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回 破鏡難圓情悵悵 零脂濕淚恨茫茫
白衣老者冷冷說道:「美娘,放人與否,這似乎應該問問這裡主人的意思,咱們實是不
宜擅自作主。你忘記了,猛鷲上人還是這女娃兒的師叔呢!」
猛鷲上人道:「我沒有留難這丫頭的意思,她雖是對我這個師叔不敬,但我看在師姐與
牟夫人的份上,也未嘗不可放她出去。不過她必須向我賠罪。」
柳元甲接著說道:「這丫頭我們可以放地出去,但其他的人,我們必須留下。牟夫人,
你不知道,這幾個人都是處心積慮和我們作對的,若果放他們出去,對我們實是後患無窮,
對你們也沒好處。」
上官寶珠冷笑道:「我自問沒有做錯事,要我賠罪,萬萬不能。我也不單獨出去,要出
去我和他們一同出去。」
猛鷲上人道:「那就沒有辦法了,只有把你們全都留下!牟先生,賢伉麗是袖手旁觀還
是願意拔刀相助,我們不敢勉強,悉隨尊意!」
白衣老者哈哈一笑,說道:「主人有事,客人豈有袖手旁觀之理?美娘,你說是嗎?」
老婆婆似乎很是害怕她的丈夫,無可奈何他說道:「但我可不能容許你們傷害了這個女
娃兒!」
猛鷲上人笑道:「我是她的師叔,我又豈能傷了我本門的師侄?你放心,我們只是把她
擒下,決不損她毫髮就是。不過,對其他的人,我們可就不能客氣了!」
武林天驕大怒道:「好,我且看看你這禿驢有甚本領將我強留!」
猛鷲上人一抓盪開武林天驕的玉簫,武林天驕左掌劃了一道圓弧,看似毫不著力地輕飄
飄打出,猛鷲上人橫掌一擋,突然間只覺對方的掌力便似暗流洶湧般的捲來。說時遲,那時
快,武林天驕右手的玉簫又點到了他的胸前。猛鷲上人吞胸吸腹,使出了爐火純青的大擒拿
手法,好不容易才化解了他簫中夾掌的兩招。原來武林天驕新創的落英掌法擅能以柔克剛,
幸虧猛鷲上人和他交過幾次手,對他的這套掌法已是略有所知,否則更難應付。
白衣老者撲來,武士敦和他交上了手。他們兩人的武功乃是各有千秋,武士敦的金剛掌
力天下無雙,但白衣老者的內外功夫都已登峰造極,奇招妙著層出不窮,武士敦那麼剛猛已
極的掌力,也只能和他打個平手。
柳元甲冷笑道:「清瑤,你還是不肯向為叔的低頭嗎?難道你當真要迫我傷你?」蓬萊
魔女唰的一劍刺去,喝道:「你賣國求榮,為虎作悵,你早已不是我的叔父了。我寧可死在
你手,決不向你求饒!」柳元甲道:「好,那是你自作自受。」揮袖拂開蓬萊魔女的劍招,
兩人隨即激鬥起來。蓬萊魔女處在下風,但在百招之內,也還可以勉強應付。
宇文化及笑道:「上官姑娘,你不喜歡麻大哈,可喜歡我?」上官寶珠大怒斥道:「騷
撻子狗嘴裡不長象牙,看劍!」她曾受字文化及偷窺出浴之辱,如今又給他言語調戲,怒不
可遏,唰的一劍刺去,一出手便是青靈師太所傳的殺手絕招。
宇文化及笑道:「好姑娘,何必如此動氣?我和你的師門長輩現在已經是自己人,咱們
也總該可以交個朋友吧?」當下將日月雙輪推出,輕描淡寫地便化解了上官寶珠的殺手劍
招。
宇文化及的武功遠在上官寶珠之上,但因那老婆婆有言在先,不許別人傷害了上官寶
珠,宇文化及有所顧忌,只能想法擒她,不敢使用殺手。上官寶珠身法輕靈,武功雖然不及
對方,也很不弱,故此宇文化及要想在急切之間擒她亦是不能。
那老婆婆聽了宇文化及的輕薄言語,心裡也是很不舒服,不過她也看得出宇文化及不敢
傷害上官寶珠,心中之氣稍稍減了一些。宇文化及顧忌她,她也顧忌那白衣老者,在這樣的
情形之下,她只盼上官寶珠不受傷害,即使是被宇文化及所擒,她也是顧不得的了。
老婆婆迫於處境,難以袖手旁觀,她知道蓬萊魔女與武林天驕等人是上官寶珠的朋友,
她不願和上官寶珠的朋友相鬥,便找上了聶金鈴作為對手。
老婆婆把枴杖一舉,勉強笑道:「咱們都是年紀差不多的老太婆,大家又都是用的拐
杖,你我比劃比劃如何?」聶金鈴「哼」了一聲,說道:「我是硬骨頭,要打就打,何必多
言?」言語中意帶雙關,暗諷那老婆婆懼怕丈夫。老婆婆皺面泛紅,心裡也動了火氣,便與
聶金鈴交起手來。
雙杖一交,雙方都是不由得心頭一震,知道遇上了勁敵。老婆婆用了個「回風掃柳」的
連環招數,連擊三杖,把聶金鈴迫得連退三步,聶金鈴還了一招「雙龍出海」,龍頭枴杖一
抖,杖尾點她的兩處大穴,老婆婆不敢進迫,在她反攻之下,也退了兩步。
聶金鈴是退三步進兩步,比較之下,在那見面一招中還是稍微吃了點虧。原來她們二人
的本領本是旗鼓相當的,但因聶金鈴功力初復,又經過了一場惡戰,是以比不上那老婆婆
了。
石瑛看見母親打不過這老婆婆,拔劍上前助戰,母女倆聯手對敵,這才反客為主,佔得
上風,不過那老婆婆功力深湛,聶金鈴母女要想勝她,亦是不易。
太乙哈哈笑道:「金鈴,到了如今,你還要逞能嗎?哈哈,你們哪一個都休想出去
了!」言畢便也加入了戰團。
太乙中指一彈,發出了玄陰指力,冷風如箭,襲向聶金鈴胸口的「玉虛穴」,聶金鈴機
伶伶地打了一個冷戰,險些給那老婆婆的枴杖掃著。
蓬萊魔女一個「移形換位」,以輕靈矯捷的身法脫出柳元甲掌力的範圍,先解聶金鈴之
困。那老婆婆不願與她作對,枴杖輕移,側身一閃。蓬萊魔女「唰」的一劍,向太乙刺去,
太乙揮袖一劍,解開她的劍招。柳元甲過來,再鬥蓬萊魔女。太乙一個轉身,又向武士敦施
展殺手。武士敦以威猛無倫的金剛掌力,化解了他玄陰指的偷襲。
說時遲,那時快,太乙再一轉身,又向武林天驕襲擊。武林天驕從暖玉簫中吹出一口純
陽罡氣,中和了他的玄陰寒氣。猛鷲上人乘機進攻,「呼」的一抓,饒是武林天驕閃避得
快,衣襟亦已被撕下了一幅。
武士敦與蓬萊魔女拚命衝擊過來與武林天驕會合。雙方於是變成了混戰的局面。兩邊人
數倒是相等,都是六人。但聶金鈴母女要聯戰那老婆婆,武士敦與武林天驕則僅可以和那白
衣老者及猛鷲上人打成平手,蓬萊魔女對付柳元甲還要處在下風。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敵方
等於是多出一個高手太乙。太乙策應四方,時而襲擊聶金鈴,時而襲擊蓬萊魔女,武士敦與
武林天驕雖然不怕太乙的「玄陰指」,也不能不分神應付。還幸那老婆婆只是採取敷衍的態
度作戰,要不然蓬萊魔女這方早已一敗塗地。
雙方強弱雖談不上「懸殊」二字,亦是頗有距離。鬥了一炷香時刻,蓬萊魔女這方的形
勢越來越險,雖還勉強可以維持,但大家都已知道,久戰下去,終須一敗。
猛鷲上人哈哈笑道:「你們竟然是至死不服嗎?我勸你們還是束手受擒好些!」柳元甲
也道:「清瑤,我勸你還是認了我這個叔父吧。你是我的侄女,我總不能傷你性命!」
那老婆婆歎了口氣,跟著也說道:「寶珠,不要再打了。有我在此,我擔保他們不會為
難你的。」
那老婆婆以上官寶珠的保護人自居,上官寶珠心裡很是感激,說道:「多謝你的好心,
但我決不能捨棄朋友,獨自求生,我寧可和他們死在一起。」
猛鷲上人喝道:「你這丫頭真是執迷不作好吧。你們既是定要打到底,那也就只好將你
們一網打盡了。寶珠的性命我可以留下,其他的人就難說了!」說罷,又發出了一陣獰笑。
笑聲未了,有一件意外的事情突然發生。那塊封閉洞口的大石頭突然給人移開,光線射了進
來。原來此時已是第二天的日上三竿的時候了。這塊大石頭是武士敦也不能單獨移開的,顯
然搬石之人必是武林中的第一等高手!
此事突如其來,大出眾人意料之外,雙方都是不禁一呆,武士敦猛力發出一掌,把那白
衣者者從洞口之處迫開,叫道:「你快走!」
蓬萊魔女把上官寶珠一拉,立即便跳出去。她這一邊,以武士敦的功力最高,故而由他
擔當殿後,蓬萊魔女則掩護上官寶珠先走。
柳元甲喝道:「哪裡走!」一抓抓來,蓬萊魔女反手一劍刺他脈門,柳元甲變抓為指,
錚的一聲,彈開了蓬萊魔女的青鋼劍,如影隨形地也追了出來。
上官寶珠本來是和宇文化及交手的,蓬萊魔女此時在對付柳元甲,一時難以兼顧,宇文
化及跟著也追了出來。
宇文化及高舉日月雙輪,向上官寶珠砸去,想把她手中的劍打落,此時,他為了要阻止
上官寶珠逃跑,雙輪猛擊,已是用上了全力,即使因此而傷了上官寶珠,他也是顧不得的
了。
就在此時,忽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喝道:「誰敢傷害我兒?」只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
站在洞口,正是上官寶珠的母親——靈鷲派北宗的掌門人青靈師太。
青靈師太一拐打下,宇文化及收勢已來不及,只聽得「噹」的一聲,金鐵交嗚,震耳欲
聾,字文化及的日月雙輪飛上了半空,「哇」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連忙後退。宇文化及是
練成了混元一炁功的,只論功力,他不在蓬萊魔女之下,如今竟是擋不起青靈師大的一擊!
