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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鏑風雲錄》第2章
第九回 毒手傷人疑玉女 神刀化血懾群豪

  小廝笑道:「咱們衣裳襤樓,他們狗眼看人低,我給你出一口氣,這是應該的。」舉杯

一飲而盡,又搖頭晃腦他說道:「別人請我的客,我白吃白喝,過意不去,讓我也過過請客

的癮,怎麼,你們還不走開,是想我也請你們的客嗎?哼,你們有錢,這個東道我可不

做。」

  楚大鵬道:「小哥說笑了,我們是有緊要之事求貴友幫忙的。」

  韓佩瑛道:「你不是說過時我並無所求嗎,怎的忽然又有起事來了?」

  楚大鵬道:「這是這位洪幫主的事情,我剛剛知道,洪幫主,還是由你自己說吧。」

  洪圻心中惱怒,想道:「你這是明知故問。」但因他一來有事求人,二來他把韓佩瑛錯

當作一個姓宮的女子,而那位宮小姐的父親正是他最忌憚的一個大魔頭。因此儘管心中惱

怒,卻還是不能不必恭必敬他說道:「請宮、公、公子高、高抬貴手!」

  心中怒氣難宣,說話不覺顫抖,聽了似是口吃的模樣。「宮」

  「公」同音,韓佩瑛只道他連說三個「公」字,仍未知道他是稱呼自己的姓氏。

  韓佩瑛愕然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洪圻道:「敝幫有兩位香主,不知何事得罪了公子,請公子饒他們一命!」

  韓佩瑛詫道:「這事從何說起?我與貴幫上下人等無一相識,我怎會要你們兩位香主的

性命?」

  洪圻噓了口氣,說道:「謝宮公子開恩,那就請公子你駕臨敝幫,給他們解救吧,可憐

他們已是病在垂危,恐怕過不了今晚了!」

  韓佩瑛吃了一驚,說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又不是醫生,怎麼請我解救?」

  洪圻怒道:「你裝什麼糊塗!」呼的一掌向桌子拍下,他一時火起,也就顧不了後果

了。

  楚大鵬連忙握住他的手腕,不讓他這一掌拍下去,就在此時,只見那小廝伸出一隻筷

子,冷冷說道:「你幹什麼?我還沒有吃飽呢,你要打翻這桌酒菜?」筷頭正對準他掌心的

「勞宮穴」,幸而楚大鵬把他的手拉開得快,要不然「勞宮穴」給對方點中,洪圻這一身橫

練的功夫就算完了。洪圻心頭一凜,趁勢把手縮回,賠禮說道:「是小人魯莽了,但求公子

開恩。」

  韓佩瑛道:「我委實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情,你把話說清楚點好不好?」

  楚大鵬恐洪析暴躁的性子誤了事,當下說道:「洪大哥,我和你說。事情是這樣的,海

砂幫的兩位香主昨晚受了傷回來,看他們受傷的情形,想必是公子懲戒他們的,洪幫主不知

他們因何得罪公子,是以一來向公子賠罪,二來還得請公子開恩,救一救他們的性命。」

  韓佩瑛好生詫異,說道:「洪幫主,你們弄錯人了。」此言一出,楚大鵬與洪圻都是為

之愕然。洪析心想:「她一定要抵賴到底,恐怕也只有動武了。」當下訥訥說道:「他們的

眼力雖然不夠,大約還不至於弄錯了人。」

  韓佩瑛道:「洪幫主,你可曾看見那個傷人的兇手?」

  洪圻道:「沒有。」

  韓佩瑛道:「貴幫那位香主受傷之時,有沒有旁人?」

  洪圻道:「他們是在河邊巡視之際,突然遭人暗算的,待我們發現的時候,這兩人己是

昏迷不省人事,直到如今也尚未醒來。」

  韓佩瑛道:「然則你們何以就認定是我所傷?」

  洪圻道:「這兩人受傷之後,汗出不止。流出的汗珠都是滲有血水的紅汗!天下除了令

尊之外,還有何人會使這種七煞掌的功夫?」言下之意,當然是指韓佩瑛用家傳的這種功夫

傷了他們的人了。

  韓佩瑛冷冷說道:「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有『七煞掌』這個名稱!」

  洪圻怒形於色,正要發作,只聽得一片錯雜的腳步聲,又上來了兒個人。有的叫道:

「賴香主,不好了,咱們的巡河二頭領受人暗算,血汗流個不停!」有的叫道:「謝大哥,

咱們青龍幫的內三堂香主都受了暗算,命在垂危!」一個個的搶著報告,所說的受傷之後的

症狀,都是和洪忻剛才所說的相同!

  這麼一來,不但洪圻怒形於色,在那桌子喝茶的賴輝等人,也都走了過來,群情洶湧的

把韓佩瑛圍住。

  小廝冷笑道:「你們想怎麼樣,要打架麼?」

  賴輝怒道:「不關你的事,閉上你的鳥嘴!」

  洪圻道:「官公子,人命關天,你可不能推得一乾二淨!如今我們只是要討你一句回

話,你肯不肯解救我們受傷的弟兄?肯的話,我們自認晦氣,吃了虧也就算了,否則可休怪

我們不顧令尊的面子,我們可要得罪你了!」

  小廝笑道:「看來這一場打架是不可免了!」賴輝喝道:「不錯,你要助拳也行,我們

早已把你算在內了。」

  小廝搖了搖頭,慢條斯理地喝了一杯酒,說道:「我喝酒喝得好好的,我為什麼想要打

架?依我說,你們這一場架不打也罷!」

  賴輝怒道:「你以為我怕你不成!」

  楚大鵬比較穩重,向賴輝拋了一個眼色,說道:「大家先別動氣。我們也不想打架,小

兄弟,你既然這樣說,你就勸勸貴友吧,」

  小廝道:「他根本就不會醫治七煞掌。再說,你們委實是瞎胡鬧,你們那些人受的也根

本就不是七煞掌的傷!」

  此言一出,群豪都是大吃一驚。洪圻喝道:「你是什麼人,你怎麼知道?」

  小廝冷冷說道:「我是在這城市撿煤球的小廝,怎麼樣?」楚大鵬哼了一聲道:「你既

然是個撿煤的小廝,你又焉能知道這不是七煞掌之傷?」

  小廝冷笑道:「你別門縫裡看人,把人看小了。撿煤球的小廝的見識,難道就一定比不

上你們麼?七煞掌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物,值得這樣大驚小怪!」

  楚大鵬暗暗吃驚,心裡想道:「難道我們認錯了人。這個小廝才是宮島主的女兒?」仔

細一瞧,這個小廝果然似有幾分女孩幾家的體態。

  洪圻性情最為暴躁,喝道:「好,你說得這樣稀鬆平常,想必你是會使七煞掌的了,我

倒要煩教領教!」

  小廝道:「我會什麼武功,無須說給你聽。你要打架,我奉陪就是!哼,對付你這樣的

草包,難道一定要使七煞掌嗎?」

  洪圻大怒,就要動手,楚大鵬連忙把他拉開,說道:「小哥,你是從東海黑風島來的

麼?」

  小廝道:「我不是對你說過,我是在這城裡撿媒球的麼?什麼黑風島,我沒聽過!」

  楚大鵬驚疑不定,說道:「你說我們的人不是受了七煞掌所傷,那又是什麼傷?請你指

教!」

  小廝道:「我怎麼知道?」楚大鵬道:「但你說——」小廝大聲說道:「我說了什麼?

我只是說這不是七煞掌之傷,別的我都不知道!我還要喝酒呢,你們囉哩囉唆,有完的沒

有?」

  洪圻叫道:「楚大哥,這小子胡吹大氣,你就相信他了?」他見楚大鵬對這小廝越來越

是恭敬,忍不住氣得七竅生煙。

  身波黑狐裘,獨自佔住一張桌子喝酒的那個粗豪漢子忽地站了起來,說道:「這位小哥

說得不錯,你們的人受的的確不是七煞掌之傷!」

  小廝冷笑道:「如何?你們沒有見識,總還有個見識的。這下子你們還說我是吹牛

麼?」作出一副不屑再理閒事的樣子,坐下來自顧喝酒。

  這粗豪漢子一出聲,把這些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當下這些人全都轉過了身,圍著那

個漢子,也就無暇再理這個小廝了。

  楚大鵬抱拳說道:「不是七煞掌之傷是什麼傷,請高明指教!」

  粗豪漢子道:「是化血刀之傷!」

  「化血刀」三字從這漢於口中吐出,楚大鵬不禁大吃一驚!

  其他的人卻不知道什麼叫「化血刀」,都在面面相覷,莫名其妙。

  洪圻說道:「我們那兩位香主受的可並非刀傷呀!」

  楚大鵬說道:「化血刀是桑家的兩大毒功之一。二十多年前,桑家堡的堡主,天下第一

邪派高手公孫奇曾經倚仗『化血刀』與『腐骨掌』的兩大毒功稱霸天下,據說中了『化血

刀』的,在七日之內,就會血液乾枯而亡,不知我說得對還是不對?」

  楚大鵬加以解釋之後,眾人無不大大吃驚。要知公孫奇逝世不過二十年,這些人在公孫

奇生前雖然沒有資格與他結交,對他的事跡卻都是或多或少有過耳聞的。公孫奇練的毒功傷

人無救,他們也都知道,不過不知道桑家商大毒功的名稱以及有何奧妙而已。如今知道了他

們的人中的是「化血刀」,焉得不慌?粗豪漢子道:「你大致說得不差。不過中了『化血

刀』也並非一定是七日而亡,化血刀練得高明的可以任意施為,隨心所欲,叫對方在一個月

之後傷亡也可以,在三天之後傷亡也可以,甚至一個時辰之內傷亡亦無不可。但七煞掌之傷

卻是當場七竅流血而亡的,七竅流逾,流的是大量的血,和中了「化血刀」之後流出的汗中

滲有微量血水的血也不相同,所以這位小兄弟根據傷勢,判斷你們的人受的不是七煞掌之

傷,一點也沒有說錯!」

  洪忻連忙問道:「那麼依高明之見,敝幫的兩位香主還能活得多久?」

  粗豪漢子喝了一碗酒,冷冷說逅:「你們那些人中的是重手法化血刀,恐怕郁活不過明

日午時!」

  洪圻倒抽了一口冷氣,正想懇求那人解救,楚大鵬忽道:「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

聽說公孫奇死後,桑家的兩大毒功早已失傳,何以還有人會使化血刀呢?」

  粗豪漢子冷笑道:「你怎麼知道它是失傳?」

  楚大鵬面上一紅,說道:「我雖然孤陋寡聞,但也曾聽得老前輩說過,說是公孫奇當年

就是為了練這兩大毒功,以致走火入魔而死的。死在何時,喪在何地,並無人知。二十年

來,從沒聽過有人再練那兩大毒功的。練這兩大毒功,必將死於非命,因此,推想桑家的毒

功秘發即使還留在人間,也是無人敢練。」

  粗豪漢子搖了搖頭,說道:「不對,不對!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兩大毒功早已

有了傳人,而且比公孫奇高明得多,絕不至於有走火入魔之險!」

  洪圻忍不住問道:「你怎麼知道?」

  那漢子哈哈一笑,說道:「我就是會使化血刀的人,實不相瞞,你們那些人都是給我打

傷的!」

  此言一出,群豪都是又驚又怒,洪忻最為暴躁,猛的就撲上去,楚大鵬叫道:「洪大

哥,不可!」

  洪圻叫道:「來而不在非札也,他用毒掌傷人,難道我就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麼?」不埋楚大鵬的勸阻,呼的一掌,就向那粗豪漢了當頭擊下。他練有毒砂掌的功夫,一

掌扛下,心裡想道:「且讓這廝也嘗嘗我的毒掌滋味,待他受了重傷之後,才好迫他交換解

藥!」距離既近,出手又快,楚大矚想要把他拉開,亦已來不及了。

  那粗豪漢子冷冷說道:「來得好,我正要領教洪幫主的毒砂掌功夫!」話猶未了,只聽

得「碰」的一聲,洪蚜跌了個四腳朝天,骨碌碌的從樓梯口直滾了下去!這一招快如電光石

火,群豪連他用的是什麼招數,都還未曾看得清楚。

  禿頭漢子賴輝與洪析相交最厚,大怒喝道:「咱們大河南北的五大幫會豈能平白受人欺

負!」他們這一夥有十數人之多,在賴輝鼓動之下,同仇敵汽,一擁而上!

  粗豪漢子道:「要打架麼?這裡可不是地方!這裡是酒樓,我先請你們喝喝酒吧!」大

口一張,忽地一股「酒浪」噴出來,群豪給酒浪灑了滿頭滿面,只覺火辣辣的作痛,無不大

駭。而且酒浪一噴,群豪眼前都是白濛濛一片,視物不清。在這剎那,人人都是恐防對方偷

施暗算,於是不約而同的以手護眼,連忙後退。

  在那祖豪漢子張口噴出酒浪之時,和韓佩瑛同桌的那個小廝笑道:「好熱,好熱!」取

出一柄折扇,輕輕搖撥,向她們這邊飛濺的酒珠,都給這柄折扇扇開。韓佩瑛本來想要躲

開,免得給濁酒濺污衣裳,此時有這小廝給他防護,也就無須避開了,當下笑道:「是呀,

打得真是火爆,咱們就看看熱鬧吧。

  這粗豪漢子早已喝下的半壇汾酒,此時都化作了酒浪噴將出來,把那些人噴得跌跌撞撞

的在後直退。那個貌似農家子的少年仍然大馬金刀的坐在他的座位上,對周圍的一切,好似

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有一個人眼看就要撞到他的身上,卻不知怎的,忽地腳步一斜,踉踉

蹌蹌的從他身邊滑了過去,連他坐的椅子也沒碰著。

  韓佩瑛暗地圖神,看在心裡,不覺吃了一驚!心道:「這是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功夫!

呀,真想不到這個貌不驚人的少年也是一個武學高手!」

  楚大鵬叫道:「且慢動手,我有話說!」

  此時已是有人把洪圻扶上樓來,群豪抹乾臉上的酒珠,定睛一看,只見洪圻面色灰黑,

衣裳卻是點點鮮紅,原來是他身上流出的「血汗」染紅的,這個傷勢,正是和那些中了「化

血刀」之傷的人一模一樣。洪圻的額上本來是有一隻大瘤的,此時那隻大瘤亦已裂開,流出

膿血。

  粗豪漢子哈哈笑道:「獨角龍的角拔下來了!」

  楚大鵬把手一揮,群豪四面散升,把那粗豪漢子圍在當中。

  楚大鵬道:「你是那條線上的朋友,我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請問你因何下此毒

手?」

  粗豪漢子笑道:「你們不是不信我會使用『化血刀』嗎?沒辦法,只好露一手給你們開

開眼界,這你可該相信了吧?」

  此時洪圻仍是汗流不止,氣息奄奄,流出的汗都滲有血水,那兩個扶著他的漢子想要給

他裹傷,也不知從何下手。情急之下,顧不得在人前示弱,叫道:「不好了,洪幫主恐怕活

不成啦!

  你們快來看看!」

  粗豪漢子昂頭冷笑,說道:「不錯!這位洪爺因為是練有毒砂掌的,毒上加毒,當然傷

得比另外的那幾個人更厲害了。那幾個人可以活到明日午時、這位洪爺麼,恐怕頂多只能活

一個時辰了!」

  楚大鵬情知己方的本領與對方差得太遠,無可奈何,只好忍氣吞聲,向那漢子施了一

禮,說道:「我是有眼不識泰山,請閣下恕罪,但閣下既然是和洪幫主並無大恨深仇,還望

閣下高抬貴手,饒他一命。」

  粗豪漢子哈哈一笑,說道:「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既肯低首服輸,我也不為己甚。

好,就先賣給你們一個人情,讓這位洪幫主活了過來再說吧。」

  粗豪漢子把洪圻拉了過來,也不知他用的是什麼手法,只見他把洪圻的下巴一托一捏,

洪圻的嘴巴登時張開,粗豪漢子提起未喝完的半壇汾酒,就往洪圻的嘴巴裡灌,洪圻似乎有

了知覺,嗆得眼淚鼻水直流。眾人心裡暗暗嘀咕,不知這漢子是救他還是將他折磨?不過片

刻,那半壇汾酒都已灌入洪圻肚內,肚皮脹得好似一面大鼓。粗豪漢子這才慢條斯理的給他

推血過宮,眾人暗地留神,只見洪圻流出的汗漸漸少了,汗水也不似先前的鮮紅,顯然汗中

所滲的血也是越來越稀。

  粗豪漢子推拿了約有半住香時刻,洪圻喉頭咯咯作響,忽地把灌進去的汾酒都吐了出

來,酒色如雲,腥臭撲鼻,洪圻大叫一聲:「脹死我也!」人卻醒了過來。

  和韓佩瑛同桌的那個小廝把酒杯一頓,說道:「豈有此理!

