氣,我也不能便宜了和砷這老賊!」

  江南所想起的「義伯」,便是他結拜兄弟陳天宇的父親,也即是他的舊主人陳定基。陳

定基就是固為上章彈劾和砷,因而被乾隆貶到西藏,做薩迪宗的「宣慰使」的,一貶十年,

遠戍邊疆,幾無生還之望,後來好在有保護「金本巴瓶」入藏之功,這才得被召回,官居原

職,不久他也就告老退休了。(事詳《冰川天女傳》)那時,江南是陳天宇的書僮,陳定基

就是因為懷念江南故鄉,才給他起這個名字的。

  江南想起了這件事情,登時怒氣暗生,心道:「俗語說:打狗要看主人面。我這回卻

是:為了主人才打狗。姓文的與我無仇,和砷卻與我義伯有仇,不管好壞,我也得懲戒懲戒

這個小子。」

  江南心念未已,忽聽得崔雲亮悶哼一聲,撲通便倒。原來是給那少年點中了他的穴道。

那少年點倒了崔雲亮,望也不望一眼,揮扇便向抱拙道人狂攻,把抱拙道人迫得十分狼狽。

  江南大叫一聲:「好小子休得猖狂!」雙臂一振,便從屋頂跳了下來,扶起了崔雲亮向

旁一推,叫道:「崔老弟,你等著瞧,做兄弟的替你出氣。」

  就在此時,只聽得倉啷聲響,抱拙道人的長劍又已給那少年打落,抱拙道人是有身份的

成名人物,寶劍落地,無顏再戰,一言不發,抬起兵刃,便跳出圍牆。

  那少年見崔雲亮被江南一扶起來,手足便可活動,自行退到牆邊,包紮傷口,仍然倚牆

觀戰,心中也不禁有點驚詫,想道,「有人說這小子曾得過金世遺的傳授,如今看來,他竟

然能解開我所點的穴道,只怕是真的了。」

  那少年雖然知道江南底細,卻也並不畏懼,當下折扇一揮,一笑說道:「我道是誰,原

來是你。我那小廝眼光不錯,他早看出你是個小賊。怎麼,就憑你一個人便想覬覦我這箱珠

寶麼?」

  江南道:「隨便你叫我什麼,我是小賊,你的主人就是大賊,你替大賊搜刮珠寶,你也

是個小賊。」頓了一頓,接著向四方作了一個羅圈揖,朗聲說道:「我江南是個小角色,不

怕他笑我車輪戰,也不怕他罵我恃眾為強,不過我這小賊倒想先看看他這小賊的本領。列位

要是看我不成了,那時再請來幫忙!喂,喂,小賊,你瞪著眼睛幹嗎?俠動手吧!」

  江南這番話說得妙極,他越是貶低自己的身份,就越顯得是輕視對方,而且是單獨一人

向這姓文的少年挑戰。暗黝處有幾個人笑出聲來,讚道:「江南這小子倒真有種。」

  姓文的少年怒氣暗生,折扇一指,罵道:「油嘴滑舌,你再胡說八道,看我打你耳

光。」江甫笑道:「有本領你就來打吧!」話聲未了,眼前人影一晃,那少年倏地就撲了過

來,聲到人到,當真是快捷無倫,眼看江南就要給他抓住,卻不知怎的,就在那間不容髮之

際,這少年一掌拍下,竟然拍了個空,江南一閃開,叫道:「哎晴,好厲害!也還沒有打

著!」原來他用的是金世遺所教的「天羅步法」,這種步法,善於巧妙避攻,對付強敵最有

用處。

  那少年喝道:「未曾交手,便想溜麼?」江南笑道:「誰說我溜?我不是站在你的面前

麼?小賊,我是好心好意讓你一招,你當我是怕你麼?」

  那少年折扇一張,喝道:「好樣的,別跑!」折扇向江南迎面一撥,江南猛覺一股勁風

襲來,正想用大羅步法,繞過敵人的背後,攻他個措手不及,說時遲,那時快,這姓文的少

年在折扇一揮之後,跟著又是一記劈空掌拍出。

  兩股勁力一柔一剛,登時似捲起一個無形的漩渦,江南不由得腳步一個跪踉,只聽得

「撲」的一聲,那少年的扇柄,已戳中了江南背心的「大椎穴」,這穴道是人身死穴之一,

躲在暗處觀戰的各派高手,有好幾個人嚇得駭叫失聲。

  就在那一剎那間,緊接著只聽得「嗤」的一聲,那少年的長袍已給江南撕去了半邊,那

少年不知江南有「顛倒穴道」的功夫,竟給他攻得個措手不及。可是江南被他用「重手法打

穴」擊中,穴道雖然未給封閉,卻也疼痛難當。

  實在說來,還是江南吃的虧較大,不過,那少年的長袍被撕去了半邊,表面看來,卻是

更為狼狽。那少年怒不可遏,初時他本無意取江南的性命,這時卻是折扇狂揮,下手絕不留

情。這時。那少年已知道江南長於點穴,於是避敵之長,攻敵之短,不把折扇當作判官筆

用,卻用它使出刀劍的路數,招數乾脆之極!江南對各家各派的武術都略有所知,但卻不曾

見過這等的這路武功,而且那少年的功力也要比他勝過一籌,因此,江南盡展平生所學,也

僅是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激戰中只聽得「卜」的一聲,江南又被那少年的折扇狠狠敲了一記,但江南隨即使出

「陰陽抓」的功夫,也把那少年衣衫又撕去了一幅。這時,人人都看得出來,江南的武功,

與那少年只是相差一線,若然有人相助,立即便可反敗為勝。但若無人相助,他多挨幾下,

必定要受內傷。

  各派高手都要顧著自己的身份,有幾個人意欲相助,但仍躊躇。忽地有個虯髯大漢從牆

頭跳下,朗聲說道:「不義之財,人人可取。現在事情已經鬧開了,我老張也想插一插手,

請諸位不要見怪!」

  這大漢是山東的獨腳大盜張鐵肩,大悲禪師本己托丐幫的向黑道打過招呼,要他們待姬

曉風出現之後,才可以劫這少年的珠寶,但那時他們尚未知道這少年的身份與珠寶的來歷,

現在正派中人,已先後有了抱拙道長、崔雲亮諸人與那少年交手,確是如張鐵肩所說「事情

已經鬧開」,依常情而論,姬曉風當也不會再來上鉤了。因此,照江湖規矩,就沒有理由再

禁止黑道的人物插手。

  少林寺兩位禪師默不作聲,群雄唯他們馬首是瞻,也就無人出聲禁止。

  張鐵肩四方一揖,見無人發話,立即大喝一聲,向那少年打去。他的招式甚怪,低下了

頭,雙手握拳,遮在額前,好似一隻牛角,而他的姿勢,也就恰似鬥牛一般。

  那少年笑道:「你這蠻牛也敢來麼?」反手一掌,「蓬」的一聲,正正擊中他的肩頭,

這漢子名喚張鐵肩,肩膊的確是嚴如鐵板,少年一掌擊下,竟給他反震得倒退兩步,掌心破

裂,沁出血絲。

  張鐵肩大叫道:「好賊子,你敢打你老子!」原來他給這少年用「綿掌碎石」的功夫一

擊,已有兩根肩腫骨斷了,但傷在裡面,眾人卻未能看出,還在給他喝彩。

  張鐵肩叫道:「小哥,你抓他的面門;我再來給他一下!」俯首彎腰,仍依前式,雙肩

又向那少年猛撞。槓南依言抓他的面門,那少年要閃開這一撞容易之極,可是江南這一抓恰

恰封春了他的退路,令他不能不予招架。說時遲,那時快,張鐵肩已沖了到來,眼看就要撞

個正著,卻忽然消失了那少年的影子。

  原來張鐵肩猛撞過來的時候,雙腿孽張,那少年無可躲避,事急智生,忽然一矮身軀,

就從他的胯下鑽過。張鐵肩一愕,陡覺背心劇痛,臀部也似給鐵棍衝撞一般,登時向前蹌蹌

踉踉的奔出幾步,「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原來那少年一鑽過去,立即便在他背

心擊了一掌,又重重地踢了他一腳。

  張鐵肩練有金鐘罩鐵布衫的功夫,不過他的背心卻沒有雙肩練得這麼鋼硬,吃了這掌,

幾乎禁受不起。可是張鐵肩是個有名的硬漢,口噴鮮血,卻反而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