柳元甲大驚,恐防青靈師太對宇文化及再下殺手,慌忙攔在他的前面,上官寶珠叫道:
「媽,你來得正好,這些人合起來欺負我!」
青靈師大「哼」的一聲,向柳元甲一拐掃去,柳元甲避開正面,右掌一招「撥去見
日」,以最上乘的內功卸開她的那股力道,右掌併攏如刀,反切她的脈門。柳元甲以正宗內
功的基礎,又練了桑家的內功心法,目前已是差不多到了「正邪合一」的內功境界,在他們
這一群人中,本領已是數一數二,可是當他的手指觸及枴杖之時,仍是感到如同觸電一般,
慌不迭地縮手,一條左臂,酸麻得不能動彈。不過青靈師大的枴杖也給他撥開,而且柳元甲
的右掌劃過,把她的衣袖也劃穿了一道裂縫。比對起來,雖是柳元甲吃虧較大,青靈師太也
沒佔到絕對上風。比起宇文化及來,柳元甲吃的虧就算不得什麼了。青靈師太心頭一震,想
道:「怪不得我兒會吃了他們的虧。」
此時雙方都已陸續有人出來,猛鷲上人見了青靈師太,大吃一驚,叫道:「師姐!」青
靈師太冷冷說道:「你還認我是師姐麼?你為什麼欺負我的女兒?」緩緩地舉起了手中的拐
杖。
猛鷲上人叫道:「師姐,你誤會了!」青靈師太「哼」了一聲,說道:「我親眼見的,
有什麼誤會?」枴杖已是高高舉起。猛鷲上人雙臂一振,作勢迎擊。正在雙方劍拔弩張之
際,忽聽得一聲尖銳的叫聲,那老婆婆和白衣老者已經出來,老婆婆見了青靈師大,驟吃一
驚,驚得比猛鷲上人更甚,竟是不由自主地叫了出來。這剎那間,白衣老者也是呆若木雞,
他的面上本來就沒有幾分血色的,此時更蒼白了。
青靈師太顫巍巍地放下了枴杖,喘了一口氣,說道:「美娘,你,你們回來了!」她本
是殺氣騰騰的,突然一副頹唐的神態,好像一下子就衰老了許多。
上官寶珠驚疑不定,說道:「媽,你們是認識的?這老婆婆真像你!」
青靈師太不答女兒的問話,忽地又是雙眉一豎,說道:「美娘,你,你和寶珠說了些什
麼?」
那老婆婆啞聲說道:「我,我什麼也沒有說。」
青靈師太道:「好,那你就不必再找寶珠了。寶珠,咱們走!」上官寶珠叫道:
「媽!」她滿腹疑團,想要問個明白,可是青靈師大已是不由分說,拖著她跑了!
那白衣老者板起了面孔,冷冷說道:「美娘,我叫你不要自尋煩惱,你偏偏不聽我的
話!」好像和那老婆婆賭氣似的,逕自走開。老婆婆默默無言地跟在他的後面,走的是另一
個方向。
猛騖上人與柳元甲、太乙等人面面相覷,半晌,猛簿上人說道:「咱們留在這裡也沒有
什麼意思了,都走吧!」不過,他說是說「走」,卻是回到那個洞中,柳元甲等人也跟著進
去。
蓬萊魔女料想他們是要帶走公孫奇,公孫奇目前已是半死不活,救他固然沒用,殺他亦
是無須,蓬萊魔女不忍再見公孫奇,就去追青靈師太。
上官寶珠叫道:「媽,這位柳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青靈師大道:「好,待會兒我向
她叩謝!」蓬萊魔女驀地一省,連忙說道:「老前輩不必客氣,你們母女相逢,我不打擾你
們啦。你們先談談吧。」蓬萊魔女情知她們母女定有許多話說,自己不便插在她們中間,蓬
萊魔女腳步一停,青靈師太拖著女兒已是走入了密林之中,看不見了。
武士敦等人走來,武林天驕笑道:「今天真是多虧了青靈師太,要不然咱們只怕要被困
在洞中,難見天日了。但卻不知青靈師太和那老婆婆鬧的是怎麼一回事情?咱們還要請她幫
忙對付那幾個老魔頭呢?」
蓬萊魔女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懂是怎麼一回事情。那老婆婆的行為好古怪,我猜
不透她的來歷,不過,想來青靈師太是會知道的,就不知她肯不肯說。」
聶金鈴道:「我生平不慣求人幫忙,看剛才的情形,青靈師太與那老婆婆定有極深的淵
源,也不必強她所難了。」蓬萊魔女始終疑心她們二人乃是姐妹,不過上官寶珠又曾說過她
的外祖父只有她母親一個女兒,故此蓬萊魔女兀是懷疑不定,如墜五里霧中。
聶金鈴接著說道:「那兩個老賊已是難逃走火入魔之劫,也用不著我母女親自報仇的
了。不過,他們的走火入魔須得在半年之後方始發作,這半年中他們幾個老魔頭聯在一起,
要制服他們也確是不易。你們倒要小心提防了。」蓬萊魔女心中一凜,應了一個「是」字。
聶金鈴又道:「我生平不慣受人恩惠,但這次卻是要深感你的大恩了。我也不知該如何
報答你才好?」
蓬萊魔女道:「你是我的長輩,晚輩出點力是應該的。剛才若是沒有老前輩幫忙,我也
早已遭了他們的毒手了。但我有一事未明,不知那個給你們送出那封信的小叫化是什麼人?
他又怎知道你們是囚在這個巖洞,而且居然逃得過那幾個大魔頭的監視?」蓬萊魔女心裡藏
著這個悶葫蘆已有數日,見了聶氏母女早就想問的了,現在才有機會發問。
聶金鈴道:「我也不知道這小叫化是什麼人,只知道他們是一夥的。」
蓬萊魔女詫道:「他既是和那幾個魔頭一夥,何以又會給你們送信?」
石瑛道:「有一日他突然到我們的囚房,說是可以替我們把信息帶出去,他說了一個人
的名字,不由我不相信他。我料想你們會來石家村找我,我就匆匆寫了那封信請他送出
去。」
蓬萊魔女道:「他提起了何人?」
石瑛道:「他提起了明明大師。」
蓬萊魔女恍然大悟,心裡想道:「明明大師數十年足不下山,江湖上根本沒人知道他,
而他和聶金鈴有極深厚的交情,小叫化提起他的名字,怪不得石瑛會相信他了。但奇怪的
是,聽那牧童說這小叫化年紀甚輕,卻如何會知道明明大師?」蓬萊魔女同時也明白了聶金
鈴何以不願詳言此事,因為那小叫化提及的明明大師乃是她的舊情人。
武林天驕忽道:「我知道這個小叫化的來歷,他是蒙古的尊勝法王的弟子,宇文化及的
師弟。」
蓬萊魔女大感詫異,尊勝法王的弟子會給她們送信,此事真是太出意料之外。蓬萊魔女
道:「你是怎麼知道的?聽說宇文化及已是尊勝法王的關門弟子,怎的又來一個師弟?」
武林天驕道:「我們走進西面的那個巖洞,正巧聽到猛鷲上人和宇文化及說話。猛鷲上
人說道:「你那個小師弟和聶金鈴母女是不是相識的?』字文化及道:「我不知道,不過他
今年不過二十歲,想來不應與她們相識。何以你會這樣問我?』猛鷲上人道:「我曾見他從
她那間房間出來,那一晚正是他臨走的前夕。礙著你的面子,我可不敢問他。』宇文化及
道:「哦,原來你是對他有了疑心嗎?』猛鷲上人道:「不敢,不敢。他是你的師弟,是尊
師寵愛的關門弟子,我對他豈敢疑心?』宇文化及道:「他年紀輕,想必是因為好奇,去探
望一下。看看魔鬼花令武功高手中毒的情形是怎麼樣的。他是我師父一個故友的兒子,五年
前我師父收他為關門弟子的。據我所知,今次是他第一次走出蒙古。』猛鷲上人道:「那就
越發沒有疑心了。』接著問道;『尊師派遣他來,催促你回去,不知是為了何事?」宇文化
及道:「鐵木真大汗正擬進兵中原,我是來探聽軍情和延攬能人的,如今遲遲未回,師父當
然要知道一個消息。進軍在即,我也是應該回去稟報的了。你們怎麼樣?和我一道走呢?還
是繼續留在這裡?』猛鷲上人遺:「多承尊師青睞,答應在大汗跟前推薦我做他的副手,貴
國既然目下需人,我當然應該和老弟一同回去。只是太乙和柳元甲這兩個老傢伙,還在戀戀
不捨於要誘迫公孫奇傳他那兩大毒功,只怕他們暫時不能和咱們一起走了。』宇文化及道:
「不必管他們,咱們先回去吧。這兩個老傢伙今後要倚仗家師之處某多,我想他們一定會跟
著來的。」
「他們二人說到這裡,便發現了我們的蹤跡,這就打起來了。」
蓬萊魔女聽了武林天驕的報道,雖然還未明白這小叫化何以會給石瑛送信的原因,但對
他的來歷身份已經清楚。另外還知道了一個消息,這班魔頭是就要離開天狼嶺回轉蒙古的
了。
蓬萊魔女笑道:「太、柳和猛鷲等人真是利令智昏,金國勢大投金,蒙古勢大就投蒙
古,但太乙與柳元甲這兩個老賊,也不想想他們遭受走火入魔之劫,最多也只有半年的時間
了。咱們不必理它,看看青靈師太去吧,不知她們母女已經談完私事沒有?」
就在此時,忽聽得林中傳來一聲尖叫,是上官寶珠的叫聲,聲音中充滿駭懼,蓬萊魔女
大吃一驚,說道:「難道她們又遇上了強敵?咱們快去!」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現在回過頭來敘述青靈師太母女相見之事。且說青靈師太把女兒