  好好一座酒樓,竟給槍夫弄得臭氣薰天,這酒不能喝啦!」

  韓佩瑛道:「小兄弟,別多事!」她看了這粗豪漢子所顯露的幾手功夫,已知此人的本

領遠遠在她之上。好在楚大鵬那些人都是全神貫注在洪圻身上,誰也沒有注意這個小廝說些

什麼,那粗豪漢子側目斜睨,盯了小廝一眼,但也沒有發作。

  夥計連忙洗掃污穢,酒樓上普通的客人早已走得乾乾淨淨,此時除了楚大鵬這幫人之

外,剩下的就只是韓佩瑛和那小廝和那獨坐一桌的鄉下少年了。

  粗豪漢子道:「好了,你們這位洪幫主的血毒已經給我用這半壇汾酒滌蕩無遺,他的性

命是可保無憂啦,咱們也可以好好的坐下來談了。」

  洪圻經過了這麼一番折騰,醒了過來,有氣沒力的癱在一邊、心中氣憤之極,卻是敢怒

而不敢言。這粗豪漢子又笑道:「洪幫主,你著了我的一記『化血刀』,雖然吃了一點苦

頭,但你額上的毒瘤,卻也恰恰因為給我以毒攻毒的緣故醫好了,說起來你還應該多謝我

呢!」洪圻澀聲說道:「你老哥這份恩情,洪某永遠不會忘記!」說的當然乃是反話。粗豪

漢子哈哈大笑,說道:「你感激我也好,怨恨我也好,我都毫不在乎,只要你肯低頭就行。

好,好,你也坐下來談吧。」

  楚大鵬代表這幫人向那粗豪漢子問道:「不知我們黃河兩岸的五個幫會,有什麼地方無

意中開罪了閣下?」

  粗豪漢子打了一個哈哈,做然說道:「沒有呀!我不是早已說過了麼?」

  楚大鵬忍著氣說道:「那麼我們那些受傷的弟兄——」

  粗豪漢子淡淡說道:「你是想要我繼續給你們醫治受傷的人嗎?嘿,嘿,我已經送給了

你們一份人情,我可不能老是做虧本的生意吧?」言下之意,即是要有條件才能繪他們醫

治,群豪都是老江湖了,一聽全都明白,雖然恨他強辭奪理,但在他要挾之下,卻是不敢不

從。

  當下仍然由楚大鵬充當代表,說道:「請問閣下高姓大名,駕臨敝地,有何貴幹?倘若

有甚麼要用到我們之處,請閣下儘管吩咐,只要是我們辦得到的,絕不推辭。」這番說話,

已經是差不多等於無條件投降。

  粗豪漢子大為得意,又喝了一碗酒,然後說道:「西門牧野的大名你們聽過沒有?」

  群豪聽了,都是不禁一怔,不僅是因為他們沒有聽過這個名字,而且從來沒有人自報姓

名而稱「大名」的道理。但在這粗豪漢子的氣焰所壓之下,只好個個搶著答道:「西門先生

的大名如雷震耳,我們是久已敬仰的了,今日幸得識荊——」

  楚大鵬想起,去年有一個關東的武林朋友和他說起關東新近出現的一個大廈頭,正是叫

做西門牧野,但據那人所說,西門牧野卻是個老頭,他是銷聲匿息了二十年之後再出山的,

似乎不應該是眼前這個中年漢子。

  心念未已,只聽得這粗豪漢子已是哈哈大笑起來!

  群豪心中惴惴,問道:「西門先生因何發笑?」

  粗豪漢子道:「我不是西門牧野,西門牧野乃是家師,我是濮陽堅。」一面說一面伸出

指頭在桌予上劃,劃出了「濮陽堅」

  三字。群豪知道拍馬拍錯了人,但想好在他們乃是師徒,錯得也還不算離譜。

  楚大鵬道:「聽說令師前年東山復出,威震關東,可惜我們俗務纏身,路途又遠,不能

前往拜謁令師,瞻仰顏色。」這幾句話表明了他對西門牧野並非全無所知,多少給自己這一

幫人挽回了一點面子。

  濮陽堅哈哈笑道:「你們想要拜見他老人家,那也不難。實不相瞞,我就是給家師來打

前站的,多則半年,少則三月,家師就會來到此間,與各位相會。」

  濮陽堅說出「打前站」這三個字,這即是說他是奉了師父西門牧野之命,有所為而來的

了。楚大鵬連忙說道:「不知令師有何吩咐,請閣下賜示,好教我們知道應該如何迎接。」

  濮陽堅道:「我來的時候,他老人家吩咐我說:咱們關東和幽州、薊州等地總算是闖出

道兒來了,但中原的朋友,咱們還是陌生得很,你給我去打一個轉,與中原的武林俊傑結交

結交。

  嘿,嘿,我這個人笨得很,路經貴地,想與各位結交,卻想不出有什麼好法子,無可奈

何,只好略施小技,請各位到來,因此,我雖然是傷了你們的人,但也是出於一番想與各位

結交的心意,還望各位不要見怪才好。」

  群豪心想那有這樣交朋友的道理、但懾服於對方的武功之下,人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半晌,楚大鵬說道:「多蒙令師青睞,肯與我等折節下交。那麼,我們那些受傷的兄弟,濮

陽兄想必是可以高指責手了?」

  濮陽堅道:「別忙,別忙,他們可以活到明日午時,時間有得是,我救他們不難、可是

這還得要看你們——」

  楚大鵬忙道:「濮陽兄有何吩咐,請明白見告。」

  濮陽堅道:「這也是家師的意思,家師現在己是關東武林盟主,他希望中原的武林朋友

知道他的身份,家師志在四方,不僅僅是要做關東的武林盟主。嘿嘿,我的意思,各位明白

了麼?」

  圖窮匕現,群豪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西門牧野是遣一個徒弟前來收服他們,要他們奉四

門牧野作天下的武林盟主。

  群豪忙不迭的齊聲說道:「令師武功蓋世,理當作天下的武林盟主。請濮陽兄回去,轉

達我們的推戴之誠,但我們那幾個人——」

  濮陽堅哈哈笑道:「只要你們對我們師徒心悅誠服,那幾個人我當然給你們醫治,但現

在我還有點小事要辦。」說罷就向韓佩瑛和那小廝這張桌子走去。

  那小廝笑道:「糟糕,糟糕!我只道是看旁人的熱鬧,但現在看來,這熱鬧怕要鬧到咱

們這邊來啦。」

  話猶未了,濮陽堅已是來到他的面前,喝道:「你們兩個是什麼人?」

  小廝笑道:「我可沒有這樣大的面子和你們師徒結交,你還是回那邊喝酒去吧。」

  楚大鵬低聲說道:「濮陽兄,這位宮公子的尊翁是東海黑鳳島的宮島主,這位小兄弟恐

怕也是黑風島的人。」要知那黑風島的宮島主乃是這幫人最忌憚的一個大魔頭,如今雖然是

有了新的靠山,也還是害怕惹這魔頭不起,故此楚大鵬悄悄的出言提醒。

  這次韓佩瑛是聽得清清楚楚了,心中不禁大為詫異:「爹爹從來到過海外,與這個什麼

黑鳳島的島主實是風馬牛不相及,怎的他們卻會把我當作了什麼宮公子了?」

  濮陽堅哼了一聲,做然說道:「黑風島的宮島主又怎麼樣?碰上了我,也得叫他向我討

饒。哼,你們倚仗是黑風島的人,就膽敢在這裡招搖撞騙麼!」

  韓佩瑛忍住怒氣,淡談說道:「誰招搖撞騙來了?黑風島這三個字,今天我才是初次聽

見,我與宮本來毫無關係,什麼宮島主、宮公子,這都是你們的自說自話!」

  楚大鵬吃了一驚,叫道:「你當真不是宮公子?」賴輝道:「那你又為什麼收了我們的

拜帖?」

  韓佩瑛冷笑道:「這是你們自已遞上來的,誰稀罕你們的拜帖?」那小廝道:「對,發

還他們,也免得弄贓了咱們的桌子。」

  韓佩瑛把手一揚,那疊拜帖向四方飛出,說道:「原物奉還!」話聲未了,只見濮陽堅

雙手在空中一陣亂抓,霎眼之間,那疊拜帖全都落在他的手中。他打了個哈哈,說道:「你

不要我要。

  也省得他們費神再行備辦。」

  拜帖不過是輕飄飄的一張紙,韓佩瑛能夠把一疊拜帖當作暗器使用向四方飛出,功力已

是不凡。濮陽堅把這些拜帖全都抓到手中,這種接暗器的功夫更是罕見,這一下雙方的暗中

較量,當真是針尖對上了麥芒,把群豪都看得呆了。

  濮陽堅收了拜帖,轉過頭來,向那小廝道:「你懂得七煞掌的功夫,你是黑風島的什麼

人?」

  那小廝笑道:「你懂得化血刀的功夫,你是公孫奇的兒子還是孫子?」又是一個針鋒相

對,言下之意即是說懂得七煞掌也未必就是黑風島的人。那獨坐一桌的鄉下少年聽了這話,

似乎是忍俊不住,忽地笑出聲來。

  濮陽堅怒道:「你們不說,難道我就不能知道你們的來歷!」

  突然雙手齊出,左手抓那小廝,右手抓韓佩瑛。小廝舉起筷子便點他的脈門,韓佩瑛則

端起酒杯朝他面門一潑。

  濮陽堅中指一彈,「噹」的一聲,酒杯片片碎裂,緊接著雙指一挾,「卜」的一聲,小

廝伸出來點他脈門的那只筷子也給他挾斷了。可是他也給韓佩瑛那一杯酒潑得滿頭滿面,濮

陽堅喝道:「好無禮的兩個小子,你們不想活啦!」騰的一腿飛出,橫掌如刀,便向韓佩瑛

砍下。

  「轟隆」一聲響,那張桌子給濮陽堅踢翻。那小廝早已閃開,繞到濮陽堅的背後,一掌

拍下,濮陽堅不理不睬,那一掌仍然朝著韓佩瑛劈過去。

  小廝叫道:「不可讓他毒掌沾上!」韓佩瑛一個轉身,揮袖一捲,袖底藏指,點他脅下

的「愈氣穴」。

  只聽得「嗤」的一聲,韓佩瑛的衣袖給他撕去一幅,緊接著「蓬」的一聲,濮陽堅也給

那小廝結結實實的打了一掌,但韓佩瑛的一指,卻沒有點著他的穴道。

  濮陽堅冷笑道:「七煞掌又能奈我何哉!如今你該知道七煞掌遠遠比不上化血刀了吧?

回去和你爹爹說,叫他向我的師父遞門生帖子吧!」

  此言一出,群豪都是大吃一驚,心裡想道:「原來這個黑小廝才是宮島主的獨生愛子!

糟糕,糟糕,這場打鬥,我們可是兩邊都惹不起的。」

  濮陽堅反手一掌把那小廝迫退,回過頭來,又向韓佩瑛冷笑道:「你這小子也洩了底

啦,你是洛陽韓家的什麼人?」

  群豪不禁又是一驚;洛陽韓大維的名頭他們是知道的,不過因為韓大維閉門隱居多年,

他們卻不知韓大維有沒有收下門人弟子,也不知韓大維只有一個女兒,但無論如何,只要是

韓家的人,他們自忖,也是同樣的招惹不起。

  此時濮陽堅展開拳腳,已是把幾張桌子打翻,酒樓上空出了一塊地方,楚大鵬等人,一

來因為插不上手,二來也是不敢插手,因此只好遠遠的躲開。

  那個獨坐一桌的鄉下少年拿起了桌上的包袱,搖搖頭,說道:「沒來由的打什麼架,弄

得我喝酒也不能安然。夥計過來,給我搬到那邊的桌子去。」說罷,找了一張靠近角落的桌

子坐下。

  伙葉怎敢去搬,連忙說道:「客官,算是小店倒霉,我給你換過一壺灑,添上兩樣小

菜,就當作是我們孝敬你的,你別多事了。」少年說道:「我怎能白受你的孝敬,你別慌,

我是這位朋友請我的客,你添上酒菜,他自會給我一併付錢的,是不是?」

  小廝避開了濮陽堅的一招,笑道:「你這個人倒是很爽快,不用擔心,儘管吃吧,我這

個東道主是作定了。」

  濮陽堅趁那小廝說話分心,倏地進步欺身,五指如鉤,閃電般向他抓下。小廝笑道:

「好,請你吃東西!」舉掌相迎,濮陽堅心想:「奇怪,他怎麼敢和我對掌,莫非有甚詭

計?」心念未已,只覺手心油膩膩的,原來是那小廝把一隻雞腿塞到他的手心。小廝好不溜

滑,身形一飄一閃,早已躲過一邊。濮陽堅緊接著的左手一抓,抓了個空,小廝叫道:「哎

呀,好險,幸虧沒給你抓著!」

  濮陽堅怒道:「好小子,膽敢將我戲弄!」把手一揚,那隻雞腿箭一般的向小廝射去,

小廝霍的一個「鳳點頭」,雞腿從他頭頂飛過,飛到那鄉下少年的面前,鄉下少年拿起酒壺

一擋,「噹」的一聲,雞腿落地,酒壺上現出了一道凹痕。旁觀諸人,無不大駭,心想:

「怪不得這小廝不敢接他這條雞腿,原來比暗器還要厲害!」鄉下少年搖了搖頭,說道:

「可惜,可惜,糟蹋了好好的一條雞腿!」低下頭又斟酒自喝了。

  濮陽堅心想:「我若是連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都收拾不了,如何能夠壓服眾人?」殺機

陡起,一個轉身,運起了化血刀的功夫,橫掌便向韓佩瑛劈去。

  韓佩瑛聞得一股腥臭的氣味,中人欲嘔,識得厲害,忙使「躡雲步法」躲開。濮陽堅喝

道:「在哪裡逃!」手臂一伸一縮,如影隨形到了韓佩瑛身後,眼看就要抓著他的背心。說

時遲,那時快,那小廝退而復上,驕指如戟,從側面襲擊,手指到了濮陽堅的面門,要挖他

面上雙眼。

  這一招是攻敵之所必救。濮陽堅怒道:「好,先打發你這臭小子!」一個側身,左手揚

起,要用擒拿法來拗折他的手指,小廝手掌伸開,斜削而下,劈濮陽堅的時窩,濮陽堅一個

時錘撞過去,把那小廝憧得歪歪斜斜的倒退凡步。可是濮陽堅的時尖給那小廝削了一下,也

自覺有點火辣辣作痛。原來那小廝已經戴上了一隻金絲手套,故此才不怕與他的毒掌碰上。

  小廝叫道:「韓兄,對付這等狠毒妖人,不必和他客氣!」濮陽堅冷笑道:「對,你們

這兩個小子就亮兵器吧!」

  韓佩瑛因為不敢給他的毒掌碰上,很是吃虧,但聽得濮陽堅這麼一說,心想:「我若用

劍,倒是給這妖人看小了!」當下信手拿起一雙筷子,說道:「好,我就和你玩玩。」

  濮陽堅曾經折斷過那小廝用來向他點穴的一雙筷子,如今見韓佩瑛又是依樣畫葫蘆的向

他點來,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說道:「好,我就和你玩玩。」重施故技,伸出雙指挾

韓佩瑛點過來的筷子。

  哪知韓佩瑛的點穴手法卻比那小廝高明得多,筷子一沉,已指向了濮陽堅手心的「勞宮

穴」。

  濮陽堅吃了一驚,連忙把手縮回,原來「勞宮穴」乃是少陽經脈的起點,練毒功的人,

最忌的就是給對方用重手法點著這個穴道,即使以濮陽堅的功力,雖然未必就會受傷,只怕

也要損了幾年功力。

  濮陽堅連使幾次「化血刀」,都沒傷著對方,自己反而要險些吃虧,大怒之下,雙掌揮

舞,掌風呼呼,韓佩瑛近不了他的身,只好連連後退。

  那小廝則展開繞身游鬥的法子,身似穿花蝴蝶,步如點水蠕蜒,繞看濮陽堅的身子轉。

濮陽堅猛攻之時他就閃開,待到濮陽堅放過他時,他又上來,乘暇偷襲,濮陽堅竟是無奈他

何。

  韓佩瑛本來有好幾次就要給濮陽堅抓著的,幸虧得這小廝和她配合得好,方始沒有遭受

濮陽堅的毒手。這小廝的點穴功夫雖然不如韓佩瑛,但奇招妙著,層出不窮,卻是在韓佩瑛

之上。

  韓佩瑛心裡想道:「爹爹常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話當真不錯。今天幸虧有這小廝

相助。」

  但韓佩瑛雖然還可以勉強支持,亦已是感到十分難受。原來濮陽堅毒掌發出的腥風,若

是呼吸多了,也會頭暈眼花的。那小廝的功力似乎比韓佩瑛略勝一籌,臉上還沒有變色,但

在過了三五十招之後,時間一久,身法也漸漸不若先前的輕靈了。

  坐在角落的那個鄉下少年忽然站起身來,說道:「小兄弟,多謝你請我吃了一頓,但我

可不能白吃你的,這一架我幫你打吧。」

  小廝道:「你很好心,可是一頓飯卻值不了一條性命呢。你不怕他的化血刀?」

  鄉下少年淡談說道:「他的化血刀尚未練得到家,我正想指教指教他,免得他在這裡誇

口,動不動就用化血刀來欺侮人家。」

  此言一出,連濮陽堅在內,人人都是大吃一驚,心想:「難道這個貌不驚人的鄉下小子

竟然也會使化血刀麼?」這話未免令人太難相信。

  濮陽堅更是不能相信,原來公孫奇所藏的毒功秘籍早已落在他的師父手中,除了他們師

徒之外,天下無人再會使「化血刀」,對這點濮陽堅是深信不疑的。

  說話之間,這鄉下少年已經走到濮陽堅面前,插進他和那小廝的中間,濮陽堅冷笑道:

「好,好,我倒要看你如何指教我!」

  韓佩瑛與那小廝見這鄉下少年一臉自信的神氣,心中也都是諒疑不定。小廝笑道:「好

吧,我們就看你的。」當下與韓佩瑛退過一邊。

  濮陽堅手掌緩緩舉起,冷冷說道:「好吧,來指教吧!」正是。

  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十回 邪正須分行俠義 雌雄莫辨惹相思

  只見濮陽堅的掌心,濃黑如墨,腥氣四溢。旁觀的韓佩瑛和那小廝見了,都是不由得暗

暗驚心。原來濮陽堅因這少年大言炎炎,恐怕他當真有點本領,是以全力施為,毒掌的功夫

已經使到了十足。他是想要一掌擊斃這個少年,以便收到「殺雞儆猴」的作用。

  眾人的眼光都集中在這少年身上,看他如何應付。只聽得他淡淡說道:「你練這化血刀

大約有七年工夫了吧?」濮陽堅吃了一驚,心裡想道:「這小子當真有點邪門,他怎麼一眼

就看得出來?」

  這鄉下少年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接著就道:「化血刀的功夫練到爐火純青之際,掌

心的顏色和普通的肉色完全沒有分別,絕不像你這樣濃黑如墨,臭氣熏人。像你這樣,一出

手人家就知道了,所以我說你不夠高明,沒有說錯吧?」

  濮陽堅驚疑不定,隱隱知道不妙,但箭在弦上,卻是不得不發,當下說道:「好,那就

請你這位高明的大行家指教!」

  少年待對方的掌心堪堪就要拍到他的面門之際,這才舉掌相迎,說道:「像你這點微未

功夫,本來我還不屑指教你的。但我既是有言在前,也就讓你見識見識吧。」

  少年舉掌之際,旁觀的人看不出有何異樣,濮陽堅仔細留神,卻是不由得不暗暗吃驚,

原來這少年的掌心微泛紅暈,那一圈紅暈轉瞬即逝。這正是「化血刀」的功夫練到已將接近

爐火純青的境界才有的現象。

  濮陽堅大驚之下,心裡想道:「這小子最多不過二十來歲。難道他在娘胎裡就能練

功?」原來他的師父西門牧野,練「化血刀」練了二十年,也不過只是達到這個境界。

  一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二來濮陽堅也不相信這鄉下少年當真就有那個造詣,若然

是他故弄玄虛,給他嚇退,豈非笑話?於是濮陽堅咬緊牙根,一掌就拍下去。

  只聽得「蓬」的一聲,鄉下少年蹬、蹬、蹬的退出了四五步,方始穩住身形。濮陽堅卻

是紋絲不動。楚大鵬等人歡呼道:「濮陽先生好功夫,這小子該知道厲害了!」

  韓佩瑛和那小廝大吃一驚,不約而同的拔劍出鞘,連忙過去,一左一右的護著這個少

年,以防濮陽堅撲過來再施殺手。

  突然問,楚大鵬這幫人的歡呼像是給人扼住了喉嚨似的寂靜無聲,他們看到了濮陽堅一

臉恐怖的神情,而那鄉下少年卻是神色自如。這幫人的見識雖然並不很高,但在這樣強烈的

對比之下,亦已是隱隱知道不妙了。

  鄉下少年冷笑道,「你是不是還要再試一試?」濮陽堅顫聲說道:「多,多謝你不殺之

恩,你,你是誰?」少年喝道:「既然不敢,還不給我快滾!」

  少年指著濮陽堅一聲大喝,聲猶未了,只見濮陽堅面如死灰,往後退了一步,跟著又退

一步,退了幾步,不知不黨的退到了樓梯口。少年的一個「滾」字吐了出來,濮陽堅如奉綸

音,果然就從樓梯上骨碌碌地滾下去了。

  楚大鵬這幫人大吃一驚,紛紛搶著下樓。少年冷笑道:「濮陽堅,你回去告訴你的師

父,他偷了我家的東西,我遲早要去找他算帳的,到時你就會知道我是誰了!」

  轉瞬間這幫人已是走得乾乾淨淨,酒樓上除了夥計之外,就只剩下他們三個人了。

  那小廝笑道:「痛快,痛快!這位大哥,多謝你給我們解圍了!」那鄉下少年道:「這

算不了什麼,你請我喝酒,我也應該多謝你呢。」

  小廝道:「大哥,你姓甚名誰,可肯告訴我麼?」

  少年道:「你把我當做朋友,我當然可以告訴你,我複姓公孫,單名『璞』,表字『去

惡』,那些人剛才罵的那個大魔頭公孫奇,正是先父。」

  小廝「啊呀」一聲叫了出來,似乎想說什麼,張開了口,卻不知是說的好還是不說的

好。公孫璞道:「打擾了你們兩位,告辭了!」背起包袱,也不請教那小廝的姓名,便即下

樓。

  小廝道:「韓兄,咱們還喝不喝酒?」

  韓佩瑛已經知道這小廝是什麼黑風島的人,對他的好感不覺減了幾分,心裡想道:「這

種邪派妖人,還是不要深交為妙。」

  當下笑道:「這間酒樓已經給他們鬧得一塌糊塗,要喝酒也不能在這裡喝了。他日若是

有緣,咱們再來喝過。」話中已有與那小廝道別之意。

  小廝說道:「你是主人,客隨主意。你既然不想喝,我也只好不喝啦。」看來他倒是未

曾盡興。

  店小二抖抖索索的從角落裡鑽出來,說道:「客官的帳,那位楚大鵬已經付了。」

  韓佩瑛道:「我不要他請。打爛了你們許多東西,我也應該賠給你們。」

  小廝道:「對,對。咱們可不能讓店家吃虧,還有那位公孫大哥的帳,請你也一併算

吧!」

  店小二喜出望外,說道:「多謝兩位相公好心,那就請相公隨便賞賜幾文,小店可不敢

說是算帳。」

  韓佩瑛道:「結你十兩銀子,夠麼?」一面說一面伸手去掏錢包,忽地變了面色,甚是

尷尬,原來她的錢包本來是放在貼身的內衣袋的,不知怎的竟不見了。就在此時,那小廝卻

笑嘻嘻的拿出一個錢包。

  韓佩瑛吃了一驚,不由礙粉臉通紅,原來這個錢包乃是她的。韓佩瑛這也才恍然大悟,

心裡想道:「是了,想必是我在那條小巷給他撞了一下,他就乘機扒去了我的錢包,當時我

竟絲毫沒有發覺。這人的妙手空空本領委實驚人,但卻也未免是太惡作劇了!」

  要知韓佩瑛是個女子,這個錢包她藏在內衣袋裡,竟然給這個小廝摸去,是以她在佩服

之餘,自也難免有幾分氣惱。

  小廝笑道:「韓兄請莫見怪,我身上無錢,只好借花獻佛了。」當下打開韓佩瑛的錢

包,把碎銀子都倒了出來,說道:「掌櫃的你稱一稱,夠不夠十兩?」

  掌櫃的是個老行尊,用目光一測,便即笑道:「用不了這許多,你老給的已經不止十兩

銀子了。」小廝把手一搖,說道:「多下的給你。」一副滿不在乎的豪闊氣概。掌櫃的眉開

眼笑,連連說道:「多翻兩位客官厚賜。」

  小廝笑道:「我給你做了人情,現在應該物歸原主了。」韓佩瑛有幾分氣惱,淡淡說

道:「你手頭既然不便,你留著用吧。」

  小廝笑道:「韓兄你真夠朋友,你既然這樣慷慨,那我就不客氣了。」

  兩人走出酒樓,韓佩瑛道:「多謝兄台今晚相助之德,咱們後會有期。」

  不料這小廝卻並不與她道別,依然跟了上來,說道:「韓兄且慢,我還沒有請教你的大

名呢?」

  韓佩瑛雖然是有幾分氣惱,但無論如何,她總是得過這小廝的幫助,人家既然請教她的

姓名,在人情上也不能不寒暄幾句,當下說道:「小弟單名一個英字,英雄的英,對啦,我

也還沒有請教你的姓名呢。」韓佩瑛因為不願意對方知道自己是個女了,故此把女子的名字

改成了男子的名字,省掉一個「佩」字,又把「瑛」字去了玉旁。

  小廝道:「小弟姓宮,宮廷的宮,名叫錦雲,他們所說的那位黑風島主,正是家父。」

韓佩瑛早已料到他的身份,故此並不怎麼驚詫。不過,在這小廝自報姓名之後,她卻不禁心

中一動,暗自想道:「宮錦雲,這倒像是個女子的名字。」但因不能肯定,韓佩瑛恐怕鬧出

笑話,卻也不敢出言試探。

  宮錦雲接著說道:「說起來,公孫璞和我家還是世交呢,不過,他卻未必知道。」

  韓佩瑛心想:「這些邪派中的人物,還是少交為妙。」正想擺脫這個小廝,忽聽得健馬

嘶鳴之聲,韓佩瑛抬頭一看,只見長街那邊,一騎馬正在疾馳而去。騎在馬背的人看不清

楚,但那匹馬卻正是奚玉瑾送給她的那匹坐騎。韓舊瑛吃了一驚,展開輕功就追,但她輕功

雖好,卻總不如奔馬。轉瞬間那匹馬已出了城門,去得遠了。

  韓佩瑛趕回那間客店,店中正在亂成一片。店主人見韓佩瑛回來,滿臉惶恐作揖說道:

「小店疏於防範,來了個盜馬賊,別的不偷,單單偷了你老的坐騎。不知你老這匹坐騎是多

少錢買的。小店——」韓佩瑛料想這個盜馬賊定是為她而來,絕不是普通的小賊,她不願聽

這店主的囉唆,當下說道:「世亂年荒,盜賊如毛,防不勝防,這是怪不得你們的,追不回

來,那就算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背後有個人接聲說道:「對,區區一匹坐騎算不了什麼。韓大哥,你也不用擔憂沒有代

步,別人會偷,我也會偷,過兩天我偷一匹駿馬給你,包管比你原來的坐騎還好。」韓佩瑛

回頭一看,只見宮錦雲笑嘻嘻地站在她的後面,也不知他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官錦雲臉上的煤灰還未洗抹乾淨,身上穿的又是一件打著補釘的衣裳,更加上口中說出

了這樣的話,客店裡的掌櫃和夥計無不愕然,人人向他注視。

  韓佩瑛道:「宮兄說笑了。不勞宮兄操心,請宮兄回去吧。」掌櫃的見韓佩瑛與他稱兄

道弟,更是詫異。有幾個夥計本來想要趕這小廝的,當然也不改動手了。

  宮錦雲笑道:「回去?你叫我回哪裡去?我正是因為無家可歸,所以才到這裡找你

的。」

  韓佩瑛甚是氣惱,心想:「這個人怎的這樣不識趣。我要擺脫他,他卻偏偏要來纏

我!」當下淡淡說道:「找我做什麼?」

  宮錦雲道:「找地方住呀。你不是在這裡開了房間嗎,咱們今晚正好聯床夜話。」

  韓佩瑛面上一紅,冷冷說道:「對不起,我可是不慣和人同房的。而且我明日還要趕

路,恐怕也沒有精神和你作長夜之談。」

  官錦雲皺了皺眉,笑道:「好吧,你不肯收留我,我只有自己想法子了。」說罷,掏出

韓佩瑛那個錢包,說道:「好在你這個錢包裡還有錢,掌櫃的,給我一間上房!」當下從錢

包裡拈出一顆金豆遞給掌櫃,掌櫃的睜大了眼睛,想接又不敢接。

  宮錦雲道:「呆看什麼,難道金子也沒見過嗎?你將它折作房錢,多下的算作小帳。韓

大哥,這是你送給我的,你不怪我將你的錢拿來浪費吧?」韓佩瑛沒好氣地說道:「送給你

就是你的,你怎樣用我當然是管不著。」宮錦雲笑道:「好,那麼多謝你再請我一次客

了。」

  掌櫃的聽了他們的說話,知道這金子的確是韓佩瑛所送,並非賊贓,這才敢收下,登時

改了副面色,叫夥計帶宮錦雲住一間最好的房間。

  韓佩瑛當下也回到自己的房間,她還有點害怕宮錦雲再來糾纏,幸好宮錦雲並沒跟來。

可是當韓佩瑛關上房門點亮油燈之後,一看房中景象,卻是不禁又吃一驚。

  只見床上被褥凌亂,行囊打開,顯然是給人搜查過了。韓佩瑾的行囊有奚玉瑾送的兩套

男裝衣裳。有自己原來準備做新嫁娘的兩套女裝衣裳,有幾件首飾,還有三十多兩銀子,打

開一看,衣裳沒動,首飾和銀子都不見了。

  韓佩瑛是個多少有點江湖經驗的人,心中一想,已是恍然:「一定是楚大鵬那些人在懷

疑我的身份,他們把我當作官錦雲,還不敢十分肯定,是以他們一面與我在酒樓上打交道,

一面卻派人來搜查我的行囊。派來的這個人發現我不是什麼黑風島的人,遂順手牽羊,偷了

我的首飾、銀子和坐騎,作為報復。他們一路上招待我,大約也用了不少銀子了。」韓佩瑛

料想與這客店無關,當下也就沒有聲張。

  失了銀子和首飾本來算不了什麼,但韓佩瑛的錢包已經送給了宮錦雲,如今她的身上已

是不名一文,這卻是令她碰上了難題了。此去洛陽,還有七八百里,路上用些什麼?韓佩瑛

心想:「好在房錢已經有人給我付了,要不然明天就會出乖露醜。

  但以後怎麼辦呢,難道叫我也學宮錦雲去做妙手神偷麼?」

  韓佩瑛悶悶不樂的躺在床上,整夜不敢闔眼。一來是怕楚大鵬那些人再來騷擾;二來也

怕宮錦雲前來纏她。但出她意料之外,這一晚卻是毫無動靜,平安度過。

  韓佩瑛為了想要擺脫宮錦雲,天沒亮就起身,告訴夥計一聲,叫他不可驚動宮錦雲,就

離開客店。

  出了禹城,天色才亮,韓佩瑛趁著清晨沒有行人,正在路上施展輕功趕路之際,忽聽得

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韓大哥,等等我!你怎麼悄悄就走,累我趕得好苦!」

  正是韓佩瑛所要擺脫的宮錦雲,偏偏他又趕來了。只見宮錦雲已經換了一套簇新的衣

裳,一張俊秀的臉孔早已洗得乾乾淨淨,十足一個風度翩翩的美少年,哪裡還有絲毫腌臢小

廝的模樣?韓佩瑛滿肚皮沒好氣,說道:「你又來做什麼?咱們萍水相逢,分開手就是各走

各的了,我可不敢有勞宮兄相送。」

  宮錦雲笑道:「我不是來送行的,我來給你還錢。」

  韓佩瑛道:「我說過是送給你的,不用你還。」

  宮錦雲道:「那就當作是我送給你吧。昨晚我做了一票生意,偷來的錢也用不了這許

多。我是不慣受人恩惠的,禮尚往來,你可不能推卻。」說罷掃出一個荷包遞給韓佩瑛,卻

井非韓佩瑛原來那個錢包。宮錦雲道:「這是我自己繡的荷包,請你留下來作個紀念。」

  韓佩瑛正苦幹路上沒有盤纏,想了一想,也就不客氣的收了下來,說道:「好吧,多謝

你的厚禮,那麼咱們後會有期了。」

  宮錦雲噗嗤一笑,說道:「你這個人呀,怎的老是這樣爆仗的性子,才不過說了幾句

話,你就要趕我走麼?」雖然笑著說話,卻帶看見分幽怨的神情,顯出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

