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聊把酒杯澆塊壘 願憑寶傘護佳人
宮昭文一掌擊倒了奚玉帆,倒是不覺有點詫異,因為在交手之後,他立即就發覺奚玉帆
根本不會桑家的兩大毒功。而一個學武的人在遭到致命的攻擊之時,是—定會把自己的「看
家本領」拿出來應付的。如今奚玉帆用來應付他的卻是一種純陽的內功,和桑家的兩大毒功
不僅沒有絲毫相似之處,而且恰恰相反。
「難道桑家的毒功秘笈乃是落在別人之手?或者這小子根本就不是公孫璞?」宮昭文心
想。遍搜了奚玉帆全身,沒有發現片紙隻字,宮昭文更禁不住大起懷疑了。
宮昭文之所以要殺公孫璞,最主要的原因當然是因為公孫璞投向蓬萊魔女,但還有一個
原因也很重要的乃是他恐留下後患,如果公孫璞已經得到桑家的毒功秘笈的話,練成了這兩
大毒功,他日就是他的剋星了。
因此他現在發覺奚玉帆不懂桑家的兩大毒功,甚或可能根本就不是公孫璞的時候,他倒
是打消了非殺奚玉帆不可的念頭了。
就在此時,忽聽得遠處隱隱有一縷簫聲隨風飄來,接著是一聲長嘯起自另一方,與簫聲
相和。
宮昭文疑神一聽,聽見了簫聲、嘯聲遠遠相和,禁不住大吃一驚,暗自想道:「我可不
能讓這兩個剋星碰見。」原來他從簫聲與嘯聲聽得出那兩個人都是具有深厚的內功的,心知
吹簫的必定是武林天驕檀羽沖,長嘯的必定是笑傲乾坤華谷涵。
笑傲乾坤華谷涵是蓬萊魔女柳清瑤的丈夫,武功還在妻子之上。武林天驕檀羽沖則是金
國的第一高手,武功和笑傲乾坤也是不相伯仲的。
這兩個人正是宮昭文最為忌憚的人,他自忖單打獨鬥只怕也不是他們的對手,何況他們
二人聯袂而來?
宮昭文本來就不是非殺奚玉帆不可的,此際發現了他最忌憚的兩個人就在附近,他當然
是趕忙溜走,無暇再去細察奚玉帆是否已經死了。
這些事情奚玉帆當然是不知道的,他說完了與「青袍老者」遭遇的這段事情之後,便指
著孟霆,跟著說道:「我給那青袍老者一掌擊昏,也不知過了多久,睜開眼睛,就看見宮錦
雲在我旁邊了。看情形,她正在為著不知如何救治我而著急。再過一會,孟大鏢頭就來了。
以後的事情,孟大鏢頭都已知道,也不用我說了。」
韓佩瑛聽了奚玉帆所說的經過,心中正是雪亮,笑道:「宮錦雲的爹爹一定是認錯了人,
他把你當作了公孫璞了。」
奚玉帆道:「不錯,他來的時候,剛好見著我拿著公孫璞那把玄鐵寶傘,也怪不得他有
此誤會。」
奚玉帆卻是仍打疑團,未能明白,接著說道:「可是他為什麼又要殺公孫璞呢?」
韓佩瑛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前兩天我們也曾碰上這個魔頭,他對公孫璞查根
問底,我們說公孫璞和宮錦雲前往金雞嶺,他也不相信。聽他的口氣,似乎對蓬萊魔女頗有
不滿,谷大哥也曾受了他的暗算呢。」
奚玉帆聽得韓佩瑛稱呼谷嘯風為「谷大哥」,心裡想道:「不過一年之前,他們才鬧婚
變,掀起了偌大的風波,現在卻又這般親熱,世事真是難料。」心中不無感慨,看了韓佩瑛
一眼,吶訥說道:「我的事情已經說完了,現在該我問問你們啦。不知你們可知道玉瑾的下
落嗎?」
谷嘯風甚感為難,暗自思量:「要不要把真相告訴他呢?」終於說道:「我們沒有碰上
她,只是聽到一點消息。」
奚玉帆道:「什麼消息?」
谷嘯風道:「聽杜四叔說,她似乎是到江南去了。」
谷嘯風不願說出奚玉瑾和辛龍生的事情,免得刺激奚玉帆。心想在他病好之後,那時杜
復想必也回到金雞嶺了,他可以自己去問杜復。
奚玉帆詫道:「舍妹曾和我說過是要回家的,她何以會去江南?我們兄妹在江南並無親
戚,亦無朋友。」
谷嘯風喟然道:「世事往往有許多猜想不到的,令妹前往江南,想必也有她的原因。」
谷嘯風的感喟乃是由衷而發,但他卻不知奚玉帆也正是有同樣的感慨。
此時已是東方大白的時候,谷嘯風道:「奚大哥,你可以動身了嗎?咱們大夥兒到金雞
嶺去。」在他的想法,奚玉帆本來就是要去金雞嶺的,如今傷還未癒,到金雞嶺治傷,正是
最好不過。
哪知奚玉帆卻道:「不,我還是想先回家一趟好些。請恕我不能和你們結伴了。」
谷嘯風詫道:「從這裡到金雞嶺路途較近,奚大哥縱然思家心切,但在金雞嶺養好了傷
再回去,不更好嗎?」
奚玉帆道:「舍妹若是當真前往江南,想來她也會順道回家一轉的。我先回去,說不定
還可以碰上她,好在我的傷如今已好了六七分,並不緊要了。」
韓佩瑛隱隱猜到奚玉帆的心意,當下說道:「既然這樣,我們也就不勉強奚大哥了。奚
大哥回家之後,再來金雞嶺也是一樣。」
奚玉帆道:「我一定會來的。不過世事難料,什麼時候能來,我卻是不敢預定了。」
原來奚玉帆是不願和谷、韓二人同在—起,因而想避開他們的。韓佩瑛也知道奚玉帆在
暗戀著她,不知道的只是谷嘯風一人而已。
奚玉帆站起身來,試試活動手足,果然已是能夠走路,大夥兒便一同出去。此時喬松年
陪那楚大鵬吃早餐,也已經吃過了。
谷嘯風道:「喬老前輩,這次我們連累了你,此地你是不能安身的了。黑風島主是宮錦
雲姑娘的父親,這位宮姑娘不僅和我相識,和佩瑛更是情如姐妹,她現在已經到金雞嶺去了。
喬老前輩,你不如也和我們一同到金雞嶺去暫且安身,好嗎?你與黑風島主的過節,可以求
那位宮姑娘代為化解。」
喬松年笑道:「柳盟主和她的丈夫笑傲乾坤華大俠的英名,老朽是久仰的了,只恨無緣
相識。如今有這個好機會,老朽自是求之不得了!莫說可以請宮姑娘代為化解過節,即使那
位宮姑娘不在金雞嶺上,金雞嶺也是可以讓老朽避難的一個最好不過的地方!」
谷嘯風笑道:「不錯,有笑傲乾坤華大俠夫妻在金雞嶺上,再多兩個黑風島主,也是不
敢去惹他們。至於那位宮姑娘,她是和公孫璞在一起的,他們先我動身,此時一定已經到了
金雞嶺了,你也一定可以見著他們。」
當下,眾人分道揚鑣,孟霆護送奚玉帆回他的百花谷老家,其餘的人,便都一同往金雞
蛉了。
正是世事往往難測,谷嘯風以為公孫璞和宮錦雲一定是已經到了金雞嶺,哪知結果卻是
大謬不然。就在奚玉帆出事那天,他們二人也都各遭意外,此刻宮錦雲正在找尋公孫璞呢。
宮錦雲和公孫璞相識之初,本來是不大喜歡他的,相處久了,覺得他雖然看來有點呆頭
呆腦,不解情趣,但他的樸實木訥,卻也自有令她感到可喜之處。而且公孫璞在武功上天資
過人,一點也不笨。宮錦雲和他相處日久。漸漸也為他的這種大智若愚的厚重性格所吸引了。
正如奚玉帆所猜測的那樣,宮錦雲請公孫璞陪她去買東西,是想找個單獨相處的機會和
他說話的。
宮錦雲買了她所需要的東西。又在一家成衣店裡,恰好找到了兩套合身的新衣裳,便在
店裡換了新衣,店主人是個老婆婆,她借店主人的臥室換了新衣走出來的時候,老婆婆笑道:
「好漂亮的小姐,換了這套新衣,真是像個新娘子了。」她是特地奉承宮錦雲,希望討個好
價錢的,宮錦雲聽了,卻是不禁心中—動,粉面通紅,暗自想道:「我和公孫大哥本來是有
婚姻之約的,但他直至如今還未知道我是他的未婚妻子,要不要想個法子告訴他呢?」
宮錦雲佯嗔道:「老婆婆說話好沒正經!」口裡這麼說,心裡卻是不禁歡喜,她在家裡
逃出來的時候,是帶了一把金豆準備在路上換錢用的,此時就隨手給了老婆婆一顆金豆當作
衣價,這顆金豆足可購買十套這樣的新衣,老婆婆自是大喜過望,忙不迭的道謝。
小鎮上有一間臨江的酒樓,規模不大,建築倒頗雅致。二人從樓下經過,酒香陣陣飄來,
宮錦雲笑道:「這半個月來,嘴裡嚼的都是粗糙的乾糧,今兒可以解解饞了,咱們上去喝兩
杯如何?」
公孫璞笑道:「不好吧,留下奚大哥一人在客店裡。」
宮錦雲道:「把好吃的帶一盒子回去,也對得住他了。店裡總得有個人看守,若是回去
再請他來,把你那把寶傘和大小包袱帶下來,這可不好看相。」
公孫璞拗不過宮錦雲,笑道:「好,依你,依你,但你可不要喝醉才好。」
兩人要了一個靠窗的座頭,叫了幾樣小菜,一壺紹酒,喝了幾杯,宮錦雲道:「這家酒
樓的酒菜,好像比儀醪樓還要好呢!」公孫璞笑道:「餓了這許多天,什麼東西,當然也都
是好的了。」宮錦雲哈哈笑道:「對,這叫做飢不擇食。」
宋代最重禮法,大戶人家的女子,足跡不出閨門。北方的男女之防,雖然遠不及南方的
注重,但一個年輕的姑娘,在酒樓上如此放肆,畢竟也還是罕見的。其他客人,不免都向宮
錦雲投目注視,宮錦雲也不放在心上,倒是公孫璞頗感尷尬了。
宮錦雲喝了幾杯,微有酒意,頰暈輕紅,便把話題挑了起來,說道:「公孫大哥,聽說
你爹爹早逝,令堂則還健在。是麼?」
公孫璞道:「不錯,家母和幾位前輩女俠寄寓在光明寺裡。」宮錦雲道:「不知令堂可
曾和你說過你幼年之事?」
公孫璞因為父親是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童年的事情,對他只是痛苦的回憶。聽了宮錦
雲的話,不覺皺起眉頭,說道:「家母從來沒有和我說過,我也不忍問她。」
宮錦雲道:「為什麼?」
公孫璞把酒杯一頓,說道:「往日傷心之事,何必重提?」
宮錦雲怔了一怔,說道:「傷心之事。哦,對了,你是不願再想起、想起你的——」她
畢竟是個七竅玲瓏的女子,一懂得了公孫璞的心思之後,這「爹爹」二字也就避免出口了。
公孫璞道:「你既然知道,那就更不必提了。」
宮錦雲笑道:「但我說的可是另—件事情。」
公孫璞道:「哪一類的事情?」
宮錦雲道:「這個、這個,嘿,比如說一些有趣的事情。」
公孫璞不覺有點詫異,心裡想道:「宮姑娘一向爽快,為什麼她現在和我說話,卻是這
