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回 三番毒手彌妖霧 三探魔宮下戰書
雲紫煙痊癒已經三日,不用坐騎,也可趕路,不過她的輕功卻是不如蓬萊魔女,比起武
士敦來要略差一籌。蓬萊魔女為了遷就他們,只能施展五六分輕功本領,但雖然如此,也已
經比常人快許多倍了。
蓬萊魔女一口氣走了約莫五十里,已是將近中午時分,時序雖是暮春,中午的陽光也很
炎熱,雲紫煙緊緊跟在她的後面,喘息之聲隱隱可聞,蓬萊魔女放慢腳步,說道:「紫煙姐
姐,你病體初癒,趕路雖然要緊,也不可過勞了。前面有間茶店,咱們去喝口茶,暫歇一會
吧。」
這是一間路邊的茶店,賣茶的是個老態龍鍾腰背佝僂的婆婆。大約是因為戰亂之後而又
地非要衝之故,茶店冷冷清清,沒有一個客人。
平時熱鬧的路邊茶店,大都是在鋪面前安置一個大茶缸,爐火終日不熄,隨時都有熱茶
可喝的。這間茶店想是因為生意不好,卻是待到有客人來了,老婆婆才進內間用茶壺沖茶
的。
老婆婆慇勤招呼說道:「我剛才沖了一壺茶,只是現在恐怕已經冷了,我給你們把茶熱
一熱吧。」武士敦道:「不必費神,生水我們也一樣喝的,冷茶更無所謂。」老婆婆道:
「大熱天時,你們出了一身汗,喝冷茶會感冒的。你們若不是要趕路,還是老婆子給你們熱
一熱吧。我正在煮午飯,爐火是現成的,用不了多少時候。對啦,你們恐怕未吃午飯,要不
要我給你們弄點吃的。」上了年紀的老人,歡喜嘮叨,可是對人卻也特別體貼。
武士敦謝了她的好意,說道:「不必張羅了,有炒米餅就拿兩個來吧。我們身體都很
好,不怕感冒的。」蓬萊魔女對這老婆婆的盛情難卻,說道:「不必燒滾,只要稍微熱些就
行。」
炒米餅是北方的茶店常備的東西,鋪面就擺有現成的。在老婆婆把一盆炒米餅拿來的時
候,蓬萊魔女隱約聽得裡面有悉索索的聲音,蓬萊魔女故意走近廚房門口張望,只見一隻貓
正在捉鹽蛇戲耍,老婆婆道:「這隻貓很頑皮的,可憐我沒有多餘的糧食餵他,把它餓壞
了。」蓬萊巨女心中暗笑,「這老婆婆怎會是壞人,我倒是疑心生暗鬼了。」
武士敦忽道:「我還是先喝一碗冷茶吧。」老婆婆見他堅持要喝,說道:「好,你是壯
漢喝冷茶或無大礙,兩位小娘子可要喝熱的才成。」雲紫煙見他要先喝冷的,櫥是有點詫
異,當然她不是怕他感冒,而是覺得他一人先喝,對蓬萊魔女似乎不夠禮貌。雖說蓬萊魔女
是他們極好的朋友;不會計較這點小節。蓬萊魔女則是心中一動,想道:「是了,武士敦為
人謹慎,想是另有用意。」
那老婆婆倒了一碗茶出來,賠笑說道:「生意不好,茶葉倒是地道的雨前茶。」
武士敦端起碗來,喝了一口,驀地面色一變,冷笑說道:「不錯,是地道雨前茶。可惜
你加了幾味毒藥,茶的香味可就差許多了!」
雲紫姻大驚道:「這是毒茶?」那老婆婆更是嚇得呆了,訥訥說道:「客官,你,你說
什麼?這是我親自採摘的茶葉,觀音菩薩在上,你別冤枉好人。」
武士敦不理她的叨吩,咕咕嚕嚕的索性把一碗茶全都喝光。冷笑說道:「教你見識我的
本領,區區一碗毒茶,料想也還傷不了武某!」「砰」的一聲,把那茶碗摔得裂成片片,只
見他中指一翹,突然一股碧綠的水線從他的指端噴出,熱氣騰騰的還帶茶的香味。
原來武士敦早已起了疑心,是有心試她這碗毒茶的,他以絕頂內功將毒茶循著手少陽經
脈從指端射出,本來是一碗冰冷的茶經過他本身真氣蒸發,射出來時,已是變得熱氣騰騰。
蓬萊魔女這才恍然大悟,心想道:「原來武士敦是怕我們一同中毒,故而由他先嘗。我若喝
了這碗茶,雖然未必中毒,只怕也沒有他這樣功力。」
這剎那間,那老婆婆嚇得呆若木雞,蓬萊魔女冷笑道:「老妖婆,你別裝瘋扮傻啦,我
問你,我們與你何冤何仇,你為什麼要暗中下毒?」
那老婆婆驚魂未定,叫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們是變戲法的?別嚇唬老婆子啦!」
喝了的茶會從指端射出,這樣的事,這老婆子活了幾十年,莫說沒有見過,連聽也沒有聽
過。在她以為,武士敦若不是在變戲法,就一定是妖怪了、老婆婆越想越驚,渾身直打哆
嗦,要想逃走,雙腳卻是不聽喚。蓬萊魔女見她如此神情,疑心大起,喝道:「還想逃麼?
你再裝糊塗,我就殺了你!」
老婆婆雙腳一軟,不由自主地噗通跪下,顫聲叫道:「觀音沓薩保佑,女、女大王饒
命!」她在武士敦怒目瞪視與蓬萊魔女的厲聲斥責之下,已是嚇得語無倫次。
說時遲,那時快,蓬萊魔女揮臂劃一個圓弧,已是一掌向那老婆婆擊下,雲紫煙叫道:
「柳姐姐,不可,我看其中另有蹊蹺!」
話猶未了,蓬萊魔女已是把那老婆婆扶了起來,說道:「不錯,不關這老婆婆的事。賊
人諒還走得未遠,待我去追!」
原來蓬萊魔女這一掌也是故意試那老婆婆的,她使出極厲害的殺手,倘若那老婆婆是懂
武功的話,決不會不加抵抗的。蓬萊魔女的武功早已到了收發自如的境界,一試出那老婆婆
的確是絲毫不懂武功,便立即收回掌力,轉而將她扶起來了。
蓬萊魔女把嚇昏了的老婆婆交給雲紫煙,立即便向屋後追去。事情已經可以判明,既然
不是這老婆婆下的毒,當然就是他們對頭所做的手腳了。此人想必是一直在暗中窺伺他們,
在蓬萊魔女隱約聽得廚房有聲息的時候,想來也就是此人偷偷下毒的時候。下了毒就從廚房
的後窗逃走的。
蓬萊魔女的內功造詣稍遜於武土敦,輕功的造詣卻是十分超卓,遠在武士敦與雲紫煙之
上,此時她為了急於追緝賊人,只得把武、雲二人撇在後面,單獨去追。
蓬萊魔女使出「八步趕蟬」的絕頂輕功,一口氣追出七八里路,果然發現前面有個人
影,披一件黑色的斗蓬,身材瘦小,跑得像一溜黑煙。
蓬萊魔女喝道:「鬼鬼祟祟,算得什麼好漢?有膽量的敢與我光明正大地較量較量
麼?」那人「噗嗤」一笑,捏尖了嗓子陰陽怪氣他說道:「這不是在較量麼?有膽量你跟來
好了。」這人口中說話,腳板卻像抹了油似的,跑得更加快了。
蓬萊魔女冷笑道:「好,我就與你比比輕功。」兩人都加快了腳步,風馳電逐般地又跑
了幾里路,蓬萊魔女始終落後十數丈之遙,看來此人的輕功竟不在她之下。
那人逃入林中,蓬萊魔女藝高人膽大,不顧「逢林莫入」的江湖經驗之談,仍然緊追不
捨。追到了密林深處,那人忽地止步磨身,回過頭來,笑道:「好,咱們的輕功差不多,可
以不必比了,你要比試什麼功夫,劃出道來,我一一奉陪!」
這人回過頭來,蓬萊魔女瞧見了她的廬山真面,這才知道是個女子,年紀約和她差不
多,臉似芙蓉,長眉入鬢,帶著幾分妖艷而又潑辣的邪氣。
賊人竟是少女,這倒是頗出蓬萊魔女竟外的事情。要知武林中具有上乘武功的女子寥寥
可數,除了幾位前輩高人如峨嵋山的無相神尼、八卦掌掌門人沙凌丘的妻子尉遲翠英以及神
駝太乙的前妻聶金鈴等有限幾人之外,小一輩的女中英傑包括赫連清雲姐妹在內,恐怕都沒
有這個少女的本領。
蓬萊魔女怔了一怔,說道:「你是誰?哪一派的?與丐幫有何仇恨,為何要暗算武士敦
與雲紫煙?」
那少女格格笑道:「你不知道我,我卻知道你,你是北五省的綠林盟主,以巾幗壓服須
眉,倒也算是個女中豪傑。今日既然恰巧碰上了,即使你不想與我較量,我也要與你較量
的。我要教你知道,天下之大,女子之中,並非只有你蓬萊魔女就可以目空一切。好吧,咱
們分個勝負再說,你何必絮絮不休問我姓名來歷?」
蓬萊魔女心頭火起,冷冷說道:「你可知道,英雄豪傑,並不是只憑武功。不過,你既
只知武功,定要與我較量,鄧就請吧!」
那女子道:「好,那我就先試試你的柔雲劍法!」驀地脫下斗篷,一揮一卷,就像一大
片黑雲似的向蓬萊魔女當頭罩下。
蓬萊魔女心道:「她說得出我的劍法名字,我卻未知她的家數。倒是不可小覷了。」要
知高手比鬥,講究的是知己知彼,蓬萊魔女尚未知對方的底細,自是不能不分外小心,於是
先出一招「春雲乍展」,試探虛實。
劍光閃處,「嗤」的一聲,劍尖刺著了斗篷,卻給那少女輕輕一帶、劍尖猾過一邊。斗
篷只是出現針孔般的劍痕,並未刺穿。斗篷掃蕩的力道卻似狂潮般湧到。
蓬萊魔女歎道:「可惜,可惜!」身形一飄一閃,那少女的斗篷捲了個空,說道:「可
惜什麼?」蓬萊魔女道:「你的武功倒不錯,可惜不肯學好。以你的所作所為,武功再好,
也配不上稱作女中豪傑!」
那女子冷笑道:「我最討厭欺世盜名的英雄豪傑。我不要聽你的教訓,我但知勝者為
強!」
蓬萊魔女一聲長笑,說道:「你以為我當真是怕了你麼?」拂塵一揮,解了斗篷的壓
力,運劍如風,剎那之間,閃電般地刺出了連環七劍。
這七劍勢似疾風,但劍點落處,卻是柔如柳絮。那女子斗篷翻飛,蓬萊魔女的長劍貼著
她的斗篷,毫不受力。她的劍刺不穿對方的斗篷,對方的斗篷也卷不了她的青鋼劍。
那女子心中一凜,想道:「這魔女的柔雲劍法果然名不虛傳,『卸』字決的運用出神入
化,也是在我之上。」
斗了二十來招,未見勝負。那女子冷笑道:「這樣打法打到幾時?有本領的你就與我見
個真章!」
蓬萊魔女驀地喝道:「換過一件新的斗篷吧!」陡然間劍光如練,只聽聲如裂帛,少女
的那件斗篷已給當中剖開了一道裂縫,原來蓬萊魔女剛才只是用游鬥的方法試探對方虛實,
待試出對方的功力與她差不多之後,又故意只用輕靈的劍法但憑「柔勁」來消耗對方的實
力,引得對方全力相撲之際,才突然使出最凌厲的一劍。這一劍表面看來仍是柔如柳絮,其
實是蘊藏內力,猛若洪濤。對方的斗篷已如風帆漲滿,蓬萊魔女只一劍就把它戳穿了。
蓬萊魔女喝道:「好,你說勝者為強,現在如何?」
那女子拋開斗篷笑道:「並不如何,你僥倖勝了一招,難道你就以為已經勝了我麼?」
蓬萊魔女道:「好,你不服氣,那就再來。換過兵器吧!」那女子雙掌一拍,說道:
「我就憑這雙肉掌,再與你見過高低。何需什麼兵器!」聲出掌發,竟來搶蓬萊魔女手中的
寶劍!
蓬萊魔女長劍一圈,劃了一道弧形,但卻不是刺向敵人,而是迅即納劍入鞘。不但納劍
入鞘,隨即將拂塵也收起來了。蓬萊魔女不用兵器,讓了對方一招,這才出掌應敵,淡淡說
道:「也好,我就與你較量較量掌法。」要知蓬萊魔女是綠林盟主的身份,對方既是不用兵
器,她又豈肯占對方的便宜?那女子冷笑道:「好,你要逞能,可休後悔!」話猶未了,身
形已撲上來,身手矯捷之極。蓬萊魔女喝道:「來得好!」一個盤龍繞步,斜身一閃,疾用
「斜掛單鞭」的掌式,猛切敵手脈門,那女子也喝了一聲:「來得好!」掌勢如封似閉,突
然一個「肘底看錘」,左拳右掌,剛柔並濟,解了蓬萊魔女這一招」斜掛單鞭」。她這一變
式,守中有攻,蓬萊魔女的掌緣未切著對方的脈門,對方的拳頭已打到她的肋脅。
蓬萊魔女豈能讓她打中,忙分左腳,一個滑步回身,便即避招進招,駢指如劍,戳向對
方時尖的「曲池穴」。那女子變招極快,一拳打空,立即橫掌如刀,反削蓬萊魔女的膝蓋。
雙方以攻對攻的又拆了一招,各無損傷,由合而分,各自退後一步。
不過這兩招雖是各無傷損,蓬萊魔女卻多閃避了一次,嚴格說來,是她在招數上輸了半
招。那女子笑道:「柳大盟主,我看你還是用劍的好些!」
蓬萊魔女不理她的譏刺,仍以掌對掌,凝神應敵。兩人再度交鋒,那女子著著搶攻,掌
法虛實相生,使得奇幻無比。轉眼問,但見四方八面都是那少女的影子,掌影重重疊疊,連
蓬萊魔女這樣的本領,竟也分不清她是哪個方向攻來。但蓬萊魔女不為所動,雙腳牢牢釘在
地上,兀立如山,使用近身搏鬥的小擒拿手法,見招拆招,見式拆式。
原來蓬萊魔女的「柔雲劍法」與「天罡塵式」乃是兩大武林絕學,但在掌法上的造詣卻
不如劍法塵式之精。這女子的掌法十分奇詭,和中原各家各派的掌法都不相同,蓬萊魔女識
不破她的這路掌法,是以在開頭百招之內,就難免有點兒相形見繼了。
蓬萊魔女好生詫異,心道:「不知這女子是什麼來歷?」但過了百招,她漸漸摸到了對
方的路數了。
蓬萊魔女驀地一聲長嘯,喝道:「你技只此麼?看我的吧!」那女子正自一掌向她印
下,蓬萊魔女倏地中翁一翹,指尖對準了她的掌心的「勞宮穴」,那女子掌勢一驚,避開點
穴,蓬萊魔女立即搶了先手,掌指兼施,掌劈指戳。掌劈也還罷了,她的指法更是神妙無
方,連指幾下,對方的十三處大穴,都在她的點穴指法籠罩之下。那女子也是個武學行家,
不禁大吃一驚。
原來蓬萊魔女使的乃是她父親所授的「驚神指法」,當年她的父親從金宮中盜出一十二
篇「穴道銅人圖解」,潛心研究了十年之久,才參透出這一套「驚神指法」的。這是天下第
一等的點穴功夫。
蓬萊魔女使出「驚神指法」之後,登時主客勢易,攻守逆轉。初時是蓬萊魔女識不破對
方的掌法,被迫得只有招架之功。
如今則是那女子識不破她的「驚神指法」,只能著著退讓,甚至連招架也感到為難了。
蓬萊魔女看出這個女子有逃跑之意,冷笑說道:「你不是說要與我見個真章麼?勝負未
分,就想走了?」掌劈指戳,加緊施為,疾如暴風驟雨,把那女子的退路堵住。
那女子縱聲笑道:「我要來就來,要去就去,你攔得住麼?對不住,你們人多,我少陪
了!」
話猶未了,只見武士敦與雲紫煙已經出現身形,正在向她們這裡跑來。雲紫煙喝道:
「好狠毒的妖女,你用暗器傷人,僥倖我還未死,如今特來領教你的暗器手段!我們決不倚
多為勝,有膽量的你別逃!」武士敦則喝道:「武某與你何冤何仇,你不說個明白,休想逃
跑!」
那女子突然使出一個古怪的身法,從蓬萊魔女掌底「嗖」的穿過。這一著冒險之極,蓬
萊魔女一指戳去,「嗤」的一聲,戳穿了那少女的衣裳,那女子已倒縱出三丈開外。
蓬萊魔女急忙追去,武士敦也飛身撲來。那女子把手一揚,喝道:「你要領教暗器,暗
器來了!只聽得「蓬」的一聲,蓬萊魔女避開暗器,暗器落在地上,發出了一團煙霧,煙霧
中金光閃爍。原來她的這個暗器名為「毒霧金針烈焰彈」,閃爍的金光就是暗器爆裂之後,
飛出的一大蓬梅花針了。
蓬萊魔女輕功超卓,身形一掠,閃避出數丈開外。武士敦「呼呼」的發出兩記劈空掌,
掃蕩煙霧。
煙霧迷漫中只聽得那女子朗聲說道:「你們忙些什麼?到了桑家堡我自會恭候你們。那
時我也自會與你武大幫主算一算帳!」
武士敦把煙霧掃蕩盡淨,恢復清明之後,那女子早已蹤跡不見,不知她逃向何方。
蓬萊魔女說道:「看來這妖女已知咱們的行止,她既然要在桑家堡等候咱們,咱們到了
桑家堡查她的來歷吧。」
武士敦問明了蓬萊魔女與她交手的經過,聽說蓬萊魔女也要鬥到百招開外,使出「驚神
指法」方能稍稍佔勝,對這女子的武攻也不禁好生詫異。
蓬萊魔女道:「她引我們到這密林較量,聽她的口氣,只是為了不服氣我是綠林盟主。
但對你卻似有甚深仇大恨,不知這是什麼緣故?」