樣。

  韓佩瑛本來是個舉止溫柔的大家閨秀,這次還是第一次聽得有人說她是「火爆性子」,

聽了不覺暗暗好笑,心裡想道:「這人倒是比我更像一個愛使小性子的女孩兒家。」

  韓佩瑛無可奈何,說道:「實不相瞞,我是急著要趕路的。

  並非要趕你走。」

  宮錦雲道:「韓兄,你是要上哪兒?」

  韓佩瑛心想,昨日在那酒樓之上,濮陽堅已經說破了她是洛陽韓家的人,當時宮錦雲和

她同桌,當然也是聽見的了。既然瞞他不過,索性就老老實實他說道:「我想在七天之內趕

到治陽。」

  宮錦雲拍掌笑道:「那就正好有件了,我也是要去洛陽!」

  韓佩瑛倒抽一口冷氣,心想:「我要擺脫他,反而給他纏上了。」

  宮錦雲見韓佩瑛不作聲,眉頭一皺,說道:「韓大哥,你是不是討厭我呢?」韓佩瑛

道:「哪裡的話?你別多心。我不過顧慮這條路不好走,我的仇家又多,只怕連累了你。」

  宮錦雲手指輕輕點著面頰,斜著眼睛,嫣然一笑,說道:「韓大哥,你當真不討厭我

麼?那我就放心了。」嫣然一笑之下,風韻更覺迷人。韓佩瑛疑心大起,心想:「越看她越

像女於,莫非他真的就是一個女子?像我一樣,女扮男裝。」

  宮錦雲接著說道:「韓大哥,你不必顧慮,有我與你同走,包管你一路平安。就是有什

麼仇家找你麻煩,咱們二人聯手也總比你一人應付好些。而且我還可以帶你走一條近路,你

用不著七天就可以赴到洛陽。」

  韓佩瑛一來推卻不掉;二來她己懷疑宮錦雲是個女子,和一個女了同行也沒有什麼不便

了。韓佩瑛暗自思量:「且待我和他走了一程,相熟之後,再試探他。他若是個女子,一路

同行,也總會露出痕跡的。」於是說道:「好,那麼咱們就趕路吧!」

  韓佩瑛有心試他本領,進入山路,立即施展輕功,跑得飛快。宮錦雲笑道:「韓大哥,

好本領!」亦步亦趨的跟在她的後面,一口氣跑了七八十里路程,韓佩瑛感到有點累了,這

才停了下來。回頭一看,只見宮錦雲面不紅,氣不喘,看來他的輕功竟是比自己還要高明,

韓佩瑛不禁暗暗道了一聲:「慚愧!」

  此時已是中午時分,宮錦雲道:「韓大哥,咱們到林子裡歇一會,吃點乾糧再走。」韓

佩瑛說道:「好!」於是兩人走進樹林,找了一塊草地,就坐下來。

  宮錦雲取出了一個盒子,說道:「想必你沒準備乾糧,我請你吃儀謬樓的著名糕點。」

打開蓋子,遞到韓佩瑛面前,只見裡面果然是貼有儀謬樓招紙的各式糕點。韓佩瑛詫道:

「昨日並沒見你要這些東西,你幾時又到過儀謬樓了?」

  宮錦雲道:「昨晚我做了一票買賣,回來的時候,經過儀謬樓,忽地想起,你雖然吃過

儀謬樓的酒菜,還沒嘗過他們的糕點,是以我就悄悄進去,每樣拿了兩塊。唉,韓大哥,你

別瞪著眼看我,我留下了銀子的,並沒叫他們虧本。哈,這是核桃酥,這是否仁餅,這兩樣

雖是普通糕點,處處都有,但儀謬樓的卻特別好吃,與眾不同。不信,你試嘗嘗!」

  韓佩瑛搖了搖頭,笑道:「小兄弟,你真淘氣!」

  宮錦雲噘著小嘴兒道:「韓大哥,我這是為了討你喜歡,你還忍心責備我麼?」神情體

態,越發像個女孩兒家了。

  韓佩瑛笑道:「你為什麼對我這樣好?」

  宮錦雲喜道:「韓大哥。你不生我的氣了?」

  韓佩瑛道:「你昨天幫了我的大忙,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怎會生你的氣?」

  宮錦雲道:「我昨天戲弄了你,你也不怪我麼?」

  韓佩瑛道:「當然不會。不過我卻有點奇怪,你為什麼扮成一個撿煤球的小廝?」

  宮錦雲道:「我不想給那些人知道我的身份,免得被他們糾纏不休。一給他們糾纏上

了,我可就不能自由自在了。」說至此處,不覺又笑起來,說道:「想不到他們卻把你當作

了我,你嘗夠了苦頭了吧?」

  韓佩瑛笑道:「可我也沾了你的光呢。」

  宮錦雲道:「剛才你問我為什麼對你這樣好,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這是因為你對我好

的緣故,我昨天扮成一個小廝,弄污了你的衣裳,你非但不惱怒我,還請我喝酒,從來沒有

人待我這樣好的。」

  韓佩瑛心道:「這是因為我早前看出了你不是常人的緣故。

  不過,倘若我一開始就知道你的爹爹是一個什麼黑風島的大魔頭,恐怕我也不會和你結

交了。」宮錦雲接著說道:「我是在東海的黑風島長大的,海島周圍風濤險惡,船隻也不會

經過那個地方的,島上只有我的爹爹和幾個老僕人,我從小就沒有人和我玩。」

  韓佩瑛深表同情,說道:「唉,那也真是夠寂寞的了。」

  宮錦雲道:「是呀,所以我才瞞著爹爹偷跑出來。」

  韓佩瑛道:「原來你是偷跑出來的?」

  宮錦雲道:「我跑出來本來想要結交幾個好朋友的,可是令我失望得很!」

  韓佩瑛道:「是不是因為你的眼界太高了。」

  宮錦雲苦笑道:「不是我的眼界太高,是我的爹爹名頭太大了。知道我的身份的人,不

是怕了我遠遠躲開,就是千方百計的來巴結我,要我在爹爹面前給他們講好話,沒有一個是

真心和我好的。所以我一氣之下,才扮作舟子,扮作小廝,扮作各式各樣的下等人,叫那些

人捉摸不透。」

  韓佩瑛笑道:「原來如此,你一直沒有交上朋友。」

  官錦雲道:「昨天我碰見了你,楚大鵬那些人把你當作了我,我好奇心起,是以暗中跟

蹤你,想要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

  韓佩瑛道:「那麼現在你知道了?」

  宮棉雲笑道:「你是個心地很好的人。我知道你是完全不知道我的來歷的,難得你對我

這樣好。嗯,韓大哥,我偷跑出來,地北天甫,到處亂跑,已經半年有多了,你還是我第一

個交上的朋友。」

  韓佩瑛笑道,「是麼,多承你青眼有加了。」

  宮錦雲忽道:「韓大哥,你家裡有什麼人?」

  韓佩瑛道:「只有一個年邁的爹爹。」

  宮錦雲道:「沒有兄弟和姐妹?」

  韓佩瑛道:「既無兄弟,亦無姐妹,也沒有訂過親!」這幾句活她一口氣說出來,心裡

暗暗好笑:「看來她對我倒是有點意思了。」此時韓佩瑛已經有了八九分把握,敢斷定宮錦

雲是個女子了。

  宮錦雲色然而喜,說道:「怪不得你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原來是記掛著你年邁的爹

爹。」韓佩瑛道:「正是。」

  宮錦雲道:「你也不必大過憂慮,蒙古兵還沒有打入河南,你家裡會平安的。」韓佩瑛

道:「但願如此。」

  宮錦雲忽地笑道:「韓大哥,你若心中愁悶,我給你唱支曲子解悶可好?」

  韓佩瑛道:「這正是求之不得。」

  宮錦雲輕啟朱唇,曼聲唱道:「晚風前,柳梢鴉定,天邊月上。靜悄悄,簾控金鉤,燈

滅銀缸。春眠擁繡床,麝蘭香散芙蓉帳。猛聽得腳步聲響到紗窗。不見蕭郎,多管是耍人兒

躲在迴廊。啟雙扉欲罵輕狂,但見些風篩竹影,露墜花香。歎一聲癡心妄想,添多少深閨魔

障。」

  這是一支民間流行的小調,曲調輕快,把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盼望與情郎相會的心情寫

得很「絕」。韓佩瑛聽了這支曲子,已有十成把握,斷定宮錦雲定是女子無疑!

  韓佩瑛正在考慮要不要把自己的本來面目告訴她。宮錦雲說道:「韓大哥,你等等,我

去找水回來給你喝。」韓佩瑛道:「讓我去吧。」宮錦雲道:「不,你坐在這裡不許動!」

不由分說的拿了韓佩瑛的水壺,一溜煙的就跑了。韓佩瑛心想:「不知她又要弄什麼玄

虛?」

  韓佩瑛正在疑猜之際,忽地眼睛一亮,只見一個婀娜多姿的少女,正自分枝拂葉,裊裊

娜挪的向自己走來,原來宮錦雲已經換了女裝回來了。

  韓佩瑛雖然早已看出她是女子,並不感覺驚奇,但此際見她改裝回來,打扮得如此標

致,仍是不禁看得呆了。

  宮錦雲見她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不禁又是歡喜。又是害羞,臉上泛起紅暈,嗔道:

「韓大哥,你不認識小弟了麼?」她與韓佩瑛一路上以兄弟相稱,已成習慣,一時改不了

口。

  韓佩瑛「噗嗤」一笑,說道:「宮兄弟,真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一美人兒!」其實她是早