般吞吞吐吐?」
公孫璞把盞沉吟,宮錦雲說笑道:「想不起來麼?」
公孫璞道:「不知你的意思,哪一些事情才算有趣?」
宮錦雲道:「比如、比如說,你小時候有沒有什麼表姐表妹表兄表弟,或者比表姐表妹
和你更親的親人,你都忘記了他們了,你的母親沒和你提起來?」
宮錦雲煞費苦心,兜了一個大圈子說話,無非是想探問他知不知道他有個未婚妻子,這
個未婚妻子是他的父母從小就給他定下來的。未婚妻子當然是比什麼表姐表妹都親的了。
可惜公孫璞卻是莫名其妙,心想:「宮姑娘一定是喝酒多了,簡直不知所云。」當下笑
道;「什麼表姐表妹我都沒有。從我懂得人事的時候起,我們就是兩母子相依為命,再也別
無親人了。」說此至處,不覺傷心起來,笑得極是淒涼。
宮錦雲暗暗歎了口氣,心裡想道:「看來他是當真不知了。」
公孫璞道:「奚大哥在酒店裡一定等得心焦了,咱們走吧。」
宮錦雲道:「我還沒有喝夠呢,你怕我就喝醉了麼?」
說到這裡,忽聽有人叫道:「抓小偷,抓小偷!」原來是酒樓上的一個客人給小偷扒去
了他的荷包,這小偷的手法太不高明,給他當場就發覺了,此時那小偷正在逃跑。
登時有幾個客人追了上上,那小偷把荷包一摔,叫道:「還給你就是,請你們別為難我
啦!」
宮錦雲忽地把一顆金豆放在桌上,說道:「公孫大哥,請你結帳,先回客店等我,我去
去就來。」
那個失竊的客人拾回荷包,打開一看,一個錢也沒有缺少,說道:「饒了他吧。」可是
宮錦雲卻已追下樓去。
酒樓上的客人看見一個少女跑去追賊,而且跑得那麼快,都是大為詫異。
公孫璞當然是更為詫異,不解宮錦雲何必如此愛管閒事,心裡頗有一點擔憂她酒醉鬧事,
但他又不能馬上追去,結了帳再去找宮錦雲,已經找不見了。
公孫璞想道:「想來她不至於醉得不知回客店吧?且回去見了奚大哥再說。」只好獨自
回到那間客店,不料進房一看,奚玉帆也不見了,客店的老闆滿面緊張的神色跟著進來。
公孫璞道:「掌櫃先生,我正要找你,我那位朋友哪裡去了,你知道麼?」
店主人道:「我也正想問你,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公孫淒道:「我不是告訴過你麼,我們是逃難的人,從洛陽出來到南邊投親的。」
店主人道:「但你那位姓奚的朋友可是會飛簷走壁的啊!他有這樣大的本領,也要逃難
嗎?」
公孫璞大感詫異,心裡想道:「奚大哥為何要在客店裡炫露輕功?」心中驚異,臉上可
不敢表現出來,當下笑道;「我那位朋友是在虎威鏢局當夥計的,是會一點登高的功夫。蒙
古韃子的大軍來了,莫說鏢局的夥計,總鏢頭也要逃難的。他是從屋頂出去的麼?」
洛陽的虎威鏢局遠近知名,店主人說道:「原來你們是虎威鐔局的,失散了。貴友剛才
追趕一個人,好像兩隻飛鳥似的,從屋頂『飛』過,可是也看不清楚那人是老是少,是男是
女?我、找還以為——嘿嘿,現在已經知道貴友的身份,那也不必說了。」原來店主人以為
奚玉帆是「飛賊」,黑風島主是來招呼他出去做案的同黨。
公孫璞從來不說謊話。這次為了不想給店主人起疑,替奚玉帆捏造了一個鏢局夥計的身
份,果然騙得店主人的相信,心裡暗暗叫了一聲『慚愧」,說道:「我這位朋友也真是的,
他不知碰到了什麼人,要這麼趕忙的追出去,也不留下一句話?」
店主人倒是替他解釋道:「或許那個人是小偷,給貴友發覺,是以追賊去了。」公孫璞
點了點頭,說道:「反正他總要回來的,待他回來,就可以明白了。」
店主人走後,公孫璞關上房門,一看玄鐵寶傘還在房中,但傘面卻有一道白痕,地上有
許多白色的粉末,一看就知道是一顆石子給玄鐵寶傘打碎的。
公孫璞驚疑不定,暗自想道:「看來奚大哥是和那人交過手了,這人當然絕不會是尋常
的小偷!今天的兩件事情都很奇怪,錦雲無端端的去追一個小偷,如今奚大哥又不知給什麼
人引了出去?我只好在客店內等他們回來了。」
且說宮錦雲追趕那個小偷,追到了江邊,四顧無人,宮錦雲喝道:「張弓,你還不給我
站住?」
那小偷回過頭,笑嘻嘻地說道:「小姐恕罪。」
宮錦雲道:「張弓,你怎的如此沒出息,幹起小偷來了?」原來這個張弓乃是她父親的
一個得力僕人。
張弓笑道:「不是如此,怎能引得小姐出來?」
宮錦雲道:「你引我出來做什麼?可是我的爹爹來了?」
張弓說道:「正是島主來了。」
宮錦雲又驚又喜,說道:「爹爹現在哪兒,你帶我去見他。」
張弓道:「小姐,和你喝酒的那個少年是誰?」
宮錦雲道:「你管他是誰?」
張弓道:「他是公孫璞姑爺吧!小姐,你不知道,島主正是要找他的。」
宮錦雲粉面通紅,說道:「他還未知我是誰呢。你別姑爺姑爺的亂叫亂嚷。但爹爹已經
知道我是和他在一起的麼,他又為什麼不和你一同到酒樓來呢?」
張弓笑道:「島主怎知你們是在酒樓喝酒,他叫我到處大街小巷去找你們,他自己則到
鎮上的幾間客店尋找。」
宮錦雲道:「好,我回客店等他。」
張弓道:「小姐,且慢!」
宮錦雲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張弓道:「島主是在黃河五霸那兒,知道你們已經遇上了的。但他又不知道是在哪裡聽
來的消息,聽說姑爺和小姐要去金雞嶺投奔蓬萊魔女,他一路上面色很不好看,和我說過,
倘若真是如此,只怕、只怕——」
宮錦雲道:「只怕爹爹要對公孫璞有所不利,是麼?」
張弓點了點頭,說道:「只怕小姐也不免要受一頓責罵。所以我特來告訴小姐,可別和
姑爺一同回去。或者看他怎樣處置姑爺之後,再去見他不遲。」
宮錦雲吃了—驚,說道:「好,多謝你了,但我還是要回去的。」說罷,不理張弓的勸
阻,趕忙便回那間客店。因為她怕公孫璞回去,剛好遇上她的父親。
公孫璞正自等得心焦,看見宮錦雲回來,大為歡喜,笑道:「你這個愛管閒事的姑娘,
可捉到了那個小偷麼?」
宮錦雲道:「你暫且不必管那個小偷的事情,你回來可有沒有碰見什麼人?」
公孫璞道:「沒有呀。只是奚大哥卻碰上了一個不知什麼人,追那個人去了。你看看這
把玄鐵寶傘。看來是給那個人用石子打了一下呢。」
宮錦雲心中明白,想道:「這個人一定是爹爹了,他沒有見過璞哥,卻把奚大哥認錯
了。」
宮錦雲不便和公孫璞說明個中原委,便道:「好,你繼續在客店看守,我出去找奚大哥
回來。」
公孫璞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宮錦雲連忙搖手道:「不,不!我一個人去找就行,你,你千萬不可和我出去!」
公孫璞莫名其妙,但宮錦雲既然堅決不讓他跟著同去,他也只好在客店等候了。
從小鎮出去只有一條大路,宮錦雲並不怎麼費力,就找到了躺在路邊的奚玉帆。
宮錦雲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將他扶了起來,問道:「奚大哥,你怎麼啦?是誰傷了你
的?」
奚玉帆受了七煞掌之傷,正在迷迷糊糊之中,聽得有人說話,張開了眼睛,依稀認得是
宮錦雲。可是他的知覺雖未全失,卻還未能開門說話。
宮錦雲其實無須動問,亦已知道他是受了七煞掌之傷的了。受了七煞掌之傷,眉心必有
一股黑氣,一看就知。宮錦雲所以問他,不過是希望他傷得不重,能夠回答而已。
宮錦雲看出奚玉帆傷得極重,不由得心中卜卜的跳,想道:「果然不錯,爹爹是把奚大
哥錯當了璞哥了,怎麼辦呢?」她雖然也練過七煞掌,但功力與她父親差得太遠,可不能替
奚玉帆解毒療傷。
宮錦雲不但為奚玉帆著急,更要為公孫璞擔憂了。她一直在憂慮著一個問題:「爹爹將
怎樣對待璞哥?」如今這個謎底已經揭開了,果然是如張弓所說,她的爹爹要殺公孫璞!
怎麼辦呢?她要趕回上告訴公孫璞,叫他趕快離開客店避開她的爹爹。她怕爹爹知道殺
錯了人,又會回來。
可是奚玉帆傷得這麼重,她又怎能將他拋下不理。
她摸了摸奚玉帆的胸門,只有胸口還是溫暖的。氣息雖然微弱,但也還有呼吸。
宮錦雲稍稍透了口氣,心道:「幸虧奚大哥內功深厚,遭了爹爹的殺手,居然還能禁受
得起。若然調理得宜,或許可以保全他這條性命。」
可是誰來照顧奚玉帆?沒人照顧奚玉帆,她怎能轉身回去?
就在此際,一騎白馬從路上飛馳而過,騎在馬上的是個女子,宮錦雲抬頭一看,覺得這
女子似曾相識,但此時她正在心煩意亂,一時之間,卻想不起是在什麼地方曾經見過這個女
子的了。
而且那個女子快馬疾馳,也已經看不見了。
宮錦雲正自為著求助無人苦惱,忽地又見有一騎快馬馳來,騎者是個虯髯漢子,這個人
見了他們,突然下馬,啊呀一聲叫了出來:「這不是奚公子嗎?」
奚玉帆點了點頭。宮錦雲大喜過望,問明了這漢子是虎威鏢局的總鏢頭孟霆之後,就擲
下一串珍珠,當作鏢銀,要他護送奚玉帆回家。她自己無暇多說,就匆匆忙忙的回到那家客
店。
且說公孫璞正自在客店等得心焦,忽聽得有人輕輕拍門,公孫璞喜道:「錦雲,你回來
了?」開門一看,只見一個陌生女子走了進來。正是:
心中懸疑難自決,望穿秋水候伊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竹馬青梅懷舊友 明霞荒島憶前情
公孫璞驀地發覺是個陌生女子,不覺怔了—怔,說道:「你是誰?」
那女子微微一笑,說道:「你不必管我是誰,你是不是公孫璞?」
公孫璞道:「不錯。請問姑娘有何指教?」
那女子道:「你既然是公孫璞,那你趕快走吧!不必問長問短了!」
公孫璞莫名其妙,雖然這女子不許他「問長問短」,他卻怎能忍得住不問?