從我胯下爬過去,就想我饒了你麼?這還不成,得再磕三個響頭才行。」

  被迫從別人胯下爬過,自古以來,都認為是奇恥大辱。漢朝的韓信,在貧賤的時候,就

是因為被無賴少年迫他從胯下爬過,因而發憤的。這姓文的少年沒有韓信的度量,受了「胯

下之辱」,雖然立即便予以報復,打了張鐵肩一掌,又踢了他一腳,但在眾目跌瞪之下,終

覺羞愧難當。大怒喝道:「我先把你這蠻牛的眼睛挖了。」

  他手揮折扇敵住江南,另一隻手卻伸開雙指,向張鐵肩著著進迫,雙指忽伸忽縮,直指

他的面門,當真是要挖他的眼睛。

  這時,又有兩個漢子竄了出來,叫道:「張大哥,這碗水咱們大家喝啦。我伏虎寨也來

一份。」這兩個人是伏虎寨的當家沙家兄弟,在北五省也是叫得響字號的綠林人物。

  埋伏在這客店中的,除了各正派高手之兒還有許多江湖大盜,張鐵肩一發難,他們已經

躍躍欲試,這時沙家兄弟又已來動手,所有的黑道人物,登時都爭先恐後地跑了出來,紛紛

說道:「對,對,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肥羊大家同剁!這碗水大家喝啦!」

  沙老大叫道:「分一些人進房去搜,不可讓那小廝漏網。」他們人數眾多,分兵之後,

還有七八個武功高強的大盜,向那少年圍攻。

  那少年武功再好,也敵不住這許多人的圍攻,可是他也狡猾非常,未待群盜合圍,他已

退到一處牆角。

  他背靠牆壁,減少了後方的威脅,揮扇出掌,力敵群盜,折扇用的是判官筆招數,另一

只手用的卻是近身搏鬥的小擒拿手功夫。有兩個「獨腳大盜」迫得太近,一個被他點中脅下

的「愈氣穴」,悶哼一聲,登時倒地,另一個則被他扭折了手腕,更是痛得殺豬般的大叫。

  群盜發一聲喊,改用長兵器戳他,斬他,那少年的武功確是精奇奧妙,他手中只有一把

不到二尺長的折扇,但他用這把衍扇這邊一敲,那邊一撥,竟然使出上乘武功的借力打力之

法,將甲強盜戳過來的長矛撥過去碰乙強盜砍來的大刀,將丙強盜飛過來的流星錘盪開去撞

丁強盜磕來的青銅銅。因此,他雖然是被圍得密不通風,群盜在迫切之間,卻也奈他不得。

  過了一會,入房搜索的強盜出來報道:「房間裡都搜遍了,那小廝也縛起來了,那箱珠

寶卻未曾發現。」沙老大道:「那一定是在這小賊的身上了。好呀,你若不是乖乖的將珠寶

獻出來,咱們只有把你亂刀分屍了。」群盜轟然喝道:「對,這小子不知好壞,咱們一齊上

去,將他亂刀宰了!」

  江南心性善良,見那少年受到群盜圍攻,反而感到有點不忍,他不住的勸那少年道:

「錢財是身外之物,你就拿出來吧!這箱珠寶是和砷老賊的東西,他的珠寶多著呢,你何苦

為他賣命?讓江湖上一班苦哈哈的兄弟分了,也算得是你做了一樁好事呀!」

  那少年一聲不發,根本就不理睬他說些什麼,仍然使盡渾身解數,力敵群盜圍攻;江南

拿他沒法,只有自己把攻勢緩了下來,雖然仍是裝模作勢向那少年攻擊,其實卻只是虛與委

蛇,為了張鐵肩為他受傷:在這共同對敵之際,不好意思退出而已。也只是因此,所以那姓

文的少年,才能夠勉強應付群盜的進攻。

  沙老大瞧出幾分,叫道:「喂,小兄弟,不要洩氣呀,加把勁吧!也有你的一份!」江

南道:「珠寶我是不要的。」沙老大道:「珠寶不要,義氣你總得講呀。咱們都是幫你來

的。」

  江南道:「是呀,所以我雖然打得累了,也還是和你們一齊打呀。」話雖如此,他總覺

得這樣以眾凌寡,實在不大光彩,索性使出一套花拳繡腿,表面好看,實則對敵人並無威

脅。可是,江南雖然不肯出力,群盜卻是全力圍攻。

  眾寡懸殊,姓文那少年雖是使盡渾身解數,苦苦支撐,兀自感到左支右繼,險象環生,

激戰中,伏虎寨的沙老二一柄長矛擲出,直插入牆中,要不是他躲閃得快,險些就要給長矛

釘在牆上。

  眼看那少年的性命,就要喪在指顧之間,忽聽得外面人聲嘈雜,有人叫道:「查夜的來

啦!」只見一個軍官,帶領著四個兵丁,已是破門而入。

  他們在院子裡這一場惡鬥,早就驚醒了客店裡所有的人,人人都給嚇得心驚膽戰,個個

關緊了房門、躲在被窩裡面,不敢出來。查夜的公人就是因為不見店主開門,這才打爛了大

門,急急忙忙地衝進來的。

  圍攻姓文這少年的人,都是江湖上著名的大盜,根本就不把幾個官兵放在眼內,藏在樹

上、牆頭、屋頂的各派高手,蚤然不欲鬧事,但卻也沒有一個人離開。

  那軍官大喝道:「喂,喂,你們是幹什麼的,為什麼在這裡打架?」那姓文的少年叫

道:「什麼打架?這班強盜是要劫財害命!」那軍官這時大約是已看清楚了是群盜圍攻一

人,大大吃驚,連忙喊道:「劫財害命,這還了得?哼,哼,你們目中還有王法嗎?快快住

手,快快住手,聽我問話!」

  群盜哪裡肯聽他的吩咐,軍官在一旁力竭聲嘶的喝停,他們卻更加高呼酣鬥,有些人還

在笑罵道:「公門的鷹爪孫,你就少管些閒事吧,再在這裡胡吹亂叫,小心連你的皮也剝了

去。」

  那軍官大怒喝道:「豈有此翹!真是一班目無王法的兇徒!把他們都拿到衙門去!」

  那四個兵丁發一聲喊,衝入盜群之中,群盜雖然不懼,卻也有點詫異,心中都在想道:

「這幾個鷹爪孫膽量倒是不小。」沙老二拔出長矛,正要向那少年再擲,說時遲,那時快,

一個兵丁己竄到他的身邊,喝道:「住手!」沙老二怒道:「滾開,別在這兒礙手礙腳!」

飛起一腳,正要踢那兵了,忽覺手腕有如加了一道緊鉗,那兵丁已把他抓了起來,沙老大大

驚,連忙在他背後起腳,不料另一個兵丁又已趕到,一下子就托著他的腳躡,喝一聲:

「去!」竟然把他拋出了圍牆!就在這時,抓著了沙老二的那個兵丁,也把他摔出了門外!

  正是:

  救兵忽爾從天降,豈是公門下騾材?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三回 秘籍奉還求曲諒 佛珠空擲憤難平

  這一下突如其來的變化,登時令得全場震動。在此之前,誰部以為這幾個兵士,不過是

仗著官威,虛張聲勢而已,哪知他們竟然個個部有真才實學,伏虎寨的沙家兄弟在綠林中是

響噹噹的角色,不過一個照面,就給他們摔倒,這份能為,實在已夠得上稱為武林中的一流

高手!

  張鐵肩大吼一聲,一低頭就向那個欺到他身前的兵丁猛撞,張鐵肩的武功是群盜之冠,

受傷之後,這一撞仍是威猛非常,那兵丁雙腳一點,凌空飛起,正要抓他,那軍官忽地笑

道:「這是一條好漢子,不要將他難為了。」他忽地挺身而上,張鐵肩雙肩一撞,正好與他

碰個正著,那軍官道:「站穩了!」伸手將他扶住,張鐵肩撞在他的身上,有如撞著了一堆

棉花,腳步虛浮,不由得身向前傾,幸那軍官將他扶住。

  張鐵肩叫道:「好本事,衝著你這一下,我姓張的自願不趟這趟渾水了,就便宜了那小

了吧!」那軍官道:「好,我領你這個情。」手一鬆開,張鐵肩便跑了出去。

  張鐵肩一跑,群盜無不大驚失色,江南正要上前,忽聽得耳邊一個似曾相識的盧音,陰

聲細氣他說道:「江南,你還夠朋友,這件事你也不必管啦,事情過後,我再請你喝酒。」

  江南怔了一怔,叫道:「好,好,好,人生何處不相逢,你看得起我,我江南也願意交

交你這個朋友。不過,這場熱鬧,我還想看到終場。」

  那個聲音,只有江南一人聽到,因此,在旁人聽來,就似江南自言自語一般,大家都覺

得莫名其妙!只見江南退出人叢,但卻不張鐵肩那樣跑出門外,而是躍上瓦面,仍然坐在屋

脊上看熱鬧。

  抱拙道人過來問道:「江南,這一夥人你認識的麼?他們真是官兵?」江南搖搖頭道:

