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 有情喜得重相見 無計難防敵再來
浪陽堅的「化血刀」毒功就是那日在儀醪樓上,給公孫璞破了的,至今尚未重新練成,
自是把公孫璞恨如刺骨。
鄭友寶笑道:「大師兄,師父可是要留下這小子呢。」
濮陽堅道:「將他一刀殺了,還是便宜了他。嘿嘿,不用師父吩咐,我也不會這樣便宜
他的。」
鄭友宅道:「對,先給他多少折磨。」
濮陽堅道:「我捏碎這小子的琵琶骨,先把他的武功廢了!嘿嘿,他破了我的化血刀,
我廢了他的武功,這正是叫做天道好還,一報還一報!」
濮陽堅只道公孫璞已中毒昏迷,放心的走到他的身前,彎下腰便要捏碎他的琵琶骨。
不料公孫璞忽地一躍而起,冷笑說道:「區區毒酒,豈能奈我何哉!」
只見他中指一翹,一條水線突然從指端射出。原來公孫璞佯作昏倒之時,卻是默運玄功,
把毒酒導引到中指之端。
浪陽堅驟出不意,給毒酒射上面門,兩隻眼睛登時張不開來。說時遲,那時快,公孫璞
「砰」的一掌擊出,濮陽堅哪裡閃避得開,摔了一個大觔斗。
鄭友寶這一驚非同小可,慌忙拔刀出鞘,搶上去攔住公孫璞。
公孫璞喝道:「且看是誰逃不出誰的掌心!我不屑殺你,先廢掉你的『招子』!」左掌
平伸一托對手肘尖,雙指便向鄭友寶的面門點去。
鄭友寶曾經見過公孫璞和他的師父交手,深知他的厲害,他是為了救師兄,迫於無奈,
才裝腔作勢,上前攔阻,怎敢與公孫璞真個交手?大驚之下,連忙後退。
濮陽堅抹乾臉上酒水,跳起來叫道:「不用怕他,他支持不了多久了!」原來公孫璞一
掌將他打翻,但這一掌卻未能令他受傷,他是和公孫璞交過手,深知公孫璞的功力如何的,
這一掌沒有將他打傷,他自是知道公孫璞因要運功御毒,功力業已大減了。
公孫璞冷笑道:「料理你們這兩個膿包,費什麼事!」提起玄鐵寶傘,一招「飛龍在
天」,橫擊出去。「噹」的一聲,鄭友寶的長刀砍著寶傘,火花四濺,損了一個缺口,幾乎
掌握不牢。濮陽堅斜身一閃,鋒利的傘尖從他胸前劃過,也是「嗤」的—聲,撕裂了他的一
幅衣裳。
濮陽堅心驚膽戰,卻還是笑道:「師弟。我說得不錯吧,這小子的功力是不是大不如前?
哼,他用了玄鐵寶傘,卻連你的刀也未能打落!」
公孫璞猛擊一招,只覺玄鐵寶傘沉重非常,已是有點施展不開。
公孫璞知道氣力漸弱,拋了玄鐵寶傘,喝道:「叫你也嘗嘗化血刀的滋味!」反手一掌,
掌心如血,掌勢飄忽,濮陽堅和鄭友寶都不禁心頭一凜,以為公孫璞這一掌是向自己打來。
濮陽堅是練過「化血刀」的,深知這門毒功的厲害,陡然看見公孫璞用「化血刀」來對
付自己,焉得不驚?百忙中急忙倒縱,「咚」的一聲,又摔了一跤。
鄭友寶功力較師兄稍高,長刀彎轉,削公孫璞左臂,這一招是攻敵之所必救,意欲以攻
為守,迫使公孫璞回掌護身。
哪知公孫璞氣力雖然大減,身法仍是不差,一個「摟膝拗步」,方位立變,鄭友寶長刀
劈空,公孫璞那一掌已打到面門,鄭友寶嚇得魂飛魄散,本能的霍的一個鳳點頭,橫刀保護
腦袋。下盤空虛,公孫璞一個彈腿,喝道:「給我滾吧!」踢個正著。這腿雖是氣力不加,
也把鄭友寶蹋出了一丈開外。
鄭友寶只覺頭皮一陣發麻,也不知是否給他的毒掌沾上,滾到濮陽堅身旁,顫聲問道:
「大師哥,你給我看看,我是否受了化血刀之傷?」
公孫璞暗暗叫了一聲慚愧:「想不到我今日竟要倚仗毒掌嚇退敵人。」喝道:「你們兩
個膿包我還不屑取你們的性命,你們給我滾得遠遠的,省得叫我見了生氣!」原來公孫璞剛
才那一掌本來可以拍中他的腦門的,一念慈悲,這才改用彈腿踢他。
公孫璞正要拾起玄鐵寶傘,忽見那個胖掌櫃拿著一把算盤,搖搖晃晃地走到他的跟前,
說道:「客官,你就想一走了之麼?」
公孫璞冷冷笑道:「你請的好夥計啊,我要的是酒,他卻給我在酒中加上藥料。好吧,
多少銀兩,你算清楚了,我給你就是。」
那胖掌櫃撥撥算盤,嘀嗒嘀嗒的打了幾下,說道:「你打傷我們兩個客人,這帳該當怎
麼算法,你自己說?」
公孫璞喝道:「好呀,原來你也是他們一夥!」
胖掌櫃哈哈笑道:「不錯,你現在才知道麼?」大笑聲中,那把鐵算盤已是向公孫璞胸
膛推去。
原來西門牧野算準了公孫璞必定要來給黃河五大幫會的首腦人物治傷,禹城乃是必經之
路,他到了禹城,十九會到儀醪樓喝酒,是以派遣門下兩個弟子和這個胖子先到禹城佈置。
這個胖子本是江湖大盜,給西門牧野收服,如今已是成了他的得力助手。武功遠在濮陽堅和
鄭友寶之上。
他們到了禹城,便佔據了儀醪樓,將原來的老闆趕走,夥計也換了他們的人。
「胖掌櫃」這把鐵算盤其實乃是—件奇門兵器,擅能鎖拿刀劍,如今用來對付公孫璞一
雙肉掌,自是更佔上風。
公孫璞右掌劃了一道圓弧,左掌推出,這一招「見龍在田」本來是威力極強的掌法,可
惜公孫璞只剩下三成功力,一掌推出,只不過把那快算盤稍稍推開。胖掌櫃一個轉身,順勢
一招「推窗望月」,鐵算盤又來鎖拿公孫璞的手腕。公孫璞的右掌若是仍然打去,五指就要
給他算盤夾斷。
公孫璞變招迅速,左掌一收,右手中食二指向胖掌櫃面門挖去,這一招名為「驪龍探
珠」,乃是敗中求勝的招數。
胖掌櫃笑道:「好狠的手法,可惜你已是強弩之末,奈柯不了我啦!」衣袖一揮,「嗤」
的一聲,公孫璞雙指戳破他的衣袖,卻給他的鐵算盤推過來,退了三步。
公孫璞心道:「可惜我已不能使用玄鐵寶傘,否則正是他這把鐵算盤的剋星。」無可奈
何,唯有重使「化血刀」的功夫,鎮懾強敵。
胖掌櫃對他的毒掌亦是頗為忌憚,不過他的武功可要比濮陽堅、鄭友寶好得多,攻守兼
施,他那把鐵算盤也足可抵敵得住。
濮陽堅、鄭友寶爬了起來,左右分上,又來夾攻,濮陽堅獰笑說道:「好小子,我倒要
看你還能打得多久,嘿、嘿,你想跑出這座儀醪樓只怕是萬萬不能啦!」
公孫璞咬牙狠鬥,越來越是感覺氣力不加,還幸虧對方三人對他的「化血刀」都是頗為
顧忌,不敢太過迫近。
正在吃緊,忽聽得守在梯口的兩個「夥計」齊聲怒斥:「臭小廝,給我滾出去,這裡是
你來的地方嗎?」
話猶未了,只聽得轟隆轟隆的聲音,那兩個夥計滾下樓梯,一個滿面煤灰的小廝卻走上
來了。
那小廝道:「我有錢就來這裡喝酒,你管我是什麼人。哼,你們才是臭不可聞的大壞
蛋!」
公孫璞一聽得這小廝說話的聲音,不由得驚喜交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來這
個小廝不是別人,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宮錦雲。
宮錦雲第一次在儀醪樓與他相識的時候,是作撿煤球的小廝裝扮的,如今正是和那天的
武裝一模一樣!
公孫璞失聲叫道:「宮姑娘,你來了!」
那胖掌櫃吃了一驚,說道:「什麼,你是黑風島主的女兒,你來作甚?」
宮錦雲笑道:「我本來是來喝酒的,如今沒酒可喝,但卻有架可打,那我就只好和你們
打架玩玩啦!」
濮陽堅喝道:「把她幹了!」他們這邊二個人都是同一心意,既然不能善罷甘休,那就
必須把黑風島主女兒殺了滅口,方能免除後患。
三個人沒有預先約好,同時向宮錦雲出招,這就給了公孫璞一個可乘之機。只聽得「砰」
的一聲,鄭友寶著了他的一掌。他的功力雖然大減,這一來鄭友寶也仍是禁受不起,骨碌碌
的從樓梯直滾下去。
宮錦雲笑道:「打得好,這正是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鄭友寶爬了起來,本來還想上樓再鬥的,聽了這話,不由得大吃—驚,冷汗如雨。宮錦
雲說的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話中之意,不啻告訴鄭友寶知道,他中的是「化血
刀」的毒傷了。
鄭友寶沒有練過「化血刀」,不知是真是假,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此時他已跌
得渾身酸痛,心裡想道:「受了『化血刀』之傷是絕不能再用真力的,上去也幫不了師兄的
忙,還是趕快回去請師父救治要緊。」於是不敢上樓,爬了起來,一溜煙的便跑了。其實公
孫璞用的卻並不是「化血刀」的功夫。
那胖掌櫃武功最高,三個人同時出招向宮錦雲攻擊之際,他陡地瞿然一省,身似陀螺疾
擰,「鐵算盤」轉了過來,擋了公孫璞的一招,叫道:「你對付那丫頭,我收拾了這小子再
來幫你。咱們不可自亂步驟。」
濮陽堅曾經和宮錦雲交過手,暗自思忖:「這丫頭本領有限,我雖然失了毒功,殺她諒
也不難。」說道:「好,你專心對付那小子吧,殺了那丫頭我再來幫你。」他的武功遠不如
那胖掌櫃,口頭上卻是要好勝爭強。
宮錦雲笑道:「濮陽堅,你已經是給拔了牙的蛇了,還想咬人麼?」濮陽堅大怒,呼的
一掌便打過去,喝道:「殺你這小丫頭何須要用毒功!」
宮錦雲格格一笑,道:「是麼?」笑聲中衣袂飄飄,倏地一劍指到了丹田,濮陽堅大吃
一驚:「這丫頭的功力怎的精進如斯?」饒是他閃得快。劍光過處,也削掉了他的一幅衣袂。
原來宮錦雲自從和公孫璞相識之後,得公孫璞傳授她的正宗內功心法,這一年來頗有進
境。而濮陽堅在一年前給公孫璞廢了毒功,本身的功力,也多少受了影響,迄今仍未恢復如
初。此消彼長,即使只以功力而論,宮錦雲亦已不遜於他。
宮錦雲的劍法是黑風島不傳之秘,招數的精妙,遠遠在浪陽堅之上。濮陽堅不能以功力
葫開她的長劍,越戰越是驚慌,十數招後,宮錦雲喝聲「著!」一劍從他右肩穿過!