已想到了的。

  宮錦雲見韓佩瑛讚她貌美,心裡更是喜歡,當下檢衽一禮,說道:「韓大哥,你不怪我

欺瞞你吧?」韓佩瑛心裡暗暗好笑:「彼此,彼此。」說道:「宮姑娘,為什麼你肯讓我知

道你的廬山真相?」

  宮錦雲含情脈脈他說道:「韓大哥,你對我這麼好,我想我不該欺瞞你的。我讓你看上

一看,待會兒我再改回男裝,」

  韓佩瑛笑道:「你回復本來面目比扮男人好看多了,何必又再改裝?」

  宮錦雲低聲道:「一男一女,路上同行,可是有點不大方便。」韓佩瑛心想:「她是個

大魔頭的女兒,我的身份還是暫時不告訴她的好。對,有了,我正好抓著這個藉口擺脫

她。」於是笑道:「但我現在已經知道你是女子了,你是女扮男裝,也還是不方便呀!」

  宮錦雲滿面嬌羞,說道:「韓大哥,你是個正人君子,給你知道不打緊,只要旁人不

知,也就不怕人家閒話了。」

  韓佩瑛搖了搖頭,故意裝作一臉正經的神氣說道:「我雖然自信可以不欺暗室,但總是

有點不大妥吧。」

  宮錦雲嗔道:「韓大哥,你別以為我是個不識羞的姑娘。我。我只是想和你同行,誰要

和你同住一室呢?昨晚我是和你開玩笑的,你別當真。」

  官錦雲昨晚在那客店一時淘氣,提議要與韓佩瑛「聯床夜話」,給韓佩瑛拒絕,心裡不

免有個小小的疙瘩,生怕韓佩瑛對她誤會。

  韓佩瑛道:「不是這個意思。」頓了一頓,問道:「宮姑娘,你不是一走要到洛陽去的

吧?」

  宮錦雲道:「韓大哥,你不喜歡我和你同行?」

  韓佩瑛微微一笑,握著她的手道:「宮姑娘,你別誤會。你對我這樣好,我怎會不喜歡

你呢?我是在想——」

  宮錦雲面上一紅,甩開她的手道:「韓大哥,你在想些什麼?」

  韓佩瑛忽道:「宮姑娘,你聽過蓬萊魔女柳清瑤的名字麼?她是北五省的綠林盟主,堪

稱當今的第一位女俠。」

  宮錦雲面色微微一變,說道:「怎麼樣?」

  韓佩瑛道:「柳盟主很喜歡有本領的姑娘,國前她正需要多一些女頭目幫她,我有一位

世伯名喚雷飆在她山寨,我回家一趟之後,也準備去投奔她的山寨的。」

  宮錦雲道:「你的意思是——」

  韓佩瑛道:「宮姑娘,你目前既是無處好去,不如你先到蓬萊魔女的山寨等我。你只要

找著雷飆,說是我介紹你來的,他自會把你引見給蓬萊魔女了。」

  韓佩瑛打的這個算盤乃是一舉兩得之計,一來可以幫蓬萊魔女的忙,二來宮錦雲見了雷

飆,說明了原委,雷飆自然會把真相告訴她,那就不必現在忙著告訴她自己是個女子了。

「她若肯聽我的話投奔蓬萊魔女,和我就是一條路上的人,讓她到了蓬萊魔女的山寨才知道

我的身份,那也自是無妨的了。」韓佩瑛心想。

  豈知宮錦雲卻搖了搖頭,說道:「我才下去投奔那個魔女呢!」

  韓佩瑛詫道:「為什麼?」

  宮錦雲道:「她是我爹爹的仇人!」

  韓佩瑛吃了一驚,問道:「令尊怎地和蓬萊魔女結上了冤仇?」

  宮錦雲道:「我不知道,爹爹沒有把詳情告訴我。我只知道爹爹當年就是因為給她迫得

不能在中原立足,這才逃到海外去的。」

  韓佩瑛道:「你爹爹還說了些什麼?」

  宮錦雲道:「爹爹說這魔女心狠手辣,她有一個叔父就是死在她的劍下的。」

  原來宮錦雲的父親名喚宮昭文,正是蓬萊魔女的叔父柳元甲的大弟子,柳元甲投靠金

廷,多行不義,後來因為偷練桑家的兩大毒功,以致引起走火入魔而亡(事詳拙著《挑燈看

劍錄》)。宮昭文失了靠山,又害怕俠義道找他算帳,這才逃到海外,苦練武功,苦練了二

十年,如今已是差不多可以及得上當年的柳元甲了。

  但在二十年前,宮昭文只是個二流角色,是以韓佩瑾只在她父親口中聽過蓬萊魔女與柳

元甲之事,對宮昭文則還是毫無所知的。

  韓佩瑛想了一想,說道:「宮姑娘,有句話不知我該不該說?」宮錦雲道:「韓大哥但

說無妨。」

  韓佩瑛道:「令尊與蓬萊魔女結仇,誰是誰非我不知道。但蓬萊魔女卻是武林人士都敬

佩的一個女俠,令尊說她殺死叔父的那件事,據我所知也不是這樣。」

  宮錦雲聽了韓佩瑛的話,暗自想道:「難道是我爹爹錯了?」心念未已,忽聽蹄聲得

得,有兩個漢子騎著馬還帶著一匹空騎來到。

  來的這兩個人是楚大鵬和洪圻,他們帶來的那匹空騎卻正是韓佩瑛失去的那匹「一丈

青」。

  宮錦雲板起了臉孔道:「你們來作什麼?我可沒有工夫與你們胡纏!」

  楚、洪二人雙雙跪下,各自陶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說道:「我們有限無珠,不識姑

娘,特地來向姑娘請罪!」說罷,兩人都是手起刀落,向自己的大腿插下。

  宮錦雲長協一揮,「當,當」兩聲,把他們的尖刀拂落,說道:「我不想看你們鮮血淋

漓的慘狀,這三刀六洞的刑罰就兔了吧。」原來幫會中的規矩,若然做了很大的錯事,要求

對方恕罪,就得用利刃在自己的身體上對穿三個窟窿,這就叫做「三刀六洞」。「三刀六

洞」是一種僅次於「自盡」的自我刑罰。

  洪圻說道:「多謝姑娘寬宏大量,但姑娘雖然僥恕了我們,我們可不能原諒自己。洪某

實在該死,不但冒犯了姑娘,還冒犯了姑娘的貴友。」說罷,噼噼啪啪的打了自己兩記耳

光,轉過身來,又向韓佩瑛磕頭說道:「洪某糊塗,昨晚派遣了一個糊塗的手下到那客店伺

候你老。這廝膽大妄為,見你不在,竟然順乎牽羊偷了你老的坐騎和銀子,你老的坐騎現已

牽來,另外有一點菲薄的程儀,請你老賞臉收下。」

  洪圻滿口」糊塗」,宮錦雲給他逗得笑了起來,說道:「我看你是假裝糊塗吧?說什麼

遣人伺候,分明你是叫人去搜查韓大哥的房間。」

  韓佩瑛一笑說道:「算了,算了。我但願得回坐騎,不必深究了。但洪幫主的厚賜,我

可是不敢接受。」

  宮錦雲笑道:「這叫做利上加利,你又何必和他客氣。嗯,我本來想給你偷一匹坐騎,

如今你得回原物,倒省了我的一番氣力了。」

  宮棉雲作主替韓佩瑛收下了那封「程儀」,捏了一捏,笑道:「銀子換金子,這樁交易

倒真是不壞。」納入韓佩瑛的行囊,揮手說道:「好了,好了,韓大哥已經答應了不追究你

們,你們還跪在這裡做什麼?」

  楚大鵬道:「宮姑娘,我們黃河兩岸的五大幫會,還想懇求你的恩典。」

  宮錦雲恍然大悟,拍了拍腦袋,笑道:「這回倒是我糊塗了,你們在我的面前自行『三

刀六洞』,當然不是僅僅為了賠罪而來。

  但我不願意別人在我的面前矮了半截,起來說!」

  楚大鵬與洪圻站了起來,說道:「我們五大幫會遇上災星,只有姑娘可以解救。」

  宮錦雲冷笑道:「你們不是有了靠山麼。又何須再來求我?我也沒有那樣的本領!」

  洪圻苦著臉道:「實不相瞞,濮陽堅正是我們的災星,把我們害得慘了。」

  楚大鵬道:「請姑娘看在我們一向對令尊恭順的份上,幫幫我們的忙。」

  宮錦雲好奇心起,問道:「濮陽堅這廝怎樣將你們害得慘了?我打不過他,又怎能幫你

們的忙?」

  楚大鵬道:「濮陽堅這廝用『化血刀』傷了我們的人,要挾我們奉他的師父做綠林盟

主。」

  宮錦雲道:「這個我早已知道,但當時你們不也是心甘情願的嗎?」

  洪圻恨恨說道:「我們是逼於無奈,只好忍受他的欺凌。誰知他得寸進尺,非但沒有給

我們治傷,反而,藉此挾持,要我們都做他的奴僕,永世不得翻身!」

  宮錦雲道:「昨天在儀謬樓上,他不是已經給你解了化血刀之毒麼?」

  洪圻苦笑道:「不錯,他是曾經給我解毒,但這也不過是等於『緩刑』罷了。」

  宮錦雲道:「他沒有給你悉心治療,依然留下後患?」

  洪圻點了點頭,說道:「化血刀之毒可以立時發作,也可以在一年之後發作,他讓我苟

延性命,並非存著好心。不但對我如此,他給其他的人『解毒』,用的也是同樣的手段。」

  楚大鵬接下去說道:「濮陽堅這廝居心險惡,他用這樣的手段,實是要令我們五大幫會

全都受他挾持。將來他的師父做了綠林盟主,我們這些人就更要變成他們師徒二人的奴僕

了。」

  宮錦雲笑道:「怪不得你們憤憤不平,你們都是一方之雄,又怎能甘心作人奴僕?」

  楚大鵬道:「就是呀,我們與其做濮陽堅的奴僕,寧可做令尊的奴僕。濮陽堅把他師父

的本領誇得天上有,地下無,我想令尊也未必會服氣的!」

  宮錦雲笑道:「哦,原來你們是想要我代傳說話,激我爹爹出山,幫你們對付西門牧

野,但那不是遠水難救近火嗎?」

  楚大鵬道:「西門牧野要三個月之後才來。」

  宮錦雲冷冷說道:「但我還沒有玩夠,我可不想這樣快就回家呢。」楚大鵬道:「我們

當然不敢阻礙姑娘的遊興,但卻有一個雙管齊下的辦法,只須耽擱姑娘幾天工夫。」

  宮錦雲道:「如何雙管齊下?」

  楚大鵬道:「一方面是暫解燃眉之急,請姑娘幫忙我們,把濮陽堅這廝趕走,救救我們

那些中毒的弟兄。幾時姑娘興盡回家,那時再請令尊出山給我們作主。在令尊未到之前,西

門牧野若來興師問罪,我們只好暫避他的鋒頭了。」

  宮錦雲皺眉道:「我不是說過嗎,一來我打不過濮陽堅,二來我又不會解毒。這個忙我

怎能幫得上?」

  楚大鵬躬腰說道:「昨天在酒樓上將濮陽堅打得狼狽而逃的那位少年俠士,我們已經打

聽到了他的來歷,他是公孫奇的兒子,化血刀的造詣遠遠在濮陽堅之上,只要他肯相助,趕

跑濮陽堅和替我們解毒都不過是舉手之勞。可惜我們與公孫少俠毫無交情,不便開口。」

  宮錦雲道:「哦,原來你們是要我代請能人。」心想:「他們以為我和公孫奇的兒子是

好朋友,豈知我和他雖是世交,卻也是昨天才見面的呢。」

  楚大鵬與洪圻齊聲說道:「正是。務請宮姑娘幫忙。」

  宮錦雲道:「他昨天已經走了,卻叫我到哪裡找他?」

  楚大鵬道:「我們已得報訊,公孫少俠走的乃是官道。從這裡一條小路翻過山去,準可

以截在他的前頭。」

  宮錦雲道:「對不起,我要陪韓大哥前往洛陽,沒工夫理你們的閒事。」韓佩瑛道:

「宮姑娘另外有事,不必為我掛心,我一個人也是走慣了的。」

  宮錦雲道:「你不是恐怕有仇家騷擾嗎?」

  楚大鵬忙道:「韓、韓相公,你放心走,不會有人騷擾你了。前幾天的事都出於誤會,

以後我們的入只會在暗中保護你,絕不會找你的麻煩。「戶韓佩瑛微微一笑,說道:「宮姑

娘,救人要緊,你對我的情誼,我心領了。咱們後會有期。」一面說話,一面還抓著了宮錦

雲的手輕輕的搖了一搖,表示感激之意。

  宮錦雲心花大放,暗自思量:「爹爹本來就想打聽公孫奇這個兒子的下落,如今我行藏

已露,也不便和韓大哥作伴了,既然韓大哥已經知道我的情意,我就抽個空去找公孫噗,這

也是一舉兩得之事。」

  於是宮錦雲面帶紅暈,抽出手來,說道:「你們一定要我幫忙,我就勉為其難吧。韓大

哥,過幾天我再釗洛陽找你。」

  韓佩瑛道,「好,那麼我走了。」跨上坐騎,與宮錦雲揮手道別。心裡暗暗好笑:「想

不到我還會惹得這位宮小姐害了一場單相思。」

  楚、洪二人牽著馬跟上宮錦雲說道:「姑娘,你要不要我們陪你同去?」

  宮錦雲道:「不用,不用!」楚大鵬道:「那麼請姑娘用我們的坐騎吧。」宮錦雲惱

道:「別羅咦了,我不用坐騎。」原來她之所以願意去會公孫璞,還有她的私事,當然不願

意有人跟她。她是在海島長大的,騎術並不精妙,走崎嶇的山路不如步行更好。

  楚、洪二人不解她何以突然發氣,只好諾諾連聲,讓宮錦雲自去。正是:一縷柔情何處

系,雌雄莫辨費疑猜。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芳心何屬空惆悵 好夢從來是渺茫

  楚、洪二人有所不知,宮錦雲此時正是有著一樁心事,情緒不佳,他們是恰好碰上,以

致給宮錦雲發了一頓脾氣。

  宮錦雲一面走一面思量:「偏生是這麼湊巧,爹爹三次足履中原,都找不著這個人,我

一來就碰上了。聽說他母親還活著的,那件事情,不知他的母親告訴了他沒有?」

  原來宮錦雲的父親宮昭文是柳元甲的大弟子,公孫奇當年與柳元甲狼狽為奸,是以和宮

昭文也深相結納。當他們二人的妻子各懷孕的時候,曾經指腹為婚,說明若是一男一女,就

得結為夫婦。

  公孫璞生下之後,未到週歲,群雄大破桑家堡,公孫奇與柳元甲逃至蒙古,他的妻子桑

青虹得蓬萊魔女之肋,掙脫了魔掌,母子二人給送到了光明寺。當時光明寺中有明明大師、

柳元宗和公孫隱三位武學大師,柳元宗是蓬萊魔女的父親,公孫隱是蓬萊魔女的師父,是以

蓬萊魔女把他們母子送到光明寺,好讓他們有個照顧。

  群雄大破桑家堡之時、宮昭文早已逃走。後來公孫奇在蒙古因走火入魔而亡,宮昭文僅

僅知道他是死了,詳情則並不知道。是以在這二十年來,宮昭文遁跡海外,心上始終記掛著

兩件事情,一是公孫奇這個兒子的下落,二是公孫奇那本桑家的毒功秘籍,不知落在誰人之

手。這兩件事一面二,二而一,因為在宮昭文的想像中,這本毒功秘籍,公孫奇當時即使來

不及傳給兒子,找著了他的兒子,也總可以查究得一個下落,或者至少也可以互通消息,找

尋「線索」。因為他們母子若是得不到公孫奇的遺物,自必也是會去找尋的。當然,這只是

宮昭文的想法。

  宮昭文因為有這個想法,故此對這樁婚事並不向他女兒隱瞞,在宮錦雲十八歲生日那

天,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並把自己的打算也告訴了女兒:倘若找著了公孫奇的兒子,如

果他是會桑家那兩大毒功的話,這樁婚事當然是要維持原約;如果不會,但有線索可以找得

那本毒功秘籍時話,婚事可以緩辦,但也不能推翻。如果公孫奇的兒子只是一個武功平庸的

人,既不會那兩大毒功,也無線索可以尋找那本毒功秘欠的活,嫁不嫁給他,那就任憑女兒

的喜歡與否了。

  宮錦雲想起了這件事,心裡不禁甚為煩惱。暗自想道:「公孫璞用化血刀打敗了濮陽

堅,顯然桑家這兩大毒功,他不但懂得,而且是精通的了,他的武功遠遠在我之上,當然也

不是一個平庸的人。看來他的為人也很厚重。不過,韓大哥的武功雖不如他,但品貌雙全,

卻是不止勝過一籌,而且知情識趣,公孫璞這個土頭土腦的少年,更是遠遠比他不上!」

  想到此處,宮錦雲不禁面上一陣發熱,又再想道:「指腹為婚這樁事情,不知池已經知

道了沒有?他父親死的時候,他才不過是一歲多的嬰兒,但想來他的母親是應該知道的,就

不知有沒有告訴他了?如果他已經知道,我去見他,豈不是有點尷尬?」

  擔來想去,宮錦雲終於得了一個主意:「不管他是不是知道,我只佯作不知。看他怎麼

說:如果他先提起,那時我再和他退婚也還不遲。看來他像是個忠厚老實的人,總不至於強

迫我嫁給他吧?」

  宮錦雲心事滿懷之際,公孫璞也正在想著心事,不過公孫璞卻並不是為著婚姻之事苦

惱。

  他的母親桑青虹當年是迫於無奈才嫁給他的父親公孫奇。

  桑青虹在公孫奇死後仍是恨意未消,對他生前的朋友,沒一個她不憎厭。與宮家指腹為

婚這樁事情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並不把它當作一回事情,當然也就沒有告訴她的兒子。

  公孫璞的心事是因為他發現另外有人會使「化血刀」這門毒功。

  他可以說是自有生以來,就和「化血刀」這門毒功分不開的。他曾經受過「化血刀」的

傷害,他不想練這門毒功,終於還是不能不練,「化血刀」對他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

  公孫璞一面走一面想,二十年來的往事一幕幕的翻過他的心頭。

  他記得他自小體弱多病,經常是三天兩日就要吃藥,從他有記憶的時候開始,他所記得

他的童年,就是「泡在」苦茶之中的。

  他還依稀記得母親在餵他吃藥的時候流下的眼淚,他也記得常常在夜裡痛得醒來,那時

柳公公或者他的爺爺(公孫隱)就抱著他,緊緊握著他的小手,於是他感到有一股暖流好像

從他的掌心注入,流遍他的全身,使礙他十分舒服,這才能夠睡覺。

  到了七八歲之後,吃藥的次數漸漸減少,他的體質也漸漸強壯起來,十歲那年,他完全

不用吃藥了。

  那年來了一位耿叔叔,這位耿叔叔就是後來做了他的師父的江南大俠耿照。

  他的母親要他拜這位耿叔叔為師,他第一次離開了母親,離開了光明寺,這才開始練習

武功。耿照只有一個女兒,比他小三歲,於是對他非常疼愛,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一般。

  他當然是很感激這位恩師的,但有一件事他卻感到有點奇怪。在光明守之時,他並不知

道他的爺爺、柳公公和明明大師是當世頂幾尖兒的三位武學大師,跟了師父之後,他師父交

游廣闊,那些人一提起這三位武學大師都是備極景仰,他這才知道,原來自幼與他作伴的

人,竟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

  爺爺、柳公公和明明大師,任何一個人的武功都比他的師父高得多。這也是他拜了耿照

為師之後,見聞增長,才知道的。

  他並非不佩服師父,但他卻不能不有了這樣的懷疑:「為什麼我娘捨近圖遠,不叫爺爺

教我武功,卻要我拜耿叔叔為師呢?」

  另外一件事情他也感到有點奇怪的是:「他的母親和師父從來不提他父親的事情,他只

知道父親是在他週歲過後就死了的,別的就一概不知道了。

  這兩個悶葫蘆,直到他十八歲那年方才打破。

  那一年他已經在耿照門下學了八年,藝成出師,回到了光明寺。第二天,他母親帶了他

上山,指著一座墳墓對他說道:「這是你爹爹的衣冠塚,你磕個頭吧。」他當然免不了要

問:「媽,你為什麼從來不帶我上爹爹的墳?又為什麼只是一座衣冠塚?」

  母親這才告訴他:「我告訴你你不要傷心,你爹爹是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你自小體弱

多病,就因為是受了你爹爹的毒害。

  要不是他臨終之前深自懺悔,今天我也不會讓你給他磕頭!」

  這話若不是從他母親白中說出,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俗語說虎毒不食兒,他怎

敢想像他的父親曾經親手害他?聽了母親的話,他方才知道在他父母之間,竟是有著那麼深

的怨毒!

  原來他的父親公孫奇的元配本是他母親的姐姐,公孫奇謀奪桑家的毒功秘籍,謀害了第

一個妻子桑白虹,然後又使用毒辣的手段,追小姨嫁給他作續絃,另外還和一個綽號「玉面

妖狐」的女魔頭勾勾搭搭。

  他的母親為了替姐姐報仇,故意引導丈夫走上錯誤的練功途徑,群雄大破桑家堡之日,

正是公孫奇「走火入魔」開始發作之時。

  公孫奇明白了真相之後,想到了一個最惡的主意,要害他的妻子一輩於!他竟然用「化

血刀」傷了他的親兒!

  公孫奇的「化血刀」用得恰到好處,嬰兒不會死亡,但卻必須母親用她家傳的內功心

法,給孩子悉心調治,到孩子十八歲之後,這毒方能化淨。而且由於桑家的內功心法與「化

血刀」毒功相生相剋,母親悉心給兒子療毒,十八年過後,孩子的毒完全移到母親身上,母

親就會「走火入魔」而亡!

  幸虧柳元宗是天下第一神醫,仗著他的精妙醫術和三位武學大師深湛的內功,這才無需

桑青虹以家傳的內功心法替兒子治療,不到十年,便把她的兒子醫好了。公孫璞尤且因禍得

福,因為自小得三位武學大師以內力相助,打下了以後修習上乘內功的堅實基礎。

  病雖醫好,他的母親還怕留有後患,因此要他拜耿照為師。耿照的武學造詣雖然不如三

位大師已到登峰造極境界,但他曾得異人傳授,懂得逆行經脈的功夫,練了他這門正邪合一

的內功,可以根除走火入魔之患。

  公孫璞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後,不禁放聲痛哭。桑青虹讓他哭過之後,說道:「璞

兒.你現在該明白我給你取的名字,有什麼用意了吧?你名『璞』字『去惡』,我要你如璞

玉之厚重、無暇,我要你一生行俠仗義,去惡遷善,為你爹爹贖罪,你做得到不?」

  公孫璞在父親墳前發誓:「孩兒一定做到!」

  桑青虹這才現出一絲笑容,說道:「好,那麼從明天起我就教你練我桑家兩大毒功!」

  公孫璞吃了一驚,說道:「我一出生就受『化血刀』之害,我憎恨這種狠毒的武功,我

不練這兩大毒功!」

  桑青虹道:「我本來也是痛恨這兩大毒功,從設想過要你練的,但現在你卻是非練不可

了!」

  公孫璞道:「為什麼?」

  桑青虹道:「你爹爹死後,那部毒功秘籍不知去向,我以為從此失傳了。哪知最近又發

現有人會使這兩大毒功,這人名叫西門牧野,是關外的一個大魔頭,倘若你不練這兩大毒

功,武林中就無人能夠克制他了。」

  公孫璞道:「為什麼一定要我練呢?別人不可以麼?」

  桑青虹輕撫愛兒,又道:「而且,這對你來說。是責無旁貸。你曾受過化血刀的傷害,

你豈能讓人用這種毒功再去害人?你若能除了西門牧野,這也是替你爹爹贖罪啊!」

  公孫璞翟然一省,說道:「娘教訓的是。孩兒為了憎恨這種毒功,就不想練,這是太自

私了。」

  於是公孫璞就在光明寺中,開始練「化血刀」與「腐骨掌」這兩大毒功。練了三年,方

始練成。在這三年之中,柳元宗和公孫隱也教了他許多上乘的武功。是以他今年雖然只有二

十一歲,武功之強,已可以及得上當世的一流高手!