「不認識。不過,我江南走南闖北,略略有點名頭,或者他們之中,有人認得我,那也說不

定。」抱拙道人也知道江南素來歡喜吹牛,但卻不會說謊,因此,對這幾個官兵更是起疑。

其實江南聽了那個聲音,心中已是想到了一個人,不過,相貌卻完全不是一樣,因此他也不

敢斷定。

  在場的各派高手都是武學行家,人人都看出了這個軍官非比尋常,好奇之心大起,固此

群盜雖然散了一半,他們卻是不肯離場。

  用不到半個時辰,這一班縱橫江湖的大盜,已走得一個不留。這時,不但旁觀的各派高

手起疑,連那少年也覺得古怪,按說以那軍官和他手下的本領,若要捉拿群盜,那是手到擒

來,可是他卻只是略顯身手,或把強盜摔出門外,或者只是令他們受點無關重要的創傷,教

他們自己知難而退。縱無「縱盜」之嫌,最少也是無心辦案。

  姓文那少年收起折扇,上前向那軍官施禮,謝道:「多蒙大人相救,敢問高姓大名?」

那軍官向他打了一個眼色,也不見他開口,那少年已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說道:「小心,真

正的強盜還在這裡呢!這一班人的本領比那班強盜大得多,內中還有來去無蹤的妙手神偷,

你的難關未過,還要提防。」

  這姓文的少年當然知道還有各派高手窺伺在旁,可是他也知道今晚到來的高手,本事最

高是少林寺兩位撣師,另外還有一位峨嵋派的名宿,這三位武學大師,決不會自貶身份,恃

多為眾,向他一個晚輩圍攻。

  可是他聽到了軍官這個警告,仍是禁不住心頭一凜,暗自想道:「當今天下,稱得上來

去無蹤的妙手神偷,只有姬曉風一人,難道他也來了?聽說各大門派都要搜捕他,難道他敢

公然在這裡出現?」再則想道:「這軍官能夠閉口傳聲,似是傳說中有『天遁傳音』之術,

怎的在孟神通死後,還有人懂得這門功夫?」

  那軍官忽地掏出一紙公文,踏上一步,遞與那個少年,少年一看,卻是一張委任的文

書。原來這個軍官乃是御林軍的軍官,他掏出來給這少年過目,不問可知,乃是要向少年表

明他的身份。

  那少年恍然大悟,心道:「敢情此人乃是奉了命令,暗中照顧我的。想不到御林軍中,

竟有如此高手,真是慚愧,慚愧!」這少年本想憑著一身技業,押運了這批珠寶之後,便可

以在京華闖蕩成名。如今看來,只這一個軍官的本領便高過自己,御林軍中還不知有多少人

材?怎不叫他心灰意冷?

  那少年心念未已,忽地又聽得那軍官的聲音在耳邊說道:「快把你那箱珠寶給我,

快!」那少年怔了一怔,那軍官的聲音又已在他身邊急促地叫道:「你那箱珠寶就藏在那裡

是不是?糟糕,糟糕,那位天下第一神偷已經來了,你瞧,他、他、他、他」

  饒是這姓文的少年精明能幹,聽了這話,也不由得陡然心驚,說時遲,那時快,他身形

方起,那軍官已經比他搶快了兩步,忽地從一個樹窿裡掏出了一個箱子來,哈哈笑道:「這

箱珠寶,與其送給和砷,不如送給我吧!」

  原來這少年工於心計,院子裡有幾株老槐樹,每株槐樹,樹根樹幹,都有蟲蟻所至的樹

窿,他將珠寶藏在一個樹窿之中,群盜哪裡料想得到,人人都以為他不是隨身攜帶,便是藏

在房間,他即算失手被擒,珠寶也不會失去。

  哪知道「軍官」卻會用「虛聲恫嚇」這一絕招,任何精明的人在這樣緊張驚惶的時刻,

首先都會注意自己最關心、最貴重的東西。那少年當然也不例外,他被那軍官一嚇,眼光不

由向那株槐樹望去,這軍官何等厲害,立即便有如探囊取物一般將那箱珠寶手到拿來!

  少年大吃一驚,正在大聲叫道:「你是何人?」他的話聲尚未出口,只聽得已有人搶先

叫道:「姬曉風!」「好呀,你好大的膽子!」少林寺兩位禪師同時奔出,大雄禪師一抖手

將一百零八珠都散了開來,以「天女散花」的手法,向那軍官打去!

  不錯,這軍官正是姬曉風,他那張委任狀,是以前他在大內總管寇方皋家中,從那位前

任的御林軍統領司空化身上偷來的。那時司空化為了與寇方皋會商誅鋤天下武林人士之事,

要挑選部下,故而隨身帶有許多空白的「折子」,填上名字,便是委任狀。姬曉風偷了一

張,這幾年來從未用過,今晚是第一次使用,果然騙過了這精明的文姓少年。至於那四個兵

丁,乃是他的徒弟喬裝的。姬曉風是天下第一神偷,易容變貌之術精妙無比,故之,即算是

少林寺那兩位高僧,也是直到此刻,看清楚了他的身手,才敢確定是他。

  大雄撣師一聲叫喊,有如晴天響起了霹靂,各派高手,不約而同的都現出身來!這時,

人人都把注意力放到姬曉風身上,不再管那姓文的少年了。

  大雄禪師這一手「定珠降魔」神功,乃是出自少林方丈痛禪上人的真傳,厲害無比,但

見念珠紛飛,從四面八方襲到,將姬曉風的身形全都罩住!

  姬曉風讚道:「佛門大法,果然是非同小可。」忽地一聲長嘯,吹氣成風。說也奇怪,

那一百零八顆念珠,到了他的跟前,忽似受了一股無形的阻力一般,來勢頓緩,轉眼之間,

奇景出現,那些念珠,竟似投入海中的沙石,受著暗流激盪,載浮載沉,在姬曉風的身邊打

著圈圈,卻只是打不到他的身上,再過片刻,姬曉風猛地大喝一聲,那一百零八顆念珠恍如

流星點點,紛紛墜地。

  大雄禪師吃了一驚,心道:「想不到這廝竟參透了太虛真經的上乘心法,練成了防身的

氣功!」原來姬曉風從少林寺偷去三卷內家秘典,其中有一卷便是練氣的太虛真經,若是練

到最高境界,端的可以刀槍不入,而且暗器一到跟前,便要給無形的罡氣震落,那是比沾衣

十八跌的上乘內功還要厲害得多了。現在姬曉風還未練到這個境界,可是大雄禪師所用的

「定珠降魔神功」也還比不上他的師父——少林寺方丈痛禪上人的功力,所以與姬曉風較量

起來,便相形見絀了。

  姬曉風笑道:「我用從貴派偷來的功夫,當真是班門弄斧,貽笑大方。承蒙撣師念在同

出一源,手下留情,我這廂有禮了。」他直承這是從少林寺偷來的功夫,大雄禪師聽了,更

覺得刺耳鑽心,饒他涵養再好,也禁不住罵道:「無恥小賊,誰與你同出一源?看掌!」

  姬曉風哈哈笑道:「禪師之言差矣,我姬某若然只是『小賊」,普天之下,還有誰配稱

為大賊?」聽他的語氣,竟是以他的神偷絕技為榮,對大雄禪師罵他作「小賊」,反而不服

氣似的。

  說時遲,那時快,他話聲未了,大雄禪師那一掌已然打了到來,姬曉風笑道:「大和尚

不必動氣,咱們找個地方說話。」他雙肩一沉,大雄禪師一掌打下,勁力已被他卸去了七八

分,手掌拍著他的肩膊,但覺滑不留手,轉眼之間,便給他溜過去了。

  大悲禪師罵道:「好賊子,往哪裡走?」拂塵一抖,向姬曉風迎面掃去,姬曉風笑道:

「好賊的稱呼比小賊好得多,大和尚,多承你青睞有加了!」一口氣吹將過去,哪知大悲禪

師乃是少林寺十八羅漢之首,功夫要比大雄撣師又勝一籌,姬曉風一口氣終雖然把拂塵吹得

散開,但他的衣裳被拂塵尾拂中,頓然出現了十幾道裂縫!

  姬曉風笑道:「我正討厭披著這件老虎皮,多謝禪師所賜此一招,我也好趁此還我本來

面目。」他打了一個盤旋,以敏捷無比的手法,脫下了外面的衣裳,就像變戲法一般,當他

再轉過身來,面向著大悲禪師之時,已是完全換了個模樣,原來他備有各種人皮面具,化裝

成各式人等,維妙維肖,面具一剝下來,便恢復了本來面目。但他的手法大快,眾人只見他

的脫衣動作,看不到他剝下面具的動作,因此,突然間見他換了個模樣,都不禁愕了一愕。

  姬曉風使出天羅步法,趁著眾人驚愕之際,倏地就穿過人群,奔出大門,大悲禪師拂塵

再展,姬曉風道:「投桃報李,我送老禪師一件東西。」「呼」的一聲,一件黑忽忽的東西

倏然而至,將大悲禪師的拂塵束住,卻原來是他那件破衣。

  守在門口的兩個倥侗派的弟子,一個雙掌翻飛,一個運劍如飛,堵住他的去路。姬曉風

道:「你的金環掌學得還未到家。」雙掌一圈,將那倥侗派弟子的雙掌封出外門,緊接著

「啪」的一聲,另二個倥侗派弟子的長劍竟給他夾斷!