濮陽堅一聲吼叫,喝道:「臭丫頭,你敢傷我,我要你的命!」口裡這麼說,腳底卻似
抹了油,一轉身跳出窗口,便即跑了。跑到老遠,不見有人追來,這才揚聲叫道:「君子報
仇十年未晚,總有一天,我要取你這臭丫頭的性命!」
宮錦雲哈哈笑道:「落水狗自稱君子,你這狗面皮之厚,倒是可以算得世上無雙。可惜
我現在沒有工夫打落水狗,由你去吧!嘿,嘿,這裡還有條咬人的惡狗,且待我把它打得變
了落水狗再說。」
胖掌櫃又驚又怒,惱怒濮陽堅和鄭友寶,只顧自己逃跑,絲毫不講江湖義氣。心裡想道:
「好呀,你們會跑,難道我就不會跑嗎?」
本來以他的武功,抵敵公孫璞和宮錦雲二人,還是可以應付得了的。因為公孫璞要一面
運功療傷,此時已是快要到了強弩之末的境地了,但他一來因為知道宮錦雲是黑風島主的女
兒,心裡不無顧忌,他與宮錦雲未交手,也不知是否勝得過她。心想縱然能夠傷她,殺不了
她,給她逃回去告訴父親,自己這條性命也要喪在黑風島主之手;二來見濮陽堅和鄭友寶已
經給她殺得大敗而逃,心裡也就未免著慌,不敢戀戰。
宮錦雲身似水蛇遊走,唰、唰、唰疾攻數劍,胖掌櫃無心戀戰,把鐵算盤推出,鎖住宮
錦雲的劍尖,說道:「小丫頭不可迫人太甚。」一個轉身,拋開了鐵算盤,也從窗口跳出去
了。
宮錦雲道:「你吃飯的傢伙丟了,這掌櫃你可當不成啦!」長劍一豎,把那鐵算盤拋下,
哈哈大笑。
胖掌櫃那班夥計在她的笑聲中逃得乾乾淨淨。宮錦雲也不理會他們。
公孫璞喘過口氣,說道:「錦雲,我真是做夢也想不到會在這裡見得著你。」
宮錦雲笑道:「為什麼想不到?你應該想得到的。你答應給那些人治傷,我能夠不算準
日期趕來會你嗎?」
公孫璞心裡甜絲絲的,說道:「錦雲,你真好。是呀,我的確糊塗,應該想得到你會來
的。「
宮錦雲道:「閒話少說,你怎麼樣了?」
公孫璞道:「沒什麼,他們用毒酒害我,毒氣已是給我驅除八九了,害不了我的,你別
擔心。」
宮錦雲道:「好,那咱們在這裡吃喝飽了再走,你可以在這時候慢慢驅毒療傷。」公孫
璞道:「你還要在這裡喝酒?」
宮錦雲笑道:「不會再有毒酒的了。你吃了半頓,我可沒有吃過呢。儀醪樓的佳餚美酒,
豈可錯過?不吃個飽,那不是如入宅山空手回嗎?」
剛說到這裡,只見廚房裡走出七八個人,為首的是個腰繫圍裙、滿面油光的胖子。宮錦
雲笑道:「大師傅,你受驚啦。」
原來這胖子乃是儀醪樓的大廚師,其他的人,有的是釀酒師傅,有的是「二廚」、「三
廚」,總之都是在廚房幹活的夥計。要知濮陽堅和那「胖掌櫃」霸佔了儀醪樓,樓面的夥計
可以換成他們的人,廚房裡的夥計卻非保留原來的舊人不可。
大廚師率領一眾夥計向他們二人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說道:「多謝兩位大俠,給我們
趕跑了惡人。兩位要吃什麼東西,儘管吩咐。」
官錦雲笑道:「想不到我這煤黑子也變作了大俠啦。好,且待我想想要吃什麼。對,公
孫大哥,我們就要那天所點的菜式好不好?」
公孫璞道:「你還記得?」只聽得宮錦雲已在念道:「清蒸黃河鯉魚、玉樹雞、翡翠羹,
排南、油泡竹筍。公孫大哥,你瞧一瞧是不是那天所點的菜式,還有沒有遺漏的?」
公孫璞笑道:「你的記性真好。」宮錦雲道:「你和我也是那天的裝束,只可惜少了佩
瑛姐姐。你還記得嗎,那天你和我都幾乎給趕下樓去,後來是佩瑛姐姐請我的客,我又作你
的東道主人。」
其中一個夥計還記得當日的事,笑道:「我們是有眼不識秦山,你們兩位可別見怪,今
天讓我們用心做好菜餚,孝敬你們兩位。」
過了一會,廚房裡端出酒菜,慇勤招呼,宮錦雲抹乾淨了臉上的煤灰,現出一張俏臉,
笑盈盈地說道:「公孫大哥,你不怪我和你開這個玩笑麼?我給你敬酒啦。」
公孫璞道:「韓姑娘和谷大哥我都見過了。谷大哥現在江南,我就是在七八日前和他分
手之後才來這裡的。」
宮錦雲道:「他們兩人怎樣了?」
公孫璞笑道:「早已和好如初了。說不定待咱們回到金雞嶺的時候,正好趕得上喝他們
的喜酒。」
宮錦雲道:「是嗎?江南好不好玩?」
公孫璞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兩句話果然名不虛傳。對啦,我告訴你一件事情,
我和谷大哥在杭州的時候,曾經到月老祠求過簽。」
宮錦雲道:「求得什麼簽?」
公孫璞道:「兩支都是上上籤。月老祠那副對聯真有意思,我念給你聽:願天下有情人
都成眷屬;是前生注定事莫錯姻緣。我一求到上上籤,就知道咱們一定還會重聚的,但卻想
不到今天就能見著了你。」
宮錦雲粉臉通紅,嗔道:「你本來是個老實人,幾時學得這樣油嘴滑舌的?」其辭若有
憾焉,心實喜之。
公孫璞道:「我說的可是心裡話啊,難道你不想見我麼?」
宮錦雲噗嗤一笑,說道:「不想見你,我老遠的趕來這裡做什麼?你明知故問,不和你
說了,罰你喝酒。」她心中充滿蜜意柔情,終於把真情流露了。
公孫璞更是心花怒放,笑道:「對,儀醪樓天下聞名的美酒,若不痛痛快快地喝它一頓,
那就正如你剛才所說,是如入寶山空手回了。好,我喝,我喝〕」
宮錦雲見他接連喝了幾大杯,不禁又有點為他擔心起來,說道:「大哥,你的酒量似乎
並不怎麼好,可別喝醉了。」
公孫璞笑道:「你放心,我不會醉的。」
只見他的頭上散發出熱騰騰的白氣,這團白氣越來越濃,好像一團濃霧,空氣中也瀰漫
著酒香。原來他正在以上乘內功,把體內殘留的毒質,化成汗水,散發出來。上乘內功,藉
著酒力,攻效更大。
宮錦雲大為欣羨,說道:「大哥,相隔不過一年,你的內功又增進了不少啊!如此精妙
的內功,不知我幾時才能練到?」
公孫璞道:「你剛才打敗了濮陽堅,本領也是大勝從前了啊。以你這樣的聰明,用不了
幾年,必定可以趕過我。」
宮錦雲笑道:「那可得要你這位老師悉心指點才行。」
公孫璞笑道:「第一,我這點本領可不配做別人師父,第二,我也不敢收你這個弟子。
我只想——」
宮錦雲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截斷他的話笑道:「不許你油嘴滑舌。對啦,我知道你是
怕教會徒弟打師父是不是?」
兩人正在說笑,忽聽得樓下一個夥計說道:「楚大爺,什麼風把你吹來了?不過你老可
來得有點不巧呢,小店剛剛出了一點事情——」
話猶未了,只見一個人業已走上樓來,正是黃河五大幫會的副盟主楚大鵬。今次這個約
會,就是他和公孫璞訂的。
楚大鵬走上樓來,哈哈笑道:「我就是因為知道你們這裡出了事情,這才趕忙來的。哈
哈,公孫少俠果是信人,我們都在盼望你呢,想不到你早已來了。宮姑娘,難得你也一同來
到,這更是喜上加喜了。」
宮錦雲淡淡說道:「我可幫不上你什麼忙。」
楚大鵬道:「我幫不上你們的忙才是真的,宮姑娘,你剛才把濮陽堅打得夾著尾巴逃跑,
真是令人稱快!」
宮錦雲笑道:「原來你早已來了,躲在附近,是不是?」
楚大鵬面上一紅,說道;「姑娘明鑒,我可惹不起他們。」
公孫璞道:「多謝你來接我,你既然來了,先喝兩杯再走吧。」給楚大鵬倒了一杯酒,
接著問道:「你那幾位朋友的傷勢沒有什麼變化吧?我記得是後天才到期的。」
楚大鵬道:「還是像平日一樣,早午晚發作三次,發冷之後跟著發燒。海砂幫的洪副幫
主似乎稍重一些。」公孫璞道:「不用擔心,我會替他治好的。」
楚大鵬忽地放下酒杯,神色有點古怪,向宮錦雲間道:「宮姑娘,令尊沒有來嗎?」
宮錦雲怔了一怔,說道:「什麼,你是聽說我的爹爹來了嗎?」
楚大鵬道:「這倒沒有。不過我以為姑娘來了,他老人家或許也會來的。我們五個幫會
弟兄都願意聽他老人家的號令,非常盼望他老人家能夠光臨呢。」
宮錦雲淡淡說道:「是嗎?可惜這件事情,我可沒有告訴爹爹。我到你們這裡來,爹爹
根本不知道。」
。楚大鵬好像有點失望,卻也沒有再說什麼,低下頭又喝悶酒。
公孫璞已把體內殘留的毒質蒸發淨盡,說道:「救人要緊,好,咱們這就走吧。」
宮錦雲心有所疑,路上禁不住又問楚大鵬道:「楚幫主,你一定聽到什麼關於我爹爹的
消息?」
楚大鵬遲疑半響,訥訥說道:「我倒是聽得一些風言風語,不過要請姑娘恕罪,我才敢
說。」
宮錦雲道:「但說無妨,決不怪你!」
楚大鵬道:「聽說令尊對公孫少俠有點、有點小小的芥蒂,不知是也不是?」
宮錦雲心道:「原來我們的事情,江湖上都已知道了。」當下說道:「這又怎樣?」
楚大鵬面色陰暗,說道:「那麼這謠言是真的了?」
宮錦雲是任性慣了的,心中不大舒服,就發作出來:「爹爹不喜歡他,我喜歡他,這又
和你們有甚相干?」她在人前坦率表露自己的真情,公孫璞卻不禁羞得臉都紅了。
楚大鵬賠笑道:「我不過是問問而已。這也是姑娘要我說的。」
宮錦雲道:「我知道你們是盼望我的爹爹能來,如今他是不會來了,所以你們很是失望,
是不是?」
楚大鵬連忙再賠笑道:「姑娘蓮駕親來,我們已經是大感榮幸啦。」
宮錦雲道:「給你們治傷的是他,我爹爹可不會治『化血刀』之傷,他來了也沒有用。」
楚大鵬道:「是,是。公孫少俠一諾千金,如期來到。我們五個幫會的上下弟兄都是深
感大德。」心中卻在暗自躊躇:「黑風島主不認這個女婿,他來了也未必會幫他女兒。何況
他根本不知此事,恐怕更是不會來了。嗯,黑風島主不來,事情可就有點不妙。不錯,公孫
璞會治『化血刀』之傷,但他的武功卻是決計敵不過西門牧野。唉,是要他醫治的好呢,還
是不要他醫治的好呢?可當真令我為難了。但他既然來了,我也只好陪他回去,讓受傷的洪
大哥他們自己決定吧。」
到了海砂幫總舵,其他四個幫會的首腦人物,早已得知消息,抬了受傷的人,趕來恭候。
公孫璞知道五大幫會受了化血刀毒傷的共有八人,但舉目一看,只見七人,據說受傷最
重的海砂幫副幫主洪圻卻不在這七人之內,公孫璞有點奇怪,心裡想道:「難道洪圻傷得不
能走動了?」原來化血刀的毒傷一發便可致命,但在期限來到之前,卻還不至於寸步難行的。
那些人看見只是公孫璞和宮錦雲來到,臉上不禁都是頗有失望的神色。長鯨幫的幫主於
鯤首先問道:「宮島主他老人家沒有來嗎?」
楚大鵬道:「這位是宮島主的千金。宮小姐說,她爹爹不會來下。」此言一出,眾人都
是「啊」的一聲,失望的神情更顯露了。宮錦雲大不高興,說道:「給你們治傷的是我這位
公孫大哥,可不是我的爹爹。」
於鯤似乎有點尷尬,連連說道:「是,是。」但他接連說了幾個「是」字,底下又沒有
別的話了。只見他的目光在那七個傷者的身上掃過,似乎是在徵求他們的意見。
治「化血刀」之傷頗耗內力,公孫璞誤喝毒酒,功力已經略減,忖度自己每天最多可以
醫治三個人,恰好在第三天最後的期限之前,可以將八個傷者全部醫好。於是迫不及待,便
即說道:「治傷要緊,事不宜遲。是哪位先來讓我醫治?」
七名傷者面面相覷,大家都不說話。過了一會,黑洋幫的傷者說道:「丁二哥,你的傷
勢比我重,你先治吧?」那個「丁二哥」道:「不,不,劉大哥今早發燒就比我厲害得多,
劉大哥先來吧。」那個「劉大哥」又讓給另一個「張三哥」,大家你推我比,誰都不肯先來
求治。
宮錦雲忍不住說道:「你們這班江湖好漢怎的卻忽然變了婆婆媽媽的?大哥,他們大概
是不想治了,我也沒工夫等他們,咱們走吧!」
公孫璞道:「依我看還是請傷得最重的人先來。」
正要說出洪圻的名字,只見洪圻已經扶著枴杖,顫巍巍的獨自走了出來。公孫璞道:
「對啦,我看是這位洪幫主傷得最重,讓我先給洪幫主醫治好不好?」
洪圻一聲長歎,說道:「事已如斯,你們還不實話實說,怎對得住好朋友?」
回過頭來,向公孫璞一揖到地,說道:「公孫少俠,你不辭千里奔波,不怕結仇樹敵,
來給我們治病,洪某感激你的義氣,佩服你的俠腸,但洪某可不想連累你了!這位宮姑娘說
得好,你們還是趕快走吧。洪某即使不治身亡,也是一樣的感激你!」
公孫璞詫異之極,問道:「這是什麼緣故,怎的你們連性命都不愛惜了,請洪幫主細道
其詳。」
洪圻說道:「好,我和你說實話吧,我們正是為了恐怕性命不保。所以才不敢要你醫
治。」
公孫璞慍道:「你不相信我的醫術?」洪圻道:「不,不。我知道你會治化血刀之傷,
我們怕的是西門牧野!」公孫璞道:「啊,西門牧野!」隱隱猜到幾分,一時間尚未完全會
意。
宮錦雲心思靈敏,登時恍然大佰,說道:「是不是這魔頭曾有言語帶來,恐嚇你們?呀,
其實我也應該早就想到了,他既派遣濮陽堅到禹城來佔據了儀醪樓,當然就不僅只是為了對
付我們的。」
洪圻說道:「姑娘明鑒,確實如此。西門牧野早已有說話捎來,不許我們接受別人醫治。
剛才又得到信息,說是他已經到了禹城,只怕就要來了!」
宮錦雲聽得這個消息,也不禁吃了一驚,「啊呀」地叫了出來。
洪圻繼續說道:「西門牧野心狠手辣,用這種手段迫我們降服,我們誰都不願服他。可
是他的武功實在太強,我們又有什麼辦法?」
宮錦雲道:「你們既然怕他,何以一年之前,你們又要千方百計的求公孫大哥給你們醫
治?」洪圻苦笑道:「那是為了想要仰仗姑娘的緣故。」
宮錦雲道:「仰仗於我,這話可說得怪了。我的本領還遠不如公孫大哥。」
洪圻道:「可是令尊的本領,我們相信他老人家是可以勝過西門牧野的!」
宮錦雲道:「哦,原來如此。你們因為我和公孫璞是好朋友,我是一定會來幫他的,我
來了,我的爹爹也就會來幫我了。可惜現在卻是要使得你們失望啦!」
洪圻苦笑道:「一點不錯,正是這樣。所以還是請你們趕快走吧!」正是:
強弱懸殊難抵敵,勸君遠走感君誼。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回 擊退魔頭逢舊友 找尋愛女到中原
公孫璞豪氣勃發,朗聲說道:「我偏要鬥一鬥這個魔頭!」
洪圻說道:「公孫少俠,我佩服你的英雄氣概,但這可不是逞意氣的事。」
於鯤冷冷說道:「公孫少俠,你本領高強,西門牧野或許奈不了你何;我們這些人可是
本領低微,決計難逃他的毒手。」
宮錦雲冷笑說道:「公孫大哥,你聽清楚了沒有,他們是怕受了咱們的連累!」
公孫璞黯然說道:「好,那就算是我公孫璞多事,告辭了!」
洪圻說道:「公孫少俠,請莫誤會,洪某可不是貪生怕死的人。你今番恩德,洪某是生
是死,一樣感檄。唉,但事已如斯,我也沒有什麼好說了,但願,但願……」
公孫璞道:「洪幫主,我知道你是一條好漢子,但願咱們後會有期。」
正待要走,忽聽得一個陰側側的聲音說道:「公孫璞,你老遠趕來,這麼快又想走麼?