武士敦也是十分詫異,說道:「聽你說來,這妖女的武功並不是屬於中原任何門派,這
就越發叫我猜想不透了。我與塞外關東各處的武林人物素無來往,更談不上結仇。那些不屬
於中原門派的武林人物,或者因受金主所用,與丐幫對敵,但那是公仇,而非私怨。這妖女
卻似與我有甚私人仇恨,口口聲聲說是要找我算帳,我也不知她要與我算的是甚麼帳?」
雲紫煙道:「咱們雖然不知她的來歷,但最少已經知道她是和公孫奇一夥的了。公孫奇
陰謀篡奪丐幫幫主之位,功敗垂成,全都是毀在你的手裡,他當然將你恨如刺骨,這妖女和
他一夥,怎知他們是什麼關係?她來謀害咱們,說不定就是奉了公孫奇之命。總之,此事真
相如何,到了桑家堡才能求得個水落石出。」
武士敦道:「不錯,大敵當前,咱們趕到了孤騖山再說。」
一行三人,兼程趕路,一路之上,那女子並無再度出現。也沒有發生其他的事情。這一
日他們來到了孤鸞山下,正好是滿了一月之期。倘若是騎馬的話,可以早來三日。但如今能
夠不過限期,大家也都很滿意了。
上山途中,蓬萊魔女發現前面有兩個人,追上去一看,卻原來是宋金剛和杜永良。雙方
都是不勝意外之喜。
宋金剛道:「我是接了耿照的通知之後,便與仕賢弟結伴來的。想不到你們也是今日回
來。」
蓬萊魔女與宋金剛見過了札,便間杜永良道:「聽說你曾碰上一個少林寺的叛徒,受了
點輕傷。我正想派人探訪你呢。」
杜永良面上一紅,說道:「傷早已好了。那日我是尋訪淮北的義軍首領劉侃,途中遇上
那廝的。我與那廝對了一掌,給他的金剛掌力破了我的混元一氣功,但他似乎也受了點傷,
不敢追來。」杜永良是東海龍的首徒,混元一氣功可以及得上乃師的八成功力。
蓬萊魔女聽他提起劉侃的名字,劉侃正是那個假冒玳瑁的弟弟,後給蓬萊魔女處死的劉
滔的哥哥。於是蓬萊魔女便問劉侃的下落。杜水良道,「我受傷之後,回家休養了一個多
月,已沒工夫再去找他了。不過聽說他這支義軍早已解散,如今是躲在一個友人家裡。盟主
可要與他聯絡麼?」
蓬萊魔女不想提及劉侃的弟弟的事,說道:「我也只是隨便問問而已。目下時機未到,
且待桑家堡這樁事情過後,咱們再進行聯絡各處的義軍首領。」
杜永良應了一個「是」字,問道:「原來盟主也知道少林寺出了叛徒之事了?」
蓬萊魔女笑道:「丐幫消息靈通,你的事,是武幫主告訴我的。不過,你所碰上的那個
少林寺叛徒我也曾經與他交過了手。」
杜永良喜道:「我正要找那廝報一掌之仇,柳盟主是在哪兒碰見他的?」
蓬萊魔女笑道:「此人如今正在桑家堡。一個月前,我就是在這孤鸞山上和他交過手
的。」當下將那晚的經過告訴了杜永良。
杜永良大喜道:「如此說來,倒是可以省得我多費氣力尋找他了。」
蓬萊魔女道:「令師近況如何?去年我曾與他在太湖的西洞庭山會了一面,不知他可還
是留在王宇庭那兒?」
杜永良道:「家師助王寨主奪回太湖的霸權之後,漫遊江南各地,聽說他與江南的新武
林盟主『鐵筆書生』文逸凡甚為相得,兩人結伴同游,樂而忘返。不過,最近他曾托人捎來
信息,說是不久就要重履中原,意欲與西岐鳳師叔一會。」
蓬萊魔女道:「我日前遇見孟大娘,已托她到江南去邀請文逸凡了。尊師若是和他一
起,想必也會與他同來,提早北遊。」
東海龍為人慷慨豪邁,古道熱腸,蓬萊魔女對這位老前輩也是甚為掛念的。
談起了西岐鳳,杜永良想起一事,說道:「我曾得家師告知,說是西門師叔有一位得意
弟子名叫陸勉,已經學成出師,叫我照料這位師弟。可是我和陸師弟直到如今還未曾見過。
柳盟主、武幫主消息靈通,可知江湖上已有陸勉此人出現麼?」
蓬萊魔女笑道:「你這位未曾見過面的陸師弟,此刻正在我的山寨之中,而且不久就將
與我的副寨主成婚。荷咱們破了桑家堡之後,請你到我山寨一起,說不定正可以趕得上喝你
師弟的喜酒。」
杜永良不勝之喜,說道:「是哪位副寨主,珊瑚姑娘,還是玳瑁姑娘?」
蓬萊魔女道:「你還未知道呢,你這位陸師弟和我的兩個副寨主都是一家人了。他是玳
瑁的弟弟,和他即將成婚的則是珊瑚。」
一行人談談說說,互相交換所知的舊友情況、江湖新事。不久就到了孤鸞山上。蓬萊魔
女是舊地重來,無需覓人尋路,便逕自帶領武士敦、杜永良等人找到了桑家四老的住所。
這日剛好是滿了一月之期,桑家四老正在盼望蓬萊魔女,蓬萊魔女果然依期回到,還請
來了武上敦、宋金剛、杜永良等人。
桑家四老皆大歡喜,連忙迎接。
蓬萊魔女見桑家四老齊集,也是大為歡喜,說道:「原來桑二伯(桑行)已從少林寺回
來了。三伯(桑弘)四伯(桑毅)也都恢復如初了。」
四老中的老大桑志說道:「柳盟主,你暫坐一會。我去請華大俠過來。老二,你也去請
少林寺高僧來與盟主相見吧。」
蓬萊魔女想起一人,說道:「耿照與秦弄玉來了沒有?請他們一同來吧!」
桑志道:「耿相公和秦姑娘還沒有來。」這一回答頗出蓬萊魔女意料之外。要知宋金剛
是接獲了耿照的通知之後,才約同了杜永良來的,如今宋、杜二人都已到了,他們卻尚未回
來。蓬萊魔女心裡想道:「難道他們在路上又遇上什麼事情以致耽誤了行程?但邪派中的高
手如今差不多都已聚集在桑家堡,想來他們在路上也不會遇到什麼凶險吧?」既然還未知道
他們耽擱的原因,憂慮也沒有用,於是蓬萊魔女只好把耿、秦二人之事暫放一邊,問桑弘
道:「不知少林寺是哪位高憎來了?」
話猶未了,只聽得有個宏亮的聲音哈哈笑道:「老衲來遲了。」話說曹操,曹操便到。
只見桑行陪著一個老和尚已經走了進來。
桑行給他們介紹道:「這位是柳盟主,這位是丐幫的武幫主。」
這老和尚雖是出家人,卻有一股豪邁之氣,不待桑行介紹他,便先說道:「老衲彌度與
柳女俠雖是初見,但說起來也有一段淵源。令尊三十年前曾到過少林寺與老袖見過一面,此
事還是在令尊入金宮盜寶之前,柳女俠那時恐怕也還未曾出世呢。三十年來一彈指,人間幾
度滄桑!想不到今日得見故人之女,而少林寺想不到也竟然出了叛徒,以至有勞柳女俠費神
傳告,老衲實是不勝慚愧之至!」
蓬萊魔女雖然從未到過少林寺,但對於少林寺的幾個高僧,卻也是早已聞名了的。少林
寺武功最強的四位高僧,第一位是達摩院長老本虛大師,第二位是少林寺主持本無方丈,第
三位是監寺彌難禪師,第四位就是這位彌度大師了。本虛、本無是第一代,彌難、彌度是第
二代。第二代中武功最高的彌難已提升為監寺,餘下的十八個第二代弟子又號稱「十八羅
漢」,而彌度則是「十八羅漢」之首。少林寺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故所以彌度雖然只是
少林寺中的第四把高手,武功的造詣卻足以與當世第一流的武學宗師抗衡。
蓬萊魔女聽得是彌度大師,大喜過望,連忙以晚輩之札相見。見過禮後,說道:「樹大
有枯枝,以少林寺憎俗弟子之多,有一兩個不肖之徒那是尋常之事。只不知目前在桑家堡的
叛徒是誰?」
彌度歎口氣道:「說來慚愧,正是我的監寺師兄的弟子。這不肖之徒名喚沙衍流,本來
是彌難師兄一位故友的孤兒,想不到他跟彌難師兄學成了金剛掌之後,一出師門,不到兩
年,就貪慕榮華而變節了。彌難師兄不忍親自誅他,老袖只好來替師兄清理門戶了。」
說話之間,桑行把華谷涵也請來了。他與蓬萊魔女小別一月,此時重見,倍覺喜歡。
蓬萊魔女問道:「這一個月來,桑家堡可有甚麼動靜?」笑傲乾坤道:「公孫奇在大舉
招降納叛,這個月來,陸續有人投奔桑家堡。但公孫奇則始終未見露面,據說正在加緊練
功,他的手下偶爾也潛入山中偵察,但一給咱們的人發現,就立刻退了。
咱們這邊嚴陣以待,他們那邊也不敢來騷擾。大體來說,這一個月可以說得上是平靜無
事。」
蓬萊魔女道:「可有桑青虹的消息?」除了策劃如何對付公孫奇之外,蓬萊魔女最關心
的就是桑青虹的安危了。笑傲乾坤搖了搖頭,說道:「也是毫無消息。」桑家四老中的老大
桑志補充道:「桑家堡中的舊人本來是與我們有聯絡的,自從碧絹偷出桑家堡來給咱們通風
送訊的事件敗露之後,桑家堡上下人等若要出外,必須取得總管宗超岳的允許,雙方的聯絡
就中斷了。直到前日,才有人冒險捎個訊息出來,說是二小姐在十天之前就沒有在桑家堡公
開露面,連她的貼身丫鬟都沒見過她。」
蓬萊魔女放心不下,說道:「她上次送信,約咱們一月之後再去桑家堡,如今已滿一月
之期。我想明晚先去探個虛實。
武士敦道:「不妨雙管齊下,一方面是去探個虛實,一方面索性就給公孫奇下個戰
書。」
蓬萊魔女道:「好。這封戰書就由你我聯名。你和他算丐幫的那筆帳,我則代師清理門
戶。」蓬萊魔女估計一下雙方實力,自己這邊的人雖然還未到齊,但有少林寺的彌度禪師助
陣,料想也不至於輸給公孫奇了。擺開陣勢向他挑戰,一來顯得光明磊落:二來可以有機會
盡殲邪派:三來還可以試探公孫奇的兩大毒功是否已經完全練成,要是他還未大功告成的
話,一定不敢約期應戰。
彌度撣師道:「你們下戰書的時候,給我也帶一封信去。我這封信是代表少林派發出,
向公孫奇索人的。」少林寺與公孫奇之間並無直接的糾紛,以彌度禪師的身份,也不適宜親
自潛入桑家堡。故而只能如此。但料想公孫奇一定不肯支出少林寺的叛徒,所以彌度撣師的
做法乃是先禮後兵,這一封信也就差不多等於是戰書了。
當下商量定妥,第二晚就由笑傲乾坤、蓬萊魔女與武士敦、雲紫煙四人去探桑家堡,並
給公孫奇下戰書。
武、雲二人用一日的時間,將桑家堡的地圖熟記心中,那份地圖是上次桑青虹叫碧絹偷
送出來,公孫奇在桑家堡中新設的機關埋伏,地圖上都有註明。
這一晚他們四人由蓬萊魔女帶路,便去夜探桑家堡。四人都是一等一的輕功,蓬萊魔女
又是深明虛實,舊地重來,故此風不吹草不動的就悄悄進了桑家堡。
他們按照原定的計劃,網個人分為兩對,笑傲乾坤與蓬萊魔女這一對去給公孫奇下戰
書,武士敦與雲紫煙這一對則在外間給他們把風、接應、並對桑家堡作一巡視,察看堡中虛
實。
蓬萊魔女早已知道公孫奇的住處,她與笑傲乾坤施展絕頂輕功,避開巡邏的耳目,繞過
一個荷塘,越過一座假山,假山前面,有座紅樓,公孫奇的練功靜室便是在這紅樓之中。
上次他們二探桑家堡之時,便是在這假山前面遭到伏擊的,這次他們也準備會有阻攔,
但出乎他們的意外,他們越過了假山,一直到了紅樓之下,兀是未發現埋伏。樓上悄無聲
息,也是毫無動靜。
蓬萊魔女感到有點詫異,便與笑傲乾坤悄悄說道:「咱們的輕功可以瞞得過別人,卻瞞
不過公孫奇。上次他都能夠發現咱們,如今他的武功造詣只有比以前更高,卻何以個見他有
甚動靜?」笑傲乾坤道:「你是怕他樓中沒有埋伏麼?」蓬萊魔女道。
「咱們是來會他的,管他有沒有埋伏?不過,咱們也該多些小心就是了!」
兩人施展「一鶴沖天」的輕功,「飛」上樓上,逕自進去,深入堂奧,也沒碰見有丫鬟
婢僕。
燭影搖紅,從一個紗窗向著欄杆的房間裡隱隱透出他光,紗窗上現出公孫奇盤膝而坐的
影子。
兩人到後窗一看,只見公孫奇正在靜坐練功,頭頂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房間裡只有公
孫奇一人,卻不見桑青虹。
公孫奇仍然閉目垂首,就像一尊石像似的,動也不動。似乎對外間的一切全無知覺。
華、柳二人都是武學的大行家,一看就知公孫奇練功正在練到最緊要的關頭。蓬萊魔女
心裡想道:「桑青虹過去一直是陪著公孫奇練功的,不管她是真心也好,是假意也好,公孫
奇練這兩大毒功得她很大的幫助則是事實,但卻何以此際在他練功的緊要關頭,又不見有桑
青虹在旁照料?難道是公孫奇已經發覺她對己不忠,不敢要她在旁照料了?」
「閉頭練功」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練到緊要的關頭,對外間的一切乃是視而不見、聽而
不聞的。一種是仍有知覺,但若在倉猝之間,來不及「散功」便和人動手,也有真氣誤走岔
道「走火入魔」之險。如今看公孫奇的情形,似是前一種情況,若然如此,他們只要一進去
偷襲,立即便可以致公孫奇死命!
但他們雖是與公孫奇誓不兩立,卻也不肯於這種偷襲的鬼祟勾當。於是蓬萊魔女先喝一
聲,劃破了紗窗,這才把「戰書」擲了進去。正是:用心良苦人難識,只見魔頭苦練功,欲
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 宿怨難消迷不悟 重樓深鎖意何居
公孫奇驀地一聲長嘯,喝道:「你們又來了麼?我恭候多時了!」嘯聲中,只見蓬萊魔
女擲進去的那封「戰書」,未曾落地,就在半空中化成了片片蝴蝶!
一封書信份量極輕,蓬萊魔女能夠把它當作暗器飛去,已經是足以驚世駭俗的功夫,哪
知公孫奇更為厲害,一口氣就把它吹得碎成片片,這分明是已練成了內功中最難練的「護身
罡氣」,比之蓬萊魔女的功力何止勝過一籌!
饒是蓬萊魔女技高膽大,也不禁大吃一驚。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剎那之間,公孫奇
盤膝而坐的姿勢依然未改,人已離開了蒲團,「飛」了起來。只聽得「轟」的一聲,劈空掌
震破了紗窗,公孫奇破窗而出,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這才伸直了身子,腳未沾地,雙
掌就分打兩人!
蓬萊魔女不敢接他毒掌,百忙中來不及拔劍迎敵,只得揮袖遮攔。只聽得「嚙」的一
聲,公孫奇五指如鉤,抓裂了蓬萊魔女的衣袖。笑傲乾坤折扇一技,擋了公孫奇的一掌、蓬
萊魔女禁不住掌力的激盪,倒退三步。笑傲乾坤使出「四兩撥千斤」的上乘武學,但也只能
化解對方的六七分掌力,禁不住身形一晃。
公孫奇追了上來,哈哈笑道:「既然來了,何必就走?嘿,嘿,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來
麼?我只是怕你們逃跑!」口中說話,掌底毫不放鬆,瞬息間已是連發三掌!
蓬萊魔女用拂塵護身,以青鋼劍使出最上乘的刺穴功夫,一招之間,刺公孫奇的九道大
穴。公孫奇笑道:「小師妹,你這驚神劍法雖是天下第一的刺穴功夫,卻也難不倒愚兄
了!」說話之間,五指連彈,只聽得「叮噹」之聲不絕於耳,每一下都是恰恰彈中劍脊,破
解了蓬萊魔女一劍刺九穴的絕招。而且在破解蓬萊魔女劍招的同時,左掌也以大摘拿手法撥
開了笑傲乾坤的折扇,要不是笑做乾坤變招得快,忻扇都幾乎被他撕破。
上一次笑傲乾坤與蓬萊魔女聯手對付公孫奇還是他們頗佔上風的,但這一次交手不到十
招,卻已是公孫奇大大佔了他們的上風了!