  這正是倥侗派鎮山絕技「金環掌」的功夫,功夫練到深處,雙掌合成的環形圈內,非但

無懈可擊,而且無堅不摧。這兩名倥侗派弟子大驚失色,連忙退開。原來在倥侗派中,金環

掌功夫能達到姬曉風這般火候,可以將利劍夾斷的,也只有年紀最老的長老烏大朗一人而

已。這兩個弟子焉敢招惹。

  峨嵋派的名宿青松道人喝道:「偷來的功夫,也敢在人前炫耀!」身形一起,吐氣揚

聲,掌似奔雷,立向姬曉風打下。

  這青松道人是峨嵋派名宿金光大師的大弟子,金光大師與痛禪上人並駕齊名,是中原兩

位碩果僅存的前輩宗師,青松道人得乃師真傳,「太清氣功」已練到師父的五成功力。

  姬曉風笑道:「武學之道,本就該博采眾長,融會貫通,分什麼你的我的、學的偷

的?」輕飄飄的一掌拍出,看似毫不著力,但青松道人和他的掌緣一接,卻感到一股十分柔

和卻又十分深厚的內力迫來,登時令他不能再向前移動一步。姬曉風哈哈笑道:「偷來的如

何?」笑聲一收,撤掌便跑。

  青松道人正在以全力與他相抗,姬曉風突然收掌,他冷不及防,直向前奔出三步,才穩

得住身形,不禁又是吃驚,又是羞愧。原來姬曉風用的也正是「太清氣功」,功力雖然尚不

及他的師父金光大師,但卻已要比他勝過許多了。青松道人吃驚之後,又感到大惑不解,心

道:「這太清氣功,最為難練,姬曉風這廝雖然偷去了本門的秘籍,不過僅僅幾年,怎的就

練到了這般境界?」

  青松道人有所不知,原來姬曉風是孟神通最心愛的弟子,孟神通得了喬北溟的半部武功

秘發之後,只將一部份傳給他的師弟陽赤符和姬曉風,而姬曉風所得的傳授比他的師叔還要

多了好些。喬北溟的武功秘瘦開闢了正邪合一的練武途徑,姬曉風人又聰明,雖然未學得完

全,卻已參透了上乘心法。故此他偷來了各派的武學典籍之後,練起來就事半功倍了。他此

次到來,懷著三個目的,其中一個,就是想用偷來的各派功夫。與各派高手較量,看看自己

學得如何,是否能夠實用?

  姬曉風迫退了青松道人,衝出店門,哈哈笑道:「諸位可還有興趣陪我跑跑,送我一程

麼?」大悲禪師沉聲說了一個字:「追!」就在這剎那間,姬曉風的身形已在十數丈外。

  大悲禪師不是不知姬曉風的輕功卓絕,但一來若是此次讓他逃走,下次就不知什麼時候

才能碰上了;二來他見了姬曉風今晚所顯的功夫之後,心中更多了一層隱憂,此時若不除

他,只怕再過幾年,他將偷來的各派功夫,融會貫通,練到了登峰造極之時,像他師父那樣

恃強作惡,豈非又是武林大患?故此即使追不上他,也要去追,

  那姓文的少年失去了珠寶,氣沮神傷,心意躇躊莫決,他一腳剛跨出門外,忽聽得江南

笑道:「這場熱鬧,我是非看到散場不可,你呢,我看是瞧不瞧也罷了。」那少年摹然驚

醒,心道:「不錯,這班人都是與我作對的,休說我迫不上姬曉風,追上了,也決奪不回

來。」連忙將跨出去的腳步收了回來,大家都去追姬曉風了,除了江南,沒有人再理會他,

霎眼之間,都走的乾乾淨淨,那少年自行回房解救他的那個小廝,按下後表。

  且說派高手一窩蜂的去追姬曉風,不過片刻,就追出郊外,那姬曉風也怪,跑了一會,

卻忽地伸了個懶腰,放慢了腳步,唉聲歎氣地叫道:「糟糕,糟糕!你們真的是窮迫不捨?

我可有點累了,累了!」

  有幾個不知高下的晚輩弟子,見狀大為歡喜,嘰嘰喳喳的議論道:「人人都說姬曉風的

輕功如何了得,卻原來是言過其實,耳聞是假,眼見是真!」他們發一聲喊,爭先恐後的便

擁上去。

  大雄禪師眉頭一皺,傳聲喊道:「提防有詐!」其中有一個擅使袖箭的武當門下,搶在

前頭,看看就要追上,聽得大雄禪師的喊聲,心道:「管他有詐沒詐,且先賞他兩枝袖箭再

說。」

  姬曉風腦後竟似長有眼睛;這個武當弟子的袖箭方發,他驀地便向前疾掠,百忙中還向

後面招手叫道:「你們這是存心要迫我快跑了,只怕我這一跑,你們又得費好大的氣力才追

得上了。」

  姬曉風這一發力疾跑,當真是快如閃電,但聽得颼颼連聲,袖箭距離他的身後還有一丈

多遠便墜下地來,竟是連射箭也追不上。

  抱拙道人變了面色,責備他這個師侄道:「你真是不知天高厚,也不想想,有這許多前

輩在此,用得著你出手嗎?」大雄禪師道:「這廝目內無人,實是戲弄我們大眾。要是迫不

上他,大家都失面子,道兄,你也不必單責備他一個人了。」

  姬曉風忽快忽慢,走了一會又歇一回,把眾人都弄得氣惱難堪,青松道人道:「好,讓

他暫且驕狂吧,我正是想他如此。他輕功雖好,論到內力悠長,持久不疲,未必勝得過兩位

禪師。」他這一想法正與兩位禪師的心意相符,但他們聽了這話,卻又不禁暗呼「慚愧」,

原來他們所打的主意,正是要待姬曉風疲累之後,便聯合青松道人,以三人之力,料想可以

將他制伏。

  此奔彼逐,不知不覺,已是天色大白,姬曉風總是和他們保持一段距離。逃到了曠野,

姬曉風忽地伸了個懶腰,叫道:「哎呀呀,我真是支撐不住啦,請諸位恕我無禮,我可要打

個噸兒了。」倚著一棵大樹,呼呼嚕嚕的,果然打起了瞌睡來。

  各派弟子這次不敢再冒昧上前,在大樹周圍將他圍住,大悲禪師走上前去,說道:「姬

居士,你遊戲風塵,也不宜大過分了,老袖這廂有禮,還想再向你討教幾手高招。」

  姬曉風哈哈一笑,挺身站起,說道:「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老禪師,姬某這廂還

禮了。請老禪師別先怪我了,我的這番做作,實非有意戲弄各位高人,也非想和你們再次交

手。」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愕然,有人嘀嘀咕咕他說道:「這樣還說不是戲弄?」「難道他還

能存著什麼好心?」「老禪師,不要中他的緩兵之計。」

  大悲禪師是少林寺十八羅漢之首,眾人唯他馬首是瞻,大雄禪師與青松道人雖然早有計

劃,準備聯手對姬曉風圍攻,可是他們也得顧住身份,心中想道:「且看他與大悲禪師如何

說法?要是決裂了,大悲禪師先耗他一場也好。」他們估計,以大悲禪師的功力,縱不能

勝,最少也可以將姬曉風累個半死。

  大悲禪師不理眾人議論,和顏悅色他說道:「居士有何話說,老納洗耳恭聽。」

  姬曉風正容說道:「姬某將各位引來,實是因為客店之中閒雜人多,終不是說話之所。

有些東西,也不好在那裡拿出來」。

  大悲禪師怔了一怔,道:「姬居士,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姬曉風緩緩說道:「諸位對姬某窮迫不捨,料想是因為姬某曾不告而取,拿去了你們各