嘿,嘿,只怕你是來得去不得了!」
聲到人到,只見聚義廳上突然多了一個人,可不正是那個大魔頭西門牧野!
隨著西門牧野的兩個弟子濮陽堅和鄭友寶也都來了,一左一右,守在門口。
群豪大驚失色,不自覺地紛紛退後。於鯤更是瑟瑟縮縮地退到一角,顫聲說道;「西門
先生,這小子可不是我請來的。於某率領長鯨幫上下,正在這裡恭候你老人家的大駕。」
西門牧野側目斜睨,對於鯤毫不理睬,卻緊緊地盯著公孫璞冷笑說道:「你這小子是泥
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居然還敢逞能,到這裡救人!」
公孫璞恍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把玄鐵寶傘拿在手中,也是緊緊地盯著西門牧野。原
來他正在默運玄功,準備應戰,可顧不得和對方鬥口了。
雙方如箭在弦,一觸即發,宮錦雲靈機一動,忽地笑道:「西門先生,你來得正好。我
的爹爹正想見識見識你的化血刀功夫!」
西門牧野心頭一凜,說道:「什麼,你的爹爹也來了麼?」
宮錦雲笑道:「我來了,爹爹怎能不來?他說錦兒,咱們黑風島的七煞掌與桑家的化血
刀有異曲同工之妙,可是一些見識淺薄之輩總是說咱們的七煞掌比不上人家,我倒想試一試,
就只怕西門牧野這老傢伙不敢見我。我說爹爹你讓我和公孫大哥先去,他沒有看見你老人家,
不是就敢現身了麼?」
宮錦雲咭咕呱呱的亂說一通,把西門牧野說得倒是將信將疑。原來宮錦雲用的是緩兵之
計,即使不能嚇退西門牧野,也可以讓公孫璞多些時候運功。
西門牧野老奸巨滑,見宮錦雲東拉西扯,起了疑心,心念一動,突然斜身一掠,以迅雷
不及掩耳的手法,把躲在屋角的於鯤一把抓著,拖了出來。
他這兩下兔起鶻落,群豪尚未看得清楚,於鯤已是落在他的手中。這些人本來就是畏他
如虎,此時更是嚇得大驚失色,不敢作聲。
於鯤魂飛魄散,叫道:「西門先生,我可沒有得罪你老人家。」
西門牧野沉聲說道:「你是不是忠心於我?」於鯤連忙說道:「你老人家若有差遣,於
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西門牧野冷冷說道:「我不要你赴湯蹈火,只要你說實話,否則我叫你死得比趕湯蹈火
還更痛苦!黑風島主是不是已經來了?快說!」
於鯤顫聲說道:「宮姑娘是騙你的!」
西門牧野哈哈一笑,把於鯤拋開,說道:「你這丫頭好大的膽,竟敢胡說八道騙我。哼,
你以為我當真怕你爹爹不成!」
公孫璞生怕他轉向宮錦雲施展殺手,此時他已氣沉丹田,但尚差一兩分火候,玄功未曾
運行得十分完滿。當下一躍而起,撐開寶傘,擋在宮錦雲前面。
西門牧野喝道:「好,你這小子急著投胎,我就先斃了你!」
公孫璞一招「大鵬展翅」,把玄鐵寶傘張開,向他撲去。西門牧野識得寶傘的厲害,掌
心用了個「卸」字訣,貼著傘面輕輕一轉,呼的一掌便劈進去。公孫璞的功力畢竟是差了一
籌,給他掌力一震,斜退三步,寶傘一合,當作小花槍使,鋒利的傘尖,刺他掌心的「勞宮
穴」。
公孫璞仗著寶傘之利,化解了西門牧野的兩招攻勢。但在這兩招之內,他已是險象環生。
群豪雖然不是武學的大行家,誰也看得出來,公孫璞決計不是西門牧野的對手。
洪圻忍不住叫道:「咱們五大幫會可不能讓好朋友為了咱們送命!」
西門牧野喝道:「我殺了這小子,自會給你們醫治化血刀之傷。你們若是不講感情,那
可也休怪我大開殺戒!好,言盡於此,你們哪個不怕死的就上來吧!」
除了洪圻之外,那七個受了化血刀毒傷的人心裡俱是想道:「不錯,我們若然與他作對,
他眼看就可把這小子斃了,那時誰給我們治傷?何況我們縱然以多為勝,也未必就能勝得了
他。」於是齊聲說道:「西門先生切莫誤會,這小子只是洪圻的好朋友,和咱們可是素不相
識。」西門牧野哈哈大笑,一掌比一掌兇猛,攻得更加緊了。
洪圻悲憤填膺,愴然說道「大丈夫寧折不彎,與其給這魔頭奴役,不如死了的好。公孫
少俠,我幫不了你的忙,唯有一死以報。咱們來世再見了!」說罷,抽出一柄匕首,向自己
心窩插下。
公孫璞本來正在連連後退的,忽地轉守為攻,呼的一掌,從寶傘下面劈出來,掌心鮮紅
如血,劈向西門牧野的胸膛。
西門牧野見他忽地和自己拚命,也不禁吃了一驚,心裡想道:「這小子的化血刀功夫,
只怕比我還要精純,與他拚個兩敗俱傷,可不值得。」
要知「化血刀」乃是桑家兩大毒功之一,公孫璞的母親桑青虹正是桑家如今還活在世上
的唯一傳人,西門牧野對公孫璞的毒功自是不能不有點兒顧忌。反正他已勝券穩操,自是不
願以毒功和他硬拚了。西門牧野心念一動,讓開兩步。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公孫璞把手一
揚,「叮」的一聲,飛出一枚銅錢,把洪圻手中的匕首打落。原來他在洪圻愴然道白之際,
已知他蓄有死志,是以立即以攻為守,迫退西門牧野,飛出錢鏢,救了洪圻的一條性命。
出掌、掏錢、襲敵、救人,幾個動作,一氣呵成,堂上群豪,雖然震懾於西門牧野的積
威之下,有幾個人也不禁喝起彩來。
站在旁邊監視群豪的西門牧野兩個弟子大怒,不約而同,便向洪圻撲去。
公孫璞叫道:「雲妹,這位洪幫主是好朋友……」話猶未了,宮錦雲早已拔劍出鞘,擋
住了濮陽堅和鄭友寶,朗聲說道:「大哥,你別分心,我不會讓這兩個小賊害了咱們的好朋
友!」
西門牧野哈哈說道:「洪圻跑不了的,不必忙著去理會他。你們給我拿下這個丫頭,但
也不用傷她性命。」
濮陽堅、鄭友寶齊聲答了一個「是」字,當下便即左右分亡,夾攻宮錦雲。濮陽堅咬牙
切齒地說道:「臭丫頭,看你還能逞能,若不是師父有命,我不剝掉你的皮才怪!哼,你要
想免受折磨,快快投降!」
宮錦雲格格笑道:「有膽的你就殺我,你殺了我,我爹爹殺你滿門!」
西門牧野哈哈笑道:「小丫頭,你的謊話早拆穿了,還要用你的爹爹嚇人。不過你這麼
一說,我不殺你,倒顯得是我怕你爹爹了。濮陽堅,這丫頭若還頑抗,我准許你殺了她!」
語氣雖然凌厲,其實是還留餘地的。用意只在於恐嚇宮錦雲,叫她不敢「頑抗」而已。濮陽
堅懂得師父的意思,應了一聲「是」,加緊向宮錦雲進攻,但卻暗地留心,避免誤殺了她。
宮錦雲與他們繞身游鬥,衣袂飄飄,儼如蜻蜒點水,海燕掠波。劍光刀影之中,只聽得
「嗤」的一聲,濮陽堅的衣襟給她一劍刺過,但鄭友寶的月牙彎刀亦已向她的膝蓋削了下來。
濮陽堅大喝一聲,「撒劍!」橫掌如刀,向她小臂關節劈下。這一掌若是給他劈個正著,
宮錦雲的一條手臂就非得和身體分家不可。
宮錦雲在刀掌夾攻之下,無法兼顧,百忙中只好冒險施展輕功,斜身竄避。腳尖一點,
身形平地縱起,斜飛出去。
饒是她閃避得快,避開了鄭友寶削向她下盤的一刀,卻避不開濮陽堅斜抹劈下的一掌。
關節要害沒給劈個正著,虎口已是給他的掌緣抹過,登時一陣酸麻,長劍墜地。
原來他們二人要把宮錦雲生擒,故而用這誘敵之計。濮陽堅冒著她利劍穿裳之險,這才
把她的劍打落的。若然不是因為他們的師父對黑風島主有所顧忌,預先吩咐他們,宮錦雲早
已受傷了。
濮陽堅一擊成功,亦已嚇出一身冷汗,跟蹤追上,怒聲喝道:「好狠的丫頭,你現在還
不肯低頭嗎?」
宮錦雲冷笑道:「好,我給你磕頭啦!」霍的一個「鳳點頭」,欺到濮陽堅身前。這身
法古怪之極,濮陽堅一抓抓空,只聽得「啪」的一聲響,已是給她打了一記清脆玲瓏的耳光!
可惜她的氣力不足,這一記耳光打得濮陽堅腫了半邊腔孔,卻也只是輕傷。
濮陽堅大怒道:「臭丫頭,我不殺你,你卻行兇,你是不想活啦!」
宮錦雲冷笑道:「有膽的你儘管殺我!」鄭友寶喝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看刀!」
他使的月牙彎刀,刀法頗有獨到之處,霍霍展開,把宮錦雲四方的退路全都封住。濮陽堅使
用大擒拿手法,著著進攻。不過由於剛才吃了虧,卻也不能不加了幾分小心,不敢太過迫近。
宮錦雲若是有劍在手,單打獨鬥,可以勝過他們,但也不能以一敵二。如今失了兵刃,掌法
縱然精妙,也是更加吃力了。
公孫璞見她頻頻遇險,又驚又急,幾次想衝過去,都給西門牧野堵住,擺脫不開。西門
牧野「哼」的一聲,冷冷說道:「你這小子已是泥菩薩過海自身難保,還想救人嗎?」
公孫璞咬牙苦鬥,忽覺腹中隱隱作痛,原來他用力過度,真氣已是漸漸散亂。西門牧野
見他大汗淋漓,冷笑道:「好,我和你比比毒功!」「蓬」的一聲,雙掌相交,公孫璞蹬蹬
蹬的連接退出三四步,面如金紙,搖搖欲墜。西門牧野哈哈大笑,喝道:「好小子,往哪裡
跑!」
眼看公孫璞就要斃在西門牧野的毒掌之下,宮錦雲無法救他,心頭一涼,想道:「大哥
若是死了,我決不獨生,自斷經脈陪他便是。」
心念未已,忽聽得一聲長嘯,宛若龍吟。西門牧野剛要再劈一掌,取公孫璞的性命,聽
得這個嘯聲,不覺大吃一驚:「是誰有此功力,難道當真是黑風島主來了?」驟吃一驚之下,
那一掌失了準頭,給公孫璞用個「醉八仙」的身法躲開了。
說時遲,那時快,嘯聲未止,陡然間,一個青衣老者已是出現在眾人面前!