蓬萊魔女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公孫奇已練成了絕頂的邪派毒功,這才有侍無恐的在他樓
下毫不設防,有心誘他們上樓的。
蓬萊魔女也不禁疑心大起,想道:「公孫奇佈局誘我,難道桑青虹也是有心幫他,誘我
上當的嗎?」桑青虹那封信說得清清楚楚,她要華、柳二人一月之後再來,「便能如願」,
這分明是說,她有把握可以助他們遂了除奸之願,但如今他們依約一月之後再來,桑青虹卻
是躲了起來,不見露面。而他們卻恰好碰上了公孫奇練那兩毒功正是「大功告成」之際。
公孫奇連環發掌,一掌緊過一掌,不但掌力有如排山倒海,所發出的毒氣腥風,也令人
有窒息之感。蓬萊魔女已無暇思量,只好凝神應敵。
笑傲乾坤冷笑道:「公孫奇,你自恃武功,就以為可以橫行天下了麼?」公孫奇傲然說
道:「不錯。我正是要橫行天下。」雙掌齊發,掌力有如泰山汪頂,迫得笑傲乾坤與蓬萊魔
女又接連的退了三步,已近欄杆。
笑傲乾坤折扇一張,向公孫奇的面門一撥,這一招頗有戲侮之意,公孫奇怒道:「你死
到臨頭,還敢猖狂?」變掌為抓,倒要硬撕他的折扇,蓬萊魔女驀地一劍刺出,這一劍指東
打西,劍勢奇幻無比。就在此時,笑傲乾坤的折扇也驀然一合,扇頭對準了公孫奇掌心的
「勞宮穴」。
這正是華、柳二人苦心所練的絕招之一,專門用來克制公孫奇的。一扇一劍配合得妙到
毫巔。將公孫奇的十三處大穴全都籠罩在他們的攻勢之下。
公孫奇是個武學大行家,一見他們使出最上乘的點穴功大,急切間想不到破解之法,連
忙回掌護胸,準備與他們硬拚一招。
公孫奇此時的功力己勝於華、柳二人,他以雙掌之力全都用來護身,便似在身前堆起了
一道銅牆壁。蓬萊魔女一劍刺去,劍尖震得嗡嗡作響,竟是刺不過去,給他的掌力擋回了。
這一下雙方都是大出意外。公孫奇想不到他們在敗象畢露之際,居然能夠突然反守為
攻。他們也想不到苦心所練的絕招,依然克制不了公孫奇,只不過把他迫退一步。
笑傲乾坤乘他後退之際,鬆了口氣,說道:「公孫奇,你既然自恃武功,妄想橫行天
下,有膽的,三日之後,你到孤鸞山來,雙方來一場會戰。丐幫的幫主,少林寺的高僧都要
和你一併算帳!如今,我們可要少陪了。」
公孫奇哈哈笑道:「原來你們是來下戰書的。哼,你拿少林寺和丐幫嚇人,豈能嚇得倒
我公孫奇?三日之後,我一定和桑家堡的弟兄到你孤鸞山赴約就是。不過,你們下了戰書,
現在就想逃跑,可也還沒有這樣便宜!小師妹,最少你得留下來與我叔叔舊情!」
說到「留下」二字,公孫奇驀地又發動了攻勢,五指擒拿,向蓬萊魔女胸口抓下。蓬萊
魔女大怒,橫劍削他手掌。笑傲乾坤也連忙使出「驚神指法」,扇頭代指,點公孫奇腕脈。
公孫奇大喝道:「下去!」掌為一發,猶如排山倒海,只聽得「喀喇」一聲,欄杆斷
折,笑傲乾坤果然立足不穩,一步踏空,從樓上跌下,公孫奇中指一彈,「錚」的一聲,將
蓬萊魔女的寶劍也彈出了手,一抓抓著她的衣袖。
笑傲乾坤在這危急之際,使出絕頂功夫,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緩慢了下墜之勢,
把手一伸,恰恰拉著了正在下墜的蓬萊魔女。只聽得「嗤」的一聲,蓬萊魔女的衣袖給公孫
奇扯破,但卻沒有給他抓著。
公孫奇縱聲笑道:「哈哈,你們還想逃嗎?」意態驕狂,不可一世,就好像華、柳二人
已在他的掌握之中。
蓬萊魔女與笑傲乾坤挽著手,儼如比翼雙飛,在公孫奇的大笑聲中,已是安全落地。他
們是雖敗不亂,「比翼雙飛」這一招輕功尤其精妙絕倫,可以在半空中隨時應付敵人的追
擊。
但公孫奇並沒有立即跳下來,待到華、柳二人腳尖著地之後,公孫奇也還沒有撲下。蓬
萊魔女立即拾起了青鋼劍,與笑傲乾坤肩井著肩,準備迎敵。他們雖是輸了一招,但井沒有
受傷,仍堪一戰。
按說公孫奇既然口出大言,那是一定不肯放過他們的了。哪知公孫奇在狂笑過後,依然
未見追來,卻忽地一改腔調說道:「念在師門的情份,我暫且饒你一次。你們走吧!」
這一下倒是大出蓬萊魔女意料之外,心想:「這賊子狠毒無比,怎的忽然會如此好心?
他剛才口口聲聲說是要拿我的,如今卻又說是要顧全師門情份了。嗯,這其中定有蹊蹺。」
蓬萊魔女當然不會相信他的假仁假義,但也猜想不到其中緣故。就在此時,忽聽得「嗤」的
一聲,一道藍色的火焰,從園中的西北角升起,閃電般地掠過空際,一閃即滅。這是一技蛇
焰箭,夜行人慣常用來作訊號,以便與同伴取得聯絡的。
蓬萊魔女吃了一驚,說道:「武大哥與雲姐姐想必也是遇了強敵。」原來他們與武士敦
早已約好,誰遭遇危險,就立即發出蛇焰箭報訊。
公孫奇既然不來追擊,蓬萊魔女也就無暇追究原因,當下說道:「公孫奇,你叛國投
敵,殺妻傷父,你與我還有什麼師門情份可言。戰書已下,三日之後,孤鸞山再決雌雄!」
公孫奇沒有回答,樓頭也不見他的影子,想必是又到他那練功靜室去了。
華谷涵道:「咱們戰書已下,話也送到,來不來是他的事了。咱們先去援助武大哥
吧,」
武、雲這一路又碰到什麼意外呢?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先說一說他們的遭遇。
巨說武、雲二人在園中偵察虛實,兼替華、柳二人把風,他們走到了一座假山附近,按
照地圖所示,假山內是藏有機關的,所以他們特別小心,準備繞過這座假山,然後去接應
華、柳二人。
遠處有一兩個堡丁巡邏,並沒有發現他們。山上靜悄悄不見人影,也似無人埋伏。哪知
正當他們從數丈之外繞過假山之時,忽地「轟隆」一聲,假山塌了半角,一塊磨盤似的巨石
向他們當頭壓下。武土敦奮起神力,雙掌一托,「轟」的一聲,又把那大石拋開,就在此時
假山上的亂箭已是紛紛射到!
武士敦喝道:「鬼岐伎倆,豈能奈我何哉?」使出金剛掌力,呼呼風響,亂箭落了一
地。
假山塌下半角,缺口處突然跳出一人,是個短小精悍的漢了,乎中所拿的兵器,卻是一
根又粗又長的鐵杖。
這人跳了出來,怒氣沖沖地道:「你暗殺先皇,害我爹爹,巧取豪奪,當上幫主,這才
是不折不扣的鬼域伎倆!好呀,今日相逢,吃我一杖!」聲到人到,鐵杖橫揮,便是一招
「烏龍擺尾」。
這一杖勁道頗為不弱,勁風起處,沙石紛飛。武士敦道:「哦,原米你是朱丹鶴的兒
子。你爹爹把丐幫的功夫偷傳給你,可惜你這伏魔杖法,卻也還未學得到家。」一掌劈出,
硬碰硬接。
那人心裡想道:「你也不過是血肉之軀,竟敢如此狂妄。」鐵杖猛力掃去,想要一杖便
把武士敦的手臂打斷。眼看就要碰上之際,武士敦小臂劃了半道弧形,掌勢微彎,掌心向
內,一招一引,掌心竟似生出一股吸力。那人杖頭打歪,武士敦覆掌一按,只聽得「噹」的
一聲,已是把那人的鐵杖撥過一邊。武士敦用的這招名為「拔雲見日」乃是金剛掌中的一招
殺手招數,這人也曾學過這招,但卻想不到在武士敦手中使出,竟是如此變化莫測,威力驚
人,禁不住心頭一凜,倒退三步。
武士敦道:「你的功夫雖未到家,練到這個地步,也是頗為不易了。你父混入丐幫,助
紂為虐,陰謀傾日本幫,身死名裂,罪有應得。但念在你年紀尚輕,惡行未著,只要你把你
父竊自丐幫的東西交了出來,我可以饒你不死。」
原來此人正是丐幫長老朱丹鶴的兒子麻大哈,朱丹鶴冒充漢人,混入丐幫,他的兒子則
在金國御林軍中任職,用的是金人姓名。他們父子倆暗通消息,直至到朱丹鶴死後,這秘密
才給丐幫查出。朱丹鶴曾把丐幫的幾份秘密文件交給兒子,其中包括丐幫各地分舵的名冊在
內。按說他們父子同謀,罪行如此嚴重,依照丐幫幫規,這麻大哈也是非處死不可的。如今
武上敦抱著與人為善之心,為他剖析是非,曉以利害,只要他交回那凡份文件,便可饒他,
實在是格外的開恩的了。
但麻大哈做了這許多年的金國軍官,只知為他的皇上盡忠,為他的父親盡孝。豈是武士
敦幾句說話所能勸得他醒?他聽了武士敦的說話,越發大怒,喝道:「君父之仇,豈能不
報?打不過你,也非要與你一折不可!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掄起鐵杖,向武士敦猛
擊。武土敦搖了搖頭,說道:「好,你既然執迷不悟,那只好成全你了!」當下施展空手入
白刃的功夫,仍用金剛掌力來對付麻大哈的伏魔杖法。
武士敦只憑著一雙肉掌,對付麻大哈的鐵杖,已是把麻大哈迫得只有招架之功。但武土
敦要想把他生擒,一時之間,卻也不能做到。
雲紫煙提劍給武士敦掠陣,她見武土敦已是穩操勝算,當然用不著她上去幫忙了。就在
此時,忽聽得有個嬌媚的聲音笑道:「兩位果是信人,小妹也當一盡地主之誼了。」花樹叢
中突然竄出一人,正是那曾用毒針晴算雲紫煙的少女。
雲紫煙大怒,唰的一劍刺去喝道:「好呀,今日你可別逃!」
那少女笑道:「我說過我在桑家堡等你來報仇的,我為什麼要逃?」雙掌一分,一招
「乘龍引鳳」,作勢來托她的時尖。雲紫煙揮劍削下,那少女搶上一步,先發制人,便來點
她的「曲池穴」,雲紫煙退後一步,橫劍一封,那少女虛發一招,將雲紫煙的青鋼劍引過一
邊。迅速側身攻上,一招「手揮琵琶」,拔雲紫煙的劍把。雲紫煙再退一步,只聽得「錚」
的一聲,這少女改抓為彈,已是把雲紫煙的青鋼劍彈開。
電光石火之間,雙方交了四招。雲紫煙雖沒吃虧,卻也給她迫退了兩步。雲紫煙禁不住
吃了一驚,想道:「怪不得那日柳姐姐與她鬥了一場之後,也讚她是勁敵。原來她除了暗器
功夫之外,掌法也居然這麼了得!」
幸虧雲紫煙在喪父之後,重入師門,在峨嵋山無相神尼門下,又再苦練了五年劍法,要
不然更難應付。那少女搶攻幾招,雲紫煙改採守勢,防禦得綿密非常,滴水不進。那少女贊
道:「好劍法!」驀地掌法一變,虛虛實實,變化莫測。頓時間,四方八面都是這少女的影
子。雲紫煙連遇了幾次險招,險些給她把劍搶去。
這時兩方的形勢恰好相同。那一邊是武士敦空手對付麻大哈,把麻大哈迫得只有招架之
功。這一邊是這少女以掌敵劍,也是把雲紫煙迫得毫無還手之力。少女見麻大哈遇險,偷空
向武士敦打出一把梅花針,武士敦的金剛掌正在發揮得淋漓盡致,少女的梅花針焉能近得了
他?在高身一丈之外,都已給掌風掃落。
不過要略分心神防備她一下,倒也讓麻大哈得以喘過口氣。這一邊,雲紫煙抓著時機,
趁著那少女打出梅花針的那一瞬時,揮劍突圍,雖然又不過數招,仍給那少女封住去路,但
也稍稍解了困勢。
麻大哈叫道:「寶珠,不必顧我。你趕快耙對手拿下!」麻大哈自忖還可支持一些時
候,只要這少女能夠將雲紫煙活捉過來,他們立即可反敗為勝。
那少女為麻大哈擔憂,武士敦更是為雲紫煙著急。武士敦初時本是想把麻大哈生擒,故
而才空手應敵的,此時急於將他打發,唰的使拔出寶刀。
刀杖相交,只聽得噹的一聲,火花四濺,麻大哈虎口酸麻,手中的鐵杖幾乎把握不住,
嚇得連忙退後。低頭一看,那根鐵仗已給寶刀削去了一截。
武士敦疾衝過去,刀交左手,一個「白猿探爪」五指如鉤,抓向那少女的後心。那少女
竟似背後長著眼睛似的,斜身一閃,恰恰避開。武士敦道:「煙妹退下,待我拿她!」
那少女道:「丐幫幫主武功果然不凡,但你要拿我,只怕也不容易!」轉過身來,手中
已多了一件「武器」。她解下了束腰的綢帶,當作軟鞭來使。
武士敦道:「好,那咱們就較量較量!」一刀劈去,少女的綢帶矢矯如尤,在半空中一
個轉折,倏地就向武士敦面門「攢」來。武士敦要想一刀削斷她的綢帶,卻連刀鋒也沒沾
上。
那少女的內功造詣不及武上敦的深厚,但也很不凡。一根軟綿綿的綢帶,經過她內力的
運用,竟然抖得筆直,帶著勁風。
倘若給它刺中眼睛,只怕也會刺瞎。
武士敦不敢怠慢,左千護著面門,伸指一抓。少女的綢帶儼如毒蛇吐信,嚙不著敵人,
倏地又縮回去。武士敦快刀揮出,少女的綢帶幾乎是貼著他的刀背拖過,依然沒有給他削
著。
武士敦大怒,刀中夾掌,呼呼連發三掌。那少女不懼他的寶刀,卻擋不住他的金剛掌
力,叫了聲「好厲害」一個「黃鶴衝霄」平地拔起了三大多高,避開了武士敦的掌力。武士
敦反手一刀「舉火撩天」,那少女半空中一個翻身,非常巧妙的用了個「黃鶯落架」的輕功
式子,輕飄飄地落在武士敦後面,武士敦連劈三刀都沒劈著她,反手一掌也給她迸開了。
論真實的本領,這少女自是下如武土敦;但若論輕功,武士敦卻又比不上她。因此急切
之間,武土敦竟是拿她沒有辦法。
麻大哈喘息稍定,退而復上,武士敦喝道:「好,你來的好!」猛發三掌,將這少女迫
退了三丈開外。武士敦一個箭步迎上了麻大哈,施展出閃電般的快刀法立即向麻大哈猛攻。
麻大哈的輕功不及那個少女,只能舉杖遮攔。雙方以力鬥力,當、當、當!