  本來他練了這兩大毒功之後,就想去關外找尋西門牧野的,但因蒙古入侵,故此他奉母

之命,往金雞嶺相助蓬萊魔女,想不到他未曾出關,在途中就遇上西門牧野的大弟於濮陽

堅。

  公孫璞正在沉思,忽聽得路上有人大聲呼喝,抬頭一看,只見一騎駿馬,正在追趕一個

少年。騎馬的正是濮陽堅,給他追趕的則是昨日在酒樓上請他喝酒的那個少年。

  且說宮錦雲在密林深處重新換過男裝,翻過了那座山頭,按照楚大鵬的指點,抄近路來

截公孫璞,還未曾找著公孫璞,正行走間,忽聽得馬蹄聲響,一個粗豪的聲音哈哈大笑道:

「好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進來!今日陌路相逢,看你還逃得到哪裡

去?」

  原來濮陽堅在制服了黃河兩岸五大幫會的首腦人物之後,料想他們在一年之內絕不敢反

叛自己,這個五大幫會的太上皇的位於反正自己是坐定的了,不必忙在一時,於是就放心的

回遼東去,準備向師父交差,並迎接師父到中原來做綠林盟主。

  他見宮錦雲一人落單、心中大喜,想道:「黑風島的宮島主是我師父爭霸的一大勁敵,

前日聽那些人的說話,這小子乃是黑風島的人,很可能就是宮島主的兒子,哈哈,我正好拿

他當作人質,獻給師父。這小子孤掌難鳴,我要拿他,這正是大好機會!」

  宮錦雲大吃一驚,說時遲,那時快,濮陽墜已經飛馬追來,人未離鞍,「唰」的一鞭就

向宮錦雲打下。

  宮錦雲拔劍一撩,鞭劍相交,「噹」的一聲,火花四濺,官錦雲虎口隱隱作痛。濮陽堅

用的不過是一條普通的馬鞭,但鞭上附有他的內力,一條普通的馬鞭就變得似鋼鞭一樣,宮

錦雲的寶劍非但削它不斷,反而給他打得寶劍幾乎脫手。

  宮錦雲一個轉身,閃開了第二鞭,濮陽堅冷笑道:「跑是跑不了的,乖乖的跟我回去

吧!」撥轉馬頭,馬鞭揮了一個圓圈,向宮錦雲摟頭套下,宮錦雲輕功不弱,一個「燕子穿

雲」,跳了起來,斜飛出去,可是她那柄寶劍,卻已給濮陽堅的馬鞭捲去。

  濮陽堅第三鞭打下,宮錦雲腳踏「之」字,又再岡開。濮陽堅拔馬直衝過來,宮錦雲一

個打滾,躲得十分狼狽,可是終於還是躲開了濮陽堅的第四鞭。濮陽堅的馬沖得太快,衝過

了她的前頭十數丈之遙,方始勒住,又再回來。

  宮錦雲情知若是在大路上往前跑的話,輕功多好,也是跑不過奔馬,於是展開「穿花撲

蝶」的身法,左面一兜,右面一繞,走著「之」字路,向著樹林逃走。

  馬要在直路上才跑得快,倘若要隨時轉方位,撥轉馬頭,卻是遠遠不如宮錦雲的靈活。

濮陽堅心頭火起,喝道:「好呀,你還要跑,我就把你斃了!」他怕宮錦雲逃進林中,更難

擒捉,殺機一動,陡的就從馬背上跳起來,張開蒲扇般的大手,向官錦雲的頭頂疾抓下去。

  眼看宮錦雲已是逃不開這「饑鷹撲兔」的一撲,就在此時。忽聽得「嗤」的一聲,一枚

小小的石子,突然從林中打出。

  濮陽堅人在半空,躲避不開,掌心給石了打個正著,他是練過鐵砂掌的功大的,尋常的

刀劍也未必就刺得穿他的掌心,不料此時給一枚小小的石子打著,竟是痛逾刀割,不但掌心

穿了一個小孔,鮮血汩汩流出,而且脈搏受了震盪,胸中登時氣血翻湧,如受火焚。

  濮陽堅這一驚非同小可,心道:「怪不得這小子向樹林逃跑。原來他在林中藏有埋

伏!」濮陽堅的本領也委實了得,跌下之時。

  單掌在地上一按,一個觔斗翻起來,又坐上了馬背。

  宮錦雲死裡逃生,大感意外,抬頭一看,只見一個芽看灰布衣裳,背著黃色包袱的少年

正從樹林裡走出來。宮錦雲喜出望外,叫道:「哈,原來是你,這可真是巧極了!」她開口

說話。

  忽地感到有股冷氣寒透心頭,不由得機憐伶打了一個冷顫,說到最後幾個字,幾乎抖不

成聲。宮錦雲吃了一驚,慌忙調勻氣公孫璞緩步出林,指著濮陽堅喝道:「你回去從頭再練

吧。若要報仇,叫你師父到金雞嶺找我!」原來公孫璞那枚小石子打穿了濮陽堅的掌心,那

個部位正是手少陽經脈的終點「勞宮穴」,濮陽堅的內功有限,「勞宮穴」一傷,真氣宣

洩,他辛辛苦苦練成的十年以上的化血刀功夫已經化為烏有!

  濮陽堅一見剋星來了,當真是嚇得魄散魂飛,但求逃得性命,哪裡還敢多說半句。落下

馬背,慌忙逃跑,他那匹坐騎是一匹遼東產的駿馬,骨格粗壯,善跑長途,轉眼之間已是絕

塵而去,去得遠了。

  公孫璞這才回轉身來,與宮錦雲打了一個招呼,笑道:「是呀,真是巧極了,你怎麼一

個人來到這兒?」

  宮錦雲道:「我是特地來找你的。」正想告知原委,公孫璞忽地面色一變,慌忙搖手說

道:「別忙說話,你隨我來!」

  宮錦雲甚是詫異,不知他要作什麼,心裡想道:「反正我是要找你說話,這裡不是談話

之所,我就隨你到林中又有何妨?」

  她是個黃花閨女,公孫璞的武功又比她高得多,和他走入人跡罕至的荒林,她本來是應

該有點顧忌的,但不知怎的,她卻是毫不躊躇,覺得這個誠實的少年大堪信賴。

  走到密林深處,公孫璞停了下來,向宮錦雲凝神觀看,宮錦雲給他看得不好意思,笑

道:「你不認得我了麼?」

  公孫璞道:「別說話!」忽地一把抓著她的手腕,宮錦雲吃了一驚,卻是掙扎不開,恤

他面容肅穆,毫不似輕薄的舉動,這才放下了心。

  公孫璞三指搭著她的脈門,半晌說道:「宮兄,你受傷了,你知道麼?」

  宮錦雲這才知道他是給自己把脈,吃了一驚,說道:「我怎麼受了傷了?」剛才她與濮

陽堅交手,一在馬上,一在馬下,根本就沒有給濮陽堅碰著她的身體。

  公孫璞道:「濮陽堅的化血刀已經練到了第五重,他剛才凌空抓下,毒掌雖然未碰上

你,但有一絲毒氣已經侵入了你腦後的風府穴。幸而也只是一絲毒氣,中毒不深。」

  宮錦雲不禁駭然失色,心裡想道:「化血刀的功夫練到第九重方始是功行圓滿,濮陽堅

練到第五重已經這樣厲害,練到第九重那還了得?公孫璞的造詣比他高得多,不知練到了第

九重沒有?即使沒到,想必也是可以隨意取人性命的了。」

  公孫璞道:「中毒雖然不深,但也還是趕緊治療的好。宮兄,請你解開衣裳。」

  宮錦雲滿面通紅,說道:「做什麼?」

  公孫璞道:「我給你椎血過宮。隔衣推拿,見效不快。」

  宮錦雲道:「既然中毒不深,那就不必這樣麻煩你了,我。我最怕癢。」

  公孫璞不禁暗暗好笑,想道:「怎的這位宮大哥還是稚氣未除,怕人抓癢,扭扭捏捏,

又似個女孩兒家?」他哪裡知道宮錦雲就是個女孩兒家。當下笑道:「好吧,那就不必解衣

了。我這裡有顆碧靈丹是用天山雪蓮作主藥的,能解百毒,請你服下。不過因為不是對症的

解藥,恐怕要得三天才能把餘毒拔清。這兩天早午晚三個時辰,如果你覺得胸口發冷,不必

驚異。」

  眼下了碧靈丹,只覺有一股細如游絲的暖氣,瞬息之間,流遍全身,十分舒服。宮錦雲

精神一振,忙向公孫璞道謝。公孫璞道:「謝些什麼,昨天你請我大吃大喝,我也沒有和你

客氣。」

  宮錦雲見他一本正經,不覺笑了起來,說道:「一頓吃喝換了一顆解毒的靈丹,你這藥

未免換得太便宜了。」

  公孫璞笑道:「是嗎,那麼你就請我再吃一頓好了。」官棉雲見他待人誠懇,說話也有

風趣,對他的好感不覺增了幾分,雖然芳心並不屬意於他,但也覺得這個人並不討厭。

  公孫璞道:「宮兄,你剛才說是特地來找我的,不知是為了何事?」

  宮錦雲道:「就是為了濮陽堅這廝而來,如今你已經把他打跑了,別人要我代求你的事

情,你已經做了一半啦。」

  公孫璞道:「你說的『別人』可是楚大鵬、洪圻這些人麼?」宮錦雲道:「不錯。他們

想請你做兩樁事情,第一樁,替他們驅逐濮陽堅,第二樁,給他們那些中了化血刀之毒的人

治病。

  不知你可肯應承。」

  公孫璞想了一會,搖了搖頭。

  宮錦雲道:「這些人本來也是罪有應得,不過比起濮陽堅來,他們卻又好得多了。我並

非替他們求精,但如果他們的毒傷無人救治,就難免要受到濮陽堅的挾制。濮陽堅回去把師

父請來,黃河兩岸的五大幫會只怕也難免要落到他們師徒手中,濮陽堅的師父野心不小,若

給他控制了這五大幫會,各地綠林好漢只怕也是難以與他相抗。這一層卻是可慮。」

  公孫璞緩緩說道:「這一層我也想到了,我井沒有說不救他們啊!」

  宮錦雲怔了一怔,心道:「那你又為什麼搖頭?」

  公孫璞道:「濮陽堅既是要用化血刀的毒功挾制他們,想必不會要他們在十天十月之內

便則毒發身亡的,是不是?至少也要等到他的師父來吧?」

  宮錦雲道:「不錯,據洪圻所說,他們受的毒傷,是一年之後才會致命的。」隨即恍然

大悟,說道:「對了,你是要讓他們多吃一點苦頭,才給他們解救,小小的懲罰他們一下,

對吧?」

  公孫璞笑道,「宮兄猜得不錯,不過小弟之所以不馬上給他們救治,其中卻還有另外一

個原因。」

  官錦雲道:「那又是如何?」

  公孫璞道:「實不相瞞,小弟要到金雞嶺拜見柳盟主的。宮兄,你可知道北五省的綠林

盟主是位女子嗎?」

  宮錦雲剛剛聽韓佩瑛說過,答道:「是不是外號『蓬萊魔女』的柳清瑤?」

  公孫璞道:「不錯。這位柳盟主正要號召義軍,抵禦蒙古韃子的入侵。此事應該稟明柳

盟主,若是她認為可行,就由她派遣使者和我同往。醫好了那些人,也好收伏這五大幫會在

義軍的旗幟之下。」接著說道:「西門牧野不度德,不量力,也想當綠林盟主當真是癡心妄

想!有柳盟主在,哪容得他胡作非為?」

  宮錦雲道:「你和蓬萊魔女是早就相識的嗎?」

  公孫璞道:「小時我見過她,相信她還會記得的。」其實公孫璞的爺爺就是蓬萊魔女的

恩師,當年群雄圍攻桑家堡之時,也正是蓬萊魔女把公孫璞救出桑家堡,送上光明寺的,兩

家關係非比尋常。不過公孫璞不願交淺言深,是以輕描淡寫的將他與蓬萊魔女的關係帶過。

  宮錦雲道:「蓬萊魔女的武功如問?聽你之言,似乎她的武功是應該遠勝西門牧野

了?」

  公孫璞道:「西門牧野的武功我沒見過,但徒弟如此,師父可知,再高明也高明不到哪

裡去。米粒之珠焉能與盟主相比?」

  公孫璞又道:「而且江湖上也不是只憑武功就可以稱雄稱霸的,必須以德服人!柳盟主

不但是本領高強,更難得的是她大公無私,雖然是個三截梳頭兩戳穿衣的女子,見識卻是尤

勝鬚眉,處處令人欽敬。」

  宮錦雲笑道:「聽你這麼說,你對這位柳盟主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公孫璞道:「豈只是我佩服她,你想假如我說的是不實在的話,她又焉能約束群豪,做

了二十年的綠林盟主?」

  宮錦雲暗自思量:「公孫璞說的蓬萊魔女和我爹爹說的完全兩樣,但仔細想想,倒是公

孫璞說的有道理得多。但蓬萊魔女乃是我爹爹的仇家,如果她當真那麼好,那豈非反而是我

爹爹的不是了?哼,我可不能相信我的爹爹是個壞人!」宮錦雲第一次想起這個問題,不由

得心亂如麻,隱隱有點害怕。

  公孫璞道:「和你同行那位韓大哥呢?」

  宮錦雲芳心歷亂,頰暈輕紅,說道:「他家住洛陽,他回家探親去了。」心想:「看來

公孫還未知道我是女子,當然更不知道我是他的未婚妻了。我要不要透露一點口風讓他知道

呢?但我喜歡的是韓大哥,卻又怎好意思向他表白?不表明的話,他知道我是他的未婚妻,

這又更是尷尬!」

  公孫璞道:「哦,他回家探親去了。那麼你孤身無伴又準備上哪兒呢?」

  宮錦雲躊躇半晌,說道:「還設定。」

  公孫璞道:「何不與我一同去金雞嶺,目下韃子入侵,風雲激變,柳盟主正是需要用

人。」

  宮錦雲道:「聽你所說,蓬萊魔女乃是當世罕見的女中豪傑,我也是想去見見她的。不

過現在還不是時候。」心裡暗向好笑:「公孫璞和韓大哥都約我到金雞嶺去,豈知我正是要

避免三個人同在一起。」

  公孫璞道:「你是否要上楚大鵬那兒?」

  宮錦雲皺了皺眉,說道:「你怎的會這樣以為?我對那些人根本瞧不起,怎會去投奔他

們?」

  公孫璞笑道:「我看他們對你倒是很不錯啊!那位韓兄也沾了你的光,一路上得到他們

招待。」

  宮錦雲道:「你怎麼知道?」

  公孫璞道:「你忘記了那天我也是在儀繆樓上麼?幾方面的說話湊攏起來,事情的經過

也可以知道個七七八八了。」

  宮錦雲笑道:「你倒是細心得很。」

  公孫璞道:「我只不明白那些人為何對你這樣恭敬?」

  宮錦雲心中一動,尋思:「我還未試探他,莫非他就先來探我了?」

  宮錦雲笑了一笑,說道:「那是因為爹爹的緣故。這些人要已結黑鳳島的宮島主,知道

宮島主是我的爹爹,當然也就要討好我了。」

  宮錦雲接連提及「黑風島宮島主」的名號,看看對方有何反應。公孫璞點了點頭,說

道:「令尊想必是一位武學大宗師了。」

  宮錦雲聽他這樣發問,心裡十分奇怪。因為問話中用上了「想必」二字,顯然是公孫璞

根本就不知道有「黑風島宮島主」

  這個人。

  宮錦雲是和他指腹為婚的,宮錦雲誕生的時候,他們兩家已經分開。公孫璞不知道未婚

妻的名字並不奇怪,但不可能不知道岳父的名字,除非是他的母親根本沒有告訴他這樁訂婚

的事情。

  姓「宮」的人不多,義即使公孫璞不知道「黑風島宮島主」就是他的岳父宮昭文,但如

今既知島主是位武學宗師,至少也該有點猜疑:「這個宮島主和我的岳父宮昭文不知是否同

一個人?」或者就要這樣的問:「有何宮昭文老前輩不知是否貴本家?」可是公孫噗並沒有

這樣發問,神情也沒有什麼特異之處,宮錦雲個禁好生納罕:「難道他真的不知?」

  於是宮錦雲就再一次加以試探,說道:「家父說不上是武學的大宗師,不過比起楚人鵬

那些人大約是要高明一些,那些人很想泰家父作盟主。」說至此處,笑了一笑,道:「幸虧

家父沒有答應,否則就要得罪了蓬萊魔女了。」

  公孫噗道:「柳盟主並非氣量淺窄之人,不過綠林既然有了一位盟主,令尊避免受人利

用,這也是明智之舉。」

  說至此處,公孫璞還沒有向她請問她父親的名字,宮錦雲忍不著說道:「家父對令尊佩

服得緊,令尊當年威震天下,這才是名副其實的武林大宗師!」

  公孫璞臉上現出痛苦的神色,歎了口氣,說道:「我知道我的爹爹是無惡不作的大魔

頭,哪值得令尊佩服?宮兄不是恥笑我吧?」

  宮錦雲吃了一驚,惶然說道:「餘生也晚,上一代的事情我是毫無所知,公孫大哥不要

多心。」心裡卻自想道:「做兒於的這樣罵自己的父親倒是少有,那麼公孫奇想必真的是個

壞人了?然則爹爹何以當年又要與他指腹為婚呢?」

  心意未已,忽聽得公孫璞「咦」了一聲,說道:「好像是有人來了!」話猶未了,只見

人影一晃,一個三絡長鬚的青袍老者已經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來得如此迅速,宮錦雲竟沒聽