宮錦雲驚喜交集叫道:「厲伯伯,西門牧野賊師徒欺負我!」
原來來的並不是她的父親,卻是明霞島主厲擒龍。
厲擒龍道:「乖侄女別慌,你要他們怎樣?」
宮錦雲道:「我要他們給我磕頭!」
厲擒龍道:「這個容易!」雙手疾伸,一手一個,把濮陽堅和鄭友寶抓了起來,輕輕一
摔,兩人都是身不由己地跪在地上,咚咚的叩了兩個頭。手法的巧妙,當真是難以思議。
西門牧野這兩個弟子的武功雖然並不怎麼高明,至少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二流人物,如今
竟給厲擒龍好像抓小雞一樣,一抓就抓到手中,毫無抵抗的能力。
西門牧野見了,也是不禁大大吃驚。
宮錦雲道:「這個老賊叫他的弟子殺我,我也要他給我磕頭。」
厲擒龍笑道:「要西門牧野磕頭我恐怕未必做得到了,殺他或許還比較容易。」
宮錦雲道:「好,那你就替我殺了他吧。」厲擒龍道:「不用著忙,我此來正是為了要
對付他的。」
公孫璞「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再也支持不住,坐在地上。西門牧野痗神注視著厲
擒龍,對周圍的一切宛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要知高手搏鬥,豈容稍有分心,縱然取公孫璞
的性命只是舉手之勞,他亦是無暇及此了。
厲擒龍的目光緩緩從公孫璞身上移到西門牧野身上,打量了一會,點一點頭,說道:
「不錯,桑家的毒功秘笈果然是給你愉了去。可惜化血刀的功夫你似乎還未練得十分到家。」
西門牧野道:「厲島主,我與你井水不犯河水,你是何故特地要來與我為難?」
厲擒龍緩緩說道:「你說錯了。第一,宮錦雲是我的侄女;第二,我是受人之托,要取
你一件東西,我可非得遵守諾言不可!」
西門牧野哼了一聲,說道:「托你的人是誰?」厲擒龍冷冷說道:「這你就不必知道
了!」
西門牧野自從練成了桑家的兩大毒功之後,再出江湖,未逢敵手,是以他對明霞島主厲
擒龍雖然頗有顧忌,聽了這幾句話,也不由得心頭火起,當下嘿嘿嘿的幾聲冷笑,說道:
「不錯,西門牧野的仇家多到數不清,原也不必知道他的姓名。你既然受人之托,要取我項
上人頭,那我也唯有捨命陪君子罷啦!」他以為厲擒龍所說的那「一件東西」,自是指他的
首級無疑。
厲擒龍哈哈冷笑,慢條斯理地說道:「那人要的並不是你的頭顱,不過,你若是不允交
出的話,說不得我也只好傷你的性命了。明白的和你說吧,他要的是桑家的毒功秘笈!」
西門牧野怒極氣極,反而縱聲狂笑,說道:「要嘛這兩樣東西你都取去,要嘛你就一樣
都得不到。嘿嘿,只要你有本領殺得了我,毒功秘笈自然就是你的啦。何必多言!」
厲擒龍淡淡說道:「這倒爽快,好,我今日就見識見識你的毒招吧!還不進招,更待何
時?」
西門牧野吸了口氣,暗運毒功,雙掌鮮紅如血,就在厲擒龍那「進招」二字吐出之際,
倏地躍了起來,一招「鵬搏九霄」,呼的一掌向厲擒龍擊下。
厲擒龍喝聲「來得好!」霍的一個「鳳點頭」,雙掌如環,凝身一動,以逸代勞,反削
對方雙腕。
這一招乃是他的「擒龍手」得意絕招,不但是最上乘的大擒拿功夫,而且還藏有分筋錯
骨的手法。
西門牧野想不到他明知「化血刀」毒功的厲害,居然還敢硬拚。雙方都是武學高手,一
旦硬拚,必然是力強者勝,力弱者敗,其問絕無可以僥倖之處。
這剎那間,西門牧野心念電轉,「萬一我的毒功傷不了他,我這雙手可就要給他廢了。」
半空中一個「鷂子倒翻」,避招出招,呼呼兩掌,從正面撲攻,轉為側擊。
厲擒龍心道:「這廝原來不僅是毒功厲害,身手也委實不凡。」讚了一個「好」字,掌
指兼施,掌截臂彎關節,指戳掌心的「勞宮穴」。西門牧野又是一個「盤龍繞步」,攻守兼
施,化解了厲擒龍的攻勢。但也嚇出了一身冷汗,只能步步退守了。
厲擒龍暗暗叫了一聲「僥倖」。原來他也並沒有確實的把握可以不受毒傷的,開首第一
招的硬拚,乃是為了要搶佔先手,不得不然。西門牧野果然給他嚇住,這一來以後就只有招
架的份兒了。
公孫璞此時正在口角淌著鮮血,坐在地上。宮錦雲嚇得慌了,哪裡還有心情觀戰,連忙
走過去把公孫璞扶了起來,說道:「大哥你怎麼啦?」
公孫璞道:「不礙事,他的化血刀毒功要不了我的性命。不過,我卻要一間靜室自行療
傷。」群豪面面相覷,誰也不敢答話。
楚大鵬適才把洪圻扶了進去,此時剛好出來,看見這個情形,不由得激起心中的一點義
憤,說道:「宮姑娘,公孫少俠,請隨我來。」
宮錦雲笑道:「楚幫主,畢竟是你有眼力。這老魔頭決計打不過我的厲伯伯,可笑你們
這幫人還要那樣怕他。我只可惜看不到這場精彩絕倫的高手比拚啦。」當下楚大鵬將他們二
人帶入一間靜室。
西門牧野看見他們兩人離開現場,心裡叫聲「不好!」倏地就撲過去,可是他快厲摘尤
也快,西門牧野腳步剛剛著地,厲擒龍已是一個「燕子穿簾」,掠到他的前頭,堵住了他的
去路,冷笑說:「有我在此,你的鬼蜮伎倆休想得逞!」西門牧野給他阻了一阻,公孫璞和
宮錦雲早已進入內堂了。
原來西門牧野自知不敵,想要擒著宮錦雲作為人質,不料卻給厲擒龍看破,功敗垂成。
西門牧野老羞成怒,喝道:「厲擒龍,我與你拼啦!」厲擒龍哈哈笑道:「這正是求之
不得!」
西門牧野雙掌齊出,左掌鮮紅如血,有掌漆黑如墨,厲擒龍見他同時使出「化血刀」和
「腐骨掌」的兩大毒功,也是不敢輕敵。
正當他全神貫注,準備破解西門牧野的毒功之際,忽聽得「哎喲」一聲尖叫,西門牧野
已是把躲在屋角的一個人抓了出來,這個人是長鯨幫的副幫主於鯤。
於鯤再次落在西門牧野手中,嚇得魂飛槐散,求饒的話一個字都未曾出口,西門牧野已
是把他當作人球,向厲擒龍擲去
厲擒龍見宮錦雲和公孫璞業已脫離險地,旁人的死生並不放在他的心上,是以只顧全神
應敵,卻不妨西門牧野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仍然是用這移禍東吳的毒招。
他把人當作暗器,這一擲的力道委實不可小覷。而且於鯤身上中了他的毒,厲擒龍也不
敢讓他的身體碰著。當下騰的飛起一腳,把擲來的於鯤踢得倒飛回去!
於鯤怎受得了兩大高手的一擲一踢,一聲慘叫,登時斃命。可笑眾人之中最怕死的是他,
卻是第一個逃不過殺身之禍。
慘叫聲中,西門牧野哈哈大笑,已是跑出去了。厲擒龍大怒道:「你就想跑得這樣容易
麼?」
厲擒龍疾追出去,兩人都是一等一的輕功,電逐風馳,不消片刻,已是跑出了海砂幫總
舵的十數里之外。西門牧野鑽入樹林,冷笑說道:「姓厲的,有膽的你就來追!」
江湖上有「逢林莫入」的禁忌,厲擒龍心裡想道:「莫非他在林中沒有埋伏?但若抓不
著他,我欠黑風島主的債務就沒法償還,卻叫我有什麼面子回去見他?」
那次喬拓疆率領手下侵入明霞島,厲擒龍被圍在喬拓疆所佈的六合陣中,無巧不巧,恰
好黑風島主來到,給他解了圍。是以厲擒龍欠下了黑風島主一筆人情,必須替他取得桑家的
毒功秘笈作為酬報。
厲擒龍藝高膽大,略一躊躇,終於還是緊迫不捨。但這略一躊躇,卻又把兩人之間的距
離拉開了十數丈了。
西門牧野暗暗叫苦,心裡想道:「國師雖說要來,卻不知是否能夠及時趕到?明霞島主
名不虛傳,內力悠長,確是在我之上,國師若是不來,再過半個時辰,只怕我就逃不脫了。」
心念未已,忽聽得有個人說道:「是厲兄嗎?你在追什麼人呀?」聲音遠遠傳來,但轉
眼之間,那人已是在樹林中出現,是一個年約五旬的青衣老者。
厲擒龍叫道:「宮兄,你來得好極了,這人正是盜墓賊西門牧野!」
這正是「屋漏卻逢連夜雨,行船偏遇打頭風」!西門牧野苦盼的大援未到,來的卻是和
厲擒龍稱兄道弟的黑風島主宮昭文!
西門牧野嚇得心膽俱寒,但他卻也不愧是個老狐狸,從厲擒龍的說話中聽出一點消息,
登時靈機一動,想道:「他罵我是盜墓賊?啊,我明白了!他要奪我的毒功秘笈原來就是為
了黑風島主。」原來那本桑家的毒功秘笈乃是西門牧野挖開公孫奇的墳墓偷到手的。
果然便聽得黑風島主哈哈笑道:「天下竟有這樣的巧事,西門牧野呀西門牧野,這回可
真是陌路相逢了!你知不知道公孫奇是我的好朋友?我豈能容你挖他的墳,毀他的屍,偷他
的秘笈?嘿,嘿,聽說你練成了化血刀和腐骨掌兩大毒功,我正要找你比試比試!」
這幾句話正好與宮錦雲剛才隨口所說的謊言符合,西門牧野不由得魂飛魄散,暗暗咒罵
業已給他摔死的那個長鯨幫副幫主於鯤,「原來那小丫頭說的話才是真的,於鯤卻是騙我的。
哼,這廝真是該死,殺了他也未能解我心頭之恨!」
黑風島主與明霞島主兩路來追,眼看即將會合,西門牧野縱有天大的膽子,也是不敢接
受黑風島主的挑戰了。
黑風島主加快腳步,冷笑說道:「你這老賊還要跑嗎?哼,哼,不是我口出狂言,天下
諒也沒有誰人能夠逃得脫我和明霞島主的掌心,除非我們不想抓他!」這話確實不算狂言,
黑風島主和明霞島主都是武林中頂兒尖兒的角色,兩人高手合力追捕一個人,自是易於探囊
取物。
西門牧野人急智生,靈機一動,叫道:「厲擒龍,你已經拿了毒功秘笈,為何還要苦苦
相迫?黑風島主,你我無冤無仇,你得了毒功秘笈也就算了,又何苦定要與我為難?須知你
們縱然殺得了我,我也不是沒人替我報仇的啊!」
黑風島主心念一動,想道:「聽說西門牧野這廝已經投靠蒙古,有龍象法王做靠山,又
有朱九穆這班人是他朋友,殺了他的確是也有麻煩。」
心念一動,不覺就放慢了腳步,回過頭問厲擒龍道:「此話可真?」厲擒龍怒道:「一
派胡言,宮兄,你怎能相信他的鬼話!」
西門牧野一面飛跑,一面冷笑說道:「也不知誰說的才是鬼話呢?嘿嘿,黑風島主,最
好你不要相信我的『鬼話』,那本毒功秘笈就可以讓姓厲的獨佔了。」
黑風島主和厲擒龍本來就不是有什麼真正交情的好朋友,聽了這話,不禁心裡起疑,但
因捉摸不定,卻也不敢再觸厲擒龍之怒,重又問他。
厲摘龍道:「宮兄,你有猜疑之意,我也不怪你。但咱們只要捉著這個老賊,一搜他的
身子,不是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黑風島主心想:「這話倒也有理,那本毒功秘笈料他也不放心放在別處,必是隨身攜帶
無疑。」當下說道:「不錯。我豈能猜疑老兄,當然是捉著這個老賊要緊。哼,哼,諒他也
跑不掉的!」
西門牧野的緩兵之計,只是拖延得了片刻,背後兩大強敵又追來了。正在暗暗叫苦之際,
忽聽得有人連宣佛號:「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人間還是刀兵遍地,荒山野嶺,那堪也見紛
爭?」
只見一個紅光滿面的大和尚盤膝坐在地上,西門牧野一見此人,當真是歡喜得如同天上
掉下寶貝。那和尚向他使了個眼色,西門牧野心領神會,連忙說道:「大和尚救救弟子,這
兩個人要殺我。」
那大和尚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佛門最戒殺生。貧僧豈眼見兇殺之事,你快走吧,
讓我為你向這兩位施主求情。」
黑風島主大怒道:「你是哪裡鑽出來的野和尚,滾開!」
那和尚道:「我從來處來,往去處去。今日相遇,亦是有緣。俗語有云:得饒人處且饒
人,我勸兩位施主還是罷手了吧。」
黑風島主大怒道:「放你的屁,給我滾開!」他是武學的大行家,雖在盛怒之下,也看
得出這「野和尚」絕非泛泛之輩,當下陡地拍出一掌!
那和尚道:「阿彌陀佛,有老衲在此,豈能容你妄開殺戒!」說話之際,僧袍就像張滿
的風帆一樣鼓起來,揮袖向黑風島主一拂。但卻仍然是盤膝坐在地上,身形紋絲不動。
黑風島主的七煞掌何等厲害,天下武學之士擋得他一掌的人還當真是寥寥可數,不料這
和尚竟然坐在地上,接他一掌,大袖一拂,竟然把他的掌力盡都消解。
厲擒龍看出不妙,一招「斬龍手」向他頸項劈下,那和尚雙掌齊出,左掌格住厲擒龍,
右掌震退黑風島主,站了起來,說道:「好功夫,老衲是給兩位施主逼得無法坐禪了!」
厲擒龍功力較高,接他一掌,身形不過一晃;黑風島主接他一掌,只覺對方的力道恍似
排山倒海而來,竟是不由自己地退了兩步!