三聲巨響,震耳欲聾。麻大哈擋到第三刀,「哇」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鐵杖脫手飛
去。
武士敦正要撲過去一刀結束他的性命,就在此時,忽聽得有蒼老的聲音說道:「待我來
會會丐幫幫主!」聲到人到,是兩個鬚眉皆白的老者,卻原來是崆峒二奇到了。
那個少女使個巧勁,輕輕一掌,將麻大哈推開,避過了武士敦的猛撲,她不敢與武土敦
硬拚,見崆峒二奇已到,便即退下,連忙去察看麻大哈的傷勢。
跟著來的還有許多人,崆峒二奇的老大蒙天庇喝道:「你們慌亂什麼?有職守的各回原
地,沒職守的三人一隊,到別處搜查去。」言下之意,此地有他們兄弟二人,已是足夠應
付。
蒙天庇遣散眾人,換了副笑臉對武士敦道:「久仰丐幫的刀、杖、掌武學三絕,請幫主
賜招!」丐幫以「潑風刀」、「伏魔杖」、「金剛掌」、並稱武學三絕。少林寺的七十二種
絕技之中,雖然也有「大力金剛掌」這門功夫,但與丐幫秘傳的「金剛掌」比較,也只能說
是「各有千秋」,不能勝過丐幫。至於「潑風刀」
和「伏魔杖」則更是丐幫獨有,別派所無。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故此蒙天庇雖然輩分
極高,對丐幫的幫主也不能不特別客武士敦插刀入鞘,說道:「老前輩不用客氣,貴派的亂
環掌法,我也是久仰的了。高人面前,不敢藏拙,請老前輩指點。」
說罷,掌心向內,劃了一道圓弧,緩緩推出。武士敦見對方空手,故而捨刀用掌。但他
先行出招,則還是謹守晚輩之禮。(武林規矩,長一輩的應讓晚一輩的出招。)這一掌去勢
緩慢,那是讓對方有個準備的意思。蒙天庇道:「我這幾根老骨頭倒還硬朗,武幫主只顧打
來!」武士敦道:「好,那就請指教了。」倏然間掌似奔雷,勢如駭電,掌心向外一推,掌
力便似排山倒海殷的打去。蒙天庇雙掌合抱,驀地一抬,只聽得「蓬」的一聲,武土敦的手
掌並沒給他夾著,蒙天庇雙掌迅速撤回,後退三步。駭然失色,說道:「金剛掌力,果然名
不虛傳!但來而不往非禮也,卷朽還要請教一招。」原來蒙天庇那雙掌的一合一拍,已是使
出了他的看家本領,若是換了個功力稍弱之人,一條胳膊,就會硬生生給他拗折,但武土敦
天生異莫,內功造詣又高。蒙天庇雖有幾十年的功力,還是敵不過他。
不過,武士敦所發的金剛掌力卻也給他消解了一半,傷不著他。
蒙天庇尚有另外的殺手未曾使出,不甘認輸。他以老前輩的身份,接招之後,也必須還
招才能保持體面。於是雙掌如環,滾斫而進。他這「亂環掌法」招數極為怪異,和中原各家
各派的掌法都不相同。武士敦略佔上風,卻也不敢應敵。當下,雙方各展平生所學,轉眼間
拆了十幾招。蒙天庇勝在掌法怪異,武士敦一時捉摸不透。但武士敦則勝在功力較高,金剛
掌以守為攻,以力降巧,蒙天庇連下幾次殺手,也是無奈他何。
雲紫煙仍然持劍給她未婚夫壓陣。崆峒二奇中的老二勞天護說道:「這位姑娘是無相神
尼的高足吧?無相神尼的佛門劍法,老朽久欲領教,未得機緣。今日便請姑娘指點凡招
吧!」
勞天護說得雖然「客氣」,其實就是要迫她動手。雲紫煙見他一口道破自己劍法的來
歷,不禁心頭一凜,說道:「長者有命,小輩也只好獻拙了。」
無相劍法的奧妙之處在於虛實相生,令人捉摸不透。雲紫煙「唰」的一劍刺出,勞天護
心裡想道:「掌門師兄把無相神尼說得那麼厲害,卻原來她的獨門劍法也屬尋常。」雲紫煙
是晚輩又是女子,勞天護為了保持長輩身份,決意讓她三招。當下腳踏五門八卦方位,斜身
一閃,淡淡一笑,說道:「姑娘,你盡量施展無妨。」言下之意,即是說她的劍法未曾曲盡
其妙,表面是給對方「面子」,實際是自尊自大,也含有要「讓招」之意。哪知話猶未了,
雲紫煙的招數使到一半,劍勢突然一變,倏地就從勞天護意想不到的方位攻來。勞天護吃了
一驚,連腳踏「坎」位,轉出「離」方,這本來是極上乘的騰挪步法,不料雲紫煙前招未
收,後招續發,如影隨形的又是一劍跟蹤急刺。
「嗤」的一聲,戳穿了勞天護的衣襟。雲紫煙「哎喲」一聲,說道:「得罪了!」
勞天護雖沒受傷,但他以前輩自居,只不過兩招,就吃了點不大不小的虧,已是禁不住
又羞又惱。本來他是要讓三招的,如今按捺不住,立即還招。
勞天護一個「盤龍繞步」,回轉身來,雙環井舉,獰笑說道:「我是有心試試你的劍法
的,你以為你的劍法當真是了不得麼?好,如今叫你知道我的厲害!」雙環一推一壓,猛的
就撲過來。
雲紫煙贏了一招,不免有點輕敵之意,心道:「崆峒二奇,原來也只是浪得虛名。」當
下笑道:「老前輩不必生氣,小女子多承相讓,哪敢狂妄?」橫劍一封,還了一招「長河落
日」,意欲封住他的雙環之後,後一招便是「大漠孤煙」,劍尖從他環中穿過,叫他吃個更
大的虧。
哪知雲紫煙的主意打得雖好,對方已是不為所算。勞天護的功力本來就遠勝於她,他這
日月雙環的招數又是十分古怪。雲紫煙使出了「長河落日」,根本就封不住對方的雙環,也
根本來不及變招,就給他的雙環克住。只聽得「噹」的一聲,勞天護雙環一合,雲紫煙的長
劍險險給他奪出了手。
雲紫煙連忙收劍倒縱,好不容易才躲過了對方的還擊。雲紫煙這才大吃一驚,知道崆峒
二奇確是盛名之下,並無虛士。
勞天護出了口氣,哈哈大笑,追上來道:「小姑娘別走,你的無相劍法雖然火候未到,
也總算是得了你的師父的真傳了。你大約還有許多精妙的招數未盡施展吧?老朽還要請教幾
招呢。」
雲紫煙冷笑道:「誰說我要走了!咱們也不過是彼此各勝一招。」
反手一劍,雙方又再交鋒。
這一番再度交鋒,雙方都是不敢輕敵。雲紫煙使出繞身游鬥的戰術,劍走輕靈,宛如蝴
蝶穿花,蛤蜒點水,見隙即攻,一沾即退,避免給對方的雙環鎖拿。但勞天護究竟是功力較
高、雲紫煙的游鬥戰術只不過能夠多支持一些時候,給敵人一些騷擾而已,整個局勢還是未
能扳轉過來,雲紫煙仍是處在下風。
武士敦猛的一掌把蒙天庇迪退,淡談說道:「亂環掌法,我已領教過了。如今我再領教
貴派的兵刃功大吧,煙妹,退下。我和你換一個對手。」
武士敦聲到人到,拔出寶刀,立即便替雲紫煙擋住了勞天護的日月雙環。勞天護知他是
丐幫幫主,見師兄給他打退,心中暗暗心驚,硬著頭皮說道:「好,那我也就領教你的潑風
刀法。」
雙環並舉,使了一招「覆蓋六合」的招數,鎖拿武士敦的兵刃。
日月雙環本來是專克刀劍的一種兵器,但武士敦根本不理會對方的鎖拿招數,提刀便
斬,給他來個硬碰硬接。
轉瞬之間,只聽得一片斷金碎玉之聲。震耳欲聾。武士敦的「潑風刀」當真是快得難以
形容,一口氣就劈出了六六三十六刀。勞天護在他的奔雷駭電般的快刀之下只有忙於招架的
份幾,哪裡還能從容鎖拿他的兵刃!
勞天護的功為高於雲紫煙,但卻不及武士敦,招架了這六六三十六刀,只覺虎口欲裂,
雙臂酸麻,日月雙環都幾乎把握不牢。蒙天庇趕了過來,說道:「好,咱們就以二對二,再
鬥一場。也不必交換什麼對手了。」蒙天庇情知師弟不是武士敦的對手,故而必須聯手對
敵。
勞天護不是武士敦的對手,但雲紫煙也敵不過蒙天庇。這麼一來,局面就剛好拉千。武
士敦刀中夾掌,把崆峒二奇的攻勢接了十之七八。雲紫煙則以虛實莫測的無相劍法,從旁協
助,以收牽制之功。但崆峒二奇同出一門,數十年來朝夕下離;有如一體,在武功上的配合
卻比武、後二人緊密得多。因此雖然是平手之局,但他們卻稍稍佔了一點優勢。
桑家堡中的巡邏插不進手,都各回原地上了。只留下麻大哈和那個紅衣女子。紅衣女子
把麻大哈扶過一邊,小聲問道:「你的傷怎麼樣!」麻大哈道:「並無大礙,你去助崆峒二
奇吧。
咱們不能讓人看小了。」那女子道:「好,那麼你先回去歇歇吧,待會兒我來給你報
捷。」雲紫煙看了他們如此親密的神態,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們是一對情侶。這個紅衣女
子之所以要來暗算他們,都是為了麻大哈與武士敦有仇之故。
紅衣女子的武功甚為詭異,論本領也不在崆峒二奇之下。
武、雲二人對付崆峒二奇已是感到有點吃力,再加一個強敵,就更是覺得應付為難了。
武、雲二人在對方三大高手圍攻之下,武士敦要衝出去不難,但卻沒有把握保得雲紫煙
平安脫險,武土敦沒法,只好與雲紫煙背貼著背,堅守禦敵,同時發出蛇焰箭報訊,向笑傲
乾坤與蓬萊魔女求援。但蛇焰箭發出了約有半炷香時刻,還未見他們來到。
且說華、柳二人在見了武士敦求援訊號之後,便立即朝著蛇焰箭發出的方向奔來。正當
他們施展絕頂輕功向前疾跑的時候,忽聽得有人叫道:「柳女俠!」是個女子的聲音,聲音
極低,但蓬萊魔女已經聽見。
蓬萊魔女回過頭來,循聲覓跡,在一棵大樹後面,找到那個躲藏的小丫鬟。那小丫鬟
道:「二小姐叫你們今晚不可戀戰,三日之後再來。她有一封信託你帶給一個人。」
蓬萊魔女知道她是桑青虹的丫鬟,喜出望外,連忙問道:「你們的小姐在哪兒!」那丫
鬟道:「小姐不能見你,你三日之後再來吧。」蓬菜魔女道:「不,你必須告訴我:我是來
救你們的小姐的!」那丫鬟心意躊躇,決斷不下,蓬萊魔女怒道:「你不想救你的小姐嗎!
快說,快說!我沒工夫等待了!」那小丫鬟給她催迫,終於吐出了三個字道:「抱虹樓。」
蓬萊魔女怔了一怔,要知桑家堡中的各處亭台樓閣的名稱,她早已從桑青虹送出來的那
份地圖上得知,而且都已牢記心中的了。但卻想不起有一個「抱虹樓」。原來「抱虹樓」原
名「抱芬樓」,公孫奇娶了桑青虹之後,這才把它改為「抱虹樓」的。
桑青虹極為討厭這個名字,故此她所繪的那份地圖上仍然寫的原名。但丫鬟們在公孫奇
威迫之下,不許他們再說舊的樓名,叫開了便成習慣,此時衝口而出說的便是新的樓名了。
蓬萊魔女一怔之後,忙即問道:「抱虹樓在哪兒?」那小丫鬟正要回答,就在此時,忽
聽得有人大喝道:「敵人在這兒!」登時便有亂箭射來,蓮萊魔女揮舞拂塵,掃蕩亂箭,可
是那小丫鬟武功太差,全靠蓬萊魔女保護。亂箭如蝗。蓬萊魔女武功再好也是不能兼顧周
全,那小丫鬟竟給一枝箭穿過喉嚨,想說的話埂在喉中還未曾說出來就已死了。
伏兵殺出,為首的一個漢子洋洋得意地喝道:「大膽賊人,居然敢闖到龍潭虎穴來了。
哼,你們已是網底之魚,甕中之鱉,還不快快投降!」這人正是少林寺的那個叛徒沙衍流。
當蓬萊魔女和那丫鬟說話的時候,笑做乾坤是在前面給她把風。笑傲乾坤見了沙衍流,
心頭火起,立即便現出身來,縱聲笑道:「什麼龍譚虎穴,好小子,我正要揪你去見少林寺
的彌度大師!」
沙衍流曾經在笑傲乾坤手下吃過虧,一見是剋星來到,而且後面還有一個蓬萊魔女,不
由得大吃一驚,心中想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公孫堡主不在這兒,我何必和他們硬拚?」
不敢接戰,轉身便逃。
蓬萊魔女不想濫開殺戒,但因那些人射死了桑青虹的那個小丫鬟,蓬萊魔女也禁不住心
中氣怒,決意要給他們一點薄懲,當下追了出來,接過了幾枝亂箭,隨接隨發,還射過去。
她的箭射得恰到好處,中箭之人,都是給射著手足關節之處,性命可以無妨,劇痛卻是難
當,一個個倒在地上打滾呼號。餘人嚇得魂飛魄散,又見首領已逃,誰還願意拚命!於是一
哄而散。
蓬萊魔女抓著一人,喝道:「抱虹樓在哪兒?快說!」這個人似乎根本沒有聽過「抱虹
樓」的名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胡亂地指了一指。蓬萊魔女怒道:「你若敢騙我,我就殺
了你!
你說得清楚些,究竟是在哪兒!」那人嚇得直打哆咦,這才訥訥說道:「什麼紅樓白
樓,小人是委實不知。」蓬萊魔女氣得「啪」的打了他一記耳光,罵道:「不知道你何不早
說!耽誤了我的工夫!」一把將他推開。
笑傲乾坤說道:「今晚你想大救桑青虹,恐怕是不能的了。
她既然是約咱們三天之後再來,咱們就依她之約吧。桑家四老料想會知道抱虹樓所在,
咱們回去之後,再向他們打聽,也還不遲。」笑傲乾坤剛才在一邊替她們把風,已聽見那小
丫鬟和蓬萊魔女所說的話。
蓬萊魔女翟然一省,說道:「不錯,咱們先去接應武大哥和雲姐姐吧。」
武、雲二人正在吃緊,蓬萊魔女與笑傲乾坤也來得正是時候。笑傲乾坤打開折扇,笑
道:「上次咱們還未分出勝負,我再來領教你們崆峒派的亂環掌法。」加入戰團,選了「崆
峒二奇」
中的老大蒙天庇做他對手。
蓬萊魔女說道:「雲姐姐,你歇一會。」她卻找上了那紅衣女於,說道:「咱們那日也
還未曾分出勝負,你的我們到桑家堡來,我如今如約來了。你可別像那日的打未終場,又要
溜走!」
雲紫煙退過一旁,讓蓬萊魔女與那紅衣女子交手。武士敦則專心對付「崆峒二奇」中的
老二勞天護。每邊三個人,捉對兒廝殺,倒是十分公平。
但笑傲乾坤這邊的三個人卻都要比對手稍勝一籌。勞天護敵不過武士敦的神力,首先露
出不支之態,蒙天庇應付笑傲乾坤的最上乘的點穴手法,也只有招架之功。紅衣女子忽地笑
道:「我不能受你約束,你不許我走,我可偏要走了!」
紅衣女子重施故技,把袖一揚,「波」的一聲,發出了一團煙霧。「崆峒二奇」在這團
煙霧掩護之下,與那紅衣女子一同逃了。強敵已退,於是武、雲、華、柳四人也就從容地走
出了桑家堡。
出了桑家堡後,彼此交換所得的情況。總的說來,他們這次的夜探桑家堡,雖然是受了
一點折挫,但亦已達到了目的:給公孫奇下了戰書,也探聽到了一些他們想要知道的事情。
不過,武士敦聽說華、柳二人敗在公孫奇手下,還是驚詫不已,說道:「這麼說來,公
孫奇的兩大毒功是確實已經大功告成了。那麼桑青虹只怕也是真心實意幫這賊子的了?她上
次約你們一月之後再來,會不會是緩兵之計呢?那時,公孫奇的功夫尚未大成;如今你們依
約而米,他的功夫卻已是爐火純青!」
言下之意,當然是懷疑桑青虹是和公孫奇串通了來騙蓬萊魔女k當的。
蓬萊魔女說道:「我最初也曾起過一絲這樣的疑心。但如今我已確實知道桑青虹還是站
在咱們這邊的。至於她何以指點公孫奇的練功秘訣,這一點我雖然直到如今仍然弄不清楚,
但我想其中一定另有蹊蹺。」
雲紫煙道:「柳姐姐,你也是太容易相信人了。你怎知道桑青虹是向著咱們?蓬萊魔女
道:「不是我輕信吉虹,因為我義收到了她的一封信。」當下,將剛才遇見那個丫鬟的事情
也告訴了武、雲二人。說道:「我們在那座紅樓上和公孫奇打了一場,桑青虹不在那裡,可
能是給公孫奇關在另一處地方。但想必這一打鬥已是驚動了她,她知道我們來到,故而叫她
的貼身丫鬟來與我們暗通消息。喏,這封信還在這裡呢!」
笑傲乾坤道:「對啦,把這封信打開看看,就清楚了。」不料蓬萊魔女把那封信拿了出