帶進密林深處,柔聲說道:「寶珠,你從實告訴我,那個老婆婆和你說了些什麼?你已經知
道了她是誰嗎?」
上官寶珠道:「她和我什麼都沒有說,我連她的姓名也未曾知道呢。所以我才覺得奇
怪!」
青靈師太吁了口氣,心裡想道:「還好。」問道:「你奇怪什麼?」
上官寶珠道:「我不明白她為什麼對我這樣好,在那巖洞裡,那些人想傷害我,還多虧
她給我解救呢。第二——」
青靈師太道:「你還有什麼懷疑,為何不說下去?」
上官寶珠道:「你們兩人長得這樣相像,這不也是一件怪事麼?媽,我相信你一定是和
她相識的,你不可以告訴我她是誰嗎?」
青靈師太忽地面色一端,鄭重說道:「寶珠,這些年來,我對你好不好?」
上官寶珠吃了一驚,說道:「媽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天下哪有不愛子女的父母?媽,
你疼我愛我,女兒是一輩子也感激不盡的!」
青靈師太道:「那麼你應不應該聽我的話?」
上官寶珠道:「媽有什麼吩咐,女兒豈敢不遵?」
青靈師太道:「我是要你心裡願意!」
上官寶珠驚疑不定,正容答道:「媽,你要我如何,我是水裡火裡都心甘情願去的!」
青靈師太道:「好,那麼你就聽我的話。不錯,我是知道那老婆婆的,但我不能告訴
你。因為你知道了對你沒有好處。以後我也不許你再提起她!」
上官寶珠滿腹疑雲,但母親說得如此認真,她也只好答道:「是,女兒遵命!」
青靈師太歎了口氣,說道:「好吧,那麼咱們可以出去了。」
上官寶珠道:「媽,女兒還有一樁事情,不知你可不可以給我說個明白?」
青靈師太道:「你要問什麼?」
上官寶珠道:「青靈子你可知道?」心裡想道:「媽的法號叫做青靈,那人叫青靈子,
這是偶合的呢,還是當真如那人所說,他和媽本是夫妻?」
青靈師大面色一變,說道:「你問這個人做什麼?」
上官寶珠道:「青靈子已經死了!他……」
這剎那間,青靈師太不禁渾身一抖,失聲叫道:「嚇,他已經死了?」
上官寶珠說道:「他是給太乙害死的。他臨死之前,曾把半邊鏡子交託柳女俠要她送還
給你。可惜這半邊鏡子剛才已給那老婆婆打碎了。」
青靈師太喘著氣說道:「青靈子和你們說了些什麼?」
上官寶珠抬起頭來,決心問個明白,澀聲說道:「青靈子究竟是不是我的生身之父?
媽,你一定要告訴我!」
青靈師太面色慘白,喘著氣沒有說話,心中躊躇莫決:「要不要告訴她呢?她若知道了
真相,心裡一定是十分難過。」
上官寶珠道:「不管怎樣,我要知道實情。否則我悶在心中,一生都會難過。」
青靈師太含著眼淚撫摸她的頭髮,但仍然沒有回答。
忽聽得有人接聲說道:「不錯,青靈子是你的父親!」說話的正是那個老婆婆,突然出
現在上官寶珠的面前,扶著枴杖,一個字一個字的緩緩說了出來,說得十分吃力,顯然也是
下了極大決心才能說出來的。
上官寶珠顫聲道:「你,你怎麼知道?」
那老婆婆道:「因為,因為我是你的母親!」
上官寶珠呆住了,目光停滯地望著青靈師太,一個「媽」字便在喉頭,不知是叫誰做
「媽媽」才對。
青靈師太叫道:「美娘,你——」
那老婆婆一口氣說下去道:「她是你的大姨。靈姐,對不住,我本來不想說的,但我心
裡難過,這件事她亦已知道了一鱗半爪,不能再瞞她啦。」
那老婆婆喘了口氣,咳了咳嗽,繼續說道:「這都是我的罪孽,我做了錯事,對不住你
的爹爹。我、我和另一個人走了,留下你來,你出世沒多久,就是由大姨撫養你的了。我、
我不配做你的母親。你的大姨對你恩情如海,你叫她做媽是應該的!」
上官寶珠聽得呆若木雞,那老婆婆繼續說道:「我這次回來,本來只是想偷偷的會見你
一面,想不到在這裡遇見了你。我不配做你的母親,可是我按捺不住心頭的跳動,我、我是
多麼想要聽到你親口叫我一聲『媽』喲!我不要求你的原諒,只求你承認我是你的母親!」
上官寶珠悲不可抑,搶上前去,投入那老婆婆懷中叫了一聲「媽!」她不想知道內裡的
情由,不管她的母親究竟做了些什麼錯事,她只知道這個老婆婆是她的母親,這是無疑的
了。女兒總不能責怪母親的骨肉之情,這老婆婆是如此疼愛她,她也情不自禁地不能不投入
她的懷中了!
那老婆婆的滿是皺紋的臉上綻出慘淡的笑容,心滿意足他說道:「靈姐,你原諒我,我
實在是抑制不了自己啊!」
驀地另一個疑問在上官寶珠的心中升起:青靈子既然是她的父親,難道他會不知道她的
母親是誰?為什麼要蓬萊魔女把那半邊鏡子交給她的大姨?
那老婆婆似乎已猜到了她心中的疑問,說道:「你出世不久,我把你交給了大姨,我就
故佈疑陣,偽作身亡,遁跡海外。你的大姨帶了你到靈鷲山上,避免和你爹爹見面。若干年
後,你的爹爹聽到了一點風聲,不過,他卻以為你的大姨是我。因為在他生前,始終沒有機
會見到你們,而你的大姨在我遁跡海外之前,也早已『暴病而亡』了。當然,這個『暴病而
亡』乃是假的。她是服了一種奇藥,死了三天,可以復活。用意只不過要你爹爹知道她已經
『死了』而已。」
原來青靈師太和這老婆婆乃是一對孿生姐妹,青靈師太是姐姐,名叫杜靈珠,老婆婆名
叫杜美珠。兩姐妹面貌十分相似,性情卻大大不同。杜靈珠性情內向,嫻靜端莊;杜美珠性
情外向,活潑好玩。青靈子與姐姐結識在前,兩人頗為相投,杜靈珠的一顆芳心早已繫在他
的身上。但因杜靈珠是個深沉不露的人,情意埋在心底,言語從未表露。
想不到妹妹後來也愛上了青靈子。杜美珠是個要恨便恨,要愛便愛的人,毫無顧忌地追
求青靈子。青靈子雖然對姐姐的好感較多,但一來因為不知杜靈珠的情意,二來他也敵不過
杜美珠這樣一個熱情少女的誘惑,於是不久就和社美珠結了婚。
青靈子結了婚,十分專一地愛他的妻子。杜美珠卻是心性不定,婚後數年,又受了另一
個風流浪子的誘惑,終於演出了私奔的一幕。
這件事情始終是瞞著青靈子的,不過杜靈珠則早已知道。她深深地為青靈子難過,但阻
止不了妹妹和那個人私奔。她知道青靈子對妻子的熱愛,倘若知道了這個秘密,非得氣死不
可。是以她替妹妹策劃了這個「瞞天過海」之計,寧可青靈子以為她的妻子己死,總比知道
妻子和別人私奔好些。
當然青靈師太也預料得到:日子久了,青靈子總會探得一點風聲。因為她要撫養上官寶
珠,總不能一生不在人前露面。所以她逃到了靈鷲山上,避免與青靈子相見。日後即使青靈
子知道,也只當她是她的妹妹,反正她們姐妹相似,除非是青靈子親自到來,還得和她相處
多日才能分別。否則若是別的熟人,見了她,也決計不會知道她是姐姐還是妹妹。
且說上官寶珠聽了杜美珠的說話,心中仍是疑團未釋,問道:「我的爹爹原來是姓什麼
的?」
杜美珠道:「你的爹爹是太乙父親收養的孤兒,誰也不知道他原來是姓什麼?」
上官寶珠忽地望著青靈師太說道:「姨媽,你曾經說過上官復是我的父親,這上官復就
是青靈子嗎?」
青靈師太呆了一呆,對這個問題似乎覺得很難解答。上官寶珠望著她,她卻望著她的妹
妹。
杜美珠道:「寶珠,你不必問你的爹爹是姓什麼的了。你的姓名是我給你取的。」
上官寶珠的疑問沒有得到解答,聽了她的母親這麼一說,疑心更加重了。不由自己的又
問道:「那麼,是不是另外還有一個人叫做上官復的?他是誰呢?」
杜美珠本來慘白的面色,此時泛起了一片紅,突然間就像寒熱交作的病人似的,渾身發
抖,臉上的肌肉也起了痙攣。全身的骨骼也好像就要鬆散似的,發出炒豆似的「噼噼剝剝」
的聲響。上官寶珠又是吃驚,又是害怕,杜美珠雙手已經鬆開,上官寶珠不知不覺地離開了
她的懷抱。
忽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我就是上官復!」那白衣老者突然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青靈師太怒目而視,冷冷說道:「上官復,你害得我妹妹還不夠嗎?」杜美珠呻吟叫
道:「你、你不應該到這裡來的!」
原來這個白衣老者就是二十年前和她私奔的那個風流浪子,他本來是姓名是上官復,此
次是改名換姓重回中原的。猛鷲上人這一班人只知道他是東海扶桑島的牟島主。