那女子眉頭一皺,帶點不耐煩的神氣說道:「為什麼?為什麼?難道你還不知道你的岳
父要殺你嗎?」
公孫璞吃了一驚,大為詫異,說道:「我哪裡來的岳父?」
這次輪到那個女子詫異了,她打量了公孫璞一眼,說道:「剛才你以為來的是宮錦雲,
那麼你當然是和她在一起的了,你正在這裡等她回來是不是?」
公孫璞道:「不錯。這又怎樣?」
那女子笑了一笑,說道:「你和宮姑娘的關係我早已知道,你也不必瞞著我了。」
公孫璞很不高興,說道:「什麼關係?姑娘,請你不要節外生枝,有話說個明白!」
那女子「哼」了一聲道:「你還在裝蒜,宮錦雲是你的未婚妻不是?」
公孫璞正色說道:「姑娘,這種玩笑不是隨便可以亂開的,錦雲只是我的朋友。如果你
是要找她的,那就請你過—會兒再來。」心想:「這個女子瘋瘋癲癲,若非有病,就一定是
和官錦雲相熟的閨中密友,見我和錦雲在一起,發生了誤會了。」
那女子哈哈一笑,說道:「現在我明白了,原來宮錦雲還沒有將真相告訴你。」
公孫璞道:「什麼真相?」
那女子道:「你們的父親是好朋友,你們是自小訂了婚的。那時你剛週歲,錦雲剛生下
來。後來經過桑家堡的一場大變,你的岳父逃到海外,想必這許多年來,你們是失掉了聯絡,
所以你不知道。」
公孫璞哪肯相信,說道:「姑娘,我與你素昧平生,你怎知道我的私事?」
那女幹道:「說來話長,我沒工夫和你說了。你現在必須馬上逃走,否則就來不及了!」
公孫璞道:「好,就算你說的是真,那麼我的岳父又為什麼要殺我呢?」
那女子道:「你不相信我的話,你到了金雞嶺問蓬萊魔女自然明白!錦雲恐怕不會回來
了,你也千萬不可和她同走了,我實在無暇多說,你快走吧!」說罷,不再理睬公孫璞,轉
身就走。
公孫璞道:「且慢。宮錦雲的爹爹叫什麼名字?」
那女子格格笑道;「敢情你還不相信我,要考問我麼?你的岳父是黑風島主宮昭文,他
的絕技是七煞掌和彈指神通。你滿意了吧?」說到「滿意」二字,聲音已是遠遠傳來,原來
這女子乃是一面走一面說的。公孫璞叫她「且慢」,她可並沒有聽公孫璞的話。
笑聲未了,那女子又繼續說道:「你不走只是等死,我可不想陪你送命!嗯,有一件事
情忘記提醒你,你切不可走大路去金雞蛉,黑風島主就是因為你要去金雞嶺才起了要殺你之
心的,他一定在前面截你!」
說到最後兩句話時,那女子的聲音已在半里開外,但仍是聽得相當清楚。她用的是「傳
音入密」的功夫。
公孫璞是練過「聽聲辨器」的功夫的,估計聲音的遠近,大致不會錯誤。這女子的聲音
從半里開外傳來,又不是大聲說話,居然還能夠聽得這樣清楚,饒是公孫璞武學深湛,也不
禁暗暗佩服,心裡想道:「這位姑娘的年紀看來也不過和宮錦雲差不多,輕功和內功的造詣
卻恁地了得!」
他本來是不相信這女子的話的,此時卻不禁有點半信半疑了,因為她所說的有關宮錦雲
的事情都說得不錯,桑家堡之變她也知道。
公孫璞心想:「奇怪,她怎麼知道我和錦雲是要去金雞嶺,她說得這樣有根有據,恐怕
不會是開玩笑的吧?我和她素不相識,她也沒理由和一個陌生的朋友開這樣的玩笑。」
走呢還是不走?公孫璞正自躊躇不決,忽聽得一縷簫聲遠遠傳來,接著是一聲長嘯從另
一個方向傳來,隱隱與簫聲相和。嘯聲簫聲,大約都在數里開外。
公孫璞聽得嘯聲簫聲,不由得精神陡振,大喜過望,心道:「原來華叔叔和檀叔叔都已
來到這兒,我用不著到金雞嶺就可以知道那女子說的是真是假了。」
笑傲乾坤華谷涵和武林天驕檀羽沖都是時常到光明寺作客的,公孫璞當然和他們很熟,
他想這兩人是他的世叔,而且笑傲乾坤還是蓬萊魔女的丈夫,一定會知道他的家事,見不著
蓬萊魔女問他們也是一樣。
當下公孫璞拿起玄鐵寶傘,立即施展輕功,飛奔出去。那店主人好生驚駭,心裡想道:
「好在他們的房飯錢都已預先付了,我可沒有吃虧。」
公孫璞出了客店,這才用「傳音入密」的功夫揚聲說道;「我的朋友倘若回來,請你叫
他逕自到要去的地方,我在哪裡等他。」
店主人望上屋頂,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更為驚駭,心道:「難道他是鬼不成?怎能跑
得這樣快!」公孫璞循聲覓跡,果然在野外見著了笑傲乾坤和武林天驕。
華、檀二人見了公孫璞都是大為歡喜,笑傲乾坤華谷涵說道:「聽說你給義軍押運軍餉,
中途失事,我正為你擔憂呢,怎的你卻在這兒?」
公孫璞笑道:「華叔叔,你到過洛陽了?」
笑傲乾坤道:「本來我要去找丐幫陸幫主的,洛陽失陷,丐幫分舵業已搬遷,我也無謂
冒險再去洛陽了。我在紫蘿山碰見義軍的首領蒙厥,你們中途遭遇韃子攔劫之事,是他告訴
我的。」
武林天驕檀羽沖說道:「我正是替祁連山義軍來取寶藏的人,那批寶藏我們已經奪了回
來,送往祁連山了。那日奪寶之時,恰巧碰上了你的一個朋友谷嘯風,他說你準備前往金雞
嶺,對不對?」
公孫璞聽說谷嘯風已經脫險,甚是高興,說道:「不錯,兩位叔叔可是回金雞嶺麼?」
笑傲乾坤道:「我是奉派來接應你檀叔叔的,哪知他無須我的幫忙,已經把事情辦妥了。
我是在蒙厥那兒得到他的消息,特地一路來找尋他的,今天方才遇上。你檀叔叔邀我到祁連
山去,恐怕要半年之後方能回轉金雞嶺。你見了你的姑姑,可替我說一聲。」笑傲乾坤的妻
子柳清瑤是公孫璞爺爺公孫隱的義女,公孫璞一向叫她姑姑的。
武林天驕道:「對啦,聽谷嘯風說,百花谷的少谷主奚玉帆是和你同時突圍的,他是不
是也在那裡?」
公孫璞道:「本來是和我同住一間客店的,現在卻不見了。」
武林天驕詫道:「怎的不見了呢?」
笑傲乾坤察覺公孫璞有點神魂不定的模樣,笑道:「你碰上了什麼事情,不妨和我們說
呀。」
公孫璞訥訥說道:「我正是碰上一件怪事,請問兩位叔叔,黑風島主宮昭文是什麼人?」
笑傲乾坤怔了一怔,說道:「你問黑風島主幹啥?」
公孫璞道:「有一個人說,說——」
笑傲乾坤道:「說什麼?」
公孫凌面上一紅,訥訥說道:「那人說黑風島主是,是——和我有點關係,我想知道真
相。」
武林天驕想了一想,說道:「你的母親本來不想讓你知道這件事情,現在既然有人告訴
了你,我們不說,你一定更為惶惑,好,我就告訴你吧,黑風島主宮昭文是你的岳父。」
公孫璞大吃一驚,說道:「媽為什麼一直沒有告訴我?」
武林天驕道:「黑風島主是個壞人,這門婚事是你父親在你週歲時給你定下的。你的母
親可並不想結這門親事,因此也就不想給你知道了。」
公孫璞呆了半晌,想起了宮錦雲的許多言行可疑之處,這才明白過來。心想:「怪不得
錦雲幾次二番和我提起她的爹爹,剛才在酒樓上又和我說那番說話,原來都是試探我的,試
探我知不知道有和她自小訂婚的這樁事情。」又想:「那個女子說的果然都是真的,但卻不
知她為什麼要跑來告訴我?」
心念未已,笑傲乾坤已是向他問道:「什麼人告訴你的?」
公孫璞道:「是一個我不認識的年輕姑娘。」當下將那個女子的說話和盤托出。
笑傲乾坤道:「老一輩的武林人物我們二人十九知道,這位姑娘我可是猜想不出她的來
歷了。不過,聽你說來,她對你倒是一番好意呢。」
武林天驕道:「她說黑風島主已經來到這兒,要取你的性命,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
其無,你跟我們一同走吧。」
公孫璞道:「奚大哥下落未明,小侄怎好置之不理?」
笑傲乾坤道:「奚玉帆恐怕是碰上了黑風島主了,檀兄,黑風島主既然是在這個地方,
咱們正好出手將他除了。」
公孫璞心頭一跳,想道:「錦雲可是一位好姑娘,對我也很不錯,倘若殺了她的父親,
我可是不好見她了。」當下說道:「黑風島主二十年來遁跡海外,過去縱有惡行,似乎也可
饒他一命?」
笑傲乾坤哈哈一笑,說道:「你要替你岳父說情嗎?」忽地收了笑容,正色說道:「你
媽不願意你結這門親事,你大可不必把黑風島主當作岳父。」
公孫璞滿面通紅,說道:「叔叔取笑了,侄兒不過就事論事而已。」
武林天驕點了點頭,說道:「與人為善,原也應該,好吧,待我們找著了黑風島主,看
他是否仍是枯惡不悛,那時再行定奪殺不殺他吧。」
於是二人展開輕功,在這小鎮周圍的十里之內搜索一遍。黑風島主早已走了,當然是找
他不著。
不過雖然找不著黑風島主,卻探出了奚玉帆的下落。孟霆是在附近一家農家買了一輛騾
車乘載奚玉帆的,那家農家說是虎威鏢局的鏢頭買他的騾車安頓病人,又說出了那兩個人的
形貌,華、谷二人一聽就知道那個鏢頭乃是孟霆,公孫璞也知道那個病人是奚玉帆了。
笑傲乾坤道:「奚玉帆有孟霆護送回家,你可以放心了。你現在是想往金雞嶺呢?還是
和我們同走?」
公孫璞懂得他的意思,和他們同走,那就不用害怕黑風島主。但公孫璞卻道:「我和奚
大哥約好在金雞嶺見面的,請恕我不能跟隨兩位叔叔。」
笑傲乾坤點了點頭,說道:「武林中人講究的是義氣兩字,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你
了。」
武林天驕道:「少年人不經磨練,不遭風險,亦是難成大器。不過黑風島主的本領實在
厲害,聽說他遁跡海外二十年,已經練成了七煞掌絕技,傷人立死。我和你的叔叔倘若是和
他單打獨鬥,只怕也未必能贏得了他。你自幼得當世的三位武學大師授以正宗的內功心法。
黑風島主的七煞掌未必取得你的性命,不過,你一定是打不過他的,受傷恐怕是難免了。因
此我以為若非萬不得已,還是避開了他的好。他既然知道了你是要去金雞嶺,想必會在路上
截你。你別走大路,兜個圈子,找小路走吧。」這個意見和那個女子說的正好相同。
笑傲乾坤、武林天驕走後,公孫璞不由得心亂如麻了。
原來公孫璞之所以堅持要去金雞嶺,表面上的理由是為奚玉帆,其實更主要的卻是為了
宮錦雲的緣故。奚玉帆已經有孟霆護送回家。他可以放心得下,但他是約好了宮錦雲等他的,
他怎能失信於她?
公孫璞心裡想道:「媽的一生受了爹爹之害,對爹爹的那些臭味相投的朋友,自是恨之
入骨,理所當然。可是錦雲卻是個好姑娘,怎可把她和她的父親相比?」又再想道:「可是
媽不願意我結這門親事,我又怎可違背媽的意思?」
公孫璞心亂如麻,極為苦惱,忽地想道:「我的父親生前不也是一個大魔頭嗎?倘若別
人因此而歧視我,我又怎樣?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想至此處,公孫璞終於下了決心,心裡想道:「這門親事我可以不結,但至少我應該把
錦雲當作一個朋友,我不能失約於媳!」
公孫璞是約好了宮錦雲在大路上等他的,但武林天驕的囑咐則是要他捨大路而走小路,
公孫璞不想失約於宮錦雲,想到了一個兩全之法,走到了通往金雞嶺的大路上,在路口等宮
錦雲,心想待會合之後,再走小路不遲,哪知等到天亮,仍然不見宮錦雲的蹤跡。
原來宮錦雲在他和華、檀二人會面的時候,已經到了那家客店了,現在她早已從那客店
出來,但走的卻是小路。這裡面有個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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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宮錦雲把奚玉帆交給孟霆,立即匆匆忙忙趕回客店,店主人見了她,說道:「你那
位朋友已經走了,他留有話給你,叫你到原來要去的地方,他在那裡等你。」
「原來要去的地方」,那當然是金雞嶺了,宮錦雲得到公孫璞的留話,稍稍放心,但仍
是不禁思疑不定,問道:「為什麼他要先走,他可有說嗎?」
店主人望了宮錦雲一眼,遲疑半響,說道:「你這個貴友可沒有說。」
宮錦雲察覺店主人面色有異,取出一錠元寶,在掌心搓了一搓,遞給他,說道:「你一
定知道其中緣故,你說,他是因何走的?你告訴我,這錠元寶就是你的了。」
店主人接過元寶一看,不覺大吃一驚,原來這錠元寶給宮錦雲搓了幾搓,兩頭翹起的圓
形元寶已經給她搓成扁平,變成了一塊長方形的「銀餅」了。
店主人在宮錦雲威脅利誘之下,只好如實地告訴宮錦雲道;「實不相瞞,你那位朋友是
和一個女子出去的。」
宮錦雲詫道:「什麼樣的女子?」
店主人道:「他們跑得很快,我可沒有看得清楚。」
宮錦雲心念一動,說道:「雖然看不清楚,也總見了一面吧?這女子是否瓜子臉兒,身
材很是苗條的?」
店主人想了一想,說道;「不錯,她大約也是你的朋友吧?」
宮錦雲道:「不錯,我認識她,多謝你了。」立即離開那家客店。
宮錦雲聽說的這個女子,也正就是她剛才救護奚玉帆之時,所碰見的這個騎馬路過的女
子。
當時宮錦雲不過覺得「似曾相識」而已,如今在心情恢復平靜之後,仔細想想,終於想
起她是誰了。
「一定是明霞島的那位厲姐姐。」宮錦雲心想。
原來明霞島是孤立東海的一個小島,和黑風島距離甚遠,但島主厲擒龍卻是黑風島主宮
昭文的好朋友。