來,正想拆開,卻忽地「咦」了一聲,說道:「這不是給我的。對啦,我記起來了,那丫鬟
是說過這封信是要我帶給另一個人的。我打得昏了頭腦,卻把它當作是給我的了。幸好沒有
拆開。」雲紫煙詫道:「是給誰的?」月光雖然不很明亮,但也可看得出信封上所寫的名
字,蓬萊魔女拿給他們一看,笑傲乾坤道:「哦,原來是給耿照的。」雲紫煙和蓬萊魔女雖
是姊妹般的知己,但因蓬萊魔女一向不好談論別人私事,故而雲紫煙尚未知道耿照與桑青虹
的關係,於是問道:「這個姓耿的是什麼人?」
蓬萊魔女歎了口氣,說道:「耿照是桑青虹的第一個戀人。不過,她只是片面相思,耿
照卻已是另有佳偶的。想不到青虹現在還念念不忘了他。但就這一封信也可以證實,桑青虹
並非甘心情願嫁公孫奇的了。」因為這封信不是寫給她的,蓬萊魔女不便拆開米看,只能代
耿照收藏。正是:自古紅顏多薄命,深情難奇舊時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九十一回 雙鳳樓頭尋怨婦 孤鸞山上會群雄
雲紫煙道:「桑青虹是約你們三日之後再去麼?」蓬萊魔女道:「不錯。」雲紫煙道:
「一約再約,會不會又是圈套?」蓬萊魔女道:「我相信這次一定能夠得個水落石出。」言
下之意,亦是相信桑青虹決不會騙她上當。雲紫煙道,「但咱約公孫奇比武的日期,不也是
在那一天鳴?這場比武,你和武大哥是咱們這邊的主持人,你怎能分出身來又去私會桑青
虹?」蓬萊魔女道:「比武是白天比的,當日若然得出結果,咱們打敗了公孫奇的話,就可
以殺到桑家堡去,救出桑青虹了。倘若當日勝負未分,晚上我再去探一探桑家堡。」雲紫煙
搖了搖頭,說道:「真不知桑青虹弄的是什麼玄虛?」蓬萊魔女也不知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
藥,不過,蓬萊魔女始終是相信桑青虹決不會愚弄她。
一行人回到了孤鸞山,已是凌晨時分,桑家四老早已在那裡等待他們。蓬萊魔女未曾報
告經過,便先問桑老大道:「耿照來了沒有?」桑老大道:「沒有。但昨晚卻另外有人來
了。」蓬萊魔女道:「什麼人?」桑老大道:「是公孫奇派來的人,答覆咱們的戰書的,他
們的人是在四更時分來的。我知道了公孫奇已收到了你們送的戰書,卻不見你們回來,正在
擔心你們被困堡中,也正想派人再去探消息,好在你們就回來了。」
公孫奇的覆信倒沒有什麼新鮮的東西,他本來已在口頭上接受了蓬萊魔女的挑戰的,派
人送這封信來,不過是按照武林規矩,表示「禮尚往來」而已。信上約明:三日之後,在前
山的草坪,雙方會戰。這封信是公孫奇親筆寫的,蓬萊魔女認得他的字跡。
這封信雖然沒有新鮮的內容,但公孫奇反應得如此迅速,卻也有點出乎蓬萊魔女意料之
外。在桑家堡中,公孫奇佔了上風之後,卻沒有追擊他們,當時頗令蓬萊魔女大惑不解,如
今才知道他是回去寫這封信。
笑傲乾坤忽道:「我不相信公孫奇當時突然罷手,為的就只是要趕回去寫這封信。」笑
傲乾坤與蓬萊魔女相處日久,早已心意相通,看她沉吟不語,已是猜到她想的是什麼。
蓬萊魔女道:「那麼你以為他為的是什麼?」笑傲乾坤道:「我也不能確實知道他為的
是什麼。不過,以公孫奇的為人,他若是有把握把咱們置之死地,他哪有放鬆之理?這一封
覆信,對他來說,應該是並非當務之急,遲一些再寫只有何妨?所以我隱隱感到,公孫奇那
兩大毒功,只怕還有什麼破綻?當然這也是我的胡猜。好在三日之後,咱們總可以弄個明
白。」蓬萊魔女道:「你說得有點道理。不過以他練功的進境如此神速,縱有破綻,三日之
後,只怕也能夠彌補了。」
桑老大道:「公孫奇的黨羽雖多,咱們這邊的高手也不少。到時先剪除他的黨羽,再合
力誅他。」
蓬萊魔女心有所憂,但她不願長敵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故而只是把憂慮藏在心中,沒
有說出。當下扭轉話題,問桑老大道:「昨晚公孫奇派來送信的是什麼人?」
桑老大道:「一個是桑家堡的總管——飛龍島主宗超岱。」蓬萊魔女道:「怪不得昨晚
沒有見著他,原來是送信來了。」蓬萊魔女對桑家堡的人第一個痛恨的是公孫奇,第二個就
是飛龍島笑傲乾坤接著問道:「另一個呢?」桑老大道:「是一個不知名的瘦長漢子。這個
人的本領不知,但輕功卻是十分高明,尚在飛龍島主之上。他把信送來,交代了兩句,我們
聞聲出視,已是只能隱隱地見著他的背影。」
笑傲乾坤笑道:「公孫奇招降納叛,看來是聚集了不少邪派妖人。那也好,正可趁此機
會將他們一網打盡。」
雙方都在準備看三日之後的會戰。桑家堡中的動態不知,但孤鸞山則陸續有各路英雄到
來。東海龍、西岐鳳與「鐵筆書生」文逸凡三人在第二日聯袂到來,珊瑚和陸勉也在第三日
到達,原來陸勉聽說群雄大會孤鸞山,想來會見師怕、師父,珊瑚與他同行,留下玳瑁看守
山寨。陸勉是西岐鳳的弟子,珊瑚與蓬萊魔女則是情如姊妹,相見之下,皆大歡喜。
耿照與秦弄玉這對仍是蹤跡杏然,始終不見來到。蓬萊魔女與珊瑚單獨相對的時候,把
碰見耿阻的事情告訴了她。珊瑚回念前情,仍不免有幾分悵惆,不過,她對耿照的感情也只
是一份知己的感情而別無他念了。她為耿、秦二人祝福,也為他們遲遲未到而擔心。
轉眼已到了會戰之期,蓬萊魔女估計一下雙方的力量,對這一場會戰,實是未有必勝的
把握。要知公孫奇的兩大毒功已經練成,縱然自己這邊能夠合力除他,只怕傷亡也在不少。
不過,蓬萊魔女已打定了主意,倘若彌度大師打不過公孫奇的話,她就準備與笑傲乾坤聯手
鬥他,至少也可以拚個兩敗俱傷,但卻可以避免其他的人多犧牲。
這日一大清早,雙方人眾依時到了約定的場所——前山的一片大草坪。兩陣對圓,蓬萊
魔女把眼望去,只見公孫奇以下,「崆峒二奇」,麻大哈、沙衍流、飛龍島主及那個紅衣少
女都已來了。但就是不見桑青虹。
武士敦上前說公孫奇的罪狀,公孫奇哈哈大笑道:「今日之事,勝者為強,何須逞口舌
之利?」武士敦怒道:「好,如何鬥法,你劃出道來,我們一准奉陪。」武士敦明知公孫奇
的兩大毒功的厲害,但也打算與他拚個兩敗俱傷。
公孫奇朗聲說道:「你們那邊多的是自稱名門正派的好漢,我們這邊也不乏各大門派之
外的異士高人!趁此機會,正不妨彼此印證印證!看一看到底誰是虛名?誰有實學?「若是
諸位勝得過他們,我再輪流向各位得勝者領教。嘿,嘿,只要哪一位勝得了我,不勞各位處
置,我立即自殺。可是。
倘若我萬一僥倖,你們都打不過我呢?那麼,只要你們低頭認輸,我卻不要你們的性
命!嘿,嘿!你們沒話說了罷?」說罷哈哈大笑,狂傲之極!
群雄這才知道,公孫奇要藉此一戰,稱霸武林,無不氣得七竅生煙。但也經不住心中惴
惴,均是想道:「公孫奇若是沒有幾分把握,怎敢如此口出大言。」
武士敦怒道:「好,讓助拳的朋友先比,比過之後,不論誰勝誰敗,都算了結。我只與
你單打獨鬥,誰也不佔誰的便宜!」
蓬萊魔女也在同時說道:「我旨谷涵受了家師之命,要為師清理門戶。公孫奇這賊子由
我們與他一決存亡!」
公孫奇嘿嘿笑道:「小師妹,咱們也不止交手一次了。還是讓他們先比吧,你們不肯服
輸,待會兒我再與你玩玩!」
公孫奇這邊先出來了兩個人,相貌服裝都是一模一樣,一個左乎持刀,一個右手持刀,
兩人並肩一立,同聲說道:「閒話少說,我們兄弟向各位英雄討教!你們來一個也行,來十
個也行,我們總是兄弟二人。」原來這兩個人乃是江湖上頗有名頭的巨盜石家兄弟,哥哥名
叫石玫,弟弟名叫石錯。兄弟二入一個用左手刀,一個用右手刀,練成了一套配合得天衣無
縫的刀法,遇敵之時,總是兄弟同上的。
這兩個人,名頭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論本領也只是介乎第一流與第二流之間。但正因
如此,蓬萊魔女這邊卻難以桃出適當的人選。第一流高手不屑與他們對敵,但若是次一等的
出去應戰,又怕打不過他們。
蓬萊魔女正在思量叫准去好,只見珊瑚與陸勉已是並肩走出,說道:「請盟主准許我們
先打這場。」蓬萊魔女心想:「論武功,她與陸勉若與對方捉對兒廝殺,倒也並不吃虧。就
只是怕應付不了對方訓練有素,配合得宜的那套刀法。」但蓬萊魔女也不願挫折珊瑚的銳
氣,當下說道:「好,你們上吧。小心點兒。」
陸勉是初出道的「雛兒」,珊瑚雖是蓬萊魔女的副寨主,但人人知道她的出身只不過是
蓬萊魔女的侍女。石家兄弟雖然不算是頂兒尖兒的人物,但兄弟聯手,在江湖卻也罕逢放手
的,見到對方派出兩個「小輩」,哪會放在心上?同時也有點生氣,覺得對方是「輕視」了
他們。
石攻橫刀一立,冷冷說道:「刀劍無情,咱們是點到即止,還是生死不論?」比武中贏
了一招便即收手是為「點到即止」,但「生死不論」則是性命相撲,絕不留情的了。珊瑚氣
往上衝,淡淡他說道:「隨你的便!」石攻哈哈笑道:「好,那就憑刀劍作主吧!」這即是
「生死不論」的意思。石錯加上兩句話催促道:「我們還想打下一場,你們快點進招吧!」
言下之意,這一場他們乃是視同「兒戲」,認為他們必勝無疑,勝了之後,還要再找對方的
高手比試。
珊瑚冷笑道:「既然是生死不論,那麼只怕兩位沒有機會再打下一場了。我讓你們三
招,也好叫你門死而無怨!」石家兄弟以前輩自居,讓珊瑚出招。珊瑚口氣卻比他們更為狂
傲!
石錯大怒,喝道:「不知死活的丫頭,你要趕去見閻王,那就看刀!」兩兄弟雙刀齊
出,嗖、嗖、嗖,連劈三刀,但這三刀乃是「虛式」,每一刀都幾乎是貼著珊瑚的身體削
過,卻沒有真個斫著她。原來石家兄弟自居於「成名人物」的「前輩」身份,豈能要珊瑚讓
招,但他們又不願拖延時間,故而先發三招「虛式」。不過雖是「虛式」,也有著試探對方
的虛實的用意,刀勢極是凌厲,想嚇得珊瑚狼狽不堪。哪知珊瑚卻是神色如常,從容閃避。
場中的武學高手都可以看得出來,即使石家兄弟這三招乃是真斫真劈,也是同樣傷不著珊
瑚。
珊瑚冷笑道:「你們虛張聲勢,是自知技僅止此,還是怕我報復?好,再讓你們一
招!」石家兄弟大怒,雙刀一抖,陡地合成一圈,儼如一道銀虹,向珊珊、陸勉攔腰捲去,
這一招可當真是殺手了。
石家兄弟的聯手刀法也的確是名不虛傳,雙刀合壁,把珊瑚、陸勉的四面的退路全部封
著。群雄雖然見過珊瑚的輕功本領,也不禁暗暗為她擔心。
哪知珊瑚卻並不施展輕功躲避,就在刀光罩體之時,只見她把拂塵一揮,一招「妙解連
環」,就把對方雙刀合壁的招數解了。群雄喝彩聲中,珊瑚的左手劍也閃電般地隨著拂塵而
出,分襲對方二人。
石家兄弟心頭一凜,想道:「這丫頭是蓬菜魔女親手調教出來的,果然已得了那蓬萊魔
女天罡塵式與柔雲劍法的真傳,倒是不可小覷了。這姓陸的小子卻似無甚本領,咱們倒不妨
先揀軟的吃掉!」他們的刀法配得十分緊密,雙刀一封,擋回了珊瑚的劍招,刀鋒一轉,便
朝陸勉所來。陸勉使的是空手入白刃的手法,但見刀鋒斫來,卻連忙手縮不迭,結果還是珊
瑚替他解了這招。群雄都是不禁為他感到洩氣,同時也覺得有點意外。
要知陸勉乃是西歧鳳的弟子,西岐鳳在「四霸天」中名列第二,內功外功都有極深的造
詣,早已是公認的第一流高手。出此群雄看見陸勉的本領似乎平平無奇,都是頗感意外,
「西歧鳳的弟子怎的如此不濟?」
石家兄弟雙刀配合,越鬥越狠,轉瞬間只見四方八面都是刀光劍影。珊瑚揮舞拂塵護
身,一口青鋼劍抵住了石家兄弟的雙刀,還兼顧了陸勉,陸勉亦步亦趨跟著她,始終未見他
出手攻敵。石家兄弟乘暇抵隙,處處找陸勉的破綻想先殺了他,但珊瑚卻是處處顧著他,把
石家兄弟的攻勢差不多全接過去。石攻冷笑道:「男子漢,大丈夫,躲在娘兒們的屁股後
面,羞不羞?有膽你接我兩刀吧!」陸勉一聲不響,由他嘲諷。笑傲乾坤在蓬萊魔女身旁笑
道:「珊瑚的眼力當真不錯,似這樣鋒芒不露、大智若愚的少年人,只怕在千萬人中也挑不
出一個。」蓬萊魔女也露出欣慰的神情,說道:「是呀,真不愧是西岐鳳的弟子,涵養的功
夫還在他的師父之上呢。將來的成就定然不可限量。」笑傲乾坤又笑道:「我看你要多傳授
一點功夫給珊瑚了。要不然小兩口子打起架來,恐怕珊瑚要吃虧的。」蓬萊魔女笑道:「陸
勉的脾氣比珊瑚好得多了,就是珊瑚欺負他,我也敢擔保他們不會打架的。」旁人聽了他們
的議論,都是大惑不解,心中俱是想道:「聽他們的說法,難道陸勉的武功還在珊瑚之
上?」
此時雙方已鬥了一住香的時刻,陸勉仍是我行我素,靠著珊瑚替他掩護,他卻一直未曾
主動攻敵。石家兄弟的雙刀指東打西,指南打北,越鬥越見精神,珊瑚的一口青鋼劍漸漸有
些抵敵不住之勢。
群雄都在暗暗皺眉,有的且在竊竊私議:「這姓陸的小子也未免太不爭氣了。」「奇怪
華大俠和柳盟主都是武學大行家,卻為何那樣稱讚他?」
就在眾人竊竊私議聲中,石家兄弟雙刀合壁,又是一招極厲害的殺手,雙刀掃蕩,珊瑚
的長劍竟然遮攔不住,石攻切斷了他們的聯繫,石錯突破缺口,刀鋒直到陸勉的面門,喝
道:「看你這小子還躲得開?」
話猶未了,陡聽得陸勉霹靂般的一喝道:「去!」場中除了十個八個一流的武學高乎之
外,別的人連陸勉的手法都看不清楚,只見陸勉就在那剎那之間,已將石錯的身子高舉起
來,一個旋風急舞,就拋出了三丈開外!
石攻大吃一驚,說時遲,那時快,陸勉又已喝道:「你也去!」一掌拍出,石攻只覺一
股柔和之極但又難以抵抗的力道突然攻到,手上的鋼刀竟然把握不住,噹啷墜地!
石攻正要逃跑,陸勉一把就抓著了他的背心,喝道:「念在你們兄弟尚非十惡不赦之
輩,就饒了你們的命吧!」振臂一拋,把石攻也摔出了三丈開外,恰恰跌在他弟弟的身旁。
兩兄弟爬了起來,灰溜溜地走了。
陸勉以閃電般的手法,一舉摔了兩名好手。當真是靜如處子,動如脫兔,不鳴則已,一
鳴驚人!原來陸勉剛才的不露鋒芒,乃是在留心觀察石家兄弟的這套刀法,同時也是有意讓
石家兄弟對他存了輕敵之心,這才能夠不發則已,一發必中。要知石家兄弟並非弱者,陸勉
的武功其實也高不了他們多少,若非使用驕敵之計,勝雖可勝,卻只怕還得打許多時候,而
且也勝不得如此漂亮。
公孫奇見輸了第一場,眉頭一皺,正在盤算叫誰出去給他挽回面於,只見「崆峒二奇」
蒙天庇、勞天護已經走出場來,朗聲說道:「我們也是師兄弟二人,特來向中原的武林高手
討教!」
公孫奇鬆了口氣,笑道:「對啦,剛才那場只是小孩子的玩藝,如今才算得是好戲開
場!」
石攻石錯是親兄弟,蒙天庇勞天護是師兄弟。但雖然都是兄弟聯手,「崆峒二奇」比起
石家兄弟卻是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崆峒二奇」輩份極高,武功奇詭,武林中久已聞名,他們兄弟聯手,足可以對付當世
任何高手!