上官復對她們姐妹的斥責不加理會,一雙眼睛只是打量著上官寶珠,忽然他好似在上官
寶珠的身上發現了他少年時代的幾分影子。
上官復驚疑不定,驀地指著杜美珠問道:「你給我說實話,這女娃兒是不是我的骨
肉?」
杜美珠顫聲斥道:「你胡說什麼?她是青靈子的女兒,我不是早已對你說過了嗎?你當
年也不許我攜著她的。」
上官復道:「我不相信。你、你是騙我的吧?如果我知道她是我的親生女兒,——」
話猶未了,忽見社美珠晃了兩晃,突然間就似風中之燭似的,倒下去了。
上官復大吃一驚,趕忙將她扶住,指頭觸著她的脈門,登時面如土色,原來杜美珠早已
自斷經脈,只因她的內功深厚,一時間未能死去。剛才她的全身骨胳發出的「噼噼剝剝」的
聲響,就是散功之時的現象。
青靈師太大怒,舉起枴杖就向上官復打去,喝道:「你、你給我滾!」上官復一來是有
幾分忌憚青靈師太,二來他做了虧心之事,此時也自感到深深的內疚。迫不得已放下了杜美
珠,歎口氣道:「好吧,你既然忘不了前夫,我在這裡是多餘的了!」正是:
當年恩怨無須論,情孽牽連罪孽深。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一一四回 愧對孤兒談往事 唯將一死贖前衍
杜美珠嘶聲叫道:「我被你誤了一生,我只求你一件事,你以後可不許難為寶珠!」
上官復道:「她是我的親生女兒,我怎會難為她。你放心去吧!」
青靈師大舉起枴杖喝道:「不要再囉嗦了,滾!滾!今後也不許你再找寶珠!」
上官復長歎一聲,轉眼間已是走得無蹤無影。上官寶珠呆若木雞,心裡亂成一片。
杜美珠呻吟說道:「寶珠,過來!」上官寶珠如夢初醒,知道母親已是在彌留之際,連
忙抱著了她,說道:「媽有什麼吩咐?」
杜美珠吸了最後一口氣,斷斷續續地說道:「你,你不要聽信那人的說話。你的爹爹是
好人,你的爹爹是青靈子!好啦,我聽了你親口叫我媽媽,我也可以瞑目了!」一陣急驟的
「噼噼剝剝」的響聲過後,杜美珠自行「散功」,已經完畢,閉上了雙目。上官寶珠一聲尖
叫,險些暈了過去。
青靈師太抱著杜美珠,歎道:「好命苦的妹妹。你回頭得遲了一些,不過,也總算是母
女相認了。」杜美珠身軀又微微顫動了一下,青靈師太把耳朵湊到她的嘴邊,只聽得她說的
是:「姐姐,你,你不要把真相告訴寶珠。」青靈師太點了點頭,只見妹妹臉上含著微笑,
似乎已是放下了心事,死得很是安詳。上官寶珠正在傷心欲絕,她母親說的這句話,她可沒
有聽見。
原來上官寶珠的確是上官復的骨肉,杜美珠和他私奔之時,深深覺得自己對不住青靈
子,不願意讓他知道真相,是以瞞著了丈夫也瞞著了上官復,把上官寶珠當作是青靈子的女
兒,托姐姐撫養。當然,她的姐姐青靈師太是知道事情真相的。她們兩姐妹同一樣的心思,
不想上官寶珠的心中留下陰影,是以在杜美珠臨死之時,還始終是瞞著她的。
青靈師太道:「寶珠,你不要太難過了。就只當你沒有碰上母親吧。這許多年,你並不
知道另有一個親生的母親,不是也這樣過了嗎?」
上官寶珠咽淚說道:「我今日方知父母是誰,可是我們母女只能相見一面。唉,媽媽,
你的命真是好苦呀!」其實,她還未知道,她只是知道了母親,還未知道真正的生身之父。
青靈師太老淚縱橫,心裡想道:「我的命比你母親的命更苦,你卻還未知道。」想起自
己把意中人讓給了妹妹,為妹妹撫養女兒,這一生都可以說是為妹妹犧牲了。但這一生的辛
酸苦痛,卻又有誰知道?
上官寶珠抬起了頭,說道:「媽,我知道你是我的大姨,但我還是要叫你做媽。你永遠
把我當作女兒吧。」
上官寶珠的言語好似一股春風,吹開了青靈師太心頭的雲翳。她把上官寶珠緊緊摟在懷
中,說道:「寶珠,我是一直把你當作女兒的啊!從今之後,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你可不要
再令我難過了。」上百寶珠道:「是。我一定聽媽的話。」青靈師太臉上綻出笑容,輕撫上
官寶珠的一頭秀髮。女兒還是她的女兒,她為了妹妹犧牲,大半生所受的苦痛辛酸,這一瞬
間都好似得到了補償了。
半晌,青靈師太抬起頭來,低聲說道:「寶珠,我對你有一樣事情還是放心不下。」上
官寶珠道:「媽,你說吧。我一定聽你的話。」
青靈師太想了一想,說道:「你拾一些樹枝來,把你的母親火化,我要把她的骨灰帶回
靈鷲山去,做了這件事情,我再和你慢慢地說。」
上官寶珠火化她的母親,這只見了一面便即永別的母親。又禁不住哀哀痛哭起來。
蓬萊魔女聽見上官寶珠的叫聲,以為她們是碰上了強敵,匆匆忙忙的趕來,正好趕上上
官寶珠火葬她的母親。
蓬萊魔女看見這個情景,心中登時明白,這老婆婆一定是她的母親無疑。她不願加重上
官寶珠的傷心,既然明白,也就不去再問她了。
上官寶珠把骨灰聚攏,青靈師太解開背囊,包裹了骨灰,說道:「寶珠,你不要再哭
了。你瞧,你的柳姐姐已經來了。她對你是有過救命之恩的,是麼?你還未曾把這些事情告
訴我呢。」
上官寶珠緊握蓬萊魔女的手,說道:「柳姐姐,我這一生沒有知心的朋友,只有你是我
唯一的知己,我剛剛碰上傷心之事,請你原諒我失禮了。」
蓬萊魔女道:「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哪能避免沒有傷心的時候呢?不過,你除了我也
還有更知心的朋友啊。這是一樁喜事,你也應告訴媽了,你還沒有告訴她嗎?」
上官寶珠面上一紅,青靈師太已在接著說道:「是啊,離開我之後的事情都還沒有告訴
我呢。」
上官寶珠把這一個多月來的遭遇一一告訴了母親,說到了她和麻大哈的分手,說到了她
與仲少符的相遇,說到了她被猛鷲上人欺負等等事情。不過,在說到了她和仲少符的那段事
情,則是蓬萊魔女替她詳加補充的。青靈師太這時才知道女兒已經有了意中人。
青靈師太很是喜歡,說道:「我剛才對你說,我有一樁心事,如今我的這樁心事是可放
下了。麻大哈這小子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人,幸虧你和他及早分手。只可惜那位仲小俠我沒
見過。」
蓬萊魔女道:「這位仲小俠,武功人品都是上上之選。我和他雖然只是見過一面,但我
的義弟耿照卻是他的好朋友。」上官寶珠道:「他和武幫主、檀大俠等人也都是好朋友。俗
語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武幫主、檀大俠等人都是俠義道中響噹噹的角色,他和這些人交
朋友,媽,你可以信得過他決計不是壞人。」上官寶珠性情坦率,心中想的什麼就說什麼,
她只怕青靈師太不許她和仲少符要好,不知不覺便在幫著蓬萊魔女替仲少符說好話。
青靈師太微微一笑,說道:「寶珠,你還沒有和他成親,倒先誇起夫婿來啦!」上官寶
珠面上一紅,說道:「媽,你若是相信不過,你可以自己看去。他與武幫主約會在祁連山那
兒相見。這裡的事情一了,我們也都要到祁連山去的。」青靈師太笑道:「柳女俠都說他
好,我當然是相信得過的。」
青靈師太聽得女兒有了稱心如意的郎君,當然很是高興,可是另一方面,卻又不免悵觸
干心,茫然如有所失,她想起了少年時候的情事,那時她和青靈子何嘗不也是兩小無猜,只
可惜她不似上官寶珠今日的坦率,敢於把心事直說出來,以至錯過了大好姻緣。
青靈師大的悵觸還不止此,心裡又在想道:「青靈子當年也曾勉勵過我要做一個俠義道
中的英雄兒女,可惜我在情場失意之後,便即心灰意冷,非但自己不問世事,與俠義道的距
離越來越遠,連女兒我也不許她足跡踏出靈鷲山之外,以至她所結識的朋友,只能是麻大哈
這一種人,幾乎又累了她的一生!」
上官寶珠吃了一驚,說道:「媽,你在想些什麼?」她見青靈師太面色不豫,以為媽是
不歡喜她的心己分成了兩半,禁不住低聲說道:「媽,我就是有了少符,也還是一樣依戀你
的。」
青靈師太哈哈一笑,說道:「媽只願你們小兩口子永遠這樣要好,白頭到老,豈有妒忌
女婿的道理。」上宮寶珠放下了心,說道:「媽,我看你的面色,我以為你不高興呢。媽,
你還有什麼心事?」
青靈師太把枴杖一頓,說道:「我是氣不過猛鷲這個賊禿,他們兩師徒竟然聯合起來欺