黑風島主大吃一驚,喝道:「你是誰?」
那和尚笑道:「素仰黑風島主見多識廣,貧憎的來歷難道島主還看不出來?」
說話之間,那和尚左攻右拒,黑風島主與厲擒龍聯手攻他,竟是不能越過他所把守的路
口。此時西門牧野早巳去得遠了。
黑風島主道:「你可是蒙古的國師,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龍象法王?」
那和尚哈哈一笑,說道:「不錯,我是蒙古國師,但天下第一高手的號稱,這可是別人
給我臉上貼金的。兩位施主名不虛傳,老衲已是用到第八重的龍象功,還只是堪堪和兩位施
主打成平手,老衲也是好生佩服。」
黑風島主道:「我和西門牧野結的乃是私人仇冤,不知法王何以橫加攔阻?」其實他早
巳聽說西門牧野投奔蒙古,這一問不過是想加以證實而已。
果然便聽得龍象法王哈哈一笑,說道:「西門牧野如今算是貧僧的記名弟子了,兩位施
主和他結的既然只是私人仇怨,那就請兩位施主看在貧僧薄面化解了吧。我們的大汗正想招
攬天下英雄,今日有緣相會,不知貧僧是否請得動兩位的大駕?」
厲擒龍冷冷說道:「武功我不如你,你要迫我向你們的大汗稱臣,可是萬萬不能!」龍
象法王道:「施主言重了,我是以禮相請。」厲擒龍道:「好,你以禮相請,我也以禮相答,
多謝好意,我不去!」正是:
雖非俠義道,風骨亦稜稜。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 名利誘人嗟上鉤 是非陷阱切宜防
龍象法王面色一變,隨即哈哈笑道:「厲島主高風亮節,佩服,佩服。俗語說得好,生
意不成仁義在,貧僧雖然請不動厲島主的大駕,交上你這樣一位好朋友,也總算不虛此行
了。」
厲擒龍冷冷說道:「法王折節下交,厲某可是高攀不起。」
龍象法王其是尷尬,勉強笑了一笑,回過頭來,對黑風島主說道:「人各有志,不能相
強。做一個世外高人,固然樂得道遙;建功立業,卻足以名垂後世,不知宮島主意下如何?」
黑風島上心中一動,但仍是說道:「多謝法王美意,但我也是逍遙慣了的,閒雲野鶴之
身,實足難堪拘束。請法王上復貴國大汗,讓我做個化外之民吧。」雖是同樣拒絕對方的邀
請,但語氣卻比厲擒龍和緩許多。
龍象法王聽出有隙可乘,又是哈哈一笑,說道:「我倒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請宮島主
再作考慮。」
黑風島主眼光一瞥,只見厲擒龍冷森森的目光正在望著他,不覺頗是躊躇。他知道厲擒
龍的意思是要他堅決回絕,立即就走,但他卻有幾分怯懼龍象法王,心裡想道:「聽他說說,
又有何妨?若是太過不給他面子,只怕彼此都是難以落台。」心意躊躇,只好佯作不懂厲擒
龍的示意,默不作聲。
龍象法王緩緩說道:「說老實話,西門牧野哪配做中原武林盟主,我不過是因為找不到
適當的人選,所以才支持他出山罷了。宮島主若然有意,中原武林盟主之位,唾手可得。有
甚需要老衲之處,老衲願意竭力效勞。這樣一來,無須你到和林見我們的大汗。只要我不說
出去,也沒人知道咱們有這協議。你做了武林盟主,仍然可以保持閒雲野鶴的身份,無拘無
束。這豈不足兩全其美麼?」
黑風島主不知不覺看了厲擒龍一眼,見他嘴角掛著冷笑,心裡想道:「這件事情,最少
已有厲擒龍知道。」
龍象法王似乎知道他的心意,哈哈笑道:「厲島主是你的好朋友,當然是樂觀其成,不
會洩漏你的秘密的。」
厲擒龍淡淡說道;「法王剛才引的那句俗語說得好,人各有志,不能相強。宮島主喜歡
怎麼樣就怎麼樣,我管不著,我也總之是置身事外。」
龍象法王哈哈笑道:「好,好,那麼現在就只看宮島主的意思了。」
黑風島主與厲擒龍相交數十年,深知他的脾氣,他雖然說是「置身事外」,但話中之意,
卻分明是極不贊同。
黑風島主聽得龍象法王以中原的武林盟主為餌,心中已是大動特動,但礙著有厲擒龍在
旁,卻是不敢即便答應。當下說道:「多謝法正青眼有加,宮某不勝榮幸。但我一來自問也
是不配當這中原的武林盟主;二來我和厲大哥兩人如同一體,厲大哥不願出山,我當然也是
與他一同進退。」
厲擒龍心中冷笑,想道:「你願意上鉤也好,不願意上鉤也好,何必扯到我的身上?」
但黑風島主總算拒絕了對方的建議,他的心裡雖然不舒服,也不願意多話了。
龍象法王何等精明,早已看出黑風島主心意,當下笑道:「好,那麼此事從長計議,以
後慢慢再說不遲。但為了表白老衲的誠心,我回去自當勸告西門牧野打消妄念,這中原武林
盟主之位,虛席以待,待到什麼時候宮島主回心轉意,咱們再說。」
龍象法王走後,厲擒龍冷冷笑道:「宮兄,我本來答應替你取那毒功秘笈的,但如今你
已經高攀上西門牧野的主子龍象法王了,用不著我替你代勞啦。我欠你的人情,以後自當沒
法報答。告辭了。」
黑風島主道:「厲兄慢走!」
厲擒龍道;「你是懷疑我已經拿了那本毒功秘笈麼?」
黑風島主道:「不,不,厲兄切莫誤會,小弟怎敢有此猜疑?不過,我似乎應該向厲兄
解釋一下,厲兄說我高攀上龍象法王,這話,這話這——」
厲擒龍道:「不錯,這話我說得不當,應該說是你們二人彼此結納,談不上是誰個高
攀。」黑風島主苦笑道:「我剛才不過是敷衍他而已,豈是要想和他結交?」
黑風島主深知厲擒龍的脾氣,厲擒龍何嘗不也是深知他的脾氣。黑風島主欲蓋彌彰,厲
擒龍心裡暗睹冷笑,但卻也不揭破他,以免他老羞成怒,更走極端。當下淡淡說道:「好,
那就算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宮兄若是沒什麼差遣,我可要回明霞島了。」
黑風島主又道:「且慢!」
厲擒龍道:「有何吩咐?」黑風島主道:「不敢,我只是想請問厲兄,可曾見著小女?」
厲擒龍猛然一省,說道:「令嬡在海砂幫總舵,公孫璞也在那兒。請你轉告令嬡,她的
厲伯伯本領不濟,沒能替她殺掉西門牧野。嘿嘿,其實你現在大概也是不想再殺西門牧野了
吧?」說罷,再不理會黑風島主,拂袖便行。
黑風島主聽說女兒是和公孫璞同在一起,心中卻是一憂一喜。
憂的是女兒果然愛上了公孫璞,而公孫璞卻是站在自己的仇人那邊,喜的是自己夢寐以
求的桑家毒功秘笈,總算有了著落。
黑風島主暗自思量:「公孫璞的毒功得自母親的傳授,又有當世的三位武學大師傳授他
正宗內功心法,足以消除修習毒功的後患。四門牧野不過本身的功力比他深厚罷了,毒功的
造詣一定還不如他。嘿嘿,我找著了公孫璞,這不正是可以失之東隅,收之桑楠嗎?找著了
這小子,我給他來個軟硬兼施,看他服不服我!他若識得好歹,如我心意,我自是不妨要他
做我的東床快婿;他若不識好歹,與我作對,哼,那我也只好讓錦兒傷心,把他殺了!」盤
算已定,便即前往海砂幫總舵去找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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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璞在靜室裡運功療傷,業已過了一個時辰。他是在誤喝毒酒之後著了西門牧野的毒
掌的,西門牧野的毒掌又要比毒酒厲害得多。幸虧公孫璞白幼曾受「化血刀」毒傷之害,得
柳元宗與明明大師傳他上乘內功醫好毒傷,體中培養了抵抗這種毒傷的能力,是以經過了一
個時辰的運功療治,雖然未能恢復如初,精神卻是好了許多,可以和宮錦雲談笑了。
在他心裡正有著一個疑團,這疑團藏在他的心裡將近一年,此時見著了宮錦雲,白是不
免要向她查問了。
兩人各訴別來情事,公孫璞道:「那天在固河鎮,你為何不辭而別?」
宮錦雲道:「你還記得那天在酒樓上咱們碰見的那個小偷嗎?他不是尋常的偷兒,他是
我爹爹的僕人,名喚張弓。我追他出去,就是為了向他探聽消息的。他告訴我,我的爹爹隨
後就要來到固河,我怕爹爹見著咱們同在一起,是以只好和張弓合計,把我爹爹引開。」
「何以你怕令尊見著我?令尊又是為了什麼緣故憎恨我呢?」公孫璞問道。
宮錦雲猶疑半響,說道:「這個說來話長,那天你是怎樣離開固河鎮的,先告訴我吧。」
公孫璞道:「你走了不久,有一個陌生的女子忽然到咱們的客店來,叫我逃走。」
宮錦雲道:「啊,陌生的女子?是什麼模樣的女子?」
公孫璞向她詳細描了那女子的形貌之後,宮錦雲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厲姐姐。她
叫做厲賽英,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剛才把四門牧野趕跑的那位老前輩,就是她的爹爹明霞島
主厲擒龍廠。她那天和你說了一些什麼?」
公孫璞道:「她告訴我一個故事,我卻不知該不該和你說。」
宮錦雲心中已是明白幾分,臉上一紅,說道:「你我之間還有什麼話不可以說的?告訴
我吧。」
公孫璞訥訥說道:「她說你和我原來,原來是自幼訂了親的。這、這是真的嗎?」
宮錦雲粉頸低垂,輕聲說道:「真的!」
公孫璞又驚又喜,說道:「你為什麼不早告沂我?」
宮錦雲笑道:「你這傻子,那時我和你相識未久,這話怎好由我的口中說出來?其實我
也曾經向你暗示了,你想想看!」
公孫璞瞿然一省,笑道:「我真是個傻瓜。對啦,怪不得你曾問過,我訂過親沒有,原
來就是試探我知不知道這件事情。」
宮錦雲道:「你卻對我矢門否認曾訂過親。」
公孫璞道:「我媽從來沒有告訴我。」宮錦雲聽了這句話,不禁幽幽地歎了口氣。
公孫璞亦已隱隱猜著幾分,卻問她道:「既然咱們是自小訂親,為何你的爹爹又要殺
我?」
宮錦雲道:「你怎麼知道他要殺你?」
公孫璞道:「就在那一天,過後不久,終於我還是見著令尊了。不過他卻不知道是我。」
當下把厲賽英如何替他掩飾,黑風島主試他功夫,他沒有使出桑家毒功,黑風島主以為找錯
了人,這才放過了他等等事情說給宮錦雲知道。「最無辜的是奚玉帆大哥,後來我才知道,
你的爹爹錯把他當作了我,將他傷了。」
宮錦雲歎了口氣,說道:「其間原因甚為複雜,慢慢我會告訴你的。我現在最擔心的是,
唉……」
公孫璞道:「你擔心的是婚事難諧?」
宮錦雲顧不得害羞,說道:「不錯,你媽根本就不承認這樁婚事,我的父親也不會許我
嫁你。」
公孫璞道:「你自己呢?」
宮錦雲道:「我拼著爹爹不把我當作女兒,只,只要你肯、肯……」說至此處,面紅直
透耳根,「娶我」二字可是沒有勇氣說出來了。
公孫璞道:「那不就行了嗎,這是咱們兩人的事情。」
宮錦雲臉上綻出笑容,說道:「那麼你媽不許我進門,你也敢不聽她的話嗎?」
公孫璞道:「我會和媽說的,我說令尊縱然不是好人,你卻是天下最好的姑娘!」
宮錦雲道:「你當真這樣喜歡我?」
公孫璞道:「你還不相信我嗎?」不知不覺之間,兩人的手緊緊相握了。
宮錦雲心裡甜絲絲的,想道:「這傻哥哥雖然欠缺了幾分風流瀟灑,對我卻是十分真
摯。」想起從前錯把韓佩瑛當作男子,對她單思的笑話,再看看眼前的公孫璞,心裡不禁又
是羞愧又是歡喜。
公孫璞緊緊握著她的手,笑道:「雲妹,你在想什麼?」宮錦雲如夢初醒,說道:「大
哥,你正在運功療傷,我卻弄得你心緒不寧了。你趕快運功吧,洪圻他們還在等你替他們治
傷呢。你的身體先得恢復了健康才行。」
公孫璞歎道:「我正在為著這件事情心裡不安。」
宮錦雲吃了一驚,說道:「你覺得怎麼樣。毒傷能夠自療嗎?」
公孫璞道:「我的傷你倒不用擔心,化血刀害不了我的。可是我只怕至少也得在十天之
後,方能替他們治傷。如今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宮錦雲道:「十天就十天,只要你安然無事,那又有什麼打緊?」公孫璞道:「洪圻他
們可是等不了十天,他們只有三天的性命!」
宮錦雲道:「我知道你心裡著急,但你已經是盡力了。你必須把自己醫好了再說,旁的
事情暫且拋開別去想他。說不定你用不了十天就可以恢復武功呢。」
公孫璞苦笑搖了搖頭,心道:「十天這是最快的了,無論如何也救不了洪圻他們的性命
了。」
宮錦雲知道他的心思,勸慰他道:「死生有命,你已經盡了心力,縱然有什麼不幸,他
們也不能怪你。」
公孫璞卻是個最重信諾的人。說道:「我答應過他們的,我做不到,縱然不是我的錯,
我的心裡也是難安。」
宮錦雲心念一動,笑道:「幸虧剛才來的,是厲伯伯不是爹爹,這位厲伯伯一向是對我
十分疼愛的。」
公孫璞道:「這又怎樣?」
宮錦雲道:「待他回來了,我求他以本身真力助你療傷,他一定會答應的。他的內功造
詣還在我爹爹之上,有他相助,你要恢復武功用不了二天!嗯,他去了已經有一個多時辰了
吧,怎的還不同來?」
剛說到這裡,忽聽得有人哼了一聲,逕自推開房門,走了進來,說道:「你們想不到我
也會來吧?」
這人來得當真是大出他們意料之外,他們期待著明霞島主厲擒龍,不料來的卻是宮錦雲
的爹爹黑風島主。
宮錦雲這一驚非同小可,強笑說道:「爹爹,你的消息當真是靈通,終於給你找著我了。
厲伯伯呢?」
黑風島主冷冷說道:「厲擒龍回家去了。哼,你不聽我的話,給人欺負了吧?」
宮錦雲道:「是呀,西門牧野這老魔頭欺負我,爹,你給我出氣。」
黑風島主道:「你這野丫頭胡作非為,也該讓你吃點苦頭才好。哼,我現在沒工夫管這
閒事,有話先要問你!」
原來黑風島主來到了海砂幫總舵,問清楚了事情的經過之後,說是要獨自和女兒見面,
幫主誠惶誠恐的帶他進來,就退出去了。
宮錦雲強作鎮定,笑道:「爹爹,我倒沒有吃了什麼苦頭,只是他卻給西門牧野的化血