派的武功秘典了?是麼?」

  眾人轟然喝道:「你知道就好了!」又有人對大悲禪師叫道:「不必與他多說,把他偷

來的武功廢了,免得他拿去害人。」大悲禪師擺了擺手,將眾人喧嚷的聲音壓了下去。

  姬曉風緩緩說道:「我偷來的武功沒法子還給大家,偷來的書卻是原物無損,謹此奉

還。」

  誰也沒想到姬曉風竟肯這樣輕易的便將書送回,頓時間大家都不作聲,怔怔地望著姬曉

風。姬曉風又道:「我還有一句話,我師父生前為患武林,多年來我便想為他贖罪。我偷你

們各派秘典,固然是因為我積習已成,賊性難改。另一個原因,也是想借此機會,將各派武

功之秘,公諸同好。在我偷的書上都添上了讀後的愚見,書中好些地方,我也不揣冒昧,加

上下注。這些也都是從你們各派的秘典中取長補短,再加上我的所學,貢獻一得之愚,好作

投桃之報的。想你們不至於責怪我多事吧?好,現在我就依次奉還大家,請老禪師先收回貴

派的三卷秘典。」

  只見姬曉風把手一揚,三本書從他袖中飛出,平平穩穩的向大悲禪師飛來,接著又將武

當派的秘典還給抱拙道人,峨嵋的還給青松道人……不管各人所站的遠近,他的書拋出都恰

到好處,就似遞到了他們的手上一般。

  大悲禪師接過了他的還書。隨手揭開一頁,這一頁正是「太虛真經」中談及「三象歸

元」內功心法的精義之處,只見姬曉風的「眉批」寫道:「三象歸無,混於無有,氣脈精

神,難分先後,天人合一,方成不朽。」大悲撣師看了,不禁翟然一驚。

  原來所謂「三象歸元」,即是神、氣、脈三者之間的關係,修煉內功的人,有的主張

「神與脈合」有的主張「神與氣合」,有的主張「捨氣從脈」,有的主張「氣脈精神,合而

為一」。對這三者的關係,由於輕重先後的不同主張,而分成許多不同的練功流派,這是武

學中最深奧的理論之一,難以細表。姬曉風這幾句眉批,提綱摯領,道出了修煉內功的上乘

心法,比「太虛真經」所論,更為精闢,故此大悲禪師看了,心中也暗暗佩服。

  其他各人的反應各各不同,有的歡喜,有的惱怒。要知武林中的門戶之見甚嚴,各大門

派都有他們本派的不傳之秘,即算淵源極深,交情極好,也決不能借閱別派的武功秘籍。

  如今姬曉風在各派的秘復上,一一加上了評注,或借少林派的來補充武當派的,或用青

城派的來評倥侗派的,或揉合備家學說而獨抒己見,或將邪派的理論摻雜於正派之中,換言

之也即是等於將各派武功的不傳之秘向別派公開了。因此,有些氣量狹窄,門戶之見特深的

人當然惱怒,有些較小的門派中人,借此機緣,得窺各大門派的上乘心法,心中卻是暗暗歡

喜。

  姬曉風將偷來的各派秘籍盡都發還之後,拍拍手道:「原物奉還,有多無少,諸位可以

放姬某走了吧?」大雄撣師是少林寺的「執法僧」,嫉惡如仇,對於邪正之別,看得甚為重

要,姬曉風從少林寺偷書,他早已認為大損本派的威嚴,如今姬曉風還書給他的師兄,他又

不知道姬曉風在書中寫的是些什麼,因此見姬曉風要走,便勃然怒道:「你將各派秘典,予

取予攜,如今拍拍手便想走了麼?」武當派的抱拙道人叫道:「對!若不將他武功廢掉,給

他要來便來,要去便去,咱們各大門派的顏面何存?」

  大雄禪師脫下袈裟,大喝一聲,袈裟化成了一朵紅雲,向姬曉風當頭罩下,抱拙道人展

開了連環奪命劍法,也跟蹤急刺,峨嵋派的青松道人與大雄禪師早已約好,要合力生擒姬曉

風,這時,他得回了本派秘籍,略略翻閱了一下姬曉風的批注,心中有點躊躇。但大雄禪師

已經發動、他也只好跟在大雄禪師之後,向姬曉風展開攻擊!

  姬曉風道:「出家人慈悲為懷,老禪師你卻怎的這樣狠法?俗話說捉賊追贓,自首減

罪。現在我不但原物奉還,還加上了利息,即算你們當我是個賊,也該饒了我了!」

  說時遲,那時快,大雄禪師那領袈裟己罩了下來,姬曉風看似嬉皮笑臉,其實對這三大

高手卻是不敢輕視,他拍出了一掌,那領袈裟呼的一聲在他頭頂打了一圈,四邊垂下,中間

部分突起起,似充滿了氣體一般,化成了一口鍾形,仍然如影隨形,緊緊的罩定了姬曉風。

  要知道姬曉風的武學造詣雖高,但內功的修煉卻難以速成,他雖然偷學了各派的上乘心

法,真實的功夫和少林寺這兩僧相比,不過是在伯仲之間。現在大雄禪師以全力施為,姬曉

風的劈空掌就只可以減輕壓力,卻破不了他那領袈裟。

  抱拙道人的長劍亦已攻到,這一劍直取他背後的風府穴,劍勢凌厲非常,可是在這三大

高手之中,抱拙道人究竟是最弱的一環。姬曉風就似背後長著眼睛,忽地反手一彈,抱拙道

人拿劍的手腕給他彈中,長劍不由自主的向上刺出,與大雄禪師的袈裟正好碰著,鏗鏘有

聲,竟如刺著了鐵板一般,劍尖立時折了。姬曉風轉過身來,再接了青松道人的一掌。

  抱拙道人大怒,運劍再刺,大悲禪師忽道:「師弟,由他去吧。」大雄禪師怔了一怔,

那領袈裟在半空中停住,青松道人也無意與姬曉風拚命,這樣一來,竟變成了抱拙道人與姬

曉風正面對敵。

  姬曉風道:「老禪師說得對,得饒人處且饒人!」話是如此,卻忽然以天羅步法,閃電

般的欺到抱拙道人身邊,劈手就奪了他的長劍。

  大雄禪師大驚,袈裟急忙罩下、姬曉風一劍直刺,這次卻與空手不同,他力貫劍尖,雖

是鈍劍,也把袈裟刺穿了一個小孔。袈裟登時似洩了氣的布囊,壓力大減,姬曉風倒持劍

柄,就在抱拙道人驚愕之際,將長劍塞到了他的手中,笑道:「原物奉還,求道長高抬貴

手。」

  他輕功何等高明,不待大雄禪師再運玄功,鼓起袈裟,他已直奔出去,那麼多人,竟自

攔他不住,只見他直奔上山頭,邊跑邊嚷道:「大雄禪師,你不饒我,我只有死給你看

啦!」就在這時,他跑到了一處懸崖旁邊,忽然就躍了下去,眾人雖然知道他是戲耍,但在

那俄頃之間,也不自禁的愕然驚呼!

  江南噗嗤一笑,說道:「這位妙手神偷有趣得緊,若然真個死了,倒是可惜。」抱拙道

人瞪了他一眼,他遭受奪劍之辱,對姬曉風自是恨之入骨,但他以長輩的身份,卻也不便向

江南發作。

  大雄禪師轉過身來,問道:「師兄,好不容易將這廝圍住,為何師兄要將他放了。」大

悲禪師道:「我看他並無惡意,而且,要是他想跑的話,咱們早已追他不上了。大家既然得

回失去之物,就算了吧。」

  抱拙道人憤憤不平,說道:「老禪師德高望重,我等豈敢不遵?只是這姬曉風乃是孟神

通的弟子,今日輕易將他放過,待他技業大成之後,若然他要給乃師報仇,這如何是好?」

  大悲禪師道:「貧僧不願動手誅他,就是因為他除了偷偷東西之外,尚無什麼重大的罪

行,要是他果然惡跡昭彰,少林派決不置身事外。」

  抱拙道人冷冷說道:「只怕到了那時,老禪師要想除他,就未必容易了。」

  大悲禪師笑道:「咱們現在想要除他,也未必容易,不過,貧僧雖然能力不夠,少林寺

還有家師主持,姬曉風若敢恃強作惡,他老人家也決不會坐視。」

  大悲禪師的師父就是少林寺的方丈痛禪上人,這時已年過八旬,早不理事,大悲禪師抬

出他的師父,眾人都不敢多話,只抱拙道人憤氣難消,仍然嘀咕說道:「咱們若要驚動到他

老人家,這可是一樁罪過了。」

  大悲禪師眉頭一皺,慨然說道:「要是真的有那麼一天,貧僧及眾同門,定然迫隨道長

之後,與姬曉風算帳便是。要是全都敗在他一人之手,那就無話可說。要不然也還無須老人

家親自動手。」

  大悲禪師是少林寺十八羅漢之首,近年來痛禪上人只是在寺中講經,不理事務,掛名

「方丈」,實際已由大悲禪師主持。大悲禪師話說至此,抱拙道人也不敢呶呶不休了。

  當下各派弟子分別散去。江南與青城派的崔雲亮交情深厚,同走一程,崔雲亮問道:

「江大哥,你不在家裡納福,到江湖上闖蕩作什麼?江南皺了皺眉,欲言又止。崔雲亮奇怪

道:「江大哥,往日咱們哥兒倆相聚,只有你說的,沒我說的,怎的今天你卻變成了鋸嘴葫

蘆了?」

  正是:

  莫道知交情性改,心中有事口難言。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回 毒酒甜言求秘籍 神偷妙技戲天魔

  江南離家的時候,岳母和妻子曾再三向他叮囑,在路上不可多話,尤其不可將尋子訪友

之事,向別人透露,以免打草驚蛇,反增波折。故此,江南雖然歡喜說話,但為了兒子的緣

故,也只得忍住。他早已打定主意,這件事情只能對三個人說,一個是金世遺,一個是陳天

宇,一個是谷之華。對其他的人他決計不露出半點風聲。

  可是江南不慣說謊,在崔雲亮追問之下,強笑掩飾道:「我實是因為在家日久,住得悶

了,所以才到外面溜溜。」神情言語,都顯得不大自然。

  崔雲亮皺皺眉頭,說道:「我看你一定有什麼心事,咱們情如兄弟,你若有為難之處,

我願與你分憂。」

  江南心道:「這件事情,你豈能與我分憂?那八個蒙面女子的武功,休說是你,即算少

林寺那兩位高僧也降服不了她們。說出來幹事無補,反而有害。」當下轉了個話題說道:

「我哪有什麼心事,崔兄弟不要胡亂猜疑。只是我剛才與那姓文的交手,吃了敗仗,有點不

舒服罷了,崔兄弟,我倒想向你打聽打聽,」我義兄的近況如何?你可知道麼?」

  陳天宇的武學開蒙業師是蕭青峰,和崔雲亮誼屬同門,故此江南有此一問。崔雲亮道:

「我正想和你說呢,你義兄碰到了一件怪事。」江南道:「什麼怪事?」崔雲亮道:「大約

在三月之前,他正家裡住得好好的,突然有兩個蒙面女子,到他家裡來鬧了一場。。」

  江南怔了一怔,失聲叫道:「怎麼,他也碰到了這班蒙面的女子?」

  崔雲亮道:「聽你的語氣,敢情你知道那兩個蒙面女子的來歷?」

  江南道:「你先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崔雲亮道:「有一晚他們夫婦睡得正酣,忽被異聲驚醒,一抬頭,只見兩個蒙面女子站

在床前,有一個還亮起了火折,俯下似是正在察看他們的面貌,另一個低聲說道:『不是,

不是。』陳師兄大怒,立即將懸在床頭的寶劍拔了出來,剛要喝問,那兩個女子已熄了火

折,從窗口跳出去了。我師嫂跟蹤追出,打了她們三顆冰魄神彈,冰彈在她們頭頂爆裂,白

濛濛的寒光冷氣,己是將她們身形罩住,可是,她們竟然若無其事地跑了!」

  江南道:「就這樣跑了嗎?」崔雲亮道:「可不是嗎?你是知道的,你的義兄曾服過冰

宮異果,輕功卓絕,縱然比不上姬曉風,大約也相差不遠,可是竟然追她們不上。你義嫂的

冰魄神彈,武功差一點的碰上了就要凍得半死,但對她們卻是毫無用處,更令人莫名其妙的

是:她們這樣突如其來,卻又話也不多說一句便跑了,你說怪也不怪?」

  江南卻並不感到奇怪,心中想道:「這兩個蒙面女子,大約找的是我。她們以為我還是

住在義兄家中,尋我不見,後來才知道我已搬了家,和岳母同住了,嗯,如此看來,她們是

早已處心積慮,要想法子來偷學金大俠傳給我的武功了。」

  崔雲亮續道:「我是上月到師兄家中作客,聽他們談起這件事情來的。他們本來想查個

水落石出,可是見家中既無損失,父親年紀又老,夫妻商量之後,也就不願生事了。他們知

道我有山東之行,還叫我去找你,說是已有幾年未和你見面,希望你能夠到他們那裡小住些

時候呢,想不到昨晚卻在客店和你巧遇。喂,你剛才說的什麼『他也碰到了這班蒙面女

子?』如此說法,莫非你也碰到了?」

  江南已洩漏了口風,沒有法子,只好將自己的事情告訴了他,跟著千叮萬囑他說道:

「崔兄弟,我的兒子尚還在她們的手中,你可不要洩露給別人知道。這事情可不能驚師動眾

的呀!」

  崔雲亮大為驚詫,說道:「竟有這樣的事情,怪不得你剛才對我也不肯實說了。你放

心,我多少也有了幾年江湖閱歷,當然不會打草驚蛇,將你的事情宣揚開去。我暗中為你留

心便是了。」

  江南苦笑道:「崔兄弟,多謝你的好意了。暫時我不能去拜訪義兄,你見到他時,請代

為致意。」他本來不想說的,終於還是說了。因此心中不無後悔。但想崔雲亮人很穩重,他

既答應自己,當會守口如瓶。

  兩人分手之後,江南獨自趕路,前往氓山,他走了一會,想起來又後悔一番。他並非不

信任崔雲亮,而是後悔自己沒有依從妻子的囑咐。心裡想道:「要是我回到家中,霞妹問起

了我:你在路上,可有對別人講了?我怎麼回答呢?當然不會騙她。唉,那她一定又要責備

我『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了。」

  江南正在自怨自艾,忽覺微風颯然,未及回頭,已給人拍了一下,耳邊聽得一個聲音笑

道:「傻小子,你自言自語,在想什麼心事?」

  江南嚇了一跳,本能的閃過一邊,回頭看時,可不正是姬曉風。

  姬曉風哈哈笑道:「你怕什麼?幹我們這行的也講義氣,偷東西決不會偷到好朋友的身

上。」

  江南本來悶悶不樂,給他逗得笑了起來,說道:「我巴望不得你來偷我呢,可惜我沒有

東西值得你偷,只能自怨福薄。」

  姬曉風詫道:「你說話好怪,這是甚意思?」

  江南笑道:「如果我也有武功秘籍之類,你偷了去,加上利息還給我,我豈不正是得其

所哉!」

  姬曉風大笑道:「小兄弟,你真有意思。可惜他們就沒有你的見識,對他們本來是有好

處的,他們卻非但不領情,反而要把我當作挖了他們祖墳的仇人似的。「

  江南道:「我可從來沒有在背後罵過你啊!」

  姬曉風道:「你和他們說的活我都聽到了,所以我才想和你交朋友。但不知你可嫌棄我

是個小偷麼?」

  江南笑道:「我的出身也並不比你高強,你是小偷出身,我是小廝出身。要是你有女兒

的話,咱們結成親家,倒是門當戶對。」姬曉風笑道:「可惜我非但沒有女兒,連老婆也還

沒有,不過咱們雖然難以結成親家,卻可以結成兄弟,你願意麼?」

  江南想了一想,說道:「好是好,但你的年紀要比我大得多,輩分也高,我與你結為兄

弟,不是有點簪越麼?」

  姬曉風道:「你怎的俗氣起來了?這可不像你的為人。哥哥比兄弟大上二三十年的有的

是,我們師門與你毫無淵源,也排不上什麼輩份。」

  江南道:「好,承你看得起我,我就再多認一個義兄吧!」當下撮土為香,交互八拜,

結為異姓兄弟。

  姬曉風道:「做哥哥的要送你一份見面禮,你喜歡什麼?自己拿吧!」他打開了奪自姓

文那少年的珠寶箱,寶氣珠光,耀眼生花。江南卻只看了一眼,便把箱子推開,說道:「這

東西,好是好,可是我要來有什麼用。」

  姬曉風道:「你不要珠寶?嗯,那你要什麼東西?你說吧。除了天上的月亮,只要是人

間的東西,我都有法子給你取來!」

  江南心中一動,想道:「我只想得回我的兒子。」但他記起了妻子的吩咐,話兒已經在

舌尖上打轉,卻終於沒有吐出來。

  要知江南雖然對姬曉風並無惡感,甚至還有點佩服他,但也只僅止於佩服而已,實在還

談不上有什麼深厚的交情。他之所以與姬曉風結拜,乃是因為他生性隨和,不願拂逆姬曉風

的好意而已。在他的心上,姬曉風的地位,當然還不能與金世遺、谷之華,陳天宇等人相提

並論。

  可是姬曉風就不同了,他是小偷出身,素為正派人士所不齒,因此一旦聽得有人在背後

替他辯護,便將這人認為知己了。這就是他為什麼不顧年紀和輩份,要和江南結拜的原因。

  這時,他見江南沉吟不語,佛然說道:「怎麼,你嫌我的東西不乾淨麼?你不願意受我

的禮物,那就是看不起我了!」

  江南想了一想,說道:「哪裡的話來?我只是想我不過是個小廝出身,能有今天,也應

該心滿意足了,所以不敢妄求非份。大哥,你既然盛意拳拳,那我就求你一件事情吧。」姬

曉風道:「好,你說!」

  江南忽地笑道:「你要將珠寶送我,可是任我要麼?」姬曉風道:「當然!」江南道:

「我全要呢?你捨得麼?」姬曉風好生奇怪,心裡很不舒服,想道:「怎的他突然貪心起來

了?難道我看錯了他的為人?」但他話已出口,斷無更改,當下便道:「好,這個箱子,你

拿去吧。」

  江南道:「不,我是要你替我用這箱珠寶,照我的意思做。」姬曉風道:「你要怎樣用

法?」江南道:「珠寶對我沒有用,但對餓肚皮的人卻有用,我要你拿來都救濟了窮人!」

  姬曉風哈哈笑道:「真不愧是我的兄弟,你的想法正和我一樣。老實告訴你吧,我偷這

箱珠寶,也不是我自己要用的,最近黃河決堤,災民無數,我是要拿去變賣,交給可靠的人

去救災的。我本來想讓你挑一兩件珠寶做個紀念,難得你一樣都不要嗎?」江南大喜道:

「原來你要拿去救災,這更是功德無量。」姬曉風道:「這箱珠寶是你的了,有什麼功德,

也該記在你的帳上。人生得一知己,死可無憾,來,來,來,為兄的請你喝酒。」前面正有

一問兼賣酒菜的茶亭,姬曉風不由分說,便把江南拉了進去。

  姬曉風喝了幾杯,意興更豪,滔滔不絕的談他生平得意之作,某年某月,曾潛入宮中,

盜去了皇后的香羅汗巾,偷嘗了御食美點;幾時幾時,在氓山會上,又曾偷了少林方丈一顆

念珠,竊走倥侗長老的靈丹妙藥……所談的都是極有趣的妙事,江南陪他喝酒,聽他說話,

反而一聲不響。

  姬曉風放下酒杯,望了江南一眼,說道:「咦,你一定有什心事。」江南強笑說道:

「你從何見得?」姬曉風笑道:「我記得你的綽號,別人不是叫你做『多嘴的江南』嗎,做

哥哥的今次請你喝酒,你卻為何話也不多說半句?」江南笑道:「我是在聽你說呀!你說得

有趣,我若插嘴進去,打斷了你的話頭,豈不是變成了不識趣了。」

  姬曉風點點頭道:「你也說得有理,嘿,不對,不對,還是你的神色不對,你當真沒有

心事?」江南道:「當真沒有!你說我神色不對,大約是因為我不能喝酒的緣故。」

  姬曉風忽地歎口氣道:「你沒有心事,我倒有心事!」江南道:「大哥,你獨往獨來,

無牽無掛,卻有什麼心事?」

  姬曉風道:「你是知道我的出身來歷的,我做小偷,劫富濟貧,旁人看我不起,我卻並

不覺得恥辱。我最感到難過的,是替師父贖罪。我師父生前作惡多端,但對我卻真不錯,所

裡越發不安,若不替他贖罪,總似覺得欠了一筆債似的。」

  江南道:「你已經做了許多好事,也算是替師父贖罪了。」姬曉風道:「不,那還不

夠,那還不夠!我的師父生前總想在武林中出人頭地,在武學上也的確曾用過苦功,可恨他

的路走錯了,留下的卻是惡名!我要繼承他武學的遺志,卻反其道而行之,做出一些對武林

有益之事,讓後世之人,談起我師父的時候,也會說道:孟神通雖是個作惡多端的大魔頭,

但也有一樣功勞,他教出了一個好弟子!」

  江南對姬曉風漸漸發生敬意,說道:「大哥,你的苦心可佩,以你的聰明才智,以你現

有的武學造詣,相信你的志願,定然可以達到。」

  姬曉風將壺中剩酒一口喝盡,說道:「不,我就是因為悟性太差,根基太薄,故此常感

心有餘而力不足!我若能完成心願,除非有一個人肯幫助我。」江南道:「什麼人呢?」姬

曉風道:「這個人也是你的好朋友,他就是金大俠——金世遺!普天之下,只有他能助我完

成心願!」

  江南道:「你要金大俠如何助你?」

  姬曉風再喚了一壺酒,又喝了兩杯,說道:「小兄弟,我的心事都對你說了吧。你是知

道的,我師父畢生致力的,就是要把正邪各派的武功合而為一,他生前雖然作惡多端,這個

想法卻是不錯。人有邪正之分,武功本身卻不應有邪正之分,它可以用來害人,也可以用來

救人,你說是不是?」江南道:「一點不錯。」

  姬曉風再往下說道:「當初我往少林寺偷書的時候,本是一時興起,隨意而為。後來我

讀這類武學秘典,讀上了痛,也就偷上了癮,讀了十多本之後,我發覺各派武功,大都有脈

絡可通之處,這才興起了繼承師父遺志的念頭,可惜我武學的底子太差,悟性也不夠,有若

干武學上的難題,至今仍是摸索難通。」

  江南道:「我曾聽金大俠言道:喬北溟的武功秘籍便是將正邪各派的武功熔於一爐的,

武學上的難題,在那本秘發中差不多都已解決了。」

  姬曉風道:「就是呀。我讀了十幾本各派的秘典之後,覺得都不及喬北溟武功秘籠的精

微奧妙,雖然我對於喬北溟的武學也不過是僅得窺一鱗半爪。」

  江南聽到這裡,禁不住插嘴道:「你說各派的武學都比不上喬北溟的,這也不見得

吧?」姬曉風道:「我是指我讀過的而言,天山派的內功心法,少林派的易筋洗髓二經,那

都是最上乘的武功,我不敢去偷,未曾見過,那也就無從比較了。」

  姬曉風頓了一頓,續道:「因此,我想起了金大俠來。當今只有他一人對喬北溟的武功

秘籍得窺全豹,而他又是懂正宗的內功心法的人,所以我非常盼望能見得到他,將武學難題

難向他請教。可惜我走遍四方,卻無緣與他一面。你可能找到他嗎?以你與他的交情,你可

願意代我進言,請他受我做個記名弟子嗎?學無前後,達者為師,我年紀雖然比他大,卻是

甘心情願拜他為師的。」

  江南笑道:「我也正是訪尋金大俠的行蹤,卻還沒有辦法呢!」

  姬曉風道:「你又有什麼事情急於要找他?」江南怔了一怔,道:「其實並非什麼要

事,不過多年未見,想與他敘敘罷了。」姬曉風盯他一眼,顯出似信非信的神情。

  江南怕他追問,忙把話題引開,說道:「至於說到你要拜他為師,那是太謙虛了。據我

所知,金大俠雖然兼正邪各派之長,但對於各派的秘典,也還未曾見過。你偷了這許多,若

是和他切磋,只怕對他也有好處。我還知道金大俠他也是想融合正邪各派之長,循著正派武

功的途徑,將喬北溟的秘發心法,冶於一爐,另創一門光明正大的武功的。你們正說得上是

志同道合。」

  姬曉風道:「說是志同道合尚可,談到切磋二字,我可不敢。」跟著又歎口氣道:「想

是這樣想,可是怎麼能見得著他?」

  江南默然不語,姬曉風喝了一杯,忽他說道:「我昨晚瞧你的身手,敢情你得過金大俠

的指教,也學會了秘籍上的一些武功?」

  江南笑道:「我這點功夫,當然難逃大哥的法眼。你也定然看得出來,我所懂得的秘疫

功夫,連一鱗半爪也談不上。」

  姬曉風道:「你也總算是略窺門徑了。要是無法見得著金大俠的話,你可願意花十年功

夫,和我一同琢磨上乘的武功心法麼?」

  江南躊躇道:「只怕我配不上和大哥切磋。要是大哥不嫌棄的話,三年之後,請到寒舍

如何?」

  姬曉風道:「為什麼要待三年?」江南支吾說道:「我是想在這三年之中,到各地拜訪

舊日的師友。除了金大俠之外,還有蕭青峰與我的義兄陳天宇等人。」其實他是想訪查自己

孩子的下落。姑且暫以三年為期。但他不慣說謊,所以說來總是不大自然。

  姬曉風已有了六七分酒意,聞言笑道:「你倒是很重友情,不枉我與你緒交。」頓了一

頓,往下續道:「你也不必大過自謙,你的武功雖未到上乘境界,但除了金大俠之外,可以

與我切磋喬北溟武功秘復的心法的,也就只有你了。」

  江南為了找尋孩子,心上總是有著那八個蒙面女子的形象,這時他也有了三兩分酒意,

禁不住突然衝口而出,說道:「不見得罷,除了你我之外,只怕還有人識得那秘籍上的武

功?」

  姬曉風一愕,摹地把酒杯放下,說道:「你是說組來山的那九個天魔女嗎?嗯,你怎麼

也知道她們?」姬曉風此言一出,輪到江南比他更為驚愕了。

  江南按捺不住,失聲叫道:「怎麼,她們原來共是有九個的麼?」

  姬曉風望著江南,沉聲說道:「兄弟,你定然是有事情瞞著哥哥,看來就是與九個天魔

女有關,是你偶然碰著她們,還是她們找你,你實說了吧?」

  江南定了定神,經過了這一番長談,他對姬曉風又多了幾分信任,心裡想道:「姬大哥

遊戲風塵,心腸卻是與我一般良善。何況自已與他結拜,實在也不該再瞞著他了。」

  江南先向他告了個罪,說道:「非是我信不過大哥,實是那八個女子武功太強,我怕洩

漏了風聲,打草驚蛇,反而不妙。」

  姬曉風道,「她們武功深淺,我全部知道。你有什麼把柄落在她們手上,如此顧忌。

好,你說,天大的事情,大哥替你作主。」

  江南將那八個蒙面女子上門比武,以及愛子被奪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姬曉風。姬

曉風將酒杯重重的一頓,說道:「豈有此理,她們騙取了你的武功,還帶走了你的兒子,就

算你不是我的兄弟,我也非替你出頭不可。」

  江道:「多謝大哥。只是大哥說她們共有九個,我卻只見到八個。」

  姬曉風道:「聽你的情形,最厲害的那個尚未露面!」

  江南吃了一驚,道:「她們端的是什麼人,最厲害的那個厲害到什麼程度?」姬曉風

道:「那八個蒙面女子是厲勝男的侍女,你猜中的了。還有一個,連我也不知道她的底細,

只知她極其厲害,還會使毒,我只可以斷定她必然大有來頭,不是厲勝男的侍女。」

  江南道:「你對她的武功怎的知得這樣清楚?她比你如何?」姬曉風道:「我和她交過

一次手,我是無法勝她,但她要想勝我,怕也不容易。」這樣說法,即是自認遜了一籌,江

南聽了,更為驚詫。

  當下,姬曉風便將和那群「天魔女」發生糾紛的經過,告訴江南。

  姬曉風道:「事情發生在三年前的清明時節,我忽然心血來潮,跑到百花谷看厲勝男的

墳墓,那座墳墓,就是金大俠給她立的,你可知道麼?」江南點了點頭,說道:「金大俠在

她生前為她所累,在她死後仍為她所迷,這真令我為他感到不值!」

  姬曉風道:「我和金大俠相知不深,但他是我唯一敬仰的人,當時我也是這樣想。正當

我拂拭墓碑,唏噓歎息的時候,忽然有兩個少女走來,說道:『姬先生,你還認得我們麼?