宮錦雲曾聽得父親說過,明霞島主厲擒龍的武功深不可測,他的七煞掌之所以練得成功,
也曾得過厲擒龍的好些幫忙。
厲擒龍有個女兒,名叫厲賽英。像黑風島主一樣,他也是只此一女,十分疼愛的,給女
兒取這個名字,大約就是希望女兒賽過英豪的意思。
厲擒龍曾到過黑風島幾次,但只有一次是和他的女兒同來的,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宮錦雲和他的女兒同年,那年都只是十五歲,相處不過二天,是以宮錦雲在路上匆匆一瞥,
竟然認不出她。
宮錦雲想起了是厲賽英之後,暗自思量:「厲姐姐定是知道我的爹爹來到此間,跑來叫
公孫大哥逃跑的。她是個聰明人,也一定會叫公孫大哥走小路別走大路。」
宮錦雲猜得不錯,但只有一樣她猜不出來的是厲賽英為什麼不下馬見她?「難道她也認
不出我嗎?」
公孫璞留下的話是說在金雞嶺等她,可沒有說明白是要她走大路還是小路,宮錦雲自作
聰明,以為厲賽英一定是叫他從小路走的,於是立即離開客店,從小路追蹤下去。
且說公孫璞在路口等到天亮,不見宮錦雲的蹤影,不無憂慮,心裡想道:「難道她是遭
遇了什麼意外?還是早已走了?」為了求得解答,公孫璞又再回到那家客店打聽。
店主人道:「你那位朋友昨晚回來,早已走了。」公孫璞聽得他這麼說,這才放下了心。
公孫璞問道:「她是昨晚什麼時候回來的?可留下什麼說話?」
店主人道:「你走了不到一個時辰,她就回來了,我都未曾睡呢。我把你的話告訴她,
她立即就走,什麼話也沒說。」
店主是個老於世故的人,他怕公孫璞怪他多嘴,不應說出他是去追趕一個女子的事情,
是以隱瞞了他和宮錦雲的那些說話。
公孫璞也是自作聰明,心裡想道:「我和她說好了是在往金雞嶺的路上等她,她當然是
走大路的了。」
公孫璞算算時間,宮錦雲是在他會見笑傲乾坤與武林天驕的時候,便已離開這間客店走
的,亦即是說比他早走兩個更次,公孫璞生怕追她不上,出了市鎮,便即施展輕功,跑得飛
也似的快,路上行人的驚詫和注視,他也只當看不見聽不到,顧不得那許多了。
一口氣跑了將近兩個時辰,一路之上,始終沒有發現宮錦雲的蹤跡,饒是公孫璞的內功
深厚,亦已跑得滿頭大汗,感到有點兒累了。
正在急跑之間,忽然看見路旁的林子裡有個女子一晃,公孫璞怔了一怔,不知不覺的停
了下來。
原來這個女子正是昨晚跑來客店叫他逃走的那個厲賽英。
公孫璞看清楚之後,不覺「啊呀」一聲叫了出來,說道:「咦,原來是你,你怎麼還在
這兒?」
厲賽英從樹林裡鑽出來,噗嗤一笑,也是用同樣的口吻說道:「咦,原來是你,你為何
不聽我的說話?」
公孫璃道:「你走這條路,可見著宮姑娘沒有?」
厲賽英道:「她知道爹爹來了,要嘛就是跟她爹爹回去,要嘛就是找個地方躲開,怎會
走這條路?」
公孫璞道:「她和我約好的,她是個膽大的姑娘,一定是在這條路上等我。」
厲賽英笑道:「所以你就趕得滿頭大汗了,看不出你倒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哩!」
公孫璞滿面通紅,頻頻揩汗,掩飾窘態。厲賽英笑道:「瞧在你這樣著急的份上我就告
訴你吧,我是曾經看見過你的那位宮姑娘,不過不在這條路上。」
公孫璞連忙問道:「她走的是哪條路?」
厲賽英又笑道:「我看見她的時候,她並不是走著路的,她停留在路邊,有個男子躺在
地上,看樣子受傷很重,她正在給她的朋友治傷。」
公孫璞道:「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厲賽英道:「是昨晚日頭剛剛落山的時分,後來我就進那市鎮找你了。」
公孫璞好生失望,因為厲賽英說的這個消息,對他找尋宮錦雲,毫無幫助,
奚玉帆受傷的消息他早已知道,公孫璞心裡想道:「想必是錦雲發現了奚大哥受傷,後
來她把奚大哥托給了孟霆就回來找我的。」
厲賽英看見宮錦雲的時候,天還未黑,宮錦雲後來回到那問客店,則已是將近三更的時
分,公孫璞要知道的是宮錦雲在三更之後,出了市鎮走向何方,而並不是要知道日落之前,
宮錦雲曾在何處。
厲賽英道:「那個受傷的男子是誰?」
公孫璞道:「是我一位姓奚的朋友。」
厲賽英道:「他是不是和你們同住一問客店的?」公孫璞道:「不錯。」
厲賽英點了點頭,說道:「這就對了。」公孫璞怔了怔,道:「什麼對了?」
厲賽英道:「想必是黑風島主把你這位姓奚的朋友當作是你,這才施展殺手的。」
厲賽英的這個判斷和華、谷二人的判斷相同,公孫璞也早已想到了。不過,厲賽英用的
是「施展殺手」四字,公孫璞聽了,卻是不禁大吃一驚。心裡想道:「我只道奚大哥只是受
了點傷,有孟霆護送回家,自可放心得下。若然有性命之危,那就糟了!」
公孫璞想至此處,不禁冷汗直流,連忙問道;「他的傷勢怎樣,你可曾瞧見麼?」
厲賽英道:「我沒走近去瞧,不過也不用仔細的瞧了,我一看就知道是中了七煞掌。」
公孫璞是曾經聽得武林天驕說過七煞掌的厲害,大驚之下,問道:「那麼,依你看來,
可有性命之危?」
厲賽英道:「除非你這位朋友的內功可以和黑風島土抗衡,否則只怕他這條小命是保不
住的了。」這話其實即是等於直說奚玉帆難逃一死,因為如果他的內功是和黑風島不相伯仲
的話,他也不會輕易的著了黑風島主的七煞掌了。
公孫璞嚇得變了面色,說道:「想不到我連累了奚大哥,這怎麼辦呢?」
厲賽英笑道:「你還是別忙著替別人擔憂吧,你不趕快避,只怕你的小命也將不保!」
公孫璞道:「多謝你的好意,不過——」
厲賽英笑道:「不過你還是癡心不息,要在這條路上等你那位錦雲姐姐,是麼?」
公孫璞道:「姑娘休得取笑。」他只是請求厲賽英別開玩笑,可並沒有否認。
厲賽英笑道:「那麼你為了錦雲姐姐的緣故,也該避開她的爹爹才是。否則你若是給她
的爹爹打死,錦雲姐姐豈不是要傷心一世?」
公孫璞心道:「黑風島主也未必就能一掌打死了我。」說道:「生死有命,他若是一定
要找我的晦氣,避也避不開的。對啦,我還沒請教姑娘你的高姓大名呢,你和錦雲想必是要
好的朋友吧?」
厲賽英說了自己的姓名,接著說道:「我也不知道怎樣才算得是好朋友,好多年前,我
曾經做過錦雲姐姐的客人,和她一起玩得很是開心。」
公孫璞心念一動,說道:「這我就有點不明白了。」厲賽英道:「不明白什麼?」公孫
璞道:「你和錦雲既然是青梅竹馬之交,剛才你在路上看見她,為何不下馬與她相見?」還
有一個問題,他想問而沒有問的是:「你那匹馬呢,為何也不見了?」
厲賽英噗嗤一笑,說道:「錦雲姐姐很是聰明,你卻似乎就沒有她那樣聰明了,這你還
猜想不到?」公孫璞面上一紅,說道:「我本來就是一個笨人。」
厲賽英笑道:「你猜想不到,我就告訴你吧,這都是為了你的緣故。」
公孫璞怔了怔,道:「為了我的緣故?」驀地恍然大悟,說道:「啊,對了,我明白啦,
你是因為看見黑風島主傷了我那位朋友,恐怕他隨後就要來對付我,因此無暇與錦雲聚話
了。」
厲賽英道:「還有一個原因,你就猜不著了。不過,這個原因,你猜不著也不能算是你
的糊塗。」
公孫璞詫異道:「還有什麼另外的原因?」
厲賽英道:「我想和錦雲姐姐玩玩捉迷藏的遊戲。以前我和她玩捉迷藏,老是輸給她,
這次非贏她不可。實不相瞞,我那匹坐騎,我也已經叫人送給她了。」
這個「理由」公孫璞當真是怎也料想不到,不覺給她逗得笑了起來,心裡想道:「我只
道錦雲已是夠頑皮,夠精靈了,哪知這位姑娘的刁鑽還在錦雲之上。」
公孫璞問道:「你為什麼把坐騎送給錦雲,你既然不知她走的哪一條路,那個人又能找
著她嗎?」
厲賽英笑道:「你問得太多了,不過也不妨告訴你,那個人是錦雲的老家人,也就是她
昨天追趕的那個小偷』。」
公孫璞這才明白,心裡想道:「原來如此,怪不得錦雲昨天匆匆忙忙就跑f酒樓去追趕
那個小偷。」
厲賽英接著說道:「至於我為什麼要送給錦雲坐騎,那是我有意讓她佔點便宜,這樣一
來,我和她玩『捉迷藏』的遊戲,她輸了也輸得心服口服。」
公孫璞笑了起來。厲賽英笑道:「你笑什麼,笑我孩子脾氣?」
公孫璞不會遮瞞,坦率地點了點頭,說道:「不錯。你和錦雲一樣,都是孩子脾氣。」
但還有一點他沒有告訴厲賽英的是:他一方面覺得厲賽英是「孩子脾氣」,另一方面,他又
覺得厲賽英像「跡」一樣的難解。
厲賽英忽地面色一端,說道:「好,現在和你說正經話了,黑風島主是從來沒有見過你
的,週歲以前,他見過你不算,對麼?」
公孫璞笑道:「不錯,這又怎樣?」
厲賽英道:「好,把你的玄鐵寶傘給我!」
公孫璞怔了一怔,說道:「為什麼?」
厲賽英道:「他認不得你,但卻知道你有一把玄鐵寶傘。你給了我,就是碰上了他,也
無妨了。」
公孫璞道:「對不住,我不能給你。」
厲賽英道:「你怕我要了你的?你捨不得!」
公孫璞搖了搖頭,說道:「不是這個緣故。我若是怕他認出玄鐵寶傘動手殺我,我豈不
是膽小如鼠了?」
厲賽英笑道:「哦,原來你是怕人說你是膽小鬼。好,現在我說你是大英雄、大豪傑,
請你把玄鐵寶傘給我成不成?」
公孫凌道:「這兩頂高帽我也戴不起。」
厲賽英道:「呀,你這人真麻煩,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麼這可是你說過的,你說的
並非捨不得玄鐵寶傘,現在就請你把我當作一個朋友,把你的玄鐵寶傘送給我。若是碰上黑
風島主,你就空手和他打架,這樣就更沒人笑你膽怯了。這樣,行了吧?」
公孫璞拙於言辭,一時間想不出如何回答,厲賽英又已說道:「大丈夫言而有信,除非
你不把我當作朋友!」
公孫璞給她一激,說道:「好,玄鐵寶傘就送給你。」
厲賽英接了過來,笑道:「多謝了。」就在此時,忽地隱隱聽得有好像是枴杖點地的聲
音,遠遠傳來。
厲賽英忽道:「我現在要和錦雲的爹爹玩捉迷藏了,我躲著不出來,你一個人對付他。」
公孫瑛只道她是害怕黑風島主,說道:「好,那你就躲起來吧。」
厲賽英鑽入林子,說道:「記住,對付黑風島主,不可用那兩大毒功。」這兩句話她是
用傳音入密的功夫說的,說了不久,果然就有一個青袍老者來了。正是:
假作真時真作假,要逃毒手必須瞞。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宿怨未消多險阻 私心竟欲奪良緣
公孫璞心裡明白,這個青袍老者,就是宮錦雲的父親,亦即是江湖上令人聞名喪膽的大
魔頭黑風島主宮昭文了。
這剎那間公孫璞不由得心亂如麻,想道:「奚大哥傷在他的手下,死生未卜,偏生他又
是錦雲的父親,卻叫我如何對付他才是?」
心念未已,這青袍老者已經站在他的面前,直上直下的向他打量,冷森森的目光,瞧得
公孫璞也不禁有點心裡發毛。
問題已不在於公孫璞要如何對付他,而是他要對付公孫璞了。
公孫璞給他寒冰利剪般的目光瞧得心裡著慌,卻不知黑風島主接觸到他的目光,也是不
由得心頭一震。
公孫璞的目光精華內蘊,黑風島主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一看就知道這個少年身具上乘的
內功。
黑風島主不覺吃了一驚:「這少年年紀輕輕,內功的根底倒似甚為深厚,他不會就是公
孫璞吧?」
公孫璞沉住了氣,說道:「老丈有何指教?」
黑風島主道:「你的功夫很不錯啊。尊師是哪一位?」
公孫璞道:「晚輩練的不過是莊稼漢的把式,三腳貓的功夫。說出來怕辱沒了家師的名
字。」
黑風島主「哼」了一聲,說道:「你是何人?」
公孫虞詐傻撈懵,說道:「我是個過路的人。老丈,你呢?」
黑風島土冷笑道:「我是勾魂使者,誰碰上我誰就倒霉!」
公孫璞道:「我有一位姓奚的朋友,不知你老曾否碰上?」
黑風島主道:「碰上了,他已經給我一掌打死了啦!」
公孫璞不覺咬了咬牙,忍不住說道,「黑風島主,你與他無冤無仇,因何下此毒手?」
黑風島主哈哈大笑:「老夫殺人,從來不問因由!嘿,嘿,哼,哼!你知我是誰人,卻
還故意問我,這就是死罪一條!快把你的姓名來歷報上,或許老夫還可網開一而,法外施
恩!」
公孫璞冷笑道:「你好好的問我,或許我還會說給你聽。大丈夫死則死耳,豈能任人欺
侮!」
黑風島主面色一變,說道:「你不告訴我,難道我就沒法知道了嗎?看掌!」聲出掌發,
突然就是一掌向公孫璞打下來!
公孫凌早有準備,一招「大衍八式」,揮掌還擊,招數是桑家的「大衍八式」,用的卻
是明明大師所授的內功心法。
只聽得「篷」的一聲,公孫璞倒退三步,但黑風島主卻也不禁身形一晃!
黑風島主抬眼一看,只見公孫璞面色如常,並無中毒的跡象,不由得駭然暗驚,茫然莫
解。
黑風島主自視極高,對付一個後生小子,當然不會一上來便即使用全力,但雖然沒有使
用全力,他那一事亦已是用了八成功力再加上毒功,因為他看出了公孫璞內功頗有根底的緣
故。
在黑風島主一掌向公孫璞打下去的時候,他定以為公孫璞不死亦必重傷。哪知雙掌相交,
對方非但不死不傷,連跤也沒有摔!