負你,好,我和你去打他一頓,替你出這口氣。」
聶金鈴想起自己被太乙害了一生,這幾天來又被他捉到巖洞之中凌辱,心中之氣,也是
難以消除,說道:「好,咱們一起去!」
她們走出樹林,會合了武、檀二人,再去搜那巖洞,青靈師太是第一次到這個巖洞,對
洞中仙境,讚歎不已。可是搜遍了這個巖洞,那班魔頭,連公孫奇在內,已是一個都不見
了。
武林天驕道:「想必他們都是跟隨宇文化及回蒙古去了。」聶金鈴道:「太、柳二人夢
想練成桑家的兩大毒功,想不到反受其害。半年之內,他們必將遭受走火入魔之劫無疑。不
過,他們也一定不會死心的。蒙古尊勝法王號稱天下第一高手,我料他們會去求尊勝法王救
治。」
青靈師太道:「他們練錯了毒功,即使青靈子復生,也是無法救治。除非有兩個人聯同
出手,還要懂得青靈子所傳的逆行經脈之法,才可以挽救他們的性命。」聶金鈴與蓬萊魔女
點了點頭,心裡明白青靈師太說的是誰。
上官寶珠卻不知道,她年輕好奇,問道:「媽,你說的那兩個人是誰?他們的本領比尊
勝法王更高嗎?」
青靈師太道:「一位是明明大師,一位是柳女俠的尊翁柳元宗柳大俠。柳大俠是天下第
一名醫,明明大師已練成了至高無上的內功心法。尊勝法王號稱武功天下第一,也未必就勝
得過他們二人。只有他們二人聯同出手,以最上乘的內功配合最深湛的醫術,才有希望可以
救治走火入魔之難。」
蓬萊魔女冷笑道:「諒柳元甲這老賊也不敢去見我的爹爹。」心裡卻想:「如果公孫奇
能夠痛悔前非,我倒可以為他求情。就只怕我師父不肯原諒這個逆子。」想是這樣想,但公
孫奇如今已受著那班魔頭的挾持,蓬萊魔女即使想要救他,也是毫無把握可以令他脫出魔掌
的了。
聶金鈴聽她們提起了明明大師,想起了少年時候的情事,本來她是可以和明明大師結成
佳偶的,不料卻給這人面獸心的太乙害了她的一生,思之不禁黯然。
出洞之後,蓬萊魔女、武林天驕等人是要到祁連山去的,聶金鈴母女卻是無家可歸。蓬
萊魔女道:「聶老前輩,你不如也到光明寺去。一家人團圓,豈不是好?」
聶金鈴的外孫早已托給柳元宗教養,現在正在光明寺。石瑛是每個月都去看兒子一次
的。只有聶金鈴因為舊事難忘,不敢去見明明大師,所以從未到過光明寺。
聶金鈴面色微變,石瑛柔聲說道:「媽,咱們去和小南住在一起吧。既可以避免那兩個
人的騷擾,你也可以清清靜靜地度個晚年。」
聶金鈴閉目冥思、許久,許久,才張開了眼睛,說道:「好,我依你就是。我這一大把
年紀,塵緣早斷,也不必自己折磨自己,顧忌什麼閒話了。」她打定了主意,到光明寺削髮
為尼,以淨化了的感情,和少年時候的情侶見面。這麼一想通了,倒覺得自己若是比起杜美
珠來,那是要幸福多了。
聶氏母女到光明寺去,青靈師太則回轉靈鷲山。分手之時,青靈師太一再叮囑女兒,叫
她在戰事結束之後,就要帶仲少符來見她,上官寶珠含笑答應了。
武士敦、武林天驕、蓬萊魔女、上官寶珠四人續向西行,這日進入了隴西山區,距離祁
連山只不過三日行程了。正談笑間,忽見有兩騎快馬從官道上迎面而來,是兩個金國的軍
官。
上官寶珠眼尖,一眼就認出一其中一人,叫道:「咦,那不是沙衍流嗎?好呀,你這賊
子終須給我撞上了!」上次在那古廟之中,上官寶珠與仲少符二人,幾乎喪生在沙衍流手
下,上官寶珠給他打得重傷,還是前幾天才完全傷癒的。此時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焉
能將他放過。
武林天驕也認出了另一個人,這人是他叔父濟親王手下的一名參將。上官寶珠與武林天
驕不約而同地追上前去。
沙衍流一見他們四人同在一起,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他不怕上官寶珠,但對於武、
檀與蓬萊魔女三人,他卻是十分忌憚的,這三個人任何一個都可以置他死命,他能不心慌?
當下,連忙撥轉馬頭,就要逃跑。
上官寶珠輕功超卓,在沙衍流撥轉馬頭的時間,她已經追到了三丈之內。沙衍流知道她
的毒藥暗器厲害,立即先發制人,「呼呼」兩聲,把兩枚鐵膽反手擲出。上官寶珠振臂一
劍,把一枚鐵膽挑開,己是虎口酸麻,身子搖搖欲墜。說時遲,那時快,第二枚鐵膽又到,
蓬萊魔女躍上,一把將上官寶珠拉開,武士敦隨後來到,一記劈空掌將那第二枚鐵膽也打落
了。
武士敦喝道:「往哪裡跑?」呼的又是一記劈空掌打去。武士敦的劈空掌力可及十丈以
外,沙衍流撥轉馬頭之後,坐騎剛剛起步,已經給他的掌力打及,那匹馬一聲嘶鳴,四蹄屈
地。
武士敦身形一起,一掌便向沙衍流的頭頂劈下去。沙衍流用的是一根鑌鐵杖,一招「舉
火撩天」,擊向武士敦的虎口,杖尾上撩,又點向武士敦的胸膛,想趁著武士敦身子懸空之
際,一招將他擊落。
武士敦左臂一伸,人未落地,已經抓著了杖頭,右掌一招「力劈華山」仍然劈打下來。
沙衍流迫得拋了鐵杖,舉掌相迎,大叫道:「好,與你拼了!」
雙掌相交,「蓬」的一聲,沙衍流翻身落馬,武士敦則落在馬背。武士敦哈哈笑道:
「少林寺的大力金剛掌果是不凡,再來,再來!」沙衍流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跳了起
來,口角已是有血水流出。
少林寺的金剛掌和丐幫的金剛掌本來是各有干秋,難分軒輊,但武士敦本身的功力卻比
沙衍流強得多,雙方都用這種純剛的威猛掌力相鬥,當然是力強者勝,力弱者敗,決無僥
幸。沙衍流跳了起來,只覺四肢百骸,寸寸欲裂,想要飛跑,雙腳已是不聽使喚,莫說施展
輕功,連舉步都覺艱難了。
上官寶珠喝道:「哪裡走?」馬鞭抖出,把他一卷,沙衍流登時又跌倒地上。其實用不
著上官寶珠出手,他已經是站立不穩的了。
武士敦走過來看,笑道:「你這廝怎的如此禁不起打,只一掌就把你的琵琶骨都打碎
了。」琵琶骨打碎,武功多好,也成殘廢。沙衍流心裡一涼,叫道:「好,你們殺了我
吧!」
此時,武林天驕也早已把那個軍官揪下馬來,這個軍官是他叔父手下的一名參將,知道
武林天驕的本領,根本就沒有反抗,下了馬背,恭恭敬敬地向武林天驕請了個安,說道:
「檀貝子,我是元帥差遣我去送文書的,元帥定了限期要我回京稟報的,我從來沒有得罪過
貝子,請貝子開恩,許小人回去。」武林天驕想了一想,說道:「好吧,你等一等,待我問
清楚了就放你。」
武士敦搜了沙衍流的身,並無文件發現。武林天驕道:「文書在這位祈參將的身上,不
用搜了。」武士敦道:「好,沙衍流,我不殺你。你是少林寺的門徒,自有你寺中的長老按
門規來處置你,用不著我越俎代庖。你自己回少林寺去領罪吧。」沙衍流僥倖得回了一條性
命,但要他回少林寺領罪,這卻是比死還難受。武士敦笑道:「當然我沒工夫押解你回去,
去不去也是隨你的便。不過,我要告訴你,你已經受了內傷,只有貴派的長老才能給你醫
治。」原來少林寺有天下無雙的治內傷的聖藥小還丹,沙衍流身上本來有兩顆的,都已經給
武士敦搜去了。沙衍流心想,自己已經失了武功,回到少林寺待罪,寺中長老想也不至於要
他性命,大抵是給他醫好了傷,就要他在寺中面壁十八年。這樣雖然難受;到底比失了性命
好些。於是拾起了鐵杖,一步一拐地走了。上官寶珠笑道:「痛快,痛快!這比殺了他更
好,什麼仇都報了!」
從那祈參將身上搜出的一封公文,是一個總兵呈給檀道雄,由祈參將帶回去的。檀道雄
以金國兵馬大元帥的身份,調動青州、范陽、隴右、涼州各處兵馬「圍襲」祁連山,在他未
曾來到之前,「圍襲」的軍事就由這個總兵代為指揮。
武林天驕先不拆開這封文書,說道:「檀元帥叫你去送文書,下了什麼命令,你和我
說,不許隱瞞!」
祈參將心裡想道:「這雖然是軍事秘密,但也用不了幾天,他們都會知道的,說給他
聽,也是無妨。」於是說道:「小將不敢隱瞞,檀元帥乃是命令他們退兵。本來檀元帥是要
和完顏統領親自來指揮軍事的,現在也不能來了。」
武林天驕詫道:「為什麼要退兵?是不是『圍襲』的戰事失利了?」
祈參將道:「那倒不是。是因為蒙古兵已經入侵!」
武林天驕大吃一驚,說道:「蒙古兵已經入侵?」