刀傷了。」
黑風島主盯了公孫璞一眼,說道:「他、他是誰?」
宮錦雲低聲說道:「爹,他就是你的女婿公孫璞呀!」
公孫璞道:「宮老伯,小侄記得曾見過你老人家,只是當時彼此不知,請老伯恕罪。」
黑風島主哼了一聲,道:「我記得你這小子。」
官錦雲道:「爹,你怎麼可以這樣罵他?」
黑風島上面挾寒霜,說道:「公孫璞,你是不是願意娶我女兒?」
公孫璞道:「小侄以前不知與令嬡有婚姻之約,如今業已知道,自當早日迎親。」
黑風島主道:「你媽應允嗎?」
公孫璞道:「媽最疼我,我和她說,她會答應的。」
黑風島主點了點頭,說道:「這麼說,你們兩人倒是真心相愛了?」。
宮錦雲連忙捏了捏公孫壤的手心,示意叫他快改稱呼,公孫璞為人老實,可並不笨,當
下說道:「岳父大人,請恕小婿有傷在身,不能給你老磕頭。」
黑風島主冷冷說道:「且慢!你叫我岳父,還嫌早一點兒!」
宮錦雲道:「爹,你怎麼啦?你說過的,這頭婚事是你親門答應他的爹爹的,如今你要
悔婚?」
黑風島主道:「我只有這個女兒,做我的女婿,就該聽我的話!」
公孫璞心想:「也得看你說的是什麼話。」宮錦雲連忙說道:「爹,他不聽你的話,我
也會叫他聽你的活的。璞哥,是嗎?」公孫璞無可奈何,只好默不作聲,點了點頭。
黑風島主道:「好,那麼我倒要問問你了,聽說你是在蓬萊魔女的金雞嶺上,做了他的
手下,還想把我的女兒也帶上金雞嶺去,有沒有這回事?」公孫璞道:「不錯!」宮錦雲道:
「爹,這和我們的婚事又有什麼相干?」
黑風島主道:「哼,不相干?公孫璞,你可知道你的爹爹是怎麼死的?」
公孫璞道:「爹爹死的時候,我才週歲。不過聽媽說,爹是誤練毒功,走火入魔死的。」
黑風島主道:「不對!你爹是給蓬萊魔女害死的!」
公孫璞道:「我不相信!媽怎會騙我?」
黑風島主道:「我不想說你母親的壞話,但我也不能不告訴你,你的母親當初並不想嫁
給你的爹爹,他們一直是同床異夢,後來甚至反目成仇。你爹的死因,你媽並沒有對你說實
話!」
公孫璞道:「爺爺也是這樣說的,難道爺爺也騙我麼?」
黑風島主道:「不錯,你爹是因走火入魔而死,但若是沒有蓬萊魔女和他作對,迫得他
在桑家堡不能容身,以他的武學修為,安心靜修,焉知他不能解脫走火入魔之難?是以溯本
迫源,蓬萊魔女雖然沒有親手殺他,他也是給她害死的!如今你不報殺父之仇,反而聽仇人
差遣,你對得住你的爹爹麼?」
公孫璞道:「媽給我取個小名,名叫去惡。她說你爹爹是個壞人,你長大了可不要學他
的榜樣。」
黑風島主大怒道:「這麼說你是只想做你母親的孝順兒子,把殺父之仇也置之腦後了。
哼,只知有母,不知有父,你還算得是個人嗎?」
公孫璞怒氣上衝,冷冷說道:「父母之恩,同樣深厚。但是非善惡,卻也不能不分!」
宮錦雲勸道:「爹,這是他的家事,你又何必多去管它?」黑風島主道:「錦兒,我曾
經告訴你的,你就忘記了麼?好,你忘記了,我再告訴你一遍。一來我和他的爹爹是好朋友,
二來蓬萊魔女也是我的仇人!」
說至此處,黑風島主怒火勃發,緩緩舉起手掌,說道:「你想想看,這小子依附我的仇
人,我豈能讓他與你成親?哼,非但如此,我、我還要——」
公孫璞道:「宮老伯,你容不得我,你把我殺了好了!」
黑風島主冷笑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說到一個「殺」字,掌心距離公孫璞的腦
門已是只有三寸。
宮錦雲連忙攀著父親的手臂,說道:「璞哥,你少說兩句。爹,你且慢動手,聽我一
言!」黑風島主道,「你要說什麼?」宮錦雲道:「你要殺他,請先殺我!」
黑風島主道:「好呀,你長大了,自己會飛了,只要丈夫,不要爹爹了麼?」怒氣未斂,
右手卻已慢慢放了下來。
宮錦雲道:「爹,孩兒願意永遠留在你的身邊,只是你不肯要我罷了。其實這也不是什
麼為難之事,你讓我和璞哥成了親,你不但不會失了女兒,還多了半個兒子呢。」為了保存
公孫淒的性命,她已是顧不得害羞了。
黑風島主冷笑道:「他不把我當作仇人已經好了,我還能把他當作女婿麼?」
宮錦雲道:「璞哥性情是倔強一點,但只要你待他好,我相信他會漸漸改變,會聽你的
話的。」偷偷向公孫璞遞了一個眼色,示意叫他暫時不可頂撞自己的父親。
黑風島主道:「好,看在你的份上,我可以饒他。不過,他可得答應我一件事情。」
公孫璞不聲不響,宮錦雲道:「爹。你要他答應什麼事情?」
黑風島主道:「你們兩人跟我回去,我要他在三年之內不能離開黑風島,磨練他的心性,
待他心性平和,肯聽我的話了,那時我自會允許你們成親。」
原來黑風島主其實也並不是想殺公孫凌的,他的目的只在於取得桑家的兩大毒功,有三
年的工夫,他自信總有辦法能令公孫璞將那兩大毒功的秘訣默寫給他。
公孫璞心裡想道:「三年不能離開黑風島,卻叫我如何向柳姑姑交代?而且中原正是戰
雲密佈,我又如何能夠在海外一個荒島度過三年?」
宮錦雲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璞哥,你就為了我的原故,答應爹爹吧。」
公孫璞好生為難,宮錦雲似乎知道他的心意,說道:「你嫌三年的時間太長了,是麼?
爹,你就減為一年吧。」
黑風島主道:「這又不是做買賣,哪來的討價還價?」
宮錦雲笑道:「爹,你就當作是一樁交易好啦。你不是漫天討價,孩兒也算不得是就地
還錢。」
黑風島主心想:「這小子落在我的手上,一年工夫,大概也足夠啦。」於是說道:「好,
爹爹磨不過你,依你好啦。」
公孫璞道:「宮老伯,我可以答應到你的黑風島住上一年,但你也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黑風島主道:「啊,你也和我討價還價了,是不是要我給你治傷?哼,只要你聽我的話,
不用你說,我自然會給你治傷的。」不料公孫璞卻道:「不是。」
黑風島主怔了一怔,說道:「啊,你不是要我治傷,那又是什麼?」
公孫璞道:「我答應了楚大鵬,替他們五個幫會中了化血刀之毒的人治傷,請你等我十
天,待我辦了這樁事情,我再跟你回去。」
黑風島主心念一動,說道;「十天?我可沒有工夫等你十天!這樣吧,我替你辦這樁事
好了!」
宮錦雲道:「爹,你會醫化血刀的毒傷麼?」
黑風島主道:「化血刀與七煞掌大同小異,憑我數十年的功力,料想這點小事也難不倒
我!」
公孫璞道:「這就更好了,宮老伯,我把解毒的方法說給你聽,或許也可以幫你一點小
忙。」原來公孫璞正是想要黑風島主自願代勞,讓洪圻這些人早日醫好傷的。因為他們的性
命其實只有三天,等不了十天這麼久的。
殊不知黑風島主也正是要他說這句話,他懂得了解毒的方法,對「化血刀」的秘奧就摸
索到幾分。
公孫璞見他說得如此有把握,只道化血刀與七煞掌真是有共通之處,自己再把解毒的方
法告訴他,他就更可以對症解毒了,卻不知是上了黑風島主的當。
黑風島主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說道:「也好,你把解毒的方法告訴我,可能更快一些。」
他得了解毒之法,出去一會,還不到半個時辰,果然就把那七個受傷的人都帶了進來,
那七個人齊聲向公孫璞道謝。
黑風島主笑道:「你看我答應給你做的事,是不是已經做到了?」
公孫璞又驚又喜,心想:「這魔頭果然是有通天徹地之能,即使是我功力如初,醫七個
人,至少也得兩三天,他卻只用了半個時辰!」
當下說道:「是宮老前輩醫好你們的,你們卻怎來謝我?」
洪圻說道:「宮老前輩說這全是看你的情面,我們怎能不來謝你?公孫少俠,這次你為
了我們的事如此熱心,我就是醫個好也是一樣要謝你的。」
楚大鵬道:「宮島主,難得你老人家這次到來,好壞也得留兩三天,讓我們稍盡地主之
誼。」
黑風島主忽地面色微變,說道:「我沒工夫聽你們囉嗦,公孫璞,你答應了我的,現在
快跟我走!」
說罷一手拖著女兒,一手拖著公孫璞,立即疾跑出去。眾人都是不禁愕然,心裡想道:
「怪不得人家都說這老魔頭絲毫不通情理,果然名不虛傳。」
公孫璞給他拖著飛跑,心中也是很不舒服,說道:「宮老伯,我答應跟你到黑風島去,
就絕不會食言。不用你拉,我自己會走。」
黑風島主也覺得自己做得有點過分,把手一鬆,說道:「好,只要你說話算數就行!跟
住我走,不許離開!」
忽聽得一縷簫聲,遠遠傳來,音細而清,宛如鶴唳九霄,黃鶯出谷。宮錦雲尚未覺察,
公孫璞是自小練童子功的人,聽覺特別靈敏,一聽之下,已知是武林天驕檀羽沖的簫聲。公
孫璞大喜叫道:「檀叔叔,我在這……」「這兒」兩字未曾說得完全,黑風島主倏地一指向
他點來,幸而宮錦雲是和他拉著手走的,見他忽地一個旋身,左臂揚起,反手戳出,駭叫道:
「爹,你做什麼?」
公孫璞大驚之下,倒躍三步,只聽得黑風島主沉聲喝道:「不許聲張!」
公孫璞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黑風島主在誨砂幫的總舵之時,早已聽得武林天驕的簫聲了。
「原來他是恐怕檀叔叔來到,把我帶走,怪不得要趕快離開,如今他是要點我的啞穴!」當
下說道:「宮伯伯,我絕不會違背諾言,你放心好了。但檀叔叔遠來,請你准我和他見上一
面。」
黑風島主道:「不許你這麼多事!」放開女兒,又來拉他。公孫璞性子倔強,不由得生
了氣,說道:「宮老伯,你強迫我走,我就偏不走了。」撐開寶傘防身,擋住黑風島主雙掌。
這一下倒是令得黑風島主無可奈何,公孫璞有寶傘防身,他要取他性命容易,要迫他就
范,急切之間,可是不能點著他的穴道。
正在糾纏,只聽得簫聲戛然而止,武林天驕已是在他們前面現出身形,喝道:「原來是
你這個魔頭,你敢戲侮我的侄兒!」
黑風島主道:「哼,你也不問清楚,誰欺侮他了。」
公孫璞道:「檀叔叔,請莫誤會。我是自願跟他走的。」
武林天驕詫道:「你自願的?你要跟他上哪兒?」
公孫凌道:「跟他回黑風島去。我答應在他的黑風島住上一年。」
武林天驕更是奇怪,問道:「為什麼?」
黑風島主哈哈笑道:「你不知道他是我的女婿麼?」
武林天驕心道:「哦,原來他是貪戀美色,為了私情,忘了公事了。」當下說道:「璞
侄,你就是要到黑風島完婚,也得先回去金雞嶺一道,交代公事啊。」
黑風島主道:「他的公事早已辦妥,你到海砂幫總舵一問,自會明白,何須他去交代。」
正是:
荒島難求嬌客到,瞞天過海願終違。
欲知後事如伺?請聽下回分解。
第六十四回 騙局拆穿驚少俠 真情流露走嬌娃
武林天驕道:「是嗎?璞侄,你自己是什麼主意,我要聽你親口和我說。」
公孫璞滿面通紅,說道:「我,我不是去完婚的。我跟宮伯伯到黑風島去,這是我許下
的諾言。」
武林天驕道:「為了什麼原因,你許下這諾言?」
公孫璞道:「宮老伯,請你准許我和檀叔叔多說一會。」
黑風島主無可奈何,只好說道:「好,你就實話實說吧,免得他以為我是強迫你的。」
武林天驕聽了公孫璞所說的前因後果,不覺起了疑心,冷笑說道:「宮昭文,你幾時學
會了醫化血刀之傷?」
黑風島主知道騙不過他,強笑道:「檀羽沖,你也忒小看人了,你怎知道我不會醫?嘿
嘿,縱然我不會醫,難道我的女婿也不懂嗎?」
武林天驕道:「是你把解毒的方法傳了給他?」公孫璞道:「不錯。」
武林天驕搖了搖頭,說道:「仍然不對!」黑風島主道:「又有什麼不對了?」
武林天驕道:「公孫璞會治化血刀之傷,一半是因為他自小就身受化血刀的傷害;一半
是因為他得了明明大師所傳的內功心法。即使他的爹爹公孫奇重生,也是不會醫的。你這魔
頭練的是邪派內功,縱然懂得秘訣,諒你也不能在一年半載之內便能應用。」
黑風島主冷笑道:「你不相信,為什麼不到海砂幫親自去看?哼,你說我醫不好,偏偏
我都已醫好了!」
公孫璞道:「檀叔叔,這是真的。宮老伯功力之純,小侄望塵莫及。他只用了半個時辰,
就把七個身受化血刀毒傷的人全部醫好了!」
黑風島主縱聲笑道:「你世侄說的話,你總演相信了吧?好啦,璞兒,你要說的話已經
說了,檀羽沖,你也應該到海砂幫去親自看一看啦。恕不奉陪,我們可要走了!」
檀羽沖忽道:「且慢!」
黑風島主道:「你待怎樣?璞兒自願跟我,你要阻攔?」
檀羽沖道:「不是這樁事情,我聽說你已經練成了七煞掌,我想領教領教!」
黑風島主道:「檀羽沖,你是存心來找我的岔子嗎?哼,我不是怕你,現在我可是沒有
工夫。」
檀羽沖冷冷說道:「你趕回黑風島也用不著忙在一時,武林中彼此印證武功乃是尋常之
事。我答應你,點到即止,決不傷你就是。你沒有工夫也是非得陪我走個幾招不可!」
黑風島主情知躲避不了,說道:「好,咱們只是印證武功,可不許你纏七夾八。」
公孫璞不覺也起了疑心:「他為什麼急著和我回去?他說這話,固然是怕檀叔叔硬要把
我留下,對我也是很不放心。」想到這裡,心裡自是不免有點不大舒服,說道;「宮伯伯,
你放心好了,我答應跟你到黑風島去,大丈夫一言既出,就決不會食言。你和檀叔叔印證武
功,勝也好,敗也好,都是與我無關,兩樁事情,不必混而為一。」
檀羽沖道:「好,你放心了吧?進招吧!」
黑風島主深知武林天驕的厲害,雖說是「印證」武功,心中亦是不無懼意,想道:「我
決不能與他久戰了去,勝得了他,固然最好,勝不了他,五十招之內,我就自行認輸。他說
過的話,諒他不敢不作數。」於是也就不再客氣,喝道:「接招!」呼的一掌便擊過去。
武林天驕側日斜睨,冷冷說道:「不錯,七煞掌也算有點門道。」玉簫一揮,微微搖晃,
登時好像一支變成兩支,兩支變成四支,四支變成八支,轉眼間幻出了碧森森的千重蕭影!