非但如此,他自己反而給公孫璞的掌力震得晃了一晃,而且連對方的家數也未看得出來!
黑風島主在海外苦練了二十年,自信功力足可與當世的一流高手如笑傲乾坤、武林天驕、
蓬萊魔女等人抗衡,不料如今和一個不知來歷的少年對掌,竟然給他震得晃了一晃,雖然只
是晃了一晃,他這—驚已是非同小可了!
而更令得他惶惑的是:他竟然連對方的家數也未看得出來。
要知黑風島主見多識廣,各家各派的武功,他只須看上一眼,便知來歷,怛如今他卻不
知公孫璞使的哪一門武功。
原來公孫虞的「大衍八式」,乃是桑家的不傳之秘,是公孫璞的外祖父桑見田生前刻在
石室之中的。這套「大衍八式」只有公孫璞的母親桑青虹知道,桑青虹傳給了他的師父耿照
(事詳《挑燈看劍錄》),此外就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了。
黑風島主和公孫璞的父親公孫奇雖然是好朋友,但公孫奇卻不知道,他當然是更不知道
這套「大衍八式」的來歷了。
而公孫璞所用的內功,乃是明明大師所授的佛門內功心法。明明大師練成了內功心法之
後,從未曾在江湖上用過,黑風島主當然也不知道。
黑風島主茫然不解,一怔之後,心裡想道:「莫非我又走了眼了?這小於不是公孫璞?」
隨即又想:「這小子年紀輕輕,竟有如此本領,用不著再過十年,只怕他的武功就要遠勝於
我!管他是不是公孫璞,殺了他再說!」
殺機一起,黑風島主喝道:「好小子,再接我的一招!」
身形疾掠,兔起鶻落,黑風島主撲上前來,話猶未了,手上的青竹杖已是向公孫璞點去!
黑風島上的獨門點穴手法也是厲害無比的,他能夠在一招之間,點對方的七處穴道,而
且能傷對方的奇經八脈!
公孫璞喝道:「好狠的點穴功夫!」避過杖頭,一掌便擊下去!
原來公孫璞自幼得三位當世的武學大師傳授武功,在點穴方面,是蓬萊魔女的父親柳元
宗傳給他的「驚神指法」,這套指法,是當世至高無上的點穴功夫。一理通,百理融,故此
黑風島主的獨門點穴手法雖然厲害,卻也奈何不了他。他一看就知道了對方是要點他哪幾處
穴道了。
不過,公孫璞卻沒有用點穴功夫還擊,他一避開杖尖,便即一掌擊下,使的仍然是明明
大師所授的佛門內功。
可是他這樣應招卻難免吃虧了,黑風島主的功力遠勝於他,這一次已是用上了全力,公
孫璞一掌擊下,黑風島主竹杖一挑,登時就把公孫璞摔了一個觔斗!
但公孫璞雖是吃虧,但也有個好處,因為如果他用柳元宗所授的「驚神指法」的話,難
免給黑風島主識破。如今他仍然用明明大師秘傳的內功心法,黑風島主無法猜出他的來歷。
黑風島土的那根青竹杖是件寶物,可是雖沒給公孫璞打斷,卻也裂開少許,因而黑風島
主本人也不禁心頭一震。
黑風島主冷笑道:「好小子,看你還跑得了嗎?」
公孫璞跌倒地上,正自一個「鯉魚打挺」要跳起來,黑風島主已然趕到,眼看手起杖落,
公孫璞即將性命不保!
忽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宮伯伯,住手!」
厲賽英笑嘻嘻的從樹林裡鑽出來了。
黑風島主吃廠一驚,說道:「厲姑娘,你怎麼也在這兒?他是誰?」
厲賽英道:「宮伯伯,你怎麼打起我的朋友來了,我就是和他一道來此的呀!」
黑風島主道:「哦,他是你的朋友?那你剛才躲在那兒,為何不和我說?」
厲賽英笑道:「我是想看看他的功夫呀!宮伯伯,他的功夫不錯吧?」
黑風島土「哼」了一聲,說道;「不錯,很不錯!他叫什麼名字?」
厲賽英道:「他叫耿除奸,宮伯伯,他可沒有得罪你呀,你力什麼要殺他呢?」
公孫璞聽得厲賽英胡亂給他捏造一個名字,心裡好笑,卻也只好默認。忽地心念一動,
想道:「我的小名叫做去惡,這是我媽給我起的,外人絕不會知道。這個厲姑娘給我捏造的
名字叫做『除奸』,『除奸』和『去惡』剛好相對,難道她不是胡亂捏造,而是頗有深意的
嗎?」
黑風島主眉頭一皺,說道:「你這個朋友的名字好古怪!看在你的份上,我可以不殺他,
但你們必須和我說個清楚!」
厲賽英噘著小嘴兒道:「什麼事呀,宮伯伯你這樣凶?好,請問吧!」
黑風島主指著公孫璞和厲賽英說道:「我昨日打傷了一個人,他說這個人是他朋友,你
知道嗎?」
厲賽英道:「知道什麼?」
黑風島主道:「他說的是真是假?這個人又是什麼人?」
公孫璞怫然道:「是我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為什麼要說謊話?」
厲賽英卻笑道:「知道。這個人是百花谷的少谷主奚玉帆。說得確切一點,這位奚少谷
主本來是我的朋友,不過,既然是我的朋友——那也就當然是他的朋友了。」
話中之意,即是說她與奚玉帆認識在前,公孫璞只是由於她的關係,方始和奚玉帆交上
朋友的。這話一方面給公孫璞開脫,一方面又顯示了她與公孫璞的關係非比尋常。
厲賽英一口說出了奚玉帆的來歷,公孫璞也覺得有點驚異,心想:「這位姑娘年紀輕輕,
江湖上的事情和人物,她倒是知得不少。」心裡雖然不高興厲賽英為他說謊,但卻也是當然
不便揭破她了。
黑風島主道:「好!這位姓奚的既然是你的朋友,那我就必須問個明白了。這人曾經親
口對我說過,他是和小女同住在一家客店的,你們可也是住在那家客店?」
厲賽英搶著答道:「這倒不是,我們有我們一對,他們有他們一對,各自走的。」說話
之際,雙頰微紅,說完之後,羞澀一笑。
公孫璞眉頭一皺,心裡想道:「這小姑娘也未免太會裝模作樣啦。如此一來,沒的卻叫
這黑風島主胡亂猜疑了。」
黑風島主果然起了猜疑,心裡想道:「莫非我這寶貝女兒喜歡的不是公孫璞,卻正巧就
是給我打傷了的那個奚玉帆麼?不過,我也暫且不管這些,先得知道雲兒的下落。」
於是黑風島主便接著問道:「雖然你們不是住在一家客店,但你既然知道小女是在此地,
想必也知道她的去處吧?」
厲賽英毫不躊躇,馬上笑道:「當然知道。錦雲姐姐是要往金雞嶺去的,而且我知道她
走的哪一條路呢!」
黑風島主大喜道:「快告訴我,哪一條路?」
厲賽英用手一指方向,說道:「就是西邊的這條小路,你快去找她吧。」
黑風島主道:「你當真沒有騙我?」
厲賽英道:「你不相信,那就算了。你的家人張弓也正在這條路上呢,你大可以去看一
看,用不到一個時辰,就可以見著他了,他會證實我的話的。」
黑風島主回過了身,厲賽英巴不得他早走,心裡正自歡喜,不料黑風島主忽又站著,回
過頭來。
厲賽英吃了一驚,只聽得黑風島主說道:「對啦,我忘了問你,你和這姓耿的小子又是
什麼樣的朋友?」
厲賽英剛才給公孫璞捏造了一個「耿除奸」的名字,黑風島主口中所說的「這姓耿的小
子」當然就是指公孫璞了。
厲賽英雙頰暈紅嗔道:「宮伯伯,你查根問底幹嗎?難道你還不明白?」
黑風島主正色說道:「我不是和你開玩笑的,非查根問底不可!」原來他的心裡是在想:
「若然這小子和她僅是朋友,那我還是非要把這小子殺掉不可!」
厲賽英佯嗔說道:「你一定要問,我只能這樣對你說了。我、我也不知道和他是什麼樣
的朋友,爹爹叫我將他帶回明霞島去和他見面,你要知道,你回去問我爹爹吧。」
黑風島主吃了一驚,暗自想道:「如此說來,這小子竟是明霞島土看中的女婿了。當真
如此,我倒是不能動他了。」
黑風島主「哼」了一聲,沉聲說道:「我打傷廠你們的朋友奚玉帆,剛才耿老弟好像要
找我算帳,因此我還是要問個清楚,耿老弟,你還打算不打算給你這位朋友報仇?」
厲賽英連忙搖手示意,公孫璞卻是忍不住氣,說道:「你若是打死了我的朋友,我現在
報不了仇,將來也還是要報仇。」
黑風島主冷冷說道:「他傷在我的七煞掌下焉能活命?好,那麼,咱們這個仇是結定的
了!」
厲賽英卻忽地噗嗤一笑,黑風島主道:「你笑什麼?」厲賽英道:「宮伯伯,你也未免
太自負了,我不信你那一掌就真的打死了他,你是見他當場斃命之後才走的麼?」
黑風島主道:「他倒是沒有當場斃命,不過他受了我的七煞掌,即使還能苟延殘喘,也
絕不能再活一個月!」
厲賽英笑道:「你忘了我爹爹能解你的七煞掌之毒嗎?侄女雖然學不到家,料想也還可
以救得奚少谷主一命!」
黑風島主登時明白了她的意思,哈哈笑道:「很好,你救活了他,耿老弟也用不著向我
報仇了,咱們這段樑子算是解了。」
黑風島主走了之後,公孫璞滿腹疑團,說道:「厲姑娘,有兩件事情,我要問你,請你
和我說實話。」
厲賽英笑道:「你懷疑我哪兩件事情說謊了。」
公孫凌道:「你指那一條路給黑風島主,這是不是騙他的?」
厲賽英道:「不是。」公孫璞吃了一驚,說道:「錦雲真是走那一條路,那你告訴了她
的爹爹,這,這——」
厲賽英「噗嗤」一笑,說道:「你急什麼?你忘記了我那匹坐騎,我已經交給了張弓,
叫他拿去送給你的錦雲姐姐麼?」
公孫璞瞿然一省,說道:「不錯,錦雲騎著馬走,她的爹爹想必是追不上她的了!」
厲賽英笑道:「我這匹坐騎乃是日行千里的駿馬,黑風島主輕功再好,也是望塵莫及。
所以你現在也不必著急了,黑風島主追不上她,你亦同樣追不上她,到了金雞嶺,你們自然
就可見著。」
公孫璞道:「錦雲沒有危險,我自是無須急於見她。我、我——」
厲賽英道:「你怎麼樣?對啦,你只說了一件事情,還有一件又是什麼?」
公孫璞道:「你說你能治七煞掌之傷,這可是真的?」
厲賽英道:「當然是真的。你以為我是騙黑風島主的嗎?」
公孫璞喜道:「厲姑娘,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厲賽英道:「你是要請我去教治你的朋友——百花谷的奚少谷主?」
公孫璞道:「正是,你不是說他本來也是你的朋友嗎?」
厲賽英道:「怎麼你又不懷疑我是說謊了呢?」
公孫璞怔了一怔,說道:「原來你井非認識奚玉帆的?」
厲賽英道:「對啦。不過,我也不是完全說謊,我認識他的妹妹,前幾天我還碰見過她
呢!」
公孫璞又驚又喜,說道:「你認識奚玉瑾?我聽得玉帆說過,他們兄妹二人是在洛陽韓
家出來之後分手的,他的妹妹說是要回家去,可是玉帆卻懷疑妹妹未必真的回家,你是在哪
兒碰上她的?」
厲賽英道:「前幾天在前面的柳河鎮上碰上她,她和一個少年男子在一起。」
公孫璞道:「柳河鎮?這倒是前往江南必經之路。可是那男子又是誰呢?」心想:「谷
嘯風是和我在一起押運寶車的時候出事的,該不會是谷嘯風吧?」
厲賽英道:「是江南武林盟主文逸凡的掌門弟子辛龍生。告訴你實話吧,我只認識辛龍
生,是見了辛龍生,才認識奚玉瑾的。」
公孫璞詫道:「這就奇怪,她為什麼和姓辛的在一起?」
厲賽英笑道:「你也太好管閒事了,她為什麼不能和辛龍生一起?這關你什麼事?」
公孫璞不想談淪別人私事,說道:「好,咱們還是說正經的吧,你肯幫我這個忙,治好
奚玉帆的傷麼?」
厲賽英笑道:「你對朋友倒很熱心,不過——」
公孫淒急忙問道;「不過什麼?」
厲賽英笑道:「我並不足一個愛管閒事的人,這次我幫忙你免遭黑風島主的毒手,都是
為了錦雲姐姐的緣故。」
公孫璞道:「教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請你再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厲賽英道:「幫忙可以,你怎樣報答我?」
這—問倒把公孫璞問住了,他是個忠厚老實人,可從沒想過幫忙朋友要望報答的。
公孫璞想了一想,說道:「日後,你若有什麼要我幫忙的話,我捨了這條性命,也必定
給你做到。」
厲賽英道:「我用不著你這樣報答,我也不會有什麼要你捨命幫忙的事情。」
公孫璞呆了一呆,說道:「那麼你的意思是想我怎樣報答?」