蓬萊魔女心想:「我與谷涵聯手,可以勝得他們。」但蓬萊魔女和笑傲乾坤都是準備在
最後鬥一鬥公孫奇的,是以不願先斗「崆峒二奇」。除開了他們兩人之外,蓬萊魔女這邊的
高手,武士敦可以勝得過「崆峒二奇」中的其中一個,但卻勝不過「崆峒二奇」聯手,即使
加上個雲紫煙也還是勝不過「崆峒二奇」,故此武土敦也不願出場。
東海龍哈哈笑道:「二弟,你的徒弟打贏了一場,你這個做師父的也該露露面啦!」西
岐鳳笑道:「不錯,他們是師兄弟,咱們是異姓兄弟,正好比一比誰強誰弱。」兩人手挽著
手,一同下場。蓬萊魔女正是想請他們二人打這一場的,見他們不待相請,自告奮勇地出
來,心中很是高興,想道:「這一場鹿死誰手,殊難逆料。不過他們二人縱不能勝,應也不
會吃虧。」
雙方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比武之前,先見過禮。東海龍笑道:「你們想會中原的武
林高手,我們卻是來自海外與邊陲的俗子凡夫,只怕要令你們失望了吧?」蒙天庇拱手說
道:「東園先生的混元一氣功,西門先生的太清氣功,我們都是久仰的了。今日得會,何幸
如之!」東海龍西岐鳳的輩份、名望都與「崆峒二奇」旗鼓相當,蒙天庇對他們自是不敢擺
出老前輩的架子。東海龍大笑道:「好說,好說。你們崆峒派的亂環掌法我也是久仰的了。
不必客氣,請進招吧!」
勞天護也道:「不用客氣,請進招吧!」雙方立好「門戶」
(架式),東海龍面對蒙天庇,西岐鳳則向著勞天護。東海龍、蒙夭庇是以掌對掌,西
岐鳳則是亮出一柄軟劍,來對付勞天護的日月雙環。
雙方各自說了一個「請」字。蒙天庇雙掌合抱。先出一招,以太極圖式的掌勢,向東海
龍推壓。另一邊,西岐鳳的軟劍一抖抖得筆直,也在同一時間,向勞天護點刺,武林規矩,
長輩應讓晚輩先行出招。若然是平輩比武,則先出招者是表示尊敬對方。如今他們兩方,各
有一先行出招,那就剛好是扯了個直,完全是按照平輩的身份過招了。
蒙天庇雙掌壓到,東海尤一聲長嘯,單掌劃了一道圓弧,掌心一翻,便劈出去。一掌劈
出,隱隱帶著風雷之聲,方圓數丈之內,沙飛石走!蒙天庇道:「混元一氣功果然名不虛
傳!」雙掌驀地一分,左推右挽,只聽得「蓬蓬」兩聲,已是與東海龍對了兩掌。他雙掌所
發的力道一推一挽,方向相反,但卻又是相輔而成。東海尤那一股極為猛烈的掌力竟然給他
化解於無形。
東海龍「個「盤龍繞步」,右掌未收,左掌又發,呼呼風響,前一股力道加上後一股力
道,就似後浪推前浪般地猛壓過去。蒙天庇身形一晃,只見掌影重重,剎那間連發四掌,把
東海龍第二次的攻勢又再化解。第三個回台,蒙天庇不待對方出掌,先搶攻勢。只見他腳踏
五行八卦方位,登時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影子,一口氣連發八掌,儼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
東海龍也不禁讚了一句:「好個亂環掌法!」原來蒙天庇這連環四式,有個名堂,第一招是
「太極圖式」,第二招是「太極生兩儀」,第三招是「兩儀生四象」,第四招是「四象化八
卦」。四個招式一氣呵成,掌式一式比一式繁複,掌力也一浪高過一浪。四式連環發出,正
是「亂環掌法」的絕妙神招,不傳之秘。但東海龍卻也傲然不懼,對方從四面八方進攻,他
則仍是兀立如山,巋然不動。讚了一個「好」字,瞬息之間,就把對方的八掌全都擋回。
另一邊則是西岐鳳先行出手主攻,西岐鳳生平對敵,極少動用兵器,場中的武林群雄,
還是第一次見他使劍,大家更是注目而觀。
只見他軟劍一抖,抖得筆直,劍尖一點,抖起了七朵劍花,嗤嗤有聲,場中的武學行家
都不禁暗暗佩服。原來西岐鳳是用「太清氣功」來運使劍招,內力貫注劍尖,激盪氣流,故
而發出「嗤嗤」聲響的。
勞天護心頭微凜,心道:「看來這西歧鳳比東海龍更難對付。」當下使出了平生所學,
不敢有絲毫大意,將日月雙環迎了上去。
勞天護雙輪旋轉如飛,只聽得「叮叮」之聲,不絕於耳,剎那之間,西歧鳳的長劍已和
他的日月雙輪碰擊了七下。雙方各退三步,誰都沒有佔得便宜。
蒙天庇突然一個「移形換位」,一掌向西吱鳳打來。勞天護則補上他師兄的空檔,雙輪
向東海龍攻去。雙方都是聯手對敵,臨時換個對手,不算犯規。
西岐鳳喝道:「好,我也領教領教你的亂環掌法。」一劍削出,劍光如練,蕩出一丈開
外。蒙夭庇雙掌如環,倏然搶進,只聽得「錚」的一聲,劍光流散,西岐風閃過一邊,蒙天
庇也退了三步。原來蒙天庇的指尖彈中西歧鳳的劍脊,不料西岐鳳的劍是把軟劍,彈性極
強,劍勢一偏,依然向蒙天庇刺去。他這一順勢變招,出乎蒙天庇意料之外,故而給他迪退
三步。不過西岐鳳的軟劍給他彈中在先,這一招只能算是平手。
東海龍對付勞天護則是硬碰硬接,呼呼呼連發三掌,掌力有如排山倒海。勞天護的雙輪
攻到他身前三尺之處,攻不過去,給他掌力震盪,雙輪互相碰擊,「噹」的一聲,震得勞天
護耳鼓嗡嗡作響。蒙天庇忙搶過來,師兄弟又再換位變招。勞天護稜上了西岐鳳的劍招,蒙
天庇則解開了東海龍的掌式。
「崆峒二奇」是師兄弟,數十年來形影不離,配合得自是較為緊密。東海龍與西岐鳳則
是各自為戰,但他們都有一身精純的武功,在配合上雖是稍有不如,卻也並不吃虧。雙方時
不時交換對手,但東海龍仍是以對付蒙天庇為主,西岐鳳則以對付勞天護為主。
東海龍鬚眉怒張,越鬥越勇,手腳起處,全帶勁風,神態威猛之極。西岐鳳則是淡定從
容,身隨劍轉,儼如流水行雲,顯得十分瀟灑。笑傲乾坤暗地和蓬萊魔女說道:「東園前輩
火氣太猛,倘若不能速戰速決,只怕會要吃虧。」蓬萊魔女道:「無妨。
蒙天庇要想消耗他的功力至少也得在百招開外,那時西岐鳳已經贏了。」此時,雙方正
在鬥到緊處,表面看來,似是東海龍佔了上風,西岐鳳對勞天護則只是打成平手。但在第一
流的武學大行家眼中,卻己是可以看得出來,西岐鳳更有勝利的把握。
果然話猶未了,只見西岐鳳劍招倏變,劍光飛舞,宛如水銀瀉地,花雨繽紛。勞天護腳
踏五行八卦方位,步步後退,雖然也還未露敗象,但雙輪的招數已是顯然緩慢下來,給對方
佔了個七八成攻勢了。西岐鳳劍中夾掌,越攻越緊。東海龍則仍然是強打強攻,不過蒙天庇
沉穩對付,東海龍卻無可乘之機。
原來西岐鳳所練的「太清氣功」乃是玄門正宗內功,與東海龍所練的「混元一氣功」異
曲同工。但「混元一氣功」力量威猛,而「太清氣功」則是一片柔和,更容易侵襲敵人。
「崆峒二奇」中的老二勞天護功力較弱,西岐鳳劍中夾掌,使出「太清氣功」,他初時還沒
有什麼感覺,打得久了,只覺一陣陣清風吹拂,一絲絲暖氣也相繼侵來。風雖不勁,氣雖溫
和,但卻有令人軟綿綿、懶洋洋的感覺。勞天護的日月雙輪本來是旋轉如飛的,不知不覺之
間,漸漸緩慢下米。
勞天護感到下妙,暗暗吃驚,心中想道:「這廝的太清氣功果是防不勝防,久戰下去,
只怕我要吃虧。」
勞天護想要施展敗中取勝的殺手,心念方動,招數未出,西岐鳳已是制敵機先,妙著搶
攻,只見他滴溜溜一個轉身,頓時銀光遍體,柴電飛空,劍花朵朵,恍如黑夜繁星,千點萬
點,灑落下來!
勞天護喝道:「好,我與你拼了!」雙輪飛出,兩圈金光,向西岐鳳的劍光罩下。這是
「亂環決」中最後一招敗中取勝的絕招,名為「雙環套月」,他的兩個輪子裡都有十二條牙
形輪齒,飛出去套別人的刀劍,可以將對方的兵刃奪出手中。
雙方各出絕招,剎那間只聽得一片斷金碎玉之聲,滿空飛舞的劍花突然凝聚成一道白
光,而那兩圈金光陡然飛了回去。勞天護將日月雙輪接回子中,只見日輪斷了三條輪齒,月
輪斷的更多,斷了五條。原來西岐鳳在那一招之間,單劍刺雙輪,招兩式,劍尖穿輪而過,
劍鋒翻絞,一下子就把他這「雙環套月」的招數破了,而且還斷了他八條輪齒之多。出劍之
快,招數之妙,當真是難以形容!
西岐鳳倏地插劍入鞘,淡淡說道:「多承讓了一招,咱們可以收手了吧?」他毀了對方
的兵器,插劍入鞘,「點到即止」,便即罷手,好讓對方下台。勞天護嗒然若失,無話可
說。要知以他的身份,雙輪被毀,本來就該馬上認輸的,但他乃是與師兄聯手,要罷手必須
得他師兄同意才行,他可不能單獨作主人不料西岐鳳話聲來了,勞天護也正在朝他師兄那邊
望去,就在此時,忽聽得蒙天庇也哈哈笑道:「多承讓了一招,不錯,咱們是可以收手
了!」只見蒙天庇背負雙手,立在原地,東海龍卻已蹌蹌踉踉地斜走三步,此際剛剛穩住身
形。
原來東海龍見面岐風即將得勝,他一時心急,也想立即把蒙天庇打敗,好同時得勝,一
齊罷手。不料蒙天庇的功大比他師弟可是老辣得多,東海龍一個躁進,反而給他所乘,輕輕
地一撥一帶,借力打力,贏了東海龍一招。正是:各逞神功施絕技,雙雄惡鬥正相當。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九十二回 寄恨傳書求一晤 飛珠嵌壁顯神通
這一招東海龍是輸在輕敵躁進,蒙天庇則全靠見機得早,取巧成功,其實是贏得十分僥
幸,井非本領勝過對方。但他贏了一招,卻是事實。東海龍是何等身份,豈能與對方曉曉置
辯?當下也哈哈一笑,說道:「亂環掌法、名不虛傳,佩服,佩服!好,我輸了一招,我師
弟贏了一招,這一場就算是打和了吧。」
東海龍願意作和,「崆峒二奇」自是求之不得。但旁觀群雄,卻有不服的,說道:「這
一場作和的話,這可不大公平。東園前輩不過偶然大意,失了一次手而已。即使算是他輸了
這一招,但他並沒跌倒,也算不得怎樣吃虧。但勞天護的雙輪毀在西門前輩的劍下,這個虧
可吃得大了。兩相比較,這一場應該是判作他們輸了,才得公平。」
公孫奇「哼」了一聲道:「當事的東園先生都認作是打和了,你們囉嗦什麼?」東海龍
哈哈笑道:「崆峒派這兩位朋友難得到中原一次,我與他們是以武會友,誰勝誰敗,算不了
什麼,不必斤斤計較了。」東海龍平素嫉惡如仇、火氣極大,但他卻有個好處,對方若非十
惡不赦之輩,他卻肯予寬容。他情知「崆峒二奇」只是有點糊塗,給公孫奇所騙,為他效
力,和一般甘心為虎作悵有所不同,是以他寧願失招作輸,反正西岐鳳已經贏了勞天護,當
作和局收場,大家不傷面子,也好讓對方落台。
東海龍這麼一說,連公孫奇那邊的人都不由得暗暗佩服他的風度,孤鸞山這邊的群雄當
然也就不再說話了。
風波平息,雙方再準備下一場的人選。公孫奇那邊,那紅衣女子正要出場,忽見一個瘦
長漢子站了起來,笑道:「師妹,你已經露了幾次面了,這一場還是讓給愚兄打吧!」他口
中說話,身形已是如鷹隼穿林,海烏掠波,一個起伏,就越過了紅衣少女的前頭,輕輕一
落,已是氣定神閒地落在場心。這一手輕靈利落的輕功身法,確是不凡,群雄也暗暗喝彩。
桑老大輕聲對蓬萊魔女說道:「這個瘦長漢子就是三日前和飛龍島主同來,給公孫奇送
信的那個人。」
話猶未了,只聽得那瘦長漢子己在朗聲說道:「西鄙散人古雲飛來會列位英雄。古某的
師妹曾蒙柳盟主賜教幾次,可惜那晚柳盟主光臨桑家堡,古某未得與柳盟主相會,實屬遺
憾,如今趁此機緣,占某擬向柳盟主請教梅花樁的功夫。」笑傲乾坤笑道:「她的師妹比輕
功輸了給你。如今她的師兄也要在輕功上贏回你呢,你怎麼樣?」原來梅花樁的功夫乃是一
種上乘輕功的較量。可是群雄卻暗暗詫異,當地是一片大草坪,可並沒有立了什麼「梅花
樁」。
蓬萊魔女正待回答,忽聽得一人哈哈笑道:「古朋友,別來無恙,還認得江南文某
麼?」大笑聲中,只見一人捷如飛鳥,落在場中,輕功之妙,看來似在那瘦長漢子之上。這
個人不是別個,正是新任江南武林盟主的「鐵筆書生」文逸凡。
古雲飛雙眼一翻,說道:「窮酸,你要與我較量?十年前,咱們一一」文逸凡道:「不
錯,十年前咱們打過一架,當時來曾分出勝負,今日正好再作較量!你要知道柳盟主是此會
主持,倘若人人要向她討教,她豈能分出身來?如今掉過頭來,就讓我這個窮酸向你討教
吧,想來我這個窮酸也還配得上與你比武!」
文逸凡是江南的武林盟主,身份與蓬萊魔女相當,由他出場來替代蓬萊魔女,對方自是
不會感到有失面子。
古雲飛臉上熱辣辣的,此時他也覺得一出場就向蓬萊魔女挑戰之舉是有點冒昧了,於是
說道:「也好,聽說你當上了江南的武林盟主,武功想必大為長進了。我就向你再次討教
吧。」文逸凡道:「長進倒沒有,只是多學會了幾手對付黃鼠狼放臭屁的功夫。不過,今日
閣下是要與我在梅花樁較量,我這手功夫可就用不上了。」文逸凡說的話,眾人都是聽得莫
名其妙,只有古雲飛自己心裡明白。原來十年之前他與丈逸凡打了一架,本來是他要輸招
的,他仗著獨門暗器毒霧金針,在毒霧掩護之下逃走。文逸凡贏了他一招卻中了他一枚梅花
針,這才算是打成平手的。文逸凡所說的「黃鼠狼放臭屈」,自然是暗諷他所放的毒霧了。
古雲飛面上一紅,說道:「閒話少說,但我今日擺的梅花樁有點特別,咱們不比則已,
一比就是死生各安天命的了。這個我可得先向你言明。」文逸凡笑道:「任憑你刀山火海,
我姓文的都一定奉陪就是。你的梅花樁呢?」古雲飛冷冷說道:「梅花樁來了!」
只見兩個十多歲模樣的童了,背上卻背了一個比他們的身體還高的大皮袋,此時已走到
了古雲飛的旁邊,那兩個皮袋似乎頗為沉重,壓得兩個童子直不起腰來。不過他們的步履仍
然是要比常人矯捷。
古雲飛道:「擺一百零八路奇門梅花樁。」那兩個童子應道:「是!」打開皮袋,原來
皮袋裡裝的都是明晃晃的刀尖,亦些尖刀的式樣也很特別,約有三尺來長,兩面都有尖刀
的。那兩個童子握著中間的刀柄,向地下一插,便豎起了一柄尖刀,不消多久,已把一百零
八把尖刀插滿地上,布成了梅花樁的陣勢,明晃晃的刀尖,映日生輝,令人感到森森的寒
意,當真就似是一片刀山。普通的梅花樁都是木頭樁子。眾人心想:「怪不得他說他布的這
個梅花樁是有點特別了。」
在這兩個童子布梅花樁的時候,蓬萊魔女向西岐風問道:「西門前輩想必知道這姓古的
來歷?」西岐鳳熟悉西域的武林人物,和文逸凡又是知交,蓬萊魔女看出了古雲飛的武功不
屬於中原門派,蓬萊魔女心想:他既然與文逸凡結有樑子,西岐鳳或者會知道這樁事情。是
以蓬萊魔女向他發問。
西岐鳳果然知道,說道:「這個古雲飛是西城靈山派的大弟子。靈山派介於邪正之間,
很是特別。它分為南北二支,南支由和尚當家,北支由尼姑當家,都是住在靈鷲山上,一在
山南,一在山北。南支的掌門是猛鴛上人,北支的掌門是青靈師太。南北二支都收俗家弟
於,品流十分複雜。古雲飛是猛鷲上人的首徒,這個紅衣女子名叫上官寶珠,則是青靈師太
的關門弟於。所以他們師兄妹的年紀相差很遠。不過上官寶珠雖是關門弟子,卻最得師父的
寵愛,是青靈師大門下武功最高的一個女弟子。靈山派的武功特色是擅長各種邪門暗器,輕
功身法也自成一家,很是不俗。
「十年前文大俠曾遠遊西域,懲戒了幾個胡作非為的靈山派弟子。後來這個古雲飛替師
弟出頭,找文大俠比試武功,聽說那次是兩敗俱傷。古雲飛逃回靈鷲山,文大俠不久也回轉
江南。
他們的梁子就是這樣結下的。」
蓬萊魔女道:「原來如此。」心想:「麻大哈是上官寶珠的情侶,由上官寶珠引出了靈
山派來和丐幫作對,亦即是和中原的俠義道作對,咱們雖然不懼,卻也是莫名其妙地多了一
幫敵人了。須得想個辦法和靈山派化解才好。可惜明明大師已立誓不再下山,否則他是前輩
高僧,請他到靈鷲山一行,那個什麼猛鷲上人、青靈師大想必要買他的情面。」
蓬萊魔女尚未想出適合的調停人選,古雲飛的那一百零八路「奇門梅花樁」的陣勢已經
布好了。
古雲飛一個「旱地拔蔥」,跳上了尖刀所佈的梅花樁上,單足點在一柄明晃晃的刀尖之
上,作了一個「金雞獨立」的姿勢,做然說道:「請!」
要在這樣的刀山上比武,輕功內功都必須爐火純青才行,否則若是力度稍為用得大一
些,腳板便有給尖刀刺穿之虞。場中的各路英雄,什麼陣仗都是見過了的,可是就只這種比
武方式,大家還是初次見到,雖然大家也都知道文逸凡輕功卓絕,仍是不禁為他暗暗捏一把
汗。要知在梅花樁上的比武和在平地上的比武完全兩樣,這個梅花樁的陣勢是古雲飛擺的,
古雲飛當然練習有素,文逸凡卻未必長於梅花樁的功夫。
眾人心念未已,只見文逸凡把長衫一撩,也跳上刀山之上,卻忽地叫了一聲「哎喲!」
身形晃了幾晃。
眾人但是一驚,定神看去,只見文逸凡似踩在彈簧上似的,弓著腰「蹦」地跳了起來、
手撫腳心,忽地又笑道:「幸虧我的腳底皮厚,沒給你的尖刀戳穿。好,你戮不破我的腳
皮,我可要戳破你的面皮了。」原來文逸凡生性滑稽,喜歡嬉笑怒罵,遊戲人間。雖然做了
江南的武林盟主,性情仍是舊時一樣。他是故意和古雲飛開開玩笑的。
但他也不只是單純玩笑,他這「蹦」地一跳,實是一手最上乘的輕功,只見他在半空中
一個倒頭觔斗翻了下來,已是足點刀尖,同樣的也是一式「金雞獨立」的姿勢,立在古雲飛
的對面。
古雲飛喝道:「好,我就領教領教你的判官筆的點穴功夫!」口中說話,身形卻向後
躍,落在左斜方的第五柄尖刀之上。文逸凡跟蹤追去,笑道:「為何不敢進招。伯我戳破你
的面皮嗎?」
古雲飛驀地喝道:「看鞭!」把手一張,迎風一展,一條軟鞭已是嘩啦啦地直抖開來。
原來他的這條軟鞭名為「蛟筋虯龍鞭」,是用野人山中一種特別堅韌的籐,纏上蛟筋製成的
軟鞭,軟中帶硬,可當鞭用,也可當作棒使,不用之時,則纏在身上當作束身的圍腰,是一
樣十分厲害的兵器。
古雲飛的這條軟鞭抖開來是一大多長,文逸凡的判官筆則不過二尺人寸,所以他要先向
後躍,把雙方的距離拉開,這才可以便於他以已之長,攻敵之短。在梅花樁上過招,不比平
地,想要近身纏鬥,那是難上加難,鞭長筆短,古雲飛在兵器上已是佔了大大的便宜。
古雲飛一聲「看鞭!」那條軟鞭旋風般的疾捲過來。古雲飛的鞭法快,文逸凡的身法更
快,鞭風人影之中,只見他身形一晃,已是隨著鞭梢直轉出去,那條軟鞭「唰」的從他腳底
下打過,卻差幾寸,沒有打著。
說時遲,那時快,古雲飛一鞭打空,鞭未撤回,後招續發。
鞭梢一轉,倏地又使出了「回風掃柳」的神鞭絕技,風聲響處,捲起了一困鞭影,向著
文逸凡閃避的方向猛掃。
文逸凡人在空中,看來已是無法避開,就在這危機瞬息的剎那,只見他驀地在半空一
翻,頭下腳上,雙筆一挑,「錚」的一聲,把古雲飛的虯龍鞭挑開。這一招攻得好,擋得
妙,觀戰的雙方,都情不自禁地發出了如雷喝彩聲。
文逸凡身形一落,腳尖剛剛點著刀尖,古雲飛使的是「連環三鞭」的招數,軟鞭又打了
到來。文逸凡也再次施展超妙的輕功,端的是有若「蜻蜓點水」、「海鳥掠彼」身形一晃,
又到了第二柄刀尖之上。可是只聽得「錚」的一聲,他原來立足的那柄尖刀,已給古雲飛的
虯龍鞭打折。
文逸凡的腳尖剛剛點著第二柄刀尖,忽地覺得腳底虛浮,禁不住晃了一晃,險些跌倒。
說時遲,那時快,古雲飛的軟鞭又到,文逸凡喝道:「你搗什麼鬼?」一提腰勁,使出「黃
鵠衝霄」的絕頂輕功,憑空跳起兩丈多高。只聽得「卡嚓」一聲,這一柄「刀樁」也跟著倒
了。古雲飛運鞭如風,下邊的人只見一團鞭影掠過,這一柄刀便倒下,只道這柄刀是給他的
軟鞭打倒的。但文逸凡卻知得清清楚楚,第一柄尖刀的確是給他的虯龍鞭打折,但這一柄尖
刀卻是自己倒下的。
文逸凡身形一起,儼如鷹隼穿林,逞向古雲飛撲去。古雲飛的輕功也很不弱,立即斜躍
避開,不與文逸凡正面交鋒。待到文逸凡落在他原來所立的「刀樁」之上,他又已退到另一
根「刀樁」,兩人之間仍然隔著五根「刀樁」。群雄心裡都是暗暗嘀咕:「鞭長筆短,文大
俠打不著人家,只有人家打他,這豈不是大大吃虧?」
心念未已,只聽得文逸凡怪聲唱道:「有頭皆可剃,無剃不成頭,慣剃人頭者,人亦剃
其頭。」眾人俱是一怔,想不到文逸凡在這樣性命相撲的時候,竟有閒情逸致來唱歌謠。也
不懂他唱的這支歌謠又有什麼意思?文逸凡怪聲一收,驀地一喝道:「來而不往非札也!