這一招名為「無邊落木蕭蕭下」!原來他這「紫府神簫」的招數,每一招都是和一句唐
詩的詩意暗合的。他深知黑風島主老奸巨滑,早已提防他在打不過的時候便要「三十六著走
為上著」,是以一照面就施展這招絕招,把他的身形籠罩在簫影之下。
公孫璞凝神細看,只見武林天驕的玉簫變幻莫測,每出一招,甫到中途,已是變幻了好
幾個方位,招數奇幻如斯,真是生平未睹。
黑風島主的掌法卻甚古拙,來來去去,不過七招,出掌收掌,也似乎有點窒滯不舒。但
站在數丈開外,卻也感到他的掌力恍似天風海雨迫人而來。黑風島主只用七招,居然和武林
天驕變幻莫測的簫法打成平手。
公孫璞自小受當世的三位武學大師親炙,見識自是不凡,暗自想道:「武學中雖有以拙
勝巧的說法,但也要看人的造詣如何,檀叔叔的『巧』已是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宮島主的
『拙』卻還沒有最上乘的內功與之配合,武學中走『拙』的路子是要『重』、『拙』、『大』
三字訣互相配合的,這就難免要輸給檀叔叔一籌了。」
公孫璞的看法果然不錯,黑風島主練的是邪派內功,比公孫璞當然是深厚許多,但比起
武林天驕卻是有所不如。果然打了一會,他的掌法已是招架不住,只覺全身的三十六道大穴,
都在對方的玉簫威脅之下,隨時可能有被點中的危險。
黑風島主本來想按照原來的計劃,打不過便即認輸,不料武林天驕的招數越展越快,不
但容不得他緩手認輸,分神說話,亦不可能。
黑風島主心頭大震:「這哪裡是和我印證武功,分明是要點了我的穴道。縱不傷我,也
叫我難以逃脫了。」大驚之下,無可奈何,只好拚命抵擋。
天色漸近黃昏,兩人已拚鬥了一百來招,黑風島主暗運玄功,雙掌掌心漆黑如墨,呼呼
地接連拍出七八掌,捲起一片腥風。
武林天驕不慌不忙,把玉簫湊到口邊,笑道:「吹個無名曲子你聽。」嗚嗚嗚地吹了幾
聲,黑風島主只覺一股和風吹來,中人如酒,便似在春風冶蕩的黃昏,有一種懶洋洋的感覺,
好不舒服!
黑風島主瞿然一驚,連忙一咬舌頭,一陣疼痛驅散了他的睡意,抖擻精神,再與武林天
驕苦鬥。雖然逃脫了武林天驕簫聲的控制,但卻已不敢再用七煞掌毒功了。
原來武林天驕的簫乃是一件寶貝,名為「暖玉簫」,配上他深厚的正宗內功,吹出的是
一股純陽罡氣,專破各種陰毒的邪派功夫,黑風島主是怕傷人不成,反害自己。
武林天驕亦是有點感到意外,想道:「這老魔頭在海外苦練了二十年,果然是大非昔比,
看來已是不遜於公孫奇當年了。」
這一戰看得公孫璞心神如醉,但卻把宮錦雲看得手心裡捏了一把冷汗,悄悄的和公孫璞
道:「你的檀叔叔不會傷我爹爹的性命吧?請你看在我的份上,為我爹爹求一求情。」
公孫璞道:「你放心,檀叔叔說了點到即止,那就絕不會傷你爹爹。」
就在此時,忽聽得馬蹄聲響,一騎快馬來到,騎在馬上的正是海砂幫的楚大鵬。
楚大鵬看見黑風島主正在苦鬥武林天驕,不覺也驚得呆了,跳下馬來,一時間竟不知說
些什麼話好。
公孫璞叫道:「楚香主,有什麼事麼?」
楚大鵬定了定神,說道:「不好了!」公孫璞道:「什麼不好了?」楚大鵬道:「那幾
個受了化血刀毒傷的人如今又發作了。」
公孫璞大為驚詫,說道:「什麼?宮島主不是已經替他們醫好了的嗎?」
楚大鵬道:「只好了兩個時辰,忽然間又寒熱交作,七個人都昏迷過去了。公孫少俠,
請你回去救救他們吧。」
原來黑風島主是用邪派的內功替他們打通經脈,雖然解毒的方法不盡,卻只能暫時好轉,
只是治標,並非治本,由於他這邪派內功太過霸道,過後毒一發作,更加沉重!
公孫璞恍然大悟:「原來此事早已在檀叔叔意料之中,宮伯伯其實並不會醫治化血刀的
毒傷,是以檀叔叔藉口與他印證武功,好等待楚大鵬趕來求救。」
心念未已,果然便聽得武林天驕哈哈一笑,收回玉簫,停手罷鬥,緩緩說道:「宮島主,
你的牛皮吹破了,如今已是水落石出,我也用不著與你印證武功啦。」
黑風島主累得大汗淋漓,緩過口氣,臉上一陣青一陣紅,說道:「檀羽沖,你的武功比
我高明,佩服佩服。但你有言在先,印證武功就是印證武功,並不牽連別事,我們可要走
啦!」
武林天驕笑道:「只要公孫璞肯跟你走,我又何苦與你為難?好,你們走吧,不送,不
迭。」
公孫璞卻是動也不動。黑風島主心裡發慌,叫道:「璞兒,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你答應過我的,可不能後悔!」
楚大鵬顫聲說道:「宮島主,公孫少俠,你們可不能現在就走。宮島主,你答應醫好他
們的,但如今他們的毒傷卻是發作得更加沉重了。」
黑風島主恨不得一掌把楚大鵬打死,但武林天驕站在他的身邊,他可是連話也不敢說了。
武林天驕笑道:「楚大鵬,你請宮島主去治病,這是錯把劊子手當作大夫啦!化血刀的
傷,只有公孫璞會治。」
楚大鵬拉著公孫璞的袖子,說道:「那麼,公孫少俠,我求求你——」
黑風島主叫道:「璞兒,你怎麼啦?別忘記了你對我的諾言。」
公孫璞心意已決,毅然說道:「宮伯伯,我不走了!」黑風島主怒道:「什麼?……」
底下的話未曾說得出米,公孫璞已是連珠炮似地說道:「宮伯伯,你不能怪我違背諾言,你
是和我說好的,你醫好了他們,我才跟你到黑風島去。如今他們危在旦夕,我豈能見死不
救!」
黑風島主無可辯駁,面紅直透耳根,一個轉身,拉了女兒就走。
宮錦雲叫道:「爹爹,你……」黑風島主澀聲說道:「你是我的女兒,你也不聽我的話
麼?」
宮錦雲從未見過父親如此惱怒,心裡想道:「爹爹正在氣頭上,我可不便逆他,且待他
火氣平息了,我再想法逃走。」
公孫璞呆呆的望著他們走,心中悲痛,但卻怎能跑去搶人家的女兒?武林天驕微笑道:
「璞侄,咱們也應該回去了。別忘記了有七個病人正在等著你救命呢!」
公孫淒瞿然一省,說道:「檀叔叔,侄兒只怕有心無力……」下面求助的話尚未說出,
武林天驕已是哈哈一笑,說道:「你不用告訴我,我也省出來了,你是不是受了西門牧野這
老魔頭的化血刀之傷?」
公孫璞道:「正是。我要十天之後方能恢復功力,但洪圻他們卻必須在三天之內治好。」
武林天驕笑道:「化血刀的毒傷我不會醫治,但你想要恢復功力,卻是無須三個時辰。」
當下一行三人趕回晦砂幫總舵,武林天驕以絕頂內功替公孫璞打通奇經八脈,果然只不
過用了兩個時辰,公孫璞已是康復如初。公孫璞在三天之內,也把七個病人都醫好了。
黃河五大幫會的幫主對他們感恩戴德自是不在話下,餞行宴上,楚大鵬代表五大幫會說
道:「檀大俠,公孫少俠,今後你們有甚差遣,只須捎個信來,我們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
去。」
武林天驕說道:「我正是有件要事,要和各位相商。當今正是風雲緊急之秋,蒙古韃子
入侵在即,各位都是豪傑之土,豈能坐視胡騎蹂躪中原,毀我田園,殺我父老?」
洪圻熱血沸騰,說道:「我這條性命是兩位給的,大不了與韃子拼了。只不過我們乃是
烏合之眾,行軍用兵之道一竅不通,恐怕抵擋不了蒙古大軍,須得有個人做我們的頭領才
行。」
武林天驕正是要況這句話,當下笑道:「實不相瞞,我是奉了柳盟主之命來的,正是想
請各位加盟。大家同心戮力,抵抗韃子。金雞嶺會派人來協助各位的。」
洪圻大喜說道:「好,那麼現在咱們就歃血定盟,從今之後,我們五個幫會唯金雞嶺柳
盟主的馬首是瞻。」
其他的人一來是因為公孫璞救了他們的性命,二來洪圻這樣慷慨激昂的說了,他們之中
雖然有一兩個人還有點畏首畏尾,亦是不敢有所異議了。當下洪圻首先割破手指,和武林天
驕、公孫璞喝了血酒,其他的人跟著也都這樣做了。
第二天一早,武林天驕和公孫璞與他們辭行,五個幫會的首腦人物直送到十里之外。
路上武林天驕和公孫璞說道:「我是要趕回金雞嶺的,你有沒有別的事情?」
公孫璞道:「我的事情都已經辦妥了,並無別的事情。不知檀叔叔何以有此一問?」
武林天驕笑道:「有我回去,就不用你去回報了。你既然沒有別的事情,到杭州走一趟
吧。」
公孫璞道:「到杭州去做什麼?」
武林天驕道:「江南武林盟主文逸凡隱居在杭州上天竺,柳盟主的意思,想你去拜訪他。
聽說你的師父耿大俠最近也到了杭州,你正可以順便去見一見他。」
公孫璞大喜說道:「這就最好不過了,但師父本是鎮守長扛的總兵官,如今正是時局緊
張的時候,不知他何以離開防地到了杭州?」
武林天驕道:「聽說是宰相韓侂冑調他回來的。南宋朝廷和戰大計尚未定奪,韓侂冑大
概是想聽聽你師父的意見。」
公孫璞歎道:「南宋偏安江左,把杭州改為臨安,定作首都。難道當真還要把臨安變作
『苟安』嗎?胡馬渡江,只怕苟安也不容易呢!」
武林天驕道:「朝廷不敢抵抗韃子,老百姓也會自己起來的。我們正是想和文大俠聯絡,
叫他發動江南的俠義道人物,組織義軍,迫使南宋朝廷不能不抗敵守土!你以前在江南的時
候,可曾見過文大俠?」公孫璞道:「我在江南八年,一直跟著師父,未有機會拜見文大俠。
不過,文大俠的掌門弟子,最近我卻曾見過。」
武林天驕道:「文逸凡的掌門弟子,是辛龍生嗎?聽說他和奚玉帆的妹妹奚玉瑾成了親,
我們最近才知道。你此去可以代表金雞嶺補送一份賀禮。」
公孫璞道:「是。那次在松風嶺上,他們夫婦我都見著了。谷嘯風也是正和我在一起
呢。」他是因為武林天驕提起奚玉瑾而想到谷嘯風的。
武林天驕笑道:「人生變幻,往往出乎意想之外,如今谷嘯風和奚玉瑾都各自有了歸宿,
那也很不錯呀。對啦,說起谷嘯風,我倒想問問你了,你可知道他現在哪裡?」
公孫璞道:「他本來是在太湖王舵主那兒的,後來和孟七娘去了湘西,至於是湘西的什
麼地方,我就不知道了。孟七娘並沒有告訴他。」
武林天驕道;「孟七娘這人和辛十四姑不同,心地倒不壞,不過行事多少有點詭秘。對
啦,我忘記告訴你,韓大維的女兒韓佩瑛也離開金雞嶺來江南了,說不定你在文逸凡那兒會
碰上她。她是等不著谷嘯風回來,等得不耐煩了,自己到江南去找父親的。」