厲賽英道;「我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情。」
公孫璞道:「什麼事情?」
厲賽英笑道:「我現在還沒有想起,待我想起了再和你說。」
公孫璞遲疑半響,訥訥說道:「這個,萬一我是做不到的呢?」
厲賽英道:「你大可不必顧慮,第一、我不會要你做違背於俠義道的事情;第二、這件
事情,一定是你力之能及的。」
公孫璞所顧慮的正是這兩個問題,厲賽英識穿他的心事,一開口就解除了他的顧慮。公
孫璞喜道:「好,既是這樣,我當然可以答應你。」
厲賽英道:「好,那麼現在咱們可以去百花谷了,不過這樣一來,你就要遲些時候才能
見到錦雲姐姐了,你願意嗎?」
公孫璞面上一紅,說道:「厲姑娘休要取笑,我當然是應該陪你往百花谷。」心思:
「錦雲到了金雞嶺,不見我來,當然是難免等得心焦,但到她明白之時,想必她也不會怪我
失約。」
厲賽英鑽進林子,把那玄鐵寶傘取了出來,說道:「好,那就走吧。」一面說話,一面
把這把玄鐵寶傘遞給公孫璞。
公孫璞道:「這把傘我是已經送給了你的。」
厲賽英「噗嗤」一笑,說道:「傻子,你以為我當真要你的寶物嗎?我只是為了不讓黑
風島主知道你是公孫璞罷了。」
走了一程,厲賽英忽又笑道:「我剛才和黑風島主所說的話,許多地方你都懷疑我是說
謊,但有一句話,你卻還沒有問我是真是假呢?」
公孫璞怔了一怔,說道:「哪一句話?」
厲賽英道:「我說要把你帶回家去見我的爹爹。」
公孫璞笑道:「這句話我不用問你,也知道你是有意騙黑風島主的了。」
厲賽英側目斜睨,淡淡說道:「是嗎?但或許是真的呢?」
公孫璞笑道:「厲姑娘,你真會開玩笑!」
厲賽英道:「為什麼你以為我開玩笑?」
公孫璞道:「令尊又不認識我,甚至恐怕根本就不知道有我這個人,怎會要你帶我去見
他呢?」
厲賽英道:「那你猜我為何出來的?」
公孫璞道:「我猜多半是和錦雲一樣,私自逃跑出來的。」心想:「她們都是一樣的淘
氣,想必我沒有猜錯。」
厲賽英道:「如果我說,我是爹爹特地差遣出來,要我找著你這個人,把你帶回去的,
你信不信?」
公孫璞忍不住哈哈大笑,說道:「哪有這個道理!厲姑娘,請你別再老是和我開玩笑
啦。」
公孫璞哪想得到,厲賽英這次說的句句是真,一點也不是和他開玩笑的。
厲賽英微感失望。暗自思量:「他以為我是和他開玩笑,他的心裡當然是不願意跟我回
去的了。我縱然可以叫他遵守諾言,跟我回去,但這又有什麼意思?」想至此處,心中不覺
苦笑:「看來這一次我又是輸給錦雲的了。」
五年前的往事重現心頭,那年厲賽英和父親到黑風島作客,宮錦雲天天陪著她玩,兩人
一般年紀,甚是投機。
但也正因為她們都是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又是同樣給父母嬌縱慣的,因此有時也就難免
發生彼此各不相讓、爭強鬥勝的事情。
有一次宮錦雲笑她不會打扮,像個鄉下姑娘。宮錦雲是曾經跟隨父親到過陸上的,厲賽
英卻從未離開過明霞島,不知道「鄉下姑娘」是怎樣的人,只是從宮錦雲的神情語氣之中,
懂得這是輕視她的意思。
宮錦雲一張小嘴甚為刻薄,知道她不懂,指著小溪裡游水,的一隻鴨子給她看,說道:
「鄉下姑娘就是像一隻醜小鴨一般,這你懂了吧?」氣得厲賽英哭了一場。
又有一次,宮錦雲和她比試功夫。厲賽英輸給了她,宮錦雲大為得意,厲賽英也是個好
勝的小姑娘,忍不住就說:「你爹爹練成了七煞掌都虧得我爹爹的幫忙,你神氣什麼?」這
件事後來給宮昭文知道了,把女兒責罵一頓,氣得宮錦雲也哭了一場。但厲賽英因為比什麼
都輸給了她,心裡當然也是十分不舒服。
當然小孩子是不會記恨的,這些小事也並沒有影響她們的友誼。不過,厲賽英雖沒記恨,
這兩件事情她卻是忘不了的,總想著有一天要勝過宮錦雲。
女兒的心事總是瞞不過父母的,有一天她跟父親練一套金霞掌法,練得沒精打采,她的
父親皺了皺眉,接著笑道:「你不是想勝過錦雲姐姐麼?這也並不難啊,只要你練成功這套
金霞掌法,就可以勝過她了,不過你可得多用點心才行。」
厲賽英仍是悶悶不樂,說道;「招數上勝過她也沒用。爹,我是不是生得很醜?」明霞
島主笑道:「誰說我的女兒長得醜?」
厲賽英道:「宮錦雲說的,她說我是醜小鴨!」明霞島主哈哈笑道:「你自己都不知你
長得多美呢!不但美過她,我見過的女孩子沒有一個比得上你的好看。」
厲賽英道:「我不相信,除了錦雲姐姐,我又沒有見過第二個女孩子。」
明霞島主哄她道:「好,只要你練成了武功,我就讓你到中原去開開眼界,那時你就知
道我不是騙你的了。」
一晃幾年,厲賽英幾乎都忘記這件事了,有一天她的父親和她說道:「賽英,你今年十
九歲了,是不是?」厲賽英道:「是又怎樣?」忽然想起昨晚爹娘閒話家常,她無意間聽到
的幾句話,母親說:「賽英今年十九歲了啊,你做爹爹的為什麼老是不放在心上?也該給她
找個婆家了呢!」父親說:「我正是在為著此事傷神呢,不知誰配得咱們的女兒?總不能讓
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母親笑道:「你是老王賣瓜,自讚自誇。」父親哈哈笑道:「什麼自讚自誇,咱們的女
兒,你不是也有一份的嗎?」
厲賽英想起昨晚偷聽到的這幾句話,不禁面上一紅,心道:「莫非爹爹是要和我找婆家
了?」她對外面的事情毫無所知,但一個女孩家長大了就要嫁給男人,這卻是不用父母說她
就知道的,隱隱覺得這是一件可羞之事。
豈知她的父親說出話來,卻並不是她想的這回事。明霞島主說道:「你十九歲了,算得
是成人了。你的功夫雖沒大成,但也總可以比得上你的錦雲姐姐了。你不是想勝過她嗎?要
不要試一試?」
厲賽英笑了起來,說道:「爹,虧你還記著這件事。我和她現在都是長大了,怎還好意
思找她打架。」
明霞島主笑道:「我不是要你和她打架,我給一個難題與你,你做得到就是壓倒了你的
錦雲姐姐了,很好玩的,你幹不幹?」
明霞島主行事怪僻,不過做女兒的是不知道父親不同於常人的。她只覺爹爹像她一樣的
「孩子氣」,很是好玩,便興致勃勃地說道:「好呀,爹爹,你說說看。」
明霞島主說道:「錦雲有個未婚夫名叫公孫璞,不過他們是未見過面的,現在你的宮叔
叔正在要他的女兒去找這個人呢。」
其實宮錦雲乃是瞞著父親私逃,明霞島主厲擒龍以為她是黑風島土叫她去的,這只是他
的猜測而已。
厲賽英聽了父親的話,莫名其妙,說道:「錦雲姐姐有了婆家,那很好呀。可是這和咱
們又有何干?」
明霞島主說道:「我要你和她暗中賭賽。」厲賽英道:「賭賽什麼?」
明霞島主道:「你記得嗎,我答應你在功夫練成之後,就讓你到中原去開開眼界的。現
在你可以去啦,我希望你找著那個公孫璞,將他帶回來見我。這樣,宮錦雲想做而不成功的
事,給你做到了,你不是贏了她嗎?」
厲賽英搖了搖頭,說道:「爹,你是要我搶錦雲姐姐的丈夫,我不幹!」
明霞島主笑道:「你可以當作是開玩笑呀,誰要你搶她的丈夫?不過,如果將來你當真
喜歡上那個小伙子的話,要嫁給他我也可以給你作主,諒黑風島主也不敢奈何你的。」
厲賽英心想:「我受過她的氣,和她開開玩笑,氣氣她也好。」於是說道:「好,那麼
說好了我只是開玩笑的,可是我又不認識那個公孫璞,怎能引他回家。」
明霞島主說道:「我早已打聽得清楚了,我所知道的事情,黑風島主都還未知道呢。」
當下將他所打聽到的,關於公孫璞的一切事情,原原本本、詳詳細細的都告訴了女兒。
厲賽英雖然不懂人情世故,但人卻是十分聰明的,不覺起了疑心,說道:「爹,為什麼
你對這個公孫璞如此留心?不會僅僅是為了幫忙我和宮錦雲姐姐開玩笑吧?你不告訴我真正
的原因,我也不開這個玩笑了。」
明霞島主這才把真話說了出來,道:「英兒,你只知道我幫忙過宮叔叔練七煞掌,卻不
知道他也幫忙我練過內功。我和他的內功是同一路子,並非正宗內功,練到了最高境界之時,
只怕難免有走火入魔的危險!公孫瑛曾得到當代的三位武學大師傳授正宗的內功心法,我要
是得到他的內功心法,並不是要他這個人。當然,如果你要他的話,那又另當別論。這件事
於你於我都有好處,所以真正說來,你還不能當它是開玩笑的啊!」
此際,在公孫璞以為厲賽英是和他開玩笑之時,厲賽英不禁微感失望,心裡想道:「他
是念念不忘錦雲姐姐,當然我可以叫他遵守諾言,跟我回去,但我總不能拆散他們,將來他
們見了面,說起這件事情,我豈不是更難為情?」
厲賽英獨自在江湖上行走已是半年有多,不似從前那樣絲毫不通人情世故了,因此也就
難免有所躊躇了。
可是,正如她父親所說那樣,這並不是一件開玩笑的事,是要幫忙她的父親解除走火入
魔的危險的,魚兒已經上了鉤,又要放走嗎?於是:
忍把探情當兒戲,莫教誨恨到紅妝。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解救災危來玉女 虛張聲勢懾魔頭
厲賽英又再想道:「他答應過我:將來倘若找是有事需要他幫忙,只要這件事情無背於
俠義之道,他一定給我做到。他是個誠信篤實的君子,那麼如果我求他傳我內功心法,想必
他也不會推辭?但這話叫我如何說得出口?」
要知一派的內功心法乃是不傳之秘,厲賽英雖然不通世務,這個武林禁忌,她卻是知道
的。她父親也曾鄭重吩咐過她,叫她在把公孫璞帶回家中之前,決不能向他露出是要取得他
的內功心法的口風。
而且厲賽英又是個心高氣傲的姑娘,她自己也不願意無端接受人家的恩惠,何況這個人
又只是她初相識的朋友?「雖然我也曾幫了他一點忙,但因此就要取得他的內功心法,這不
等於是做本小利大的生意嗎?我說出來,或者他會答應,心裡卻一定是難免輕視我了?」又
再想道:「若是我不知道他和錦雲姐姐的關係那猶自可,如今我已經知道了他是錦雲姐姐的
未婚夫了,做這件事不嫌難為情麼?內功心法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學到手的,必須找個僻靜
的地方,最少也得和他相處十天半月。錦雲姐姐知道了,她會怎樣想呢?只怕我向她解釋,
也是難以洗脫嫌疑。」不錯,厲賽英是曾想過要和宮錦雲開玩笑,氣氣她的。但當她在江湖
上歷練一些時日之後,已經不再是以前那樣的孩子氣了。此際。她平心靜氣一想,把公孫璞
帶回家去,這個「玩笑」也實在是有點過分。
「但是如果放過了他,爹爹將來可能遭受的走火入魔之險又請誰來解救?」厲賽英不禁
躊躇難決了。
公孫璞哪知她的心事?他一心一意只是想快點到百花谷去,醫好奚玉帆的傷,好早日回
來與宮錦雲見面,他見厲賽英躊躇不前,不知她在想些什麼,便即說道:「太陽尚未落山,
咱們還可以趕—段路,快點走吧。到了百花谷,咱們還得再去金雞嶺呢。對啦,你是錦雲的
好朋友,當然也是想見見她的,咱們再一同去金雞嶺,好不好?」
厲賽英忽地微微一笑,說道,「百花谷你不用去了。」
公孫璞怔了—怔,道:「為什麼?」
厲賽英道:「奚玉帆的傷我會給他治好的,若是治不好,你去了也幫不上忙。錦雲姐姐
等著你,你還是先往金雞嶺見她的好。但望你一路小心,不要給黑風島主碰上。」
公孫璞聽她說得有理,他的心裡其實也是想早日見到宮錦雲的,當下喜出望外的多謝厲
賽英,兩人便即分道揚鑣,各走各路了。
厲賽英望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歎了口氣,心裡想道:「他心上只有一個錦雲姐姐,我
是應該成全他的。爹爹走火入魔之險乃是將來的事,說不定將來還有機緣可以助他脫此災