好,且叫你也知道我的厲害。嘿,嘿!我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口中說話,
身形便似「蜻蜓點水」般的向前掠去,只見他腳尖點處,刀光晃搖,轉瞬間便有六七柄尖刀
倒了下來,都是給他踩倒的。文逸凡身法快極,尖刀一倒,他的腳尖又已移到第二柄尖刀之
上,故此尖刀雖倒,他卻並沒有跌下「刀樁」。
根據在梅花樁上比武的規矩,只要不是跌下梅花樁,就不算輸。
原來佔雲飛所佈的這些梅花樁,的確是暗中搗鬼,內有玄虛。這些梅花樁用尖刀宋代木
樁,共有一百零八把尖刀,布成一百零八路「奇門梅花樁」陣勢。其中卻有三十六把尖刀只
是輕輕一插,人土甚淺的。這麼一來,亦即是說古雲飛是在明處。
文逸凡是在暗處,古雲飛可以避開這三十六把虛插的「刀樁」,文逸凡在暗處可就難免
要受到暗算了。
文逸凡識破了他的詭計,反而想出了破敵之法。要知他的判官筆短,敵人的鞭長,他要
克敵制勝,必須和敵人近身搏鬥。
他想出破敵的方法,便索性把「刀樁」都踏倒它,教古雲飛根本沒有在「刀樁」上的立
足之處。
古雲飛又驚又怒,罵道:「咱們說好了,是較量梅花樁的功夫的,你這是什麼打法?」
文逸凡大笑道:「不管什麼打法,總之是要把你打下梅花樁!我沒犯規,你管不著!」話說
之間,一百零八根「刀樁」已給踩倒了一百零六根,只剩下兩柄尖刀還插在地上。
文逸凡哈哈笑道:「看你躲到哪裡去?我上你這兒來啦!」
「卡嚓」一聲把他立足的那柄尖刀折斷。身形疾起,撲向最後一根「刀樁」,也就是古
雲飛立足的那柄尖刀。
古雲飛無處閃避,除非跳了下地,可是打梅花樁的規矩,一著地就得算輸,他又不甘認
諭。
眼看文逸凡已經撲到,來搶他的「刀樁」,一柄尖刀之上。豈容兩人立足?古雲飛大喝
道:「我與你拼了!」抖起了虯龍鞭,呼呼地打了兒圈,就似狂濤駭浪的向文逸凡捲去,文
逸凡已經撲到他長鞭可及的範圍之內,但身形尚在半空。
雙方勝負,決於這最後的一招,彼此都是全力以赴。古雲飛佔了兩個便宜:一是鞭長筆
短,二是以逸代勞。他這一招名為「八方風雨會中州」,打了出去,方圓數丈之內都在他的
鞭勢籠罩之下。文逸凡人在空中,根本亦是無從閃避。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文逸凡喝道:「著!」修然間就抓著了鞭梢!這一招擒拿手法精
妙之極,拿捏時候,不差毫釐。眾人看得驚心動魄,幾乎連氣也透不過來。
古雲飛慣經陣仗,亦非弱者,當機立斷,猛地喝道:「下去!」把軟鞭一撒,跟著雙掌
一推。文逸凡剛剛抓看鞭梢,對方突然撒手,文逸凡果然便似流星殞石般從空中墜下。東海
龍和他的交情最好,大吃一驚,叫道:「糟糕,這酸丁可要輸了!」
話猶來了,只聽得文逸凡也是一聲喝道:「下去!」左手的判官筆擲出,射向古雲飛的
肩頭。古雲飛識得厲害,若給這支判官筆射中,琵琶骨必將洞穿,多好的武功也要成殘廢!
此時哪還容得古雲飛考慮輸贏,只好立即跳下「刀樁」。
文逸凡在半中一個觔斗,翻過身來,阻慢了下墜之勢。他在墜地的前一剎邢,還把那支
判官筆抄了回來,這才雙足著地。
此時古雲飛已跌在地上,剛剛爬起。根據梅花樁的比武規矩:先落地者輸,當然是古雲
飛輸了。
古雲飛滿面羞慚地走回自己這邊,群雄則是歡聲雷動,慶祝文逸凡贏了這場。公孫奇冷
笑道:「勝負兵家常事,算得什麼?最後贏的那才算贏!」言下之意,待他最後出場就定可
以掃蕩群雄,穩操勝算。武士敦忍不住氣,便要出場向公孫奇挑戰。
笑傲乾坤道:「武兄且慢,待他出場再說。」蓬萊魔女忽地「咦」了一聲說道:「你看
是誰來了。」
只見兩騎快馬疾馳而來,轉瞬間已到了蓬萊魔女眼前,一男一女,雙雙下馬,說道:
「柳盟主,我們來遲了!」蓬萊魔女又驚又喜,原來這對少年男女正是耿照和秦弄玉。
蓬萊魔女看見他們平安歸來,放下了心上的石頭,笑道:「回來了就好了,路上的事,
慢慢再說。有一件事我先要說給你聽。」
蓬萊魔女正要把桑青虹那封信交給耿照,忽聽得公孫奇喝道:「好,姓耿的小子你來得
正好!快過來!」
耿照怒道:「公孫奇,你要怎地,要動手你就出來!」
公孫奇大笑道:「你怎配與我動手?你還不明白麼?我要你過來給我磕頭!」
耿照大怒道:「豈有此埋,大丈夫寧死不辱,你武功比我高強,我寧可死在你的手
下!」
群雄也都不齒公孫奇所為,紛紛喝罵:「比武有比武的規矩,豈能恃強凌弱,侮辱別
人!」
公孫奇朗聲說道:「各位有所不知,這並非我公孫奇欺負小輩,而是按照武林規矩,耿
照小子理應向我磕頭!」
耿照氣得幾乎炸了心肺,喝道:「你這是什麼理?」
公孫奇冷冷說道:「你學了桑家的武功,你總不能否認吧?」
耿照是曾經得過桑青虹傳他的「大衍八式」,當下亢聲說道:「這又怎樣?」
公孫奇冷笑道:「你學了桑家的武功就是桑門弟子,我如今是桑家堡的主人,你就該向
我磕頭,行過參見之札。並且還應該聽我的命令,為我效忠!」
耿照怒道:「胡說八道,放你狗屁。當年也並非是我想學桑家武功,是桑青虹騙我學
的。你叫桑青虹出來。」
公孫奇面魚一沉,說道:「桑青虹是我的妻子,你難道不知道麼?據我所知,你當年還
曾經向青虹行過謝師之禮的,如今我是你的師公,你敢不聽我的命令,我就要按照武林規
矩,清理門戶了。嘿,嘿,你過不過來?」桑青虹唸唸下忘耿照,這件事公孫奇早已惱恨於
心,是以一見耿照,就立意將他折辱。
耿照豈甘受辱,大踏步走出場去,說道:「你這賊子狗嘴裡不長象牙,我不屑與你多
說。要嘛你就叫桑青虹出場來和我說個明白,要嘛你自己出來與我決個勝負。」
公孫奇喝道:「欺師滅祖,無法無天!好,不給你一點厲害,你也不知道害怕,沙衍
流,你給我把這小子揪過來。」
沙衍流即是那個少林寺的叛徒,他看見師叔彌度大師在場,心裡不能不有幾分害怕,因
此一直躲在人叢中不敢出頭的。但此時公孫奇指名要他出去,他卻是不能不硬著頭皮出去
了。沙衍流暗自想道:「醜媳婦總得見翁姑,好在投靠了公孫堡主,公孫堡主也總得給我庇
護。」沙衍流一出來,彌度大師果然立即發作,喝道:「且住!」
沙衍流見了彌度大師,不能不躬腰答道:「師叔有何吩咐?」彌度大師壽眉一豎,
「哼」了一聲道:「你眼睛裡還有我這個師叔嗎?你跟我回去!」沙衍流囁嚅說道:「這
個,這個可要先問過公孫奇堡主。」彌度大師道:「好,公孫奇你怎麼說?」
公孫奇道:「大師的法諭我已拜讀過了,我是有一事未明,要向大師討教。請問大師此
來,是只為了貴派的弟子呢?還是也想參加比武?」
彌度大師道:「沙衍流是少林寺的弟子,他犯了本門戒律,我要帶他回去交方丈處置。
少林寺無意卷人紛爭,但少林寺也決不怕事。公孫堡主既然出頭說話,那麼問到老袖要不要
動武,那就全看公孫堡主了。」言下之意,十分明顯:公孫奇若然攔阻他清理門戶,彌度大
師就只能和公孫奇動武了。
公孫奇談淡一笑,說道:「大師的意思,我明白了。那麼,貴派的清理門戶和此處的比
武是兩件事情,沙衍流如今是奉我之命去抓這姓耿的小於,這是桑家堡之事,與大師無涉。
事情既是兩樁,理該分別處理。待這件事情過後,公孫奇自會給大師回話,請大師稍待如
問?」
少林寺在武林中一向居於超然地位,彌度大師既然說過「無意捲入紛爭」,公孫奇又這
樣回復他了,彌度大師自是不便立即動手。好在公孫奇已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彌度大師也
就不爭遲早了。於是說道:「好吧,這一場比武老衲不管,等下老袖恭候施主回話。」
蓬萊魔女道:「好,那麼我也要問個明白,這一場算是比武還是算你桑家堡抓人?」
公孫奇道:「小師妹,你這是什麼意思?是比武又怎麼樣?是抓人又怎麼樣?」
蓬萊魔女冷冷說道:「賦子聽著,是比武的話,你們派出一個人,我們也可以派出一個
人,不能任由你們指名挑戰。你要抓人的話,好,那麼我們也可以抓你的人。你說耿照是桑
家堡的叛徒,好,這是非姑且不論,但沙衍流更是少林寺的叛徒。你要派沙衍流來『揪』耿
照,我就更可以派人把沙衍流揪回來交給彌度大師。」
原來蓬萊魔女是害怕耿照打不過沙衍流。要知沙衍流的武功已得少林寺的真傳,在武林
中也算得是一流高手的了。耿照雖然學了桑家的「大衍八式」,功力畢竟尚淺,焉能與沙衍
流對敵。
蓬萊魔女說了這活,正在考慮派誰出去與沙衍流對敵為適合,想不到耿照卻是不知進
退,自動請纓,立即說道:「管他怎麼樣,耿某決不能受人欺侮,這一場我定要與他們決個
雌雄。」
公孫奇哈哈大笑道:「好,這正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小師妹,你還有
什麼說的?」比武規矩,雙方同意,旁人即不能膽撓。
蓬萊魔女心裡暗暗叫苦,想道:「照弟血氣方剛,不畏強敵,精神可佩,但卻是太魯莽
了。雙方武功相差太遠,這一場只怕是輸定了。」少林寺的大力金剛掌乃是天下最剛猛的掌
力,蓬萊魔女不僅擔心耿照戰敗,還擔心他有性命之憂。當下暗暗戒備,事急之時,只好不
顧比武規矩,救他性命。
這一場乃是強弱懸殊的比武,大家都在為耿照擔心,不料交手之後,卻是大出眾人意料
之外。
沙衍流最初也是絲毫不把耿照放在眼中,側目斜眼,冷笑說道:「好小子,你的膽量倒
不小呀。進招吧!」耿照道:「你不是說要來抓我的嗎?有本領你就抓吧!」言下之意,竟
是要讓沙衍流先行動手。
沙衍流急於交差,懶得多說,果然一抓便向耿照摟頭抓下,這一抓看似漫不經意,但卻
是招裡藏招,式中套式的少林寺嫡傳的大擒拿手法,對方極難招架。不是給抓著頸項,就要
給捏碎琵琶骨。一般的武學之士,對付這樣的摟頭一抓,多是用「鳳點頭」的招數避開,但
那樣一來,琵琶骨就不可避免要給敵人抓裂了。
不料耿照並不閃避,只見他單掌畫了一道圓弧,「啪」的一聲,竟把沙衍流這一抓蕩
開。沙衍流這一抓是式中套式,一個惻身,「游龍探爪」,又向耿照前胸抓到。但耿照的
「大衍八式」也是連綿不斷地發出,只見他一個跨步進掌,這次是雙掌合抱,形如太極圖
式,倏地一圇,反客為主,沙衍流若不是縮手得快,手肘先要給他折斷。沙衍流「咦」了一
聲,退開三步。
耿照喝道:「你不抓我,我可要來抓你了!」一招「彎弓射鵰」左臂如弓,右掌駢指戳
出。沙衍流喝道:「好小子,叫你知道我的厲害!」使出了金剛掌力,一招「獨劈華山」,
右掌挾著一股勁風,當頭打下!
剛才沙衍流所使的大擒拿手法,雖然精妙,還不是他的看家本領。而且初交手的時候,
他因為不把耿照放在眼內,只是使出三四成功力,意欲生擒,避免傷命的。如今使的卻是最
擅長的功夫,也是少林寺鎮山絕技之一的大力金剛掌,用到了七八成功力,比剛才那一招當
然是厲害得多。用武林術語來說,這一招雙方才是「見個真章」了。
蓬萊魔女捏了一把冷汗,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只見耿照雙掌一立,腳踏中宮,左掌一
橫,右掌斜劈,用的是「力托千斤」的招數,橫掌一托對方時尖,再以一掌助攻。只聽得
「啪」的一聲,沙衍流的這招「獨劈華山」,竟然又給他化解開去。
這一招沙衍流攻得急,耿照解得妙,各不相讓,見了「真章」,耿照身形一晃,歪歪斜
斜地退了兩步,但卻並沒有跌倒。
看來雖然還是耿照稍稍吃虧,但他居然能夠硬接沙衍流的金剛掌力,已是大出眾人意料
之外!