祈參將道:「蒙古鐵騎從三路進犯我國,東路從烏珠穆沁旗進犯,要強渡拉木倫河;中
路從海拉爾進犯,前鋒直指烏蘭浩特;北路從鄂倫春進犯,看來是要奪取齊齊哈爾。中路攻
勢最為銳利,前鋒距離烏蘭浩特已經不到三十里了。北路的齊齊哈爾亦已告急,圍城只怕已
是指顧間事。」烏蘭浩特與齊齊哈爾乃是金國邊疆的兩大重鎮,若然有失,蒙古鐵騎就可以
長驅直入,夾攻金京大都。武林天驕又驚又怒,說道:「蒙古韃子竟然這樣猖狂!」
祈參將續道:「告急文書雪片飛來,皇上已經派出使者求和,但只怕鐵木真不肯答應。
因此檀元帥只能放棄『圍襲』的計劃,下令退兵,先御外侮。」
武林天驕再拆看那封總兵回報的文書,這封文書倒沒有什麼,只是報告在他主持「圍
襲」期間的戰事情況和遵命退兵的。不過,從這封文書所報告的事實,金兵和耶律元宜的部
隊,雙方都是傷亡頗重。
武林天驕點了點頭,說道:「抵禦外侮要緊,叔叔的退兵命令倒是下得對了。」說罷又
歎口氣道:「蒙古的鐵木真大汗,削平群雄,鷹揚漠北,有識之士,早就知道他必將成為
金、宋兩國的大患,可惜咱們的謀國之臣卻只是忙於南侵和『襲匪』,對北方的強鄰,反而
沒有加緊防備。無端端地打了這一場,自傷元氣,又令蒙古坐大,如今退兵,只怕已是補救
不及了。」
武林天驕肆無忌憚地議論國事,那名參將不敢言語。武林天驕把那封文書還了給他,說
道:「好,你回去吧。你可以說給我的叔叔知道,你曾經在這裡碰上我,是我拆開這封文書
的。」
祈參將接過文書,忽地說道:「檀貝子,皇上和元帥很掛念你,希望你能回去,元帥
說,他身邊沒有可堪重任的人,蒙古韃子殺來,無人能助他一臂之力。」
武林天驕道:「哦,有事就想起我來了。蒙古韃子殺來,我當然是要執干戈而衛國的,
但我不在朝中也許更能出力。你就這樣回報我的叔叔吧。」
祈參將走後,武林天驕喟然歎道:「金侵宋,蒙古侵金。這正是天道循環,報應不
爽。」
武士敦憤然道:「與其說是天道循環,毋寧說道是帝王相將,不恤百姓,默武窮兵,自
食其果!他們自食其果也罷了,卻是苦了老百姓也!」
武林天驕默然不語,心裡想道:「我畢竟是出身王府,與老百姓總是隔了一層,看事情
還不及武大哥的透徹。」
蓬萊魔女道:「所以老百姓只有起而自救。我已經傳下了綠林箭,蒙古兵若然來犯,綠
林兄弟必定幫忙老百姓抵禦強寇。
他們走了兩天,第三天果然就見著了敗退的金兵,金兵在撤退之時,遭受耶律元宜的迫
擊,敗得很是狼狽。敗兵所過之處,擄掠百姓,不在話下。
他們一行四眾,取道山路,避開潮水般退下來的敗兵。可是當他們走出山口之時,仍然
碰上了一小股正在強拉民夫的敗兵。
武林天驕大怒,跑出去罵道:「是誰准許你們欺侮百姓的。要拉夫來拉我吧!」那股敗
兵看見他們兩男兩女,男的壯健,女的貌美,登時發一聲喊,湧上來捉拿他們。
武士敦使出大摔碑手法,一手一個,抓小雞般的將金兵提了起來,摔倒七八個,這還是
他手下留情,摔了出去便算,但亦已把他們摔得頭破血流。
有個軍官認得武林天驕,大吃一驚,叫道:「是檀貝子!」餘下的十多名金兵一哄而
散。
但遠處還有幾個金兵,在追逐著一個小叫化,這小叫化看來還不到二十歲年紀,衣裳襤
褸,瘦骨伶仃,那幾個如狼似虎的金兵,仍是不肯將他放過。
武士敦「哼」了一聲,說道:「好呀,我是叫化頭子,有誰在我的面前欺侮叫化子,我
可是非得好好地教訓他們一頓不可!」正要上去,把那幾個金兵加以嚴懲,忽聽得那小叫化
叫道:「我這小叫化只會討飯,你們拉我做什麼?」那幾個金兵哈哈大笑,說道:「你給我
們做事,有你的飯吃!」那小叫化叫道:「不行,不行!你們不許我自由自在地討飯,我只
有將你們當作惡狗般的打了!」話猶未了,手起棒落,「卟」的一聲,一個金兵已是被他打
翻。
武士敦吃了一驚,心道:「好利落的棒法!不過卻又不似打狗棒法,不知他是不是本幫
弟子?」
這小叫化的棒法快如閃電,武士敦心念未已,只見那幾個金兵都已經給小叫化打倒了。
武士敦跑過去喝道:「小叫化休得逞能。」一手按著他的棒頭。
陡然間一股猛烈的力道衝擊過來,武士敦險些給他掙脫,吃了一驚:「這小叫化的功力
竟然深厚如斯!」但仍然把他的棒頭抓牢了。
小叫化掙脫不開,鬆了手笑道:「好,你要我這打狗棒我就送給你吧。」
武士敦道:「我手下有幾萬個小叫化,怕沒人跟我討飯?打狗棒還你!」
小叫化接過了打狗棒,「咦」了一聲,說道:「原來你是丐幫幫主,怪不得本領這樣了
得!」
武士敦道:「不錯。你是蒙古國師尊勝法王的弟子是不是?」原來武士敦剛才那一按正
是要試他的功力,小叫化那一抖用的是「混元一炁功」,武士敦曾經和宇文化及幾次交手,
識得這混元一炁功。
小叫化又是一驚,說道:「你怎麼知道?」
武士敦道:「我和你的師兄宇文化及交過手。你一定是到過石家村給聶金鈴母女送信的
那個小叫化了,是麼?」
小叫化道:「哦,我明白了,聶婆婆和石姑姑盼望的救星,就是你們。」
武士敦道:「不錯。那封信已經送到我們手上。我們也已經把她們母女救出來了。」
小叫化道:「好,那麼我了卻一重心事了。多謝你們。」
武士敦道:「不,是我們要多謝你,多謝你給聶婆婆送信。但我卻有所不明,你為什麼
瞞著師兄給她們母女送信?」
小叫化道:「這是我應當做的。不過,我不想師父師兄知道,你們可別要說出去。」
武士敦道:「我們當然是不會洩漏的。但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你和聶氏母女有甚
淵源。」
小叫化道:「素不相識,毫無淵源。」
蓬萊魔女道:「那麼你是明明大師的什麼人?」蓬萊魔女記得石瑛曾經講過,因為那小
叫化說出了明明大師的名字,她才相信他的。
小叫化笑道:「我只是小叫化,並不是小和尚。」意思是說,他和明明大師毫無關係。
蓬萊魔女詫道:「那麼你怎樣認識明明大師的?」
小叫化道:「誰說我和他相識?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大為詫異。
小叫化反問道:「你們認識明明大師?」
蓬萊魔女道:「明明大師是我爹爹的好朋友。」武林天驕道:「我在光明守住了差不多
一年,最近才離開光明寺的。」
小叫化喜道:「既然你們都是明明大師的熟人,我也不妨對你們說了。我給她們母女送
信,正是為了要報明明大師之恩!」
上官寶珠奇道:「你與明明大師既不相識,這恩惠又從何而來?」
小叫化道:「我是代父報恩。」武林天驕插了一句問道:「令尊何人?」小叫化道:
「我爹爹是斡難河畔的呼圖博,我名叫呼圖赫。」
蓬萊魔女和上官寶珠不知呼圖博是何等人物,武士敦和檀羽沖聽了這個名字,卻是不禁
聳然動容。原來這呼圖博在蒙古大大有名,是僅次於蒙古國師尊勝法王的一位武林高手。武
林天驕知道他大約在十年之前。曾經到過一次中原,以後就聽不到他的消息了。
呼圖赫繼續說道:「十年前我爹爹躲避仇家的追蹤,曾遠遊中原,結識了一位名叫青靈
子的前輩高人。」上官寶珠「啊呀」一聲,說道:「你說的這位前輩高人,正是先父。」
呼圖赫道:「原來青靈子老前輩已經去世了麼?可惜,可惜。我還希望能夠見他一面
呢。」接著往下說道:「家父與青靈子縱談天下的武學名家,青靈子非常推崇兩個人,一個
是明明大師,一個就是柳女俠的令尊柳大俠柳元宗。柳大俠當時尚未再次出山,無人知道他
下落。明明大師隱居光明寺,也是極少人知,不過青靈子是知道的。
「我爹爹從青靈子口中得知明明大師的住處,就到光明寺去拜訪他。不料未曾上到山
上,在山腰就遇見了仇家。對方三個人都有極厲害的獨門武功,一場激戰,三個仇家都給我
爹爹打死,我爹爹也受了重傷。
「明明大師那天恰巧出來採藥,發現四具倒斃的屍體,經他細心察視之後,發覺其中一
具『屍體』尚未斷氣。明明大師慈悲為懷,將這個垂死的人救活,收留他在寺中養傷。這個
人就是我的爹爹了。
「經過了十多天的調治,我的爹爹才脫離了險境,走出了鬼門關,但還未能下床,說話
也沒力氣,他正想待精神再好一些,便向明明大師說出他和青靈子的交情,青靈子卻也來
了。
「那一天我爹爹躺在床上,聽得青靈子在外面和明明大師說話,大為歡喜,只恨自己不