武林天驕和公孫瑛分手之後,一個回金雞嶺,一個前往杭州。按下不表。
且說黑風島主敗在武林天驕手下,帶了女兒逃跑,父女倆各懷心事,正行走間,忽聽得
有人笑道:「人生無處不相逢,宮島主,想不到咱們又碰上了,這位是令嬡吧?」
宮錦雲抬頭一看,只見是一個披著大紅袈裟的僧人,相貌不似漢人,黑風島主吃了一驚,
施禮說道:「法王何以去而復回?」原來這個番僧正是蒙古國師龍象法王。
龍象法王笑道:「老衲去而復回,就是為了等候施主呀。」
黑風島主忐忑不安。說道:「錦兒,上前拜見法王。請問法正有何指教?」宮錦雲心裡
很不願意,卻也只好上前施了一禮。
龍象法王道:「恭喜施主父女重逢,但怎的卻不見令婿?」宮錦雲面上一紅,心道:
「原來這番僧竟也知道我和璞哥的事。」
黑風島主道:「法王說的敢情是公孫璞這個小子?不錯,小女是自幼和他訂了親,不過
現在是各走各的路,這樁婚事,算是毀了。」
龍象法王道:「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姻緣姻緣,講究的是『緣』字,既是無緣,那也
不必難過。」黑風島主道:「法王說的是。」宮錦雲卻在心裡暗暗咒罵:「這番僧一派胡言,
但不知爹爹卻何以對他這樣尊敬?」
黑風島主心想:「你特地回來,想必不是為了和我說這些閒話。」心念未已,果然便聽
得龍象法王說道:「不如意事常八九,但人貴知機,不如意之事過後,就可以大大得意了。
施主,你說這話對嗎?」
黑風島主道:「法王佛學高深,所說實含至理。但可惜宮某愚蒙,還清法王明白指示。」
龍象法王道:「宮島主,咱們是一見如故,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據老衲所知,武林
天驕檀羽沖已是到了海砂幫總舵,想必公孫璞是為他留下了。」
黑風島主道:「法王明鑒秋毫,正是這樣。」龍象法王道:「如此說來,施主欲求的桑
家秘笈,豈不是沒了指望了?」黑風島主道:「我自有本門武功,對這秘笈,原也並不覬
覦。」
他給龍象法王洞察心事,自是不免尷尬。為了面子,不能不說幾句保持身份的話。
龍象法王微微一笑,說道:「西門牧野已經告訴我,他說施主和他結的粱子,起因就是
為了桑家的秘笈。施主,你不必對我懷疑,我是有心來成全你的。咱們就實話實說吧。」
黑風島主道:「不知法王的意思是怎麼樣?」心中已是隱隱猜到幾分。
龍象法王笑道:「咱們還是舊話重提。請你們父女到和林作我們大汗的貴賓,我叫西門
牧野把桑家的秘笈給你。」
黑風島主道:「這個,這個……」宮錦雲忍不住叫道:「爹爹,咱們怎能到蒙古去?」
龍象法王笑道:「蒙古並不是像你們漢人想像的那樣荒涼,和林就是一個好地方。何況
你們是大汗的貴賓,到了和林,一定會讓你們住得舒舒服服,玩得痛痛快快。宮姑娘,你喜
不喜歡打獵?和林的厄爾特山上,珍禽異獸,不知多少,都是中原所沒有的。」
宮錦雲道:「我不聽你的花言巧語,不管是好地方還是壞地方,我就是——」「不去」
二字尚未出口,已是給父親罵道:「錦兒,不可對法王無禮!」
龍象法主笑道:「小孩子說的話何必當真,我倒是喜歡令嬡這樣的直話直說呢。宮島主,
你意下如何,也不妨對我直話直說。」
黑風島主好生委決之下,半晌說道:「多謝法王好意,不過說到要做中原的武林盟主,
宮某卻是自知不配。」
龍象法王道:「宮島主,你這話恐怕是違心之淪了,讓我替你說出心裡的話如何?你不
是不配做武林盟主,而是你不願意給人家知道是我支持你做這個武林盟主。但只要我不說出
去,又有何人知道?」
宮錦雲忍不住又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黑風島主瞪她一眼,斥道:「大人
說話,小孩子不許插嘴!法王,這個,咱們從長計議如何?」
龍象法王道:「好,你們先到和林去,咱們慢慢商量。武林盟主,你高興做就做,不高
興做我也不勉強你。西門牧野盜墓所得的那本桑家秘笈,我答應叫他給你,就一定給你,也
不必你答應我們什麼。還有,你們什麼時候想要離開和林,就什麼時候離開,我們也決不阻
攔。老衲只想和你交個朋友。這樣你總可以滿意了吧?」
黑風島主心裡想道:「我若是練成那兩大毒功,也就不會再給武林天驕欺負了。至於武
林盟主,做不做倒在其次。待到我的武功勝得過蓬萊魔女、笑傲乾坤與武林天驕三人,那就
搶了蓬萊魔女的盟主來做,也是一件足慰平生的事。」心意已決,說道:「承蒙法王錯愛,
宮某願到和林承教。」
宮錦雲道:「爹爹,你真的要去?」黑風島主道:「你也要去,我不放心你在中原到處
亂走,給我闖禍。」
宮錦雲知道父親的脾氣,他說了的話,決不會更改。心裡想道:「我若是不去,只怕他
更要上這番僧的當。倒不如我在他的身邊,縱然勸不動他,也好過沒人勸他。」說道:「好
吧,爹爹,你既然要去,我只好陪你去了。」
宮錦雲無可奈何陪父親前往蒙占,心中可是甚為彷徨,一路走一路在想:「不知什麼時
候,我才能夠重見公孫大哥?」
→瀟湘書院掃瞄,大鼻鬼較對←
宮錦雲想念著公孫璞,公孫璞也在想念著她。他獨自一人,跋涉長途,偷渡黃河,潛往
杭州,旅途的寂寞,心情的惆悵,比之宮錦雲更甚。
經過了一個多月的旅程,這日到了杭州。文逸凡隱居的天竺山在西湖南面,公孫璞從湖
濱經過,只見湖光激灩,微波耀金,湖中畫舫,岸上垂楊,構成一幅美妙的畫面。公孫璞忍
不住心中讚歎,想道:「怪不得詩人把西瑚比作西子,果然是山清水秀,名不虛傳。可惜錦
雲不能與我一同游賞。」
正在觸景思人,情懷惘惘之際,忽見一隻畫舫,從湖中心搖回來!舟行甚快,公孫璞尚
未走過那道長堤,畫舫已經靠岸。
只見一個衣服華麗的貴公子模樣的人,帶著兩個隨從,走上岸來,走到公孫璞的面前。
那貴公子模樣的少年輕搖折扇,與他打了一個招呼,微笑說道:「人生無處不相逢,想不到
咱們又在這裡見面了。公孫少俠,諒必還認得區區在下!」
公孫璞吃了一驚,原來這個貴公子不是別人,正是宰相韓侘冑的次子韓希舜。
半年前公孫璞曾經和他交過一次手,那次是因為韓希舜調戲厲賽英,恰好公孫璞路過,
以上乘的點穴手法將他嚇退。後來在松風嶺上,公孫璞與谷嘯風分道上山,找尋被張大顛囚
禁的奚玉瑾。韓希舜是張大顛的弟子,那天恰巧也來拜見師父,谷嘯風碰上韓希舜,將他打
敗。公孫璞那次雖然沒有見著他,但這件事情,卻是大家都知道的。
突然在西湖岸邊碰上,公孫璞自是不免有點尷尬。他已經知道了韓希舜的身份,由於師
父正是受他的父親管轄,又是住在他的相府,公孫璞自是不願和他再打一架。對方既然以禮
相見,公孫璞只好淡淡的還了一禮。
韓希舜卻好像從來沒有和他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似的,滿面春風,和他打了招呼,
笑道:「相請不如偶遇,公孫少俠,這次路經敝地,無論如何,請容小可稍盡地主之誼。」
公孫璞道:「小弟有事在身,多謝兄台美意,可是不便前去打擾了。」韓希舜道:「你有什
麼緊要的事情,難道耽擱一兩天都不行麼?」
公孫璞不便將真情告訴他,但又不擅於說謊,正在思索如何對答之際,韓希舜已又是搖
著折扇笑道:「公孫少俠,請問耿總兵是否尊師?」
公孫璞道:「不錯,聽說家師來了杭州,不知是否住在府上?」他見韓希舜已經知道耿
照是他的師父,提起了他的師父,他自是不能不有此一問了。韓希舜道:「正是。令師昨日
還曾與在下提起你呢。」
人家提起了他的師父,公孫璞於禮不能不問:「家師他老人家可好?」
韓希舜道:「好。令師不但是一位名將,也是一位名聞江南的大俠,這兩天我正在向他
請教武功呢。不過可惜他明天就要走了。所以我說,公孫少俠,你即使是有什麼緊要的事情,
似乎也該去見一見令師吧?」
公孫璞本來是準備見了文逸凡,再請文逸凡設法給師父捎個信兒,與師父約會的。如今
聽說師父明天就要離開杭州,心裡不禁有點著急,躊躇難決了。
韓希舜輕搖折扇,又是哈哈一笑,說道:「公孫少俠,我誠意請你,何況尊師又正在寒
捨,你若還不去,莫非是對小弟尚有芥蒂於心麼?」
公孫璞道:「韓公子不記舊恨,小弟又焉能放在心上?」
韓希舜哈哈笑道:「是呀。江湖人物,胸襟原該爽朗,些許誤會,料想公孫少俠也是不
會記在心中的。那麼現在就請公孫少俠屈駕寒舍吧。」
公孫璞渴念師父,想道:「師父在他家裡,還有一位白老前輩聽說也在他的家裡作客卿,
我此去大概他不敢對我怎樣。」於是說道:「韓公子盛情難卻,小弟只好去打擾了。」
韓希舜大喜道:「好,那么就請公孫兄上船。」原來韓侘冑的相府是築在小孤山下,正
在對岸的西子湖邊。
進了相府,只見飛樓插空,雕甍繡檻,奇花爛漫,佳木蘢蔥。相府的花園是倚山修建的,
有錯落勻稱的高低山坡,有運用巧思堆砌起來的山石,和天然的山水構成曲折隱現的奇景。
公孫璞暗自想道:「天上神仙府,人間宰相家。這話當真不錯。但這樣的相府,卻不知是多
少百姓的血汗堆成。」思念及此,美景當前,已是無心欣賞。
韓希舜招待他進一間精舍坐下,公孫璞迫不及待的便要請見師父。韓希舜笑道:「公孫
兄不用著急,喝一杯茶,稍坐片刻。我叫他們把尊師請來。」
過了一會,僕人回報:「耿大人今早與相爺上朝,還未見回來。」
韓希舜沉吟說道:「聽家父說,這兩天朝中正在為著蒙古南侵之事,連日在開廷議。不
過他們至遲晚上也會回來的。公孫兄,我請幾位武林朋友和你見面如何?」
公孫璞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情,想道:「白逖老前輩在此,能夠見他一見,也是佳
事。」於是無可無不可的答允了。
過了不久,韓希舜的那些「武林朋友」陸續來到,卻不見有白逖在內。正是:
口似蜜糖腹藏劍,怎知相府即龍潭。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