沙衍流的擒拿手抓不著耿照,金剛掌又傷不了他,惱羞成怒,趁著耿照身形未穩,追上
去義施殺手。耿照使出家傳的「躡雲步法」,身形搖擺,腳步踉蹌,活像一個醉漢一般。沙
衍流閃電般的一掌劈出,掌鋒幾乎是擦著他的肩頭削過,但卻依然沒有打著他,說時遲,那
時快,耿照已是一個「盤龍繞步」,回過身來,還招反攻。右掌向外一掛,吸引沙衍流的目
光,左拳翻起,倏地一招「羚羊掛角」,朝著沙衍流的面門猛擊!這一招使得大膽之極,沙
衍流也不得不倒退三步,這才得有閒隙發出一掌,格開了耿照的長拳。這幾下子兔起鵲落,
迅如疾風暴雨,雙方都是有攻有守,攻守俱臻化境,說來是兩不輸虧。但人心都是同情「弱
者」的,一見耿照有機會反攻,場中掌聲舀動。
蓬萊魔女極感詫異,她是深知兩方實力的,心裡想道:「沙衍流主剛掌的造詣已是第一
流的功夫,我要勝他,也不容易。照弟怎的在這短短的半月之內,功力竟爾精進如斯!」半
月之前。
耿照和「崆峒二奇」的弟子交手,不過略佔上風,那是蓬萊魔女親眼見到的,如今他和
沙衍流支手,沙衍流的功力不在「崆峒二奇」之下,而耿照居然可以和他打成平手,蓬萊魔
女當然是不能不大為詫異了。蓬萊魔女心想:「他耽擱了幾天才回來,莫非就在這幾天之
內,他有了奇遇?」
蓬萊魔女猜得不錯,耿照的確是有了奇遇,遇上異人,給他打通了奇經八脈,使得他的
功力大大增強。這件事以後再表。
不過,除了他得著奇遇,功力增強之外,另外還加上一個原因,他才能夠在稍處下風的
地位,和沙衍流打成平手的。這原因是沙衍流的師叔彌度大師在場,彌度大師已經聲言要把
他帶回少林寺去,按照寺規、清理門戶。公孫奇能否庇護他,亦即是能否勝得過彌度大師,
這還是一個未可知之數。沙衍流因此而難免心神不安,是以耿照才能夠勉強和他打成平手。
可是耿照雖然大出眾人意料之外地和沙衍流打成平手,畢竟還是略處下風,蓬萊魔女也
仍然不能不為他提心吊膽。激戰中,耿照突使險招,不知對方是故意露出破綻,誘他上當,
一招「葉底偷桃」,欺身進迫,掌擊「空門」。沙衍流大喝一聲「著!」修然間變斜劈之勢
力下斬,這一招名為「斬龍手」,乃是「金剛掌」中一招非常厲害的殺手!
此時已成了近身肉搏的形勢,雙方都是無可閃避。耿照大喝道:「我與你拼了!」就在
這電光石火之間,倏地變招,身形一斜,手腕一繞,把全身成了側立的弓形,雙掌平推出
去。旁人不識得耿照這一招的奧妙,公孫奇則是知道的,經不住「啊呀」一聲,身形登時就
似箭一般地飛射出去。
原來耿照所變的這一招乃是「大衍八式」中最厲害的一招殺手,蘊藏著三重力道,專傷
奇經八脈。
雙方使的都是殺手,又都是採取攻勢。近身肉博,彼此也都是無法化解!這一招若然硬
拼的話,結果將是:耿照的一條手臂會給對方的「斬龍手」硬生生地斬斷,變為殘廢。但沙
衍流給他傷了奇經八脈,則將無法醫治,最多拖個一年半載,終必身亡。
沙衍流是公孫奇的得力助手,而且公孫奇還有一個不可告人的目的才答應「庇護」他
的。這目的就是利用沙衍流來拆少林寺的台,以遂他成為武林盟主的慾望。
由於公孫奇必須「庇護」沙衍流,是以在他這生死關頭,便立即搶出去救他。
另一方,蓬萊魔女也不能讓耿照變成殘廢,笑傲乾坤與她心意相通,就在這一剎那間,
他們兩人也是不約而同地跑出去搶救耿照。
三大高手同時出馬,身法都是俠得難以形容。就在沙衍流和耿照即將碰上的這一剎那,
只聽得「啪啪」兩聲,掌風人影中,只見沙、耿二人倏地分開,沙衍流向左斜方衝出幾步,
似陀螺般地轉了兩個圈圇,「卜通」跌倒地上。耿照向右斜方衝出幾步,轉了三個圈圈,同
樣的也是一跤跌倒。而華、柳二人則已與公孫奇打在一起。
原來雙方同時趕到,也同時採取了同一樣的戰略:一面攻敵,一面救友。蓬萊魔女一掌
推開了耿照,公孫奇則一掌推開了沙衍流。使的都是巧勁,沙、耿二人並無受到傷害,便即
分開。但因他們都是正在用全力撲擊對手,故而大家都是收勢不住,雙雙跌倒。沙衍流功力
稍厚,少轉一個圈圈。不過既然是同時跌倒,這一場也就只能算是不分勝負了。當下秦弄玉
跑出來將耿照扶了回去,那一邊,飛龍島主也出來將沙衍流扶了回去。
公孫奇一掌推開了沙衍流,一掌便向蓬萊魔女打去。笑做乾坤折扇一指,疾點他的「勞
宮穴」,公孫奇五指一拿,抓仕扇頭「乓」的一聲,便與蓬萊魔女對了一掌。他因為要分出
六成以上的功力對付笑傲乾坤,與蓬萊魔女對掌的結果,便剛好扯了個直,蓬萊魔女退了三
步,公孫奇身形一晃,也不由得不鬆開了右手。笑傲乾坤身手何等矯捷,一抽出了折扇,立
即便是扇掌兼施,掌擊他的胸膛,扇點他的要穴!
公孫奇身形未穩,「啪」的就是一彈指,彈開了笑傲乾坤的折扇。腳跟一旋,轉了半個
弧形,左掌拍出,又解開了笑傲乾坤擊向他胸膛的那招「大手印」。
公孫奇被笑傲乾坤與蓬萊魔大連環攻擊,剛與蓬來魔女對掌過後,立即又解開了笑傲乾
坤掌扇兼施的殺手,所能用得出來的最多也不過六成功力,卻居然和他們二人打成乎手,不
見吃虧。群雄無不駭異!
當事的三大高手也是各自吃驚,公孫奇虎口隱隱發麻,運氣三轉,方能活動筋脈,心裡
想道:「我的兩大毒功雖然練成,他們二人聯手對我,我只怕也還未有必勝的把握。」笑傲
乾坤、蓬萊魔女與他對掌之後,胸口也是隱隱發悶,同樣的也是運氣二轉才能消解。
彌度大師邁步出場,緩緩說道:「華大俠,柳盟主,請讓老衲與公孫施主先理一理過節
如何?公孫施主,老衲在這兒恭候你的回話了。」公孫奇說過待沙衍流打過一場之後,便給
他回復的。
公孫奇說道:「沙衍流是少林寺的門徒,但也是桑家堡的人,如何處置他的事情,我當
然應該尊重大師之意,但我卻也不能不問個清楚。請問大師,大師口口聲聲說是要清理門
戶,卻不知沙衍流犯了什麼門規?」公孫奇的說話,聽來好似「謙虛」,骨幹裡卻是十分倨
傲。
彌度大師壽眉一軒,淡淡說道:「少林寺的門規,無須外人置嚎。沙衍流,你出未!」
沙衍流在師叔喝令之下,不敢不出。
彌度大師喝道:「本門的三大戒律,你還記得麼?」沙衍流遲疑了一陣。不敢回答。彌
度大師喝道:「你究竟記不記得?」公孫奇笑道:「沙兄,你就回答你的師叔吧,」
沙柄流得了公孫奇的鼓勵、撐腰,遂硬著頭皮答:「三大戒律,弟子豈能忘記。這三大
戒律:一是不許欺師滅祖,二是不做韃子的官,三是切戒殺害無辜。」
彌度大師冷笑道:「虧你還記得,那你犯了沒有?」
沙衍流道:「弟子只是應了皇上之聘,與金國的各派武學名家聚過會,領過御宴,其後
就來桑家堡了。算不得是在朝廷為官。其他一、三兩條戒律,弟子更是絲毫無犯。應皇上之
宴,亦不過是為了宏揚本派武功而已。請師叔鑒諒。」
彌度大師怒道:「還說沒犯,你三條全都犯了。你領了金宮侍衛之職,你當老衲不知道
麼?你是奉命到桑家堡協助公孫奇的,老袖也知道了。公孫奇是什麼人?他是金國郡馬,你
為他效力,亦即是為韃子皇帝效力,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彌度大師繼續罵道:「你犯了戒律,還倚仗外人撐腰,巧言蒙騙本門長輩,這就是欺師
滅祖!你給韃子皇帝當爪牙,又豈能不殺害無辜?三大戒律,你全犯了!還不快快跟我回寺
領罪?」
潘痛斥,把沙衍流罵得抬不起頭來。
公孫奇忽道:「彌度大師,此言差矣!沙衍流如今投奔了桑家堡,於理於情,我該為他
說幾句話。不知大師可肯容我說麼?」
彌度大師「哼」了一聲,道:「我如何差了,倒要請施主指教。」
公孫奇道:「你指責沙衍流所犯的罪,歸根結底,其實最重要的就只是第二條,即指責
他不該做韃子皇帝的官,其他什麼『欺師滅祖』,什麼『殺害無辜』,都是從這一條引申
的。對嗎?」
彌度大師道:「那又怎樣?」
公孫奇奸笑一聲,說道:「請問大師,你們這條戒律是你們的開山祖師傳下來的嗎?」
少林寺的開山祖師是南北朝時代梁武帝之時來華的天竺(今印度)高僧達奘,也當然不可能
定下一條「不許做韃子的宮」的戒律。公孫奇這是明知故問。
彌度大師道:「少林寺的戒律是歷代祖師體察當時時勢,創訂下來的,不時有所增刪,
但在未變動之前,本派僧俗弟子,必須一體稟遵。『不許做韃子的官』這一條,是老衲上兩
代掌門師祖所訂。」原來彌度的上兩代掌門師祖乃是百丈撣師,他本來是在江湖上行俠仗義
的少林派俗家弟予,中年之後,才剃度出家。
其時中國的北方已開始為主國所侵佔,是以百大禪師定下這一條戒律。
公孫奇冷笑道:「這就著了,既不是貴派開山祖師傳下,那就不能算是欺師滅祖。這一
條只能算是你少林寺的寺規。但寺有寺規,國有國法,如今咱們都是大金皇帝管轄之下的子
民,寺規同法不能兼顧之時,只有先從國法,沙衍流受皇上之聘,宣揚貴派武功,貴派只宜
獎飭,豈應責罰?再說貴派認為沙衍流不該做韃子的官,但貴派的開山祖師達摩老祖,他也
是天竺人而非中國人,說來也是『韃子』,你們少林寺僧俗徒眾都是『韃子』的門徒,你們
數典忘祖,卻來無理責罵沙衍流,這豈不是甚為可笑!」
公孫奇能言善辯,這一番話也當真是盡了「言偽而辯」的能事。彌度大師大怒道:「你
說我是可笑,我說你是可恥!達奘祖師來華,是弘揚佛法,普渡世人;傳授武功,乃是作為
護法之用。達摩祖師在中國傳法、創派,對中國有大功而無一害,他也是當時中國人的好
友,撻子皇帝強佔中國土地,殘害中國百姓,豈能與達奘祖師相提並論!」
少林寺這位高僧平時一派慈和,發起怒來,卻自有一股凜然之氣,令人不敢迫視。公孫
奇也不禁為之心悸。群雄聽了彌度大師這番犀利的言辭,字字如刀,戳中公孫奇的要害,把
公孫奇的邪說駁得體無完肽,都不禁為之拍手稱快。
公孫奇打了一個哈哈,掩飾窘態,說道:「善未易明,理未易察,各執一辭,多辯無
益,如今公孫奇只想請問大師意欲如何?」
彌度大師冷冷說道:「我不是早已說得明明白白了麼,少林寺的叛徒我要帶回去交給方
丈師兄處置!」
公孫奇道:「我也早已說得明明白白,沙衍流投奔了桑家堡,我汞為堡主,決不能將他
隨便交給別人。」
彌度大師眉一挑,峭聲說道:「好,那我只好問公孫施主要人了!」公孫奇道:「好。
少林寺武功稱雄當肚,小可冒昧,正想惜此機緣,向少林寺的高僧請教。待大師勝了在下,
再把貴派弟子帶去如何?」
說至此處,雙方已是勢成騎虎,非比武不行了。群雄都是大為興奮,人人屏息而觀。要
看這位少林寺高僧如何與這大魔頭比武。
耿照與沙衍流對掌過後,雖未受傷,氣血亦覺不舒,此時正在秦弄玉護持之下,盤膝吐
納,調勻氣息,活血舒筋。蓬萊魔女本來想把桑青虹那封信交給他的,卻怕影響了他的心
神,是以暫時不提。待到耿照調勻了氣息,場中彌度大師與公孫奇的比武亦已開始了。
彌度大師守著少林寺高僧的身份,說道:「少林寺是以佛法渡人,並非以武力服人。但
施主既然定要以武功解決紛爭,老袖也只好奉陪了。請施主劃出道來。」
公價奇笑道:「大師武功卓絕,天下咸知。咱們總不能似市井之徒打架,一上來就拳打
腳踢的。是以小可意欲先與大師文比一場,然後再來武比。文比這場,請大師自行選擇,總
之是各出看家本領,也就是了。」
彌度大師道:「老衲奉陪。」說罷,面向對方石壁,取下掛在頸上的一串念珠,說道:
「老袖只知誦經念佛,如今就用這串念珠,博天下英雄一曬。」
只見彌度大師把手一揚,那串念珠飛了出去,宛如灑下了滿天花雨。轉眼間一百零八顆
念珠都嵌在對面山峰的一塊光滑如鏡的石壁上,排出了整整齊齊的「回頭是岸」四字。
念珠雖然並非一觸即碎的東西,但也不是怎麼堅硬的暗器,若是換了別人,用力把念珠
摔到石上,那也是會碎的。但現在一百零八顆念珠卻無一顆破碎,而且都嵌入石壁,排成字
體。彌度大師內力之純,當真是足以驚世駭俗!
老英雄宋金剛讚道:「老禪師好一副菩薩心腸。但只怕是畜牲好渡人難渡。」鐵筆書生
文逸凡笑道:「這四個字似應改為對牛彈琴。」
原來彌度大師飛珠嵌壁,還不僅僅是顯示最上乘的內功而已,念珠在石壁上排出的那四
個字——「回頭是岸」,其實也是對公孫奇的點化。
公孫奇不理眾人的冷嘲熱諷,哈哈一笑,說道:「飛珠嵌壁,少林寺的絕世神功果然名
不虛傳。我就借老禪師這串念珠,來個班門弄斧吧。」
眾人一聽,公孫奇竟是要惜這串念珠來賣弄武功,不知他能變出什麼花樣?不禁都起了
好奇之心,要看他怎樣「班門弄斧」。
公孫奇在那石壁前面三丈之處立足,雙手向空中一抓,說道:「我這是班門弄斧,也是
借花獻佛,請老禪師曬納!」只聽得呼呼風響,嵌在石壁上的一百零八顆念珠都飛了出來,
落到公孫奇的手中。公孫奇隨接隨發,那一申念珠又向彌度大師飛去。每一顆念珠都是絲毫
無損,而且也是在空中排出了整整齊齊的四個字,這四個字是「我行我素」。
飛珠嵌壁固然是足以驚世駭俗,但如今公孫奇把嵌在石壁上的念珠再取下來,依然絲毫
無損,這手功夫的「難度」即使不在飛珠嵌壁之上,至少也不在其下。群雄雖然鄙視公孫奇
的為人,但對他這一手功大卻也不能不為之喝彩。
彌度大師收回念珠,也不禁吃了一驚。他這一串念珠本來是潔白無暇的,如今收了回
來,只見每一顆念珠都是黯然無光,帶上灰中透黑的色澤。不問可知,顯然是公孫奇在轉手
接發這串念珠的時候,已經使用上他的邪派毒功。
念珠此發波收,不過是瞬息間事。旁邊諸人,十九都未看出念珠己然變色。但場中的第
一流高手,如笑傲乾坤、蓬萊魔女、武士敦、文逸凡、東海龍、西岐鳳等人已是看出來了。
這六大高手,也都是暗暗心驚,心中俱是想道:「論內功造詣,彌度大師未必輸給公孫奇,
但公孫奇的毒功如此厲害,卻不知彌度大師是否能以絕世神功來抵禦它了?」
彌度大師唸了一聲「阿彌陀佛」,說道:「公孫施主既然不願聽老納逆耳之言,那麼老
納只好再與施主武比一場了。如何比法,就請施主劃出道兒來吧。」
公孫奇淡淡說道:「這一場武比,請恕小可狂妄,仍然是要向大師班門弄斧。大師是當
世高僧,坐禪自是大師的看家本領,小可就向大師請教坐禪的功夫。」群眾聽了,都是不由
一怔,心想這個「坐禪」卻不知是如何比法?「坐禪」又如何能夠較量武功?正是:嵌壁還
珠堪駭俗,且看魔掌斗高僧。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