到絲毫聲息,不禁大吃一驚。

  青袍老者凝神的盯著他們,忽地指著公孫噗問道:「你就是前天在儀繆樓上打敗濮陽堅

的那個小子吧?」正是:有意尋仇來怪客,無心相遇斗魔頭。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誠樸少年能補過 機靈玉女探因由

  這青袍老者雙眸炯炯,冷若冰霜,令人感到他的目光也似乎帶著一股寒意。公孫璞吃了

一驚,心裡想道:「這人練的似乎是邪派內功,功力已到了一流境界。莫非他就是西門牧

野,已從關外來到,得知濮陽堅給我打敗,趕來為他的徒兒報仇的?」當下不動聲色,淡淡

說道:「不錯,老先生有何見教?」

  青袍老者「哼」了一聲,轉過頭米,又指著宮錦雲問道:「黑風島的宮島主宮昭文是你

爹爹吧?聽說昨天你也在儀謬樓上?」

  宮錦雲道:「一點不錯。出手打濮陽堅的我也有份,你要為他報仇,我們兩人奉陪就

是!」宮錦雲心直口快,公孫璞藏在心中的說話,她卻搶著說了出來。

  青袍老者冷笑道:「濮陽堅是什麼東西,值得我為他報仇。你們兩人家傳的功夫我倒是

想見識見識的,可惜公孫奇已死,宮昭文又遠在海外!」言下之意,公孫璞和宮錦雲的功

夫,他是連「見識」也不屑的了。

  宮錦雲怒道:「那你來找我們做什麼?」

  青袍老者道:「還有一個人呢?」

  公孫璞道:「老先生要找何人?」

  青袍老者道:「你們裝什麼糊塗,有一個姓韓的人那天在儀繆樓上是不是和你們一起

的,他到哪裡去了?快說!」宮錦雲冷笑道:「韓大哥的去處我倒知道,但我為什麼要說給

你聽?」

  青袍老者踏上一步,喝道:「小子無禮,你說不說?」宮錦雲道:「不說!」

  青袍老者在距離十步之外,「呼」的就向宮錦雲發出一掌。公孫璞連忙攔著宮錦雲,替

她擋了一掌。兩股劈空掌力相撞,聲似郁雷。公孫璞身形搖晃,青袍老者的青袍也似被吹皺

的湖水一樣,蕩起了一圈圈波紋。

  青袍老者的掌力並沒有打到官錦雲身上,可是宮錦雲已自感到冷得難受,忍不住牙關格

格作響。

  只聽得青袍老者「咦」了一聲,似乎對公孫璞的功力頗感意外。喝道:「好,我且看你

的化血刀練到了第幾重?」

  話猶未了,青袍老者已是迅若飄風的欺到了公孫璞面前,這一掌打下已經不是劈空掌

了。一掌打出,登時有如寒飆捲地而來,連公孫璞都不禁感到皮膚起栗!

  公孫璞心道:「我與你無冤無仇,何必用邪派毒功與你較量?」青袍老者一掌打到他的

胸前,公孫璞這才倏地伸出中指,向他掌心戳去,這一指卻是柳元宗所授的「驚神指法」。

  幸虧公孫璞是用驚神指來對付這青袍老者,否則雙方各用邪派的內功,碰上了就是力強

者勝,力弱者敗,青袍老者固然要受重傷,公孫璞卻難免有性命之憂了!

  青袍老者練的是一門極為厲害的邪派功夫,但公孫璞用的「驚神指」卻恰巧是他這門功

夫的剋星。不過公孫璞的「驚神指」還未練到爐火純青之境,如果這青袍老者和他力拼,鹿

死誰手,殊難意料,只怕還是公孫璞吃的虧更要大些。但這青袍老者是個識貨的人,一見對

方使出了「驚椰指」,如何還敢冒著奇險,和他硬拚。

  青袍老者的功夫早已到了收發隨心的境界,就在這瞬息之間,公孫璞的指尖堪堪就要點

到他的掌心之際,只見一團青影,挾著寒風而去,當真就似八月十八的錢塘江潮水一般,來

得快退得也快,轉眼之間,這青袍老者已是走出了他們的視野之外。

  公孫璞抹了一額冷汗,說道:「原來是朱九穆這個老魔頭,怪不得如此厲害!」

  宮錦雲運功御寒,不料不運內息還好,一運內息更是冷得難受。正自牙關格格作響,忽

覺一股熱氣從掌心透入,原來是公孫璞已坐在她的旁邊,緊緊地握住她的雙手。

  這股暖流瞬息間流遍全身,宮錦雲只覺如沐春風,有說不出的舒服。但她有生以來,這

還是第一次和一個男子如此親近,卻也不由得羞得滿面通紅。好在此時她已是大汗淋漓,就

是不容羞,臉上發燒也是應有的現象。

  陰寒之氣隨著汗水蒸發出來,宮錦雲胸中的煩悶之感亦已盡都消失。公孫璞放開雙手,

笑道:「好啦,好啦!幸虧這老魔頭的毒掌沒有打到你的身上。」

  宮錦雲伸了伸舌頭,說道:「這朱九穆是什麼人,他用的是什麼功夫,如此厲害?」

  公孫璞道:「這老魔頭的底細我也不知,只知道他是當今之世獨一無二的把修羅陰煞功

練到了第八重的人!」

  宮錦雲吃了一驚,說道:「修羅陰煞功?這不是早已失傳的一種西域奇功嗎?」

  公孫璞道:「不錯,這門功夫是從天竺傳米的,據說在百餘年前傳到了一位西藏密宗的

高僧之手,這位高僧覺得修羅陰煞功太過歹毒,將練功的秘籍毀去,從此不再傳授弟子。」

宮錦雲道:「然則朱九穆這老魔頭卻又從何處學成?」

  公孫璞道:「後來不知怎的,大約在二三十年之前,修羅陰煞功又再出現人間。這人屋

金國的國師,名喚金超岳。但他似乎還未深悉練功的奧秘,修羅陰煞功只練到了第三重,金

超岳別出心裁,把修羅陰煞功與他本門的雷神掌合練,練成了陰陽五行掌。雙掌發出的掌風

一冷一熱,等閒之輩。受不了他的一掌。金超岳倚仗這門絕技,縱橫江湖,做到了金國的國

師。後來碰到了笑傲乾坤與蓬萊魔女這對夫妻、這才將他除去。」

  宮錦雲暗暗吃驚,心裡想道:「原來我的外公是死在蓬萊魔女夫妻之手,怪不得爹娘對

這魔女如此痛恨,但外公做過金國的國師,這件事他們卻從來沒有對我說過。」

  原來宮錦雲的母親就是金超岳的女兒金鼎娘,金超岳的修羅陰煞功只練到第三重,金鼎

娘的武學造詣遠遠不及父親,知道父親所得的口訣並不完全,不敢再練。因為練這修羅陰煞

功必須有深厚的內功基礎,否則非但無益,反而有害。金超岳在未練修羅陰煞功之前,早已

足以躍進當世的一流高手之列,但即是如此,他也只不過練到第三重。

  宮錦雲從小就聽得母親說過修羅陰煞功的厲害,直到今天,方始見到,心中不禁駭然。

  公孫璞繼續說道:「修羅陰煞功沒進一重,功力增強一倍,倘若練到了第九重的最高境

界,只須指尖觸體,就可以令對方血液為之冷凝!幸虧朱九穆只練到第八重,我還可以勉強

和他對掌!」

  宮錦雲忽地叫道:「不好!」公孫璞吃了一驚,問道:「你是發冷還是發熱?」他只道

宮錦雲體中的陰寒之氣還未除淨,以致感覺不妥。

  宮錦雲道:「都不是。朱九穆這老魔頭向咱們打聽韓大哥,只怕他是要找韓大哥的晦

氣!韓大哥的本領雖然很是不錯,但絕打不過這老魔頭!」

  公孫璞道:「你可知道這位韓大哥是何來歷?」

  宮錦雲道:「我也是前天才認識他的,但他對我很好,他有災難,我絕不能置之不

理!」心想:「韓大哥是騎著馬的,朱九穆未必追得上他。但這老魔頭已知韓大哥是洛陽人

氏、路上追不上,難道不會追到他的家裡?」

  宮錦雲想至此處,心急如焚,立即便走。未曾跑出林子,公孫璞已經追來,笑道:「宮

兄,我和你一同去。」

  宮錦雲道:「你不是要到金雞嶺去會蓬萊魔女的麼?」

  公孫璞道:「此去洛陽,不過五六天二夫,即使加上幾天耽擱的時間,走一個來回,也

用不了半個月。」

  宮錦雲喜出望外,說道:「你已經幫了我很多的忙,我不敢累你再受危險。」

  公孫璞笑道:「你的功力尚未完全恢復,趕去斗這魔頭,不是更危險麼?」

  宮錦雲面上一紅,說道:「我知道我和韓大哥聯手,也還是鬥不過這老魔頭的,但為朋

友不惜兩肋插刀,也顧不了這許多了!」

  公孫璞道:「著呀!江湖上以義氣為先,你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難道我就不可以嗎?

除非你覺得我不配做你的朋友,否則你的朋友不也就是我的朋友麼?」

  宮錦雲又是歡喜,又是羞慚,暗自想道:「他把我當作朋友,卻不知我本來只是要找他

退婚的。」當下笑道:「我正愁打不過這老魔頭,有你這樣的高手同行,正是:是所願也,

不敢請耳!」

  公孫璞笑道:「好,那你就不必多說客氣了,事不宜遲,這就走吧!」

  兩人急於趕路,遂即各自施展輕功,好在山路荒涼,行人稀少,施展輕功,不怕惹人注

意。宮錦雲對於自己的輕功本是頗為自負的,但與公孫璞同行,一較之下,卻是不由得她不

自愧不如。宮錦雲已是盡展所長,但公孫璞不疾不徐,始終都是保持著和她並肩前進的姿

勢,既不超過她的前頭,也不落在她的後面。宮錦雲好勝心起,好幾次加快腳步,都未能將

他甩開。

  宮錦雲知道公孫璞未出全力,他之所以不肯越過自己的前頭,那是為了便於照顧自己的

緣故,心中暗暗感激。

  公孫璞沉默寡言,一路上沒有與宮錦雲交談,只是偶爾在險峻之處,提醒宮錦雲小心。

山石嶙峋,山坡陡峭,有兩次宮錦雲因為跑得快了,腳踏蒼苔,險些碰著尖利的石筍,公孫

璞衣抽一揮,輕輕將她帶過。

  宮錦雲滿懷心事,想道:「我本來是要找他退婚,從此避免再見他的,哪知卻又與他同

行,不知他知道了我的身份沒有?」

  又想:「公孫璞待人誠懇,與我不過一面之交,就肯為了我的緣故,急人所難,這樣的

朋友真是難得。假如我不是先碰著了韓大哥,說不定我也會喜歡他的。只可惜他武功雖高,

卻欠缺幾分風流瀟灑,做朋友很好,要我與他一生相處的話,那我就寧願選擇韓火哥了。」

想至此處,不由芳心蕩漾,臉上發燒,一個疏神,險些絆著粗籐,又是公孫璞輕輕將她拉了

過去。宮錦雲想著心事,公孫璞既然沒有與她交談,她也不想多說話了。

  不知不覺已是黃昏日落時分,公孫璞聽她氣喘吁吁,說道:「前面有個小鎮,咱們也該

歇歇,找點東西吃了,明早再趕路吧。」

  宮錦雲好生為難,心想:「我是一個女子,怎好與他同宿?」到了客店,公孫璞正在向

店主討一間上房,宮錦雲忽道:「要兩間。」公孫璞怔了一怔,宮錦雲笑道:「我生來不喜

歡與人同房,還是各人一間,舒服一些。」原來她因一時找不到藉口,想起「韓大哥」拒絕

與她同房的事,依樣畫葫蘆的就說了出來。

  兵荒馬亂的年頭,往來的客商極少,店主人巴不得多做生意,連忙說道,「有,有!有

兩間上房恰好是相鄰的。」

  兩人雖不同房,吃飯總是要在一起的。宮錦雲跑了大半天。肚子也實在餓得難受了,當

下點了幾個酒菜,叫夥計搬進她的房中,與公孫璞同進晚餐。

  喝了幾杯,公孫璞見宮錦雲秀眉微蹙,笑問她道:「宮兄,你是嫌這酒菜不好麼?」宮

錦雲笑道:「比那天在儀謬樓的酒菜還要好吃,我吃起來,簡直像是瓊漿玉液,海味山

珍。」公孫璞怔了一怔,說道:「宮兄說笑了,這淡酒粗餚怎比得上儀繆樓天下聞名的酒

菜?」

  宮錦雲道:「你不覺得好吃麼?哦,我明白了,那是因為你的內功比我深厚的緣故。我

聽說內功練得極高的人,可以三五天不吃一點東西,也不會覺得肚餓。」公孫璞這才恍然大

悟,笑道:「不錯,佑語說飢不擇食,怪不得我也覺得很有滋昧。」他不善言辭,宮錦雲說

了幾句俏皮的說話,他好不容易方才明白意思,明白了意思之後,對答得也還是十分笨拙,

宮錦雲不禁又皺起眉頭,想道:「如果換是韓大哥,他的腦筋一定不會這樣笨。」

  公孫璞問道:「既然不是酒菜不好,宮兄是有什麼心事麼?」

  宮錦雲道:「我是在想著一件事情,覺得有點奇怪?」

  公孫璞道:「什麼事情,可不可以告訴我?」

  宮錦雲道:「我爹爹是很少到中原來的,不知朱九穆這老魔頭何以會知道我爹爹的名

字?」

  宮錦雲的用意是恩試探公孫璞,要知朱九穆曾經兩次提起宮昭文的名字,如果公孫璞知

道有與宮家指腹為婚這件事情,那就不應該不知道宮昭文的名字。

  宮錦雲心想:「即使他不知道我父親只有一個女兒,如果他知道這樁事情的話,也該把

我當作小舅子呀,何以他不問我?難道他當時是因全神打鬥,過耳即忘?」宮錦雲就是因為

有這個想法,故此再度提醒他的。

  公孫璞哈哈一笑,說道:「這有什麼奇怪?令尊是武學名家,名揚四海,楚大鵬那些人

都知道,朱九穆這老魔頭怎會不知?」

  宮錦雲又是失望,又是歡喜,心想:「他原來果然是不知此事。」當下裝作恍然大悟的

神氣,陪著他哈哈大笑,說:「我真是糊塗了,這樣顯淺的道理我竟然想不起來。公孫大

哥,你真是聰明。」心裡卻在暗笑公孫噗是個「苯蛋」,對她這樣的問話,竟然絲毫不起猜

疑。

  說話之間,忽聽得車聲轔轔,有輛騾車來到這間客店,停在院子裡,店主連忙出去迎接

客人。

  此時已是二更時分,但因月色很好,店主義是打著燈籠出去迎接的,宮錦雲這間房間窗

口正對著院子,故此對這撥新來的客人,看得相當清楚。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輛華貴的車子,車子珠簾半卷,隱約可以看到裡面的客人是一男一

女,此時車子剛剛停下,他們還未曾走出來。

  宮錦雲喝彩道:「好一輛漂亮的車子,米客想必是非富則貴了!」公孫璞道:「車於還

在其次,你注意了這四頭騾子沒有?這四頭青騾腰細腿長,但比尋常的馬匹還要高大,看來

乃是千挑萬選的口外健騾,這種健騾善走長途,腳力不輸駿馬,更難得是四匹驟子一般毛

色。」

  宮錦雲笑道:「公孫大哥,原來你不但會相馬,還會相騾。

  但這樣漂亮的車子,主人竟然捨得駕著它跑夜路,又不知道愛惜坐騎,可也有點奇

怪。」

  公孫璞道:「恐怕也是像咱們一樣,是有急事在身的。」

  他們在房中竊竊私議之際,院子裡那兩個客人已經下了騾車。男的說道:「有房間嗎?