能出去相會,只好聽青靈子說些什麼。卻原來青靈子說的是一樁私事。
「我的爹爹先意之中偷聽了他們這番談話,這才知道明明大師有一位少年愛侶,給青靈
子的師弟太乙強奪了去,這對怨偶如今已經分手多年,青靈子最近才知道她和女兒住在石家
村。這就是聶金鈴母女了。青靈子那次到來,就是告訴明明大師這個消息,問明明大師要不
要去看一看她們母女的。
「明明大師當然沒有去,不過在他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好幾天悶悶不樂。」
武、檀兩人,相視而笑,心中均是想道:「情之為物,與生俱來。少年愛侶,白頭相
憶,即使得道高僧如明明大師者,亦是不能太上忘情。」呼圖赫道:「我爹爹雖得明明大師
救活,亦已元氣大傷,回家之後舊病復發,沒有多久,就去世了。臨死之前,對我言道:
「我的仇家都已給我擊斃,死可瞑目。惟有一事,尚感遺憾。我受了明明大師的恩德,此生
卻是無以為報了。我這次得免埋骨異鄉,能夠回來與你們見上一面,這都是明明大師之所
賜。你要牢牢記著明明大師對咱們的恩德。日後如有機緣,你應該為我報答明明大師。」
「尊勝法王是我爹爹的好朋友,他做了國師,本來是不再收徒的了,我爹爹死後,他破
例收我做了關門弟子。這次他派我到天狼嶺來,召喚師兄回去。不料我卻因此而得遇聶老婆
婆和她的女兒。
「我爹爹曾和我說過她和明明大師之事,我想明明大師是個得道高僧,飄然物外,與世
無爭,我要報恩,也無從報起。難得有這個機會,我若是救了聶氏母女,也算是稍微報答了
他的一些恩情。因此我才冒險瞞著師兄,給她們帶出那一封信。」
武林天驕讚道:「小兄弟,你年紀雖小,倒是性情中人。好,我交了你這個朋友了。」
呼圖赫笑道:「你是明明大師鍾愛的晚輩,自必是個好人。我也當然樂意交你這個朋
友。不過,你們金國的官兵卻是壞透了。我這次前來,為了路上方便,扮作了小叫化,以為
做了小叫化總可以少惹麻煩,哪知你們的官兵,連小叫化也要欺侮。怪不得我們的大汗要興
兵來打你們。」
武林天驕皺了皺眉;說道:「我們的兵士欺侮了你,我也很是抱歉,我這廂向你賂罪。
不過,我們的老百姓都是好人,他們也沒有得罪你們的大汗,你們的大汗興兵侵犯我國,勢
必要殺戮許多無辜的百姓,這卻是大大的不該了。」
呼圖赫呆了一呆,說道:「這一層我倒沒有想到。但大汗的命令是不可違抗的,我也必
須聽我師父的差遣。不過,你現在是我的朋友了,日後我若是和你在戰場相見,我不和你對
敵就是。」
呼圖赫年紀還小,大道理他是一時不易明白的。武林天驕想道:「他能夠知道官兵與老
百姓有所不同,這已經是明白了一層了。」於是笑道:「多謝你的好心,我也不和你對敵就
是。」
呼圖赫一本正經地說道:「你們都是好人。我回去見了師父,我會替你們求情。」
武林天驕愣了一愣,不覺笑了起來,說道:「小兄弟,你真有意思,你要為我求什麼情
呀?」
呼圖赫帶著幾分孩子氣,板起面孔說道:「你笑什麼?你們的本領都高過我,我是知道
的。但你們若是碰著了我的師父,你們就一定打不過他了。我的師父有一條規例,打不過他
的人只有兩條路,要嘛做他的僕人,否則就給他殺掉。你們當然不會做僕人的,所以若果碰
上我的師父,那就不免有性命之憂了。不過,我師父很疼愛我,我若給你們求情,或者他還
可以網開一面的。」
武林天驕笑道:「哦,原來如此。多謝你的好意了。不過,我生平最不喜歡的就是向人
家求情,令師的武功若是當真有你所說的那麼高,我倒想有個機會,向他領教領教。」
呼圖赫很不高興,說道:「你不相信,那也由你。我的師父就要到中原來的,你總有機
會可以碰得著他。」說罷扭頭便走。正是:
太惜新變成敵國,干戈擾攘幾時休?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一一五回 血濺刀留悲遠使 龍爭虎鬥震奇僧
武林天驕追上前去,說道:「小兄弟,你別生氣。我雖然不領你的情,也是一樣感激你
的。你上哪兒去呀,你不是要回蒙古的麼?」原來呼圖赫走的這條路,也正是他們要走的。
呼圖赫道:「我要到祁連山去,咱們就此別過。」
武林天驕笑道:「我們也正是要到部連山去。但你不回蒙古,卻要到祁連山去做什
麼。」
呼圖赫道:「我的二師兄約我到祁連山腳等他。我就是因為要赴這個約會,所以才冒著
給亂兵殺擄的危險的。」
武林天驕道:「好呀,那咱們還可以多聚兩天,就一起走吧。」
武、檀和蓬萊魔女等人都很喜歡呼圖赫,把他當作小友相待。二路上和他談說武林異
事,也問他大漠風光。雙方都是增長了不少見聞。
路上呼圖赫忽然談起他的大師兄呼韓邪喪命金京之事,說道:「我的師父很是震怒,他
說要給大師兄報仇,但我可不敢問他,不知殺我大師兄的是誰?」
武士敦道:「你和大師兄很要好嗎?」
呼圖赫道:「我只見過大師兄幾次,說老實話,我不喜歡他,他的官架子太大了。不過
他給人殺死,我當然還是難過的。」
武林天驕道:「你的大師兄是自殺的。我不想瞞你,你的大師兄之死,多少也是與我有
關。」當下將金京打擂之事,原原本本他說給呼圖赫知道。
呼圖赫歎了口氣,說道:「如此說來,我的大師兄乃是咎由自取,怪不得你。不過,你
可真要小心,切莫碰上我的師父才好。」
武林天驕一笑置之,心中更是渴望與尊勝法蘭一鬥。眾人轉過話題,一路談談笑笑,續
趕路程。
這一日到了祁連山下,呼圖赫留在山下等候師兄,便與眾人分手。
祁連山是西北有名的大山,峰巒重疊,危插崖天。武、檀等人上到半山,忽聽得哈哈大
笑之聲,聲震林谷,聞其聲而不見其人。蓬萊魔女吃了一驚,說道:「此人內功深厚,世罕
其倫!」武林天驕道:「不錯。只可惜過於霸道,似還不及明明大師的精純。」武士敦道:
「咱們快去,且看看是哪位高人。」
笑聲過後,只聽得那人說道:「怎麼著,你們是想把我強行留下嗎?嘿,嘿,我若沒有
這個膽子,我也不敢來了!」南腔北調,口音生硬,聽來刺耳非常。蓬萊魔女眉頭一皺,說
道:「這人不是漢人!」
隨即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你傲慢無禮,耶律元宜因你遠來是客,他以主人身
份,不願與你計較。俺東園望卻想領教領教你的功夫!」武士敦道:「哦,原來東海龍老前
輩在這裡和人較量。」東海龍有三十年以上的混元一炁功,外家功夫更是登峰造極,說話的
聲音宛如金屬交擊,鏗鏗鏘鏘,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但若比起剛才那人聲震林谷的笑
聲,他的功力卻又似是遜了一籌了。
武林天驕道:「只怕東海龍不是此人對手。」眾人加快腳步,果然便聽得那人大笑說
道:「久仰四霸天的大名,可惜四霸天雁行折翼,如今只留其二,你們東海龍和西歧風就並
肩上吧。」聽這人的說話,想必西歧鳳也在這兒。武林天驕道:「這個蒙古韃子倒是很熟悉
中原的武林情況。」他已經聽出了這個人的口音是蒙古人。
東海龍大吼一聲,眾人聽不到他的答活,料想已是和那人交手。眾人加快腳步,連忙趕
去,轉過一個山坳,只見和東海龍王交手的是一個披著大紅袈裟的蒙古僧人。
此時東海龍不過和那個蒙古僧人對了三掌,雙方掌力激盪成風,沙飛石走,但在武學行
家的眼中已是看得出來,東海龍業已在對方掌力籠罩之下。
西歧鳳道:「好,大和尚既然定要伸量我們兄弟,我也只好奉陪了!」拔劍出鞘,加入
戰團。劍中夾掌,發了一招。蒙古僧人微微一噫,說道:「太清氣功,果然不凡!」原來西
歧鳳練的是正宗內功,名為「太清氣功」,與東海龍的「混元一炁功」異曲同工。「混元一
炁功」力量威猛,而「太清氣功」則是一片柔和,更容易侵襲敵人。他的「太清氣功」一
發,那蒙古僧人只覺一片清風吹拂,一絲暖氣相繼侵來,風雖不勁,氣雖溫和,但卻令人有
軟綿綿、懶洋洋的感覺。
蒙古僧人心頭一凜,想道:「太清氣功果然名不虛傳。四霸天以東海龍為首,但這西歧
風時功夫卻還在他大哥之上。」饒是這蒙古僧人自負絕世武功,此際亦已不敢輕敵,當下雙
掌合抱,身形滴溜溜一轉,使了個「捧壁抱月」的招數,驀地雙掌一分,左擊東海龍,右擊
西歧鳳!