難。」
厲賽英兼程趕路,一路平安無事,終於到了揚州。百花谷是揚州的一個名勝之地,一向
路人打聽,便即有人告訴她是怎樣走法了。
江南山水清麗,天下聞名,厲賽英初到江南,放目瀏覽,但見田畝縱橫,港汊交錯,波
光雲影,淺山如黛,處處顯出江南水鄉的情調。
此時正是早春二月,進了百花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更是如同身在圖畫,厲賽英不
由得歡喜讚歎,心裡想道:「奚家兄妹也真會享福,住在這裡,無殊世外桃源。」
可是厲賽英卻也忐忑不安,暗自思量:「那奚玉帆受了七煞掌之傷,如今已是將近一月,
不知他死了沒有?如果死了,我可是白走這趟了。」又想:「即使他僥倖未死,想必也是病
得很重的了。他不認識我,我突然跑來服侍他,不知他會把我當作什麼人?」
厲賽英想到要服侍一個陌生的男子,不覺感到有點尷尬,但也覺得這件事很是有趣。心
道:「但願他還活在世上,谷中風景如此幽美,我就是在這裡多住幾天,縱然每天面對病人,
大概也不會覺得討厭的。」
在厲賽英的想法,以為奚玉帆縱然不死,亦必是臥病在床,動彈不得。因此,她但求到
了奚家,能夠見著奚玉帆已屬幸運。哪知她在想像中動彈不得的奚玉帆,此際正在花園之中
練劍呢。
→瀟灑書院掃瞄,大鼻鬼較對←
且說奚玉帆回家之後,日漸痊癒,護送他回家的孟霆放下了心,在他家中住了幾天,便
告辭了。
這日奚玉帆試行運功,運氣三轉,真氣已是通行無阻,試出內功業已恢復了七八成了。
奚玉帆甚為歡喜,心裡想道:「我已有將近一個月沒有練劍了,今天天氣很好,也該練練,
免得生疏了。」
奚玉帆在花樹叢中練了一會,劍法漸漸純熟,只是因功力未曾完全恢復,跳躍不如平日
的靈活。奚家的劍法是以輕靈迅捷見長的,使到急處,劍氣縱橫,嗤嗤作響,一片片的桃花,
在劍光繚繞之中落下。他這套劍法名為「落英劍法」,練到最高的境界,可以劍削花瓣,樹
枝毫不動搖。奚玉帆因在重傷之後,輕功受了影響,有一招使得較急,喀嚓一聲,把一枝小
指頭般大小的樹枝削斷了。
奚玉帆歎了口氣,心想:「俗語說曲不離口,拳不離手,這話當真說得不錯。我只不過
病了一個月,功力就擱下來了。」
他感到有點喪氣,哪知卻忽地聽得有人讚道:「好劍法!」
奚玉帆吃了一驚,抬頭看時,只見有三個人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突然問在花樹叢中出
現。給他喝彩的那個人是個大約五十歲左右的道士。
另外兩個人,一個是年約三旬的瘦長漢子,一個卻是狀貌粗豪的少年。這三個人奚玉帆
都不認識。
道士喝彩之後,緊跟在他後面的那個瘦長漢子接著就齜牙一笑,向奚玉帆陰剛怪氣地問
道:「你的好妹子在家麼?」
奚玉帆愕然收劍,說道:「你們是哪條線上的朋友?」這人見面就問他的妹妹,說話的
腔調活像個「二流子」,奚玉帆禁不住心裡暗暗嘀咕,想道:「瑾妹雖然在外面的時候比我
更多,但絕不至於交上這樣一個下流朋友。」
那瘦長漢子緩緩的舉起右掌,冷冷說道:「你不認得我,也應當識得我這『化血刀』
吧?」
奚玉帆定睛一看,只見這人的掌心漸漸由黑變紅,隨著他手掌的搖動,發出一股微帶血
腥味的掌風。
奚玉帆吃了一驚,喝道:「西門牧野這老魔頭是你何人?」
那瘦長漢子哈哈笑道:「算你眼力不錯,看出了我的來歷了,西門牧野是我師父,濮陽
堅是我師兄。」
原來這個瘦長漢子乃是西門牧野的二弟子鄭友寶。奚玉帆曾經見過他的師父師兄,但和
他則還是初次見面。
那粗豪少年拔刀出鞘,虛劈一刀,說道:「久仰百花谷奚家是武學世家,奚家子弟,見
聞廣博,想必你也該認得我這把刀吧?」
這把刀長五尺有多,刀上有一排鋸齒,奚玉帆瞧了一眼,說道:「大名府祝家莊的鋸齒
刀號稱江湖第一,你老兄想必是祝家莊的少莊主了?」
這粗豪少年很是得意,說道:「看在你識得我這把刀的來歷,我可以給你—個人情,把
你的妹子叫出來吧,省得我們進去搜查,免不了就要和你動粗了。」
奚玉帆心頭火起,但他是個頗有涵養的老實人,雖然發怒,也不會破口大罵,說道:
「你們找我的妹妹,有何貴幹?」心想:「聽說祝家莊的老莊主有個師弟,是出了家的道士,
名叫陷空,想必就是這個道人了。」
鄭友寶道:「你的妹妹帶了一個野漢子回來,這野漢子名叫辛龍生對嗎?辛龍生這個小
子和我們有仇,你的妹妹仗著這小子撐腰,又把我濮陽師兄的『化血刀』破了。老實對你說
吧,我們是報仇來的!對你的妹妹,我們或者可以從輕發落,辛龍生這小於我們絕不輕饒!
你叫他們滾出來見我!」
原來鄭、祝二人在孟七娘家裡吃了辛龍生的大虧,因而請出祝大由的師叔,一路跟蹤南
來,卻不知辛龍生和奚玉瑾早已渡過長江,到江南了。
奚玉帆聽了這番言語,倒是不覺怔了一怔,心裡想道:「瑾妹從來沒有和我說過有一個
姓辛的朋友,怎的會帶回家裡來呢?想必又是這小子胡說八道的了。」
要知奚玉帆只知道妹妹是和谷嘯風相愛,他根本就不知道有辛龍生這個人,當然是不會
相信鄭友寶的話了。豈知奚玉瑾雖然沒有回家,但鄭友寶所說的她與辛龍生萬里同行的事情,
卻也並非假話。
因為鄭友寶的話說得太過難聽,饒是奚玉帆涵養功深,也不禁勃然大怒,喝道:「你們
這些下流胚子給我滾出去!」
鄭友寶冷笑道:「我們卻偏要進去,你怎麼樣?」
奚玉帆喝道:「那就體怪我不客氣了!」唰的一劍,指到鄭友寶的後心。
鄭友寶反手一掌,避招還招。奚玉帆聞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味,心頭一凜,想道:「這
廝的『化血刀』似乎比他的師兄濮陽堅還要高明。」一個側身,「盤龍繞步」,劍鋒斜削,
刺肩截腕。
鄭友寶想不到奚玉帆的劍術如此變化莫測,急切之間,收掌已來不及,正要撲上去拚個
兩敗俱傷,忽覺一股力道推來,陷空道人喝道:「退下!」
奚玉帆一劍刺出,劍尖竟給陷空道人的掌力震得歪過一邊,奚玉帆立即變招,依勢就勢,
削他膝蓋。
陷空道人心道:「這小子的功力倒也不弱,不過,祝師侄和鄭友寶聯手,諒也不會輸給
他。」
當下「騰」的飛起一腳,他的鞋尖是嵌著鐵片的,奚玉帆的劍給他踞個正著,幾乎脫手
飛去,幸而收劍得快,這才沒有著了道兒。陷空道人的鴛鴦連環腿是拳腳兼施的,但跟著而
來的一拳一掌兩飛腿,卻是都落空了。
祝大由趕上了鄭友寶,兩人要進去搜人,陷空道人忽地喝道:「回來!」
陷空道人說道:「你們兩人纏著這個小子,待我進去!」
鄭友寶瞿然一省,說道:「不錯,還是令師叔進去的好。」
原來陷空道人試出了奚玉帆的功夫深淺之後,暗自思忖:「我要勝這小子不難,不過,
只怕也得在三五十招開外。他們二人卻一定不是辛龍生的對手。」
鄭友寶和祝大由都是曾經吃過辛龍生的虧的,僅辛龍生一人,他們已難應付,何況他們
還以為奚玉瑾是和辛龍生都在裡面的呢?
他們二人本來是倚著陷空道人作為靠山,才敢來追蹤辛龍生和奚玉瑾的,此時他們也看
出了陷空道人在急切之間勝不了奚玉帆,經他一提醒,這兩人當然是不敢輕進的了。
陷空道人一招「羚羊掛角」,右掌向外一楊,左拳翻起,拳出如風,惡狠狠的向奚玉帆
面門打來,奚玉帆的劍尖給他的掌力撥過一邊。急切問以回劍抵擋,只好仗著輕功閃避,一
個「風刮落花」的身法,斜退數步。
祝大由和鄭友寶雙雙來到,陷空道人道:「你們看牢這個小於,待我出來。」他估計祝、
鄭二人聯手,大概可以略佔一點上風,和奚玉帆打成千手。奚玉帆固然勝不了他們,他們要
想打敗奚玉帆恐怕也不容易。是以他用的是「看牢」二字,而不是叫他們把奚玉帆拿下。
祝大由是個欠缺「知人之明」的莽漢,聽了師叔的話,有點不大舒服,說道:「師叔,
你放心,這小子跑不了。你先進去,我們『料理』了他,跟著就來。」話猶未了,他已提起
鋸齒刀,朝奚玉帆劈下去。
陷空道人眉頭一皺,心想:「大由如此魯莽,只怕會吃虧。」但他不便滅自己人的威風,
又想到鄭友寶是個比較穩重的人,有他作師侄的幫手,數十招之內總不至於出什麼問題,於
是他就不再說什麼,便進去了。
鋸齒刀擅於鎖拿刀劍,祝大由一刀劈下,奚玉帆還了一招「反臂刺扎」,只用劍尖之力,
好似漫不經意的迎著刀口刺來,祝大由心頭一喜,想道:「好,且叫你著了我的道兒!」
祝大由振臂揮刀,長刀一個盤旋,只待奚玉帆的劍刺來,刀上的鋸齒,便可將他的劍尖
鎖住。哪知奚玉帆這招似實還虛,劍走輕靈,儼如蜻蜒點水,倏然掠過,竟然避開了他的鋸
齒刀的鎖拿,劍鋒卻幾乎是貼著他的刀背似的削了上去。
若是換了別人,奚玉帆這一招奇詭莫測的劍招削實,就可削掉對方的手指。祝大由畢竟
是鋸齒刀的衣缽傳人,雖然輕敵魯莽,但到了緊急的關頭,應變的功夫卻也頗是老到,在那
間不容髮之際,迅速使出「鳳凰奪窩」的招數,身隨刀走,居然給他恰恰的避過了這一招險
招,不過也嚇出了一身冷汗了。
說時遲,那時快,鄭友寶掌挾腥風。亦已從側翼攻上,腥風觸鼻,中人欲嘔,奚玉帆心
頭一凜:「他的毒掌怎的好像比剛才更厲害了?」連忙使出閃電般的劍法,一口氣疾攻十數
招,把鄭友寶逼得不能近身,減輕了他那毒掌的威力。
原來不是鄭友寶的毒掌比剛才厲害,而是因為奚玉帆大病初癒,內功未曾完全恢復,在
打鬥了一些時間之後,抵抗力逐漸削弱之故。
鄭友寶叫道:「祝兄,咱們並肩齊上,沉住氣,不可輕敵!」
祝大由暗暗叫了一聲「惜愧!」口頭上卻是不肯認輸,說道:「這小子的劍術是有點邪
門,但諒他也只是苟延殘喘而已!」
祝大由本來是知己知彼之明兩皆欠缺,但這一次卻給他說中了。因為奚玉帆氣力不足的
弱點,在剛才對付他的那一招中業已暴露無遺,他親身經受,自是瞧到了幾分。
鄭友寶留心觀察,過了數招之後,只見奚玉帆臉上漸漸轉色,黃豆般大小的汗珠從額角
一顆顆滴下。鄭友寶大喜道:「祝兄,你說得不錯。但困獸之鬥,咱們不必忙於取他性命,
困死他!」
奚玉帆強抑怒氣,驀地一聲冷笑,劍走輕靈,唰的一招,從鄭友寶意想不到的方位疾刺
過去。鄭友寶狡猾異常,見劍光一閃,忙即後遲,只聽得一片斷金戛玉之聲,震得耳鼓嗡嗡
作響,奚玉帆的連環七招,都給祝大由的鋸齒刀擋住。祝大由此次是只守不攻,把大刀舞得
風雨不透,奚玉帆輕靈翔動的劍術,竟是難奈他何,卻也把他刀上的鋸齒,削去兩支。
鄭友寶使出「化血刀」的功夫,在離身一丈之外,以游鬥的打法發掌遠攻。奚玉帆氣力
不加,只覺那股直腥味越來越濃,激鬥之中,忽地感到一陣暈眩。
奚玉帆大吃一驚,連忙強攝心神,默運玄功,把吸進的毒氣,化為汗水,發散出去。
鄭友寶看見奚玉帆大汗淋漓,頭頂上空發散著熱騰騰的蒸氣,心中大喜,哈哈笑道:
「差不多了!」
祝大由眼看勝券在操,不知不覺之間,他那急躁好勝的老毛病又發作了,想道:「待我
把這小子擒下,待會兒交給師叔,也好在他面前博個光彩。」
奚玉帆身隨劍轉,「叮」的一聲,劍尖在鋸齒刀上輕輕一點,本來是想用借力打力的功
夫化解對方的剛猛招數的,但氣力不加,一個「卸」字門訣就不能運用如意,反而給祝大由
的一股大力將他推得踉踉蹌蹌的連退數步。
祝人由以為時機已到,不假思索的便追上去,喝道:「好小子,給我躺下吧!」橫轉刀
背,一刀向奚玉帆的右肩拍下。這一下若然給他拍中,奚玉帆的琵琶骨不碎也斷,那就是多
好的武功也要變成廢人了。
哪知奚玉帆乃是存心誘敵,他使的是「醉八仙「的步法,看似搖搖欲墜,內中卻藏著精
妙的反擊後招。不錯,奚玉帆是業已到了強弩之末,但還不是像祝大由所想像的那樣不濟。
刀光劍影之中,只聽得祝大由大叫一聲,手背給劍尖劃開了一道三寸多長的傷口!