咱們的師父生前雖有深仇大恨,但現在已是一死百了,何況他們的武功也是一脈相承,想來

你不會因為師父的原故,而把我們當作仇人吧?」

  「我當然認得她們是厲勝男的侍女,我之所以在清明時節,來看厲勝男的墳墓,其實就

是為了她們。因為當時我正是在武學上仿惶探索,難以自通,很想得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彼

此切磋。金大俠既然不知蹤跡,我便自然而然的想起厲勝男當年那群侍女來。但一來男女有

別,二來師門有仇,三來不知道她們的行徑如何?四來也不知道她們對秘籍的武功懂得多

少?我猜想她們在清明時節,定會來給她們的主人掃墓,因此,我就正是抱著一種試探的心

情,來和她們碰頭的,果然給我碰上了。

  「於是我對她們說道:『你們所說的正就是我想說的話,但不知兩位此來,還有何指

教,,她們說道:『我們還有幾個姐妹,想見見姬先生。不知姬先生可肯隨我們前往麼?』

我立即便點頭答允。

  「厲勝男的墳墓離祖沫山不遠,我們走了半天,便踏進了組來山。那兩個女子忽道:

『姬先生,委屈你一點,請你縛上眼睛。』這本來是黑道上的規矩,我心裡不大高興,但還

是依從她們,任由她們用厚布縛了眼睛了

  「我跟隨們,轉了許多大彎小彎,走過許多羊腸曲徑,憑著我聽聲辨物和輕功的本領,

還攀登了很多峭壁斜坡。最後當她們解開我眼睛的束縛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置身在一間寬敞

華麗的大廳裡面,除了那兩個帶路的女子之外,還有六個一式裝束的女子,也都已在那裡等

候我了。」

  江南揚口道:「嗯,那麼共是八個呀!」姬曉風道:「不錯,我先見到的就是厲勝男那

八個侍女,她們的首領尚未出來。你別心急,聽我再說吧。」

  姬曉風接著說道:「坐定之後,我便請問她們請我前來的用意,一個年長的黑衣女子說

道:『實不相瞞,我們是想請姬先生來做我們的副教主。』我問道:『你們是什麼教?正教

主又是何人?」她們答道:『我們創的教名叫天魔教?』我怔了一怔,你知道我像你一樣,

平時隨便說話是說慣了的,當時不假思索,便隨口說道:『怎麼取這樣邪惡的教名?』

  那女子哈哈笑道:『什麼叫做邪惡:善惡隨人,魔由心起。是魔?非魔?是魔?何必理

人閒話多?何況據我們所知,你也並不是什麼正派中人。」

  我只好說道:『不錯,我的師父本來就是個大魔頭,我是他的弟子,當然應該算是邪派

的人物。,

  那女子方始欣然色喜,黑衣女子說道:,姬先生,你這樣就說對了。其實,說將起來,

咱們本來就是一家。大家的功夫都從喬祖師那兒一脈相承的。喬祖師是武林中有史以來的大

魔頭,可惜他困死荒島,含恨而終。我們的小姐本來要繼承他的遺志,可惜又因情孽牽連,

被那殺千刀的金世遺害了!」

  江南插嘴道:「豈有此理,她們竟敢辱罵金大俠:」

  姬曉風道:「是呀,我聽了也不舒服。可是,我想到她們是厲勝男的侍女,也就不願過

於怪責她們了。當下我問她們道:『原來你們要繼承喬北濱和你們厲姑娘的遺志,可不知這

志向如何?』

  「那黑衣女子道:『這還用問嗎?你應該知道的,我們厲姑娘的遺志便是要將所有自稱

正派的人物壓服,唯我獨尊!』

  「原來如此!她們並非志在發揚武學,而是要稱霸武林,為了厲勝男之死,她們對正派

的武林人物,竟是有著很深的怨毒!

  「我和她們越說越不投機,但我也還不願開罪她們,我便借辭說道:『姬某不過是個小

偷出身,實在並無雄心壯吉,何況有我師父的前車之鑒,我也不敢妄自胡為。」

  「她們再三勸我,又用說話激我,說我膽小、說我背叛師門。等等,等等,我都不為所

動。她們見我執意不從,那黑衣女子立即便換了一副顏色!」

  江南道:「她們翻了臉要和你動手了?」

  姬曉風笑道:「她們的陰狠手段,你還未曾見識過呢!那黑衣女子非但並不動怒,反而

和顏悅色的對我說道:『人各有志,姬先生既然不允,我們也不敢勉強了。但姬先生遠道而

來,尚未進過一杯水酒,請容許我們稍盡地主之誼。

  「我半天未進飲食,確也有點兒飢渴,而且照江湖的規矩,縱然所議不成,也該好聚好

散。於是我便說道:『多謝主人慇勤招待,我姬某本來是走千家食百戶的小偷,就叨擾你們

一頓吧。』

  「那黑衣女子笑道:『姬先生真會說笑話。』片刻之間,便設好筵席,那黑衣女子,禮

儀周全,先向我敬酒。

  「哈哈,她們也忒把我看得小了,我姬曉風是何等樣人,早就看出她們神色有異。當下

我便說道:『好,請大家都乾了此杯!』我作了一個請乾杯的手勢,略施手法,暗中就把那

杯酒換了,換給坐我左手邊的女子,可笑她們八人十六個眼睛,竟沒一個眼睛瞧見!」

  江南聽了不覺駭然,憑著那八個女子的本領,姬曉風當眾換酒,竟能瞞過她們,手法的

迅速利落,真是難以想像!姬曉風續道:「我喝了這杯酒,故意打個阿欠,說道:『好酒,

人口不烈,卻怎的酒力這等厲害!哎呀,我可是有醉了!』

  「那黑衣女子忽然哈哈笑道:『姬先生,你中計了,這是一杯毒酒,你若想要解藥,可

得依從我們兩件事情!』

  「我作出大為驚恐的樣子,說道:『什麼?這是毒酒?你們要我依從什麼?』

  「那黑衣女子道:『我知道你偷了各大門派的許多武功秘籍,第一件,你要把這些武功

秘度都交出來;第二件,把你所知道的喬祖師秘籍上的武功都寫出來,不許有半點隱瞞!

哼,哼,你想隱瞞,我們也有辦法試得出來。好,這裡給你一顆藥丸,可令毒性延緩三天,

讓你去取武功秘復。三天不來,毒性一發,就要腸穿肚爛而亡!』

  「她的話剛剛說完,只聽得一聲尖叫,在我左手邊的那個女子已是忍不著捧腹呼痛!」

  姬曉風大笑道:「就在她們驚愕之中,我哈哈笑道:『你們中了我的計了!這杯酒我早

已換了!』

  「我此言一出,她們又驚又怒,立即向我圍攻,我有意看看們的本領如何,同時,我也

是不想讓她們從我這裡偷師,於是我任憑她們攻擊,不還一招,只是用天羅步法,再施展一

點輕巧的輕功,在她們之中穿來插去,我連衣角都不讓她們沾著。

  「鬧了一會,我也鬧得夠了,於是我便笑說:『好了,多謝你們的好意,要請我做副教

主,可惜我這個窮骨頭不受抬舉,我要失陪啦

  「就在這時,忽聽得一個極其冷峭的聲音說道:『姓姬的,你太小覷我們天魔教,我看

你是來得去不得了!』聲到入到,霎忽間,在我的面前,就多了一個女子,憑著我的眼力,

也只是見白影一閃,她就突如其來了!」

  江南道:「這個女子,該是她們的正教主了吧?」

  姬曉風道:「不錯,直到這個時候,正角兒方始登場,她一出場就嚇了我一跳!」

  正是:

  毒酒甜言求秘籍,天魔教主出場來。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