我們要兩間上房。」

  宮錦雲悄聲說道:「想必是對兄妹,哈,兄妹倆長得一般的俊,真是一對壁人。」

  公孫璞道:「他們身上都藏有兵刃,你看得出來嗎?」

  宮錦雲點了點頭,說道:「不知他們的本領如何?我倒想試他們一試。」公孫璞連忙說

道:「江猢上能人甚多,宮兄不可多惹閒事。」宮錦雲笑道:「我只是說說罷了,咱們的事

情還嫌不夠煩麼?」

  只聽得店主叫道:「小乙,來給客官搬行李。」那女子道:「這罈酒我自己拿,不用你

們費神。」

  那是一個中型灑壇,可盛酒三十斤的。酒罈樣式古拙,並無招紙標明是什麼酒。兩邊壇

耳有粗繩貫串,那女子只甩一根食指輕輕一提就提了起來。

  店主人吃了一驚,心裡想道:「看她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姐,想不到竟有這樣大的氣

力!」但轉念一想:「在這兵荒馬亂的年頭,若不是有幾分本領,一個女子恐怕也不敢出門

了。」店主人是個老於世故的人,心裡吃驚,可不敢說出來,當下恭恭敬敬的帶這對兄妹進

去。

  宮錦雲見此情形,心中也是好生詫異。當然她不至於像店主那樣驚奇於這個嬌生慣養的

小姐,能用一根手指挑起一個三十多斤重的酒罈,而是詫異她對這一罈酒如此寶貴。

  宮錦雲喝了一杯,笑道:「想不到這個如花似玉的姑娘,竟是一個酒鬼!」

  公孫璞道:「你怎麼知道?」宮錦雲道:「否則她為什麼不讓別人碰她的酒罈,想必是

珍貴她的美酒,生怕別人失手打碎的了。」公孫璞道:「或者罈子裡不是酒而是珍寶呢?」

宮錦雲噗嗤一笑,說道:「不錯,不錯,你很聰明,這一層我倒沒想到。」

  公孫璞其實亦非很笨,只是欠缺江湖經驗,腦筋轉得不如宮錦雲的靈活,他想了一想,

也不覺笑了起來。

  公孫璞笑道:「不錯,以他們的本領而論,罈子裡即使滿是金銀珠寶,也不會這樣看重

的。」

  宮錦雲有了幾分酒意,忽道:「公孫大哥,你定了親沒有?」

  這個問題突然而來,公孫璞怔了一怔,說道:「小弟自小奉母山居,尚未定親,宮兄問

這個幹嘛?」

  宮錦雲笑道:「我想給你做媒。」

  公孫璞見她雙頰暈紅,心想:「原來他是不會喝酒的,敢情已有七八分醉了。」笑道:

「我尚無成家立室之念,多謝官兄的美意了。」宮錦雲道:「你不問問我是想替你說哪家的

小姐嗎?」

  公孫璞道:「不知是哪位令親?」

  宮錦雲又喝了一杯,笑道:「這女子與我非親非故,但卻是遠在大邊,近在眼前,就是

剛來投宿的這個女子,你說她美不美?你若是合意的話,我就想個法子結識她,給你做

媒。」

  公孫璞哈哈笑道:「宮兄,你的酒喝得多了,明天還要趕路呢,咱們還是早點歇息

吧!」

  那個女了此時已進了房間,宮錦雲這間房在東邊,她那間在西邊,中間隔著一個天井,

恰好遙遙相對。那女子也不知是否聽到他們的說話,心中著惱,「砰」的一聲,重重的把窗

門關團了。

  公孫璞悄聲說道:「宮兄不可胡言亂語,早點睡吧!」

  公孫璞離開之後,宮錦雲暗自思量:「我如此試探他,他仍是懵然不知,那就一定是真

的不知道有那樁事情的了。」

  宮錦雲本來是為了不知如何啟口退婚而煩惱的,此時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待夥計收

拾了酒菜之後,她帶著酒意也就上床睡了。

  睡到半夜,宮錦雲忽地給異聲驚醒,剛剛睜開睡眼,忽見一條人影,已是來到床前。

  宮錦雲嚇了一跳,酒意睡意全消,慌忙拔劍就刺。那人用雙指挾著她的劍脊,低聲說

道:「噤聲,是我!」

  宮錦雲這一驚非同小可,說道:「公孫大哥,你來作甚?」公孫璞道:「那老魔頭來

了!」原來公孫璞是怕她酒醉未醒,著了朱九穆的暗算,故而來叫醒她的。

  只聽得「叮噹」一聲,那是刀劍觸物的聲音,隨即聽得朱九穆的聲音哈哈笑道:「姑

娘,你別誤會,我可不是採花的淫賊,我是來向你討一樣東西的!」

  宮錦雲連忙戴上帽子,心想:「奪好我是和衣睡覺,公孫璞大約還不會知道我是女子

吧?」悄悄地走近窗口,向外望去,只見那個女子已經手持長劍,和朱九穆在院子裡交手

了。

  這女了唰唰唰連刺三劍,姿勢美妙之極。第一招似是少林派達摩劍法的「金針度劫」,

第二招忽地變成了武當派連環奪命劍法中的「龍頂奪珠」,第三招卻又似是峨嵋派越女劍法

中的「玉女投梭」。但仔細看來,每一招均是似是而非,卻比原來的劍式好看得多。宮錦雲

暗暗喝彩:「好劍法!」但這到底是什麼劍法,她可說不上來。

  朱九穆側目斜視,連避三招,待這女子刺出第四招的時候,他忽地伸出中指一彈,

「錚」的一聲,將這女子的長劍彈開。這女子退了三步,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噤。

  朱九穆冷笑道:「百花劍法……」話猶未了,只聽得金刃劈風之聲,一個男子突然從屋

頂跳下來,喝道:「百花劍法怎麼樣?」

  原來是這個女子的哥哥到了。

  朱九穆長袖一揮,把哥哥的這柄長劍引過一邊,冷笑道:「沒怎麼樣,就可惜你們還未

練得到家!」

  男的「哼」了一聲道「練不到家也能收拾你這老賊!」朱九穆道:「你試試看!」五指

如鉤,反手奪劍,這一招擒拿手法又狠又準,眼看就要扣著了哥哥的脈門,妹妹身形一晃,

身隨劍進,趕忙刺他後心「風府穴」,這一招是攻敵之所必救,朱幾穆一個彈腿,向後踢

出,把妹妹迫開,就在這瞬息之間,只聽得「嗤」的一聲,朱九穆的衣袖給削去了一大幅,

那男子的手腕也給朱九穆的乎指輕輕拂過,登時虎口迸裂,手中的長劍幾乎掌握不牢。

  這一來雙方都知道是遇上了勁敵,這男子固然是震驚於朱九穆武功的狠辣,心想:「要

不是妹妹配合得好,只怕我已是廢在他的毒爪之下!」朱九穆也覺得這男子的劍法出乎他意

料之外,心想:「他們兄妹聯手,只怕我也沒有必勝的把握。除非我不顧一切,使出了修羅

陰煞功。」但因這對兄妹乃是武林世家,朱九穆倘若使出了修羅陰煞功,只怕會立即就傷了

他們的性命。

  朱九穆雖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卻也不能不有點顧忌。

  朱九穆趁首這對兄妹給他迫退的時機,又再說道:「我只是米向你們討酒喝的,並無意

傷你們性命!解事的快快給我,免得自誤!」

  哥哥怔了一怔,說道:「你要討什麼酒喝?」

  朱九穆道:「把你妹妹房中的那一壇九天回陽百花灑給我,我拍腿就走!」

  宮錦雲聽到此處,不禁「咦」了一聲,心道:「原來是九大回陽百花酒!」

  原來這對兄妹乃是百花谷的奚玉帆與奚玉瑾,他們正是要把這壇九天回陽百花酒送到洛

陽,給韓大維治病的。

  朱九穆笑道:「我是準備給韓大維送喪去的,所以我知道他要這壇九天回陽百花灑,我

就不能讓他到手。你明白了吧?」

  奚玉瑾運氣三轉,兀自覺得寒意未消,聽了這話,恍然大悟,叫道:「原米你是朱九穆

這老魔頭!」

  朱九穆哈哈笑道:「你們既然知是老夫,還不快快把酒拿來。」

  奚玉瑾怒道:「你這老賊,想要我的九天回陽百花酒,萬萬不能!」

  朱九穆冷笑道:「你不給,我就不會自己取麼?」呼呼兩掌,分擊奚家兄妹,奚玉瑾禁

受不起他的掌力,側身閃避,朱九穆身形一晃,儼如鷹隼穿林,倏地從他們兄妹中間穿過,

便要入房盜酒。

  奚玉瑾這間房在東邊樓上,和宮錦雲的房間正好遙遙相對。

  宮錦雲輕聲說道:「公孫大哥,你還不出手?」公孫璞道:「別忙,看看再說。」

  公孫璞已經看出奚家兄妹武功甚強,料想朱九穆不能輕易得手。心裡想道:「這對兄妹

不知是何來歷,但以他們的本領而論,即使打不過朱九穆,一時三刻,也還不至於便即落

敗。且待他們消耗了這老魔頭的一些氣力,我一出手,就可以穩操勝算。」要知公孫璞在日

間雖然憑著驚神指法嚇退了朱九穆,那是因為朱九穆尚未摸清他的底細的緣故,說來甚屬僥

幸。昔然真個較量,公孫璞自問只怕還不是朱九穆的對手。但若果是在朱九穆消耗了幾分真

力之後,公孫璞再行出手,說不定就可以將他除去。

  朱九穆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宮錦雲和公孫璞雖然是貼著耳朵說活,他亦已聽到了聲

息,只是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麼罷了。朱九穆聽得聲音頗熟,吃了一驚,心道:「難道公

孫璞這小子也到這兒來了,不會這樣巧吧?」

  朱九穆心神稍分,那一躍就未能跳到樓上,他一手勾著欄杆,正要翻過身去,說時遲,

那時快,奚玉帆已是飛身跳起,刷的一劍,向他背心刺來。

  朱九穆身子懸空,無從抵擋,百忙中橫掌一掃,「喀喇」一聲,欄杆斷折。朱九穆掌力

一帶,一段木頭,飛了起來,撞向奚玉帆的長劍。奚玉帆一劍削斷木頭,餘力已衰,但劍尖

仍然劃破了朱九穆的一片皮肉。奚玉帆被那股力道跌下地來,跟著朱九穆也跌下來了。

  兩人都是跌而不倒,說時遲,那時快,奚玉瑾亦已撲到,兩兄妹兩口長劍,指向朱九穆

的要害。

  朱九穆雖然傷得不重,但像他這樣頂兒尖兒的角色,傷在一個小輩劍下,焉能不怒?本

來他因為奚家是武林世家,多少有點兒顧忌的,一怒之下,可就顧不了這許多了。奚家兄妹

雙劍齊到,朱九穆一掌輕輕拍出,奚玉瑾劍到中途,倏地收招,向後倒躍,月光下只見她面

色蒼白,牙關格格作響的聲音隱隱可聞,奚玉帆雖然沒有這樣狼狽,也是禁不住身形一晃,

退後兩步。

  宮錦雲詫道:「這一掌看來並不沉重,怎的他們反而禁受不起?」

  公孫璞道:「這老魔頭已經用上了第八重的修羅陰煞功!」原來修羅陰煞功練到了第八

重,掌力發出,無聲無息,端的有如暗流洶湧,雖無狂濤駭浪,海底的岩石也會給它衝開。

宮錦雲日間所受的那記劈空掌,卻只是朱九穆使出的三成功力。

  奚玉帆一退復上,喝道:「我倒要看看修羅陰煞功能奈我何?」青鋼劍揚空一閃,一招

「白虹貫日」,當胸刺來,朱九穆冷笑道:「你恃著有九天回陽百花酒,就以為可以不怕修

羅陰煞功了麼?哼,哼,只可惜你們的功力太淺,若是連受三掌,只怕你喝完了那一罈酒,

也救不了你的性命!」

  奚玉帆冷笑道:「真的麼?我倒要試試:」朱九穆大怒,喝道:「這是你自己討死,怪

不得我手下無情!」口中說話,一瞬之間已是接連發出三掌,掌力把奚玉帆的長劍盪開,奚

玉帆連連後退,可是卻僅是打了個噴嚏,並無受傷模樣。

  朱九穆拍出第三掌之時,奚玉瑾亦已揮劍攻到,朱九穆反手一掌,又再將她迫開。奚玉

瑾似乎不敢與他正面交鋒,但牙關己不再打戰,看來也是未曾受到修羅陰煞功之傷。

  朱九穆吃了一驚,心念一動,驀地喝道:「你們是不是練了任家的少陽神功?」

  玉帆冷笑道:「是又怎樣?」朱九穆喝道:「這我就更不能饒你了!」

  原來在各種正派的內功之中,只有少陽神功可以抵禦修羅陰煞功,奚家兄妹既然練有少

陽神功,那就不用九天回陽百花酒也可以給韓大維治病。韓大維是朱九穆的大仇家,他豈能

讓奚家兄妹活著走到洛陽?是以他起了殺機,心想:「即使不把他們殺掉,至少也要廢了他

們的武功!」心中同時又不禁暗暗覺得奇怪:「任家的少陽神功是絕不會傳給外姓的,怎的

他們也練成了?」

  朱九穆有所不知,奚玉帆的「少陽神功」是谷嘯風轉授的。

  不過,卻只有六七分火候,尚未「大成」。奚玉瑾的火候更淺,若然不是與哥哥聯乎,

她是一掌也禁受不起的,如今她與哥哥聯手,也只能側面進擾,不敢直攖其鋒。

  朱九穆雙掌盤旋飛舞,越打越急,片刻之間,攻出了十七八掌,甸一掌都用上第八重的

修羅陰煞功的掌力。奚玉帆繞著院中的兩株槐樹,步步後退,只見他大汗淋漓,頭上升起熱

騰騰的白氣。奚玉瑾更是不住的連連閃躲,與朱九穆的距離越來越遠了。她牙關打戰,格格

作響的聲音又再傳到公孫璞的耳朵。

  公孫璞心裡想道:「這老魔頭如此猛攻,真力消耗定然不少。

  只須再過片刻,待他以全力發出修羅陰煞功之際,我一個凌空下擊,便能取他性命!」

  但關鍵之處,在於奚家兄妹能否支持這個「片刻」?公孫璞本來是藏匿在窗子後面偷看

的,到了戰情緊張之際,不自覺的就探首窗外,凝神觀戰,生怕看走了眼。倘若奚家兄妹是

有性命之憂的話,他也就要不顧一切的出手了。

  朱九穆早已有了懷疑,無時不在留心周圍的動靜。眼光一瞥,忽見公孫璞現出身形,不

由得大吃一驚,心裡想道:「這小子果然是在此間!是了,他們一定是串通好的,布下這個

陷阱讓我中伏!」

  朱九穆要勝奚家兄妹也甚艱難,何況還有一個他所忌憚的人在旁窺伺,他如何還敢戀

戰?當下虛晃一招、立即飛身上樹,跳過圍牆。奚玉帆莫名奇妙,不解敵人何以會突然逃

走,自是不敢去追。

  這小客店只有奚家兄妹與公孫噗、宮錦雲兩伙客人,因此這場打鬥並沒有驚動他人,那

小夥計早已嚇得躲在被窩裡不敢伸頭,店主人到了打鬥結束之時才大著膽了出來。

  店主人少不免要加慰問:「想不到這個小地方也會鬧賊,幸喜兩位本領高強,把賊人趕

跑了。兩位沒有什麼損失吧?」

  朱九穆剛才逃走之際,正當奚玉瑾從旁們襲使出一招殺手之時。奚玉謹以為敵人是給她

的殺手絕招嚇走的,心裡甚為得意,冷笑說道:「一兩個小賊,要偷我們的東西,只怕也沒

那麼容易!店家,你不必擔憂,放心回去睡覺吧。」

  宮錦雲一聽,就知奚玉瑾已是對她起了懷疑,心裡冷笑:「若不是公孫大哥露面,只怕

你性命難保。你反而把我們當作賊人,真是豈有此理?哼,你說得這樣的大話,我倒是要試

一試。」

  公孫璞放下窗簾,低聲說道:「咱們還是早點睡吧,別叫他們起疑。」

  宮錦雲道:「說幾句話再睡也還不遲。公孫大哥,我想問你一樁事情。」公孫璞道:

「什麼事情?」宮錦雲道:「他們說的那個韓大維是什麼人?聽他們剛才的說話,似乎這場

打鬥和這個姓韓的頗有關係,卻不知是怎麼一回事情?」正是:千里奔馳為良友,兩人心事

一般同。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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