奚玉帆那醉漢般的步伐本來是裝出來的,但在他狠狠地刺了祝大由一劍之後,筋疲力竭,
卻是弄假成真地掉在地上了。
鄭友寶看見同伴受傷,跟著又見奚玉帆倒在地上,不由得有點思疑不定,心裡想道:
「莫非他是誘我上當?」幸虧他這麼遲疑了一下,沒有立即施展殺手,奚玉帆方得死裡逃生。
奚玉帆在迷迷糊糊之中還有幾分清醒,在這生死關頭,連忙吸了口氣,一個「鯉魚打挺」
就從地上跳了起來。他是練有少陽神功的,雖然力竭筋疲,也還可以勉強支持。當下一咬指
頭,那疼痛的感覺,登時使他清醒過來。奚玉帆喝道:「好,現在咱們是一個對一個,你來
吧!」
祝大由的手背給他刺了一劍,傷得不輕,此時正在包紮傷口。
鄭友寶倒是有點給他嚇住,不敢馬上過去,遠遠的發了兩記劈空掌。
祝大由裹好傷口,怒發如狂,喝道:「好,我與你這小子拼了!」他正要衝上前去,忽
覺膝蓋好像給螞蟻叮了一下似的,膝蓋一麻,險些跌倒,坐在地上。
鄭友寶此時已看出奚玉帆氣力不支,可是祝大由卻在這個時候坐在地上,也不知是受了
什麼傷。一時之間。鄭友寶不知是救友的好,還是攻敵的好。
奚玉帆心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心念方動,忽聽得有人喝道:「你們這兩個沒
用的東西,給我滾開!哼,姓奚的小子,你想跑嗎?還有我呢!」
原來是祝大由的師叔陷空道人業已出來。他搜遍了奚家,並沒有找到辛龍生和奚玉瑾,
正自一肚皮怒氣,要找人發洩。
不料他話猶未了。忽地又有個銀鈴似的聲音說道:「你這牛鼻子臭道士好不要臉,三個
人欺負一個受了傷的人,哼,這裡還有我呢!」
花樹叢中現出一個少女,正是來找奚玉帆的那個厲賽英。
在厲賽英的想像中本來以為奚玉帆是臥病在床不能動彈的,不料來到之時,卻正好看見
他惡鬥祝、鄭二人的一幕,厲賽英不由得又驚又喜,暗自想道:「這個奚玉帆一定也是懂得
正宗的內功心法,否則他焉能在宮伯伯的七煞掌之下受了傷,非但沒有死掉,還能夠生龍活
虎似的和這兩個惡漢打鬥?」
厲賽英突然出現,陷空道人自也不免吃了一驚,但當他看清楚了是個少女之後,卻就不
放在心上了,當下冷冷說道:「鄭友寶,你替我把這丫頭拿下,一個黃毛丫頭,你總能應付
得了吧?」
祝大由忍著痛站了起來,喝道:「臭丫頭,是你暗算我不是?吃我一刀!」
原來祝大由膝蓋的環跳穴,給射進一枚小小的梅花針,幸虧這梅花針是沒有毒的,因此
除了跳躍不靈之外,並無其他影響。厲賽英剛一現身,祝大由就中了梅花針,這枚梅花針當
然是她所發的了。
梅花針雖然沒有在祝大由的身上造成了不起的傷害,但因梅花針已經深入穴道,卻是麻
煩得很,以後每逢陰天,他的膝頭就會發疼。祝大由是個武學行家,中了梅花針的後果,他
是懂得的。
祝大由性情本來就很暴躁,吃了這樣的虧焉得不怒?是以站了起來,就揮刀上前,要把
厲賽英生擒了。
陷空道人給厲賽英一頓排揎,倒是有點訕訕的覺得不好意思。要知他是武林前輩的身份,
奚玉帆打敗了他的師侄和鄭友寶,身上受了傷,若無外人在旁,他可以無須顧忌,上去對付
奚玉帆。如今給厲賽英喝破,他卻是不便動手了。
陷空道人心裡想道:「這小子已經受了傷,諒他也跑不了。」於是逼得裝出前輩應有的
氣度,冷冷說道:「奚玉帆,等會兒我有話要問你,只要你不跑,我不會為難你的。大由賢
侄!這女娃兒雖然可惡,你也不必把她傷了,一併擒下,待我盤問她吧。」
祝大由應了聲「是」,喝道:「臭丫頭,便宜了你,你乖乖的束手就擒吧。」
奚玉帆道:「多謝姑娘援手,但這是我的事情,我可不願連累姑娘。」正要上前與祝大
由交鋒,陷空道人喝道:「叫你不要動,你就別動!」隨手槍起一枚石子,雙指一彈,石子
飛出,也是正中奚玉帆膝蓋的「環跳穴」。
奚玉帆也像祝大由剛才那樣的站立不穩,不由得不坐在地上。陷空道人顯露這手功夫,
乃是有意炫耀給厲賽英看的。厲賽英冷笑道:「欺侮一個受了傷的人,你這牛鼻子臭道士倒
是好威風啊!」
祝大由怒道:「你這臭丫頭膽敢辱罵我的師叔?誰叫這小子不聽我師叔的話,受點教訓
也是活該!哼,你不聽話,我也一樣要教訓你!我叫你束手就擒,你聽見了沒有?」
厲賽英冷笑道:「你有點什麼本領,要我就擒?哼,你手裡拿的是鋸齒刀,想必是大名
府祝家莊的人吧?祝家的鋸齒刀法聽說頗是有點門道,你砍下來呀,看看能不能傷我?」
祝大由見她貌美如花,倒是不忍將她一刀傷了,怒道:「師叔念你年少無知,叫我對你
手下留情,你卻偏要自討苦吃麼?我這一刀砍下,你就不能活啦,你以為是戲耍的嗎?」
厲賽英「噗嗤」一聲笑道:「一點不錯,我就是要戲耍你。你這刀傷得了別人,傷不了
我。嘿,你不信麼?你不動手,我可要動手了。」
厲賽英聲出掌發,此時日正當中,她一掌打出,陽光下只見淡淡的金色光芒一閃,陷空
道人吃了一驚,叫道:「大由,小心了!」
祝大由也覺得有金色的光芒耀眼生纈,但卻不見有暗器打來,當下橫刀一立,喝道:
「這是你自討苦吃,撞在我的刀上,可別怪我!」
話猶未了,只覺手腕一麻,厲賽英竟然一掌撥開他的鋸齒刀,也不知是使了一招什麼擒
拿手法,祝大由莫名其妙的就給她劈手將鋸齒刀奪去。
厲賽英以掌撥刀,手掌居然沒有受傷,這一下,令得陷空道人更是吃驚,驀地想起一個
人來,心想:「莫非這丫頭竟是那人的女兒?」
厲賽英格格笑道:「你這鋸齒刀傷不了我,要來何用?」將刀擲在地上,祝大由給她嚇
得呆了!
說時遲,那時快,鄭友寶已是跑來,喝道:「小妖女,吃我一掌!」鄭友寶雖然看出厲
賽英有點「邪」門,但自忖自己的「化血刀」當可對付得了。而且,他知道陷空道人不便出
手,他若能夠把厲賽英擒下,也好討好陷空道人。當然,他也想到如果他萬一對付不了厲賽
英的話,陷空道人自是不能坐視,因此他是有恃無恐。
厲賽英又是「噗嗤」一笑,說道:「你練的是『化血刀』,想必是西門牧野這老兒的徒
弟了?哼,你知不知道,你的師父見了我也不敢無禮,你是什麼東西,膽敢在我跟前口出狂
言?諒你這『化血刀』練得還未到家,焉能傷我?」
原來厲賽英雖然從未到過中原,但中原各大武學名家的來歷和擅長的功夫,她卻是聽得
父親說過的。二十年前,西門牧野就曾經有一次敗在她父親的手下。
鄭友寶怎會相信她的話,冷笑道:「不錯,我的化血刀是練得還未到家,但要傷你,諒
也不難,你可不要後悔!」
鄭友寶口中說話,已是和厲賽英動起手來。只聽得「啪」的一聲,雙掌相交,厲賽英神
色自如,鄭友寶卻是不禁身形一晃,斜退兩步。
厲賽英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讓你也見識見識我的掌法!」雙掌盤旋飛舞,穿花蝴蝶
般的在鄭友寶身前身後身左身右著著搶攻。
鄭友寶的武功本來不弱,但一來他因為「化血刀」傷不了厲賽英,心裡先自著慌,二來
厲賽英的掌法變化奇幻,也從未見過這樣奇幻的掌法,不知如何對付?更奇怪的是厲賽英的
雙掌在陽光卜竟會反射出金色的光芒,配合上她那輕靈的身法,令得鄭友寶眼花繚亂!
不過十數招,「卜」的一聲,右肩就給厲賽英打了一掌。
原來厲賽英戴的一對手套乃是寶物,是用白金絲線織成的,顏色和肉色一樣,戴在手上,
旁人若不是留心觀察的話,就看不出來。這對手套能御刀劍,當然也不怕和鄭友寶的毒掌接
觸
鄭友寶肩頭著了一掌,著處正是接近琵琶骨的地方,琵琵骨雖沒打碎,亦已痛徹心肺,
鄭友寶大叫一聲,倒在地上,顧不得狼狽,就在地上接連打滾,滾出了數丈開外,生怕厲賽
英追來!
厲賽英輕描淡寫的打敗了祝大由和鄭友寶二人,甚是得意,說道:「你們就是會欺負受
傷的人。你這牛鼻子臭道士是不是也要和我比試比試?」
陷空道人哼了一聲,在地上拾起一塊鵝卵般大小的石頭,合在掌中,搓了幾搓,雙掌一
攤,石屑紛落如雨!當下冷嶺說道:「小姑娘你莫逞能,你的武功是很不錯,但要想勝我,
恐怕至少還得再練幾年吧?你莫以為我是不敢和你動手,不過我看你似乎有點來歷,你老實
告訴我,明霞島主厲擒龍是你的什麼人?」
原來陷空道人在多年之前是曾經見過厲擒龍的,他認得厲賽英所戴的這對手套是明霞島
主之物,而且她的掌法和中原各派的掌法都不相同,陷空道人依稀記得似乎是他所曾見過的
明霞島主的落英掌法,
厲賽英見了陷空道人炫露的這手內功,亦是不禁有點吃驚,心裡想道:「這牛鼻子倒也
不是吹牛,我想要勝他,只怕是很難的了。聽他的口氣,他似乎很是害怕爹爹。」當下便即
傲然說道:「明霞島主是我的爹爹,怎麼樣?」
陷空道人吃了一驚,說道:「令尊也來了麼?」
厲賽英道:「爹爹托黑風島主宮伯伯帶我出來遊玩中原,他隨後就到,你是不是要想見
他?」
黑風島主重現江湖,厲賽英料想西門牧野和朱九穆這些魔頭一定會得到消息,這陷空道
人既然是他們一黨,想必亦已知道,是以她靈機一動,就編出了這套半真半假的謊言。
其實陷空道人知道她是明霞島主的女兒已是不敢得罪她了,更加上一個黑風島主,他如
何還敢妄動?心裡想道:「這女娃兒是明霞島主的女兒決計無疑,黑風島主重履中原亦非假
話。哎,黑風島主心狠手辣,他若來了,這女娃子要隨便說我幾句壞話,我可就要吃不了兜
著走了。」
想至此處,陷空道人已是心裡著慌,巴不得早走了,說道:「恕我不知奚少谷主是姑娘
的朋友,請姑娘包涵。令尊與宮島它跟前,亦請姑娘代小道問候。」說罷接著喝道:「你們
兩個有眼無珠,還不與我快走!」正是:
巧擺空城計,嚇走恃強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