這一招是他平生功力之所聚,左剛右柔,奇妙無比。東海龍只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大力
推來,和他的混元一炁功正是同一路子,雙方掌力相撞,轟然有聲,東海龍長鬚抖動,倒退
三步,心中好生驚詫:「他也會混元一炁功!」
與此同時,西歧鳳也接了他的一掌,同樣的驚詫不已。只覺他的掌力柔和之極,與自己
以「太清氣功」所發出的掌力好似溶在一起,就像河水注入大海之中,「太清氣功」的威力
發揮不出來,反而給他包圍、溶化了。西歧鳳全力解了他這一招,也不由得倒退兩步。
蒙古僧人使出剛柔並濟的掌力,以一敵二,兀是攻多守少。不過片刻,東海龍已是大汗
淋漓,西歧鳳稍為好些,亦已喘息可聞。原來這蒙古僧人的「混元一炁功」得自天竺高僧所
傳,更勝於東海龍的「混元一炁功」,雙方各以剛猛的掌力硬碰,自然是力強者勝,力弱者
敗。
蓬萊魔女等人已經趕到,一看之下,好生驚詫。在東海龍和西歧鳳後面,並排站著五個
人觀戰,給他們壓陣。
這五個人是,耿照、秦弄玉、李家駿、玳瑁和仲少符,他們是和東侮龍一同出來「送
客」的。他們聚精會神地看得目不暇瞬,直到蓬萊魔女來到他們的身邊,方始發覺。
蓬萊魔女低聲問道:「這個僧人是誰?」
耿照說道:「這個人就是蒙古的國師尊勝法王,他是替蒙古大汗鐵木真來招降的,擺出
強國國師的架子,十分傲慢無禮。耶律大哥不肯歸降蒙古,他才悻悻而去。東園前輩惱怒他
的無禮,是以瞞著耶律大哥,和他較量。」
蓬萊魔女吃了一驚,心想:「怪不得呼圖赫為他師父誇口,這尊勝法王果然是個武學奇
才。他雙掌能夠使出截然相反的剛柔掌力,內功外功都已是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只怕我也
不是他的對手。」
武林天驕聽說是尊勝法王,登時激起了好勝之心,便要上去,但卻給武土敦搶快一步。
武士敦說道:「兩位前輩請讓我領教領教這位大和尚的功夫。」東海龍和西峽鳳正在力
戰不支之際,樂得有人替他,於是雙雙退下。
尊勝法王哈哈大笑:「我此來正是要會中原高手,掌下不打無名小卒,你可不要不自量
力才好!」
武士敦道:「我不是高手,但是否就是『不自量力』,這還要打過方知!」尊勝法王
道:「好,那就來吧!」武士敦掌挾風雷,一掌就打出去。
尊勝法王舉掌相迎,「轟」「的一聲,就似晴天打了個霹靂,平地響起了郁雷。震得眾
人耳鼓欲裂!功力稍弱的秦弄玉、李家駿、玳瑁等人連忙堵了耳朵。
武士敦的大力金剛掌出道以來,從無對手,此時給對方的掌力一震,竟是不由自主地身
形連晃。
尊勝法王在他的大力金剛掌衝擊之下,也是不能不退開一步。武士敦固然吃驚,他亦大
感意外,喝道:「你是何人?」
武士敦道:「大丈夫坐不更名,行不改姓,我是丐幫幫主武士敦!」尊勝法王大怒道:
「哦,原來你就是殺了我大弟子的那個臭叫化!」
武士敦也不分辯,淡淡說道:「你說是我殺的便算是我殺的,那又如何?」尊勝法王一
聲大吼,說道:「沒怎麼樣,只是要你償命就是!」這一聲大吼用的竟是獅子吼功。
「獅子吼功」是佛門的極厲害的內功,本來佛家講的是「慈悲」二字,佛門中的功夫講
究的是「降魔」而非傷人。所謂「降魔」即是只把對方制服便行,但這「獅子吼」功卻是威
猛無比,一吼之下,可令百獸懾服,心膽俱裂,常人當之,更難忍受。李家駿等人堵了耳朵
的,此時聽了他這一聲大吼,也不由得倒退幾步,這剎那間,五臟六腑就好似要翻轉一般,
連忙運功抵禦,汗下如雨,武林天驕吹起玉簫,以柔和的樂曲給眾人安定心神。
隨著這一聲大吼,尊勝法王雙掌齊出,猛搏武士敦。武士敦內功深厚,不懼他的「獅子
吼」功,但在他一吼之下,心神也不由得稍稍分散。當下也是雙掌齊出,使出了丐幫的絕技
大力金剛掌。
四掌相交,變化各異。武士敦左掌打出,儼似碰著了銅牆鐵壁,發出了郁雷般的聲響;
右掌打出,卻似打到了一團棉絮之中,毫無聲息。尊勝法王以左剛右柔的掌力,配合了「獅
子吼」功,分敵他的金剛掌。武士敦的掌力並不弱於對方,但給尊勝法主以上乘的佛門內功
化解了他的一半掌力之後,卻就難免相形見絀了。
尊勝法王暗暗吃驚:「這個姓武的看來最多不到三十歲,居然能夠抗擋我數十年功力所
注的三種奇功,中原高手,也的確是不可小覷了!」
尊勝法王自忖,他可以勝得了武士敦,但恐怕至少也得百招開外。
武林天驕吹出了最後一個音節,舉起玉簫笑道:「武大哥,讓我領教領教這位大和尚的
功夫。」武士敦退了下去,深深地吸了三口氣,這才把胸口那股煩悶之感消除,心中好生駭
異。
尊勝法王正恨武林天驕用簫聲擾亂他的「獅子吼功」,見他上來,說道:「好小子,我
正要你試試我的手段。」驀地就是一聲大吼。原來尊勝法王極為自負,他見武林天驕年紀比
武士敦還輕,不信武林天驕的功力能夠及得上他,因此還是想用「獅子吼功」將他折服。
此時他們兩人已是正面相對,距離不至三尺。「獅子吼功」是距離越近,威力越大的,
尊勝法王滿以為他這一吼,即使不能把武林天驕震得跌倒,也要叫他耳鼻流血。
哪知他這吼聲初發,忽覺一股熱風迎面吹來。原來武林天驕這支暖玉簫乃是一件寶物,
武林天驕從暖玉簫中吹出來的純陽罡氣,可以加強他原有的功力,而尊勝法王經過兩場惡
鬥,「獅子吼功」的威力已經打了折扣,此消彼長,尊勝法王的「獅子吼功」又給武林天驕
的純陽罡氣化解了。不過,武林天驕也還是要退了一步,跟著吹出兩聲清冷的簫聲,這才能
夠鎮懾心神,從容迎敵。武林天驕心裡想道:「他在惡鬥了武大哥之後功力竟然還是勝我一
籌,確實不可小覷了。」
尊勝法王被那暖熱風一吹,心裡也是有點焦躁不安之感,大吃一驚,連忙運氣三轉,把
心神定了下來,喝道:「你是何人?」
武林天驕笑道:「區區檀羽沖,你的大弟子就是給我打下擂台,將他氣死的,你要為弟
子報仇,儘管衝著我來,可別要胡找別人。」
尊勝法王大怒,左掌是一招足以開碑裂石的混元一炁功,右掌是一招以柔克剛的拂雲
手,剛柔合濟,不論武林天驕使的是什麼招數,都是逃不出他的掌心。
武林天驕知己知彼,並不與他硬比功力,玉簫一揚,抖起了一片碧瑩瑩的綠光,儼如黑
夜繁星,千點萬點,灑將下來。一招之間,遍襲尊勝法王的三十六道大穴。他用的是從穴道
銅人圖解中參悟出來的——天下無雙的點穴功夫!
饒是尊勝法王武學高深,見聞廣博,卻是未曾見過如此奇妙莫測的點穴功夫,一時間不
知該當如何破解,只好回掌護身。
武林天驕的玉簫指到了他身前尺許之處,恍似碰著了一層無形的牆壁,玉簫插不進去,
心中也是暗暗吃驚。
尊勝法王轉攻為守,武林天驕游鬥了三五十招,掌力逐漸加強。武林天驕心道:「不
好,久戰下去,我只怕還是要吃他的虧。」當下,一聲長嘯,叫道:「大和尚,來而不往非
禮也,我也要投桃報李了。」橫簫護胸,忽地一掌拍了出去。這是他自創的落英掌法,這一
掌看似輕飄飄的若不經意,勁力卻大得出奇。恰似暗流激湍,突然湧來。尊勝法王又不識得
他這落英掌法,所應的一招未能恰到好處,饒是他功力深厚,也不禁微微一晃。
武林天驕以簫代筆,用了天下無雙的「驚神筆法」又加上他自創的落英掌法,這才能夠
和尊勝法王打成平手。
正激戰中,忽見一個小叫化跑上山來,叫道:「師父!快來!二師哥在山下等你!」尊
勝法王道:「讓他再等片刻。」小叫化道:「不,他是不能再等的了!你不立即下去,只怕
他有性命之憂!」說罷,改用蒙古方言又說了兩句,尊勝法王面色一變,連忙使出全力,連
劈三掌,把武林天驕迫退,跳出圈子。
這小叫化正是武林天驕的新交呼圖赫。武林天驕心裡想道:「這小叫化想是怕他師父傷
了我,設計騙他師父下去。」
要知呼圖赫的二師兄就是與呼韓邪一同出使大都的那個蒙古武士烏蒙,武林天驕見過烏
蒙的功夫,雖然比起中原的第一流高手還是頗有不如,但若非一流高手,也絕計傷他不了。
武林天驕心想,耶律元宜的山寨之中,只有東海龍和西歧鳳或者可以和烏蒙打成平手,
要傷他還是不能,如今這兩人都在山上,烏蒙在這祁連山下,又何至於有性命的危險。是以
武林天驕只道是呼圖赫顧念友情,暗裡幫他,謊言騙他師父下去。
武林天驕恐怕呼圖赫的謊言拆穿,將受師父的處罰,意欲再鬥下去。但轉念一想:「尊
勝法王已是連勝三場,我勝之不足為武,不勝反為所笑。呼圖赫是他最寵愛的關門弟子,人
又機智,他敢如此,定有所恃,料想不至於給師父重責。也罷,我就領了呼圖赫這個人情
吧。」於是改變主意,不再邀鬥,讓尊勝法王下山。
尊勝法王跳出圈子,心裡也是有點害怕遭受圍攻,喝道:「你們若是恃多為勝,那就並
肩上來!否則我就無暇和你們作車輪戰了。」
蓬萊魔女恨他傲慢無禮,冷冷說道:「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我們只是要教訓教訓你,
叫你知道中原並非無人,誰要殺你?請吧!」
蓬萊魔女說道「請吧」二字,身形一晃,已是攔在尊勝法王的面前,但卻只微一側身,
輕舉拂塵,作出一個以禮相讓,放他過去的樣子。
尊勝法王聽了她這一番刺耳的說話,怒道:「看你是個女子的份上,我不與你計較,走
遠一些!」揮袖一拂,想把蓬萊魔女摔個觔斗,叫她出醜。然後嘲笑她兩句,這才下山。
哪知蓬萊魔女技癢難熬,正是要引他先行出手的。尊勝法王大袖一揮,蓬萊魔女的拂塵
便掃過去,冷笑說道:「你以為我不配教訓你嗎?」
尊勝法王吃虧在連鬥三場,且又太過輕敵,不把蓬萊魔女放在眼內,他這一拂,只用了
五六分功力,滿以為只要使出一半功夫,已是足以使蓬萊魔女摔倒。
只聽得一連串爆豆似的聲響,尊勝法王的衣袖雖然把蓬萊魔女的拂塵盪開,但他的一條
衣袖已是「百孔千瘡」,給蓬萊魔女的塵尾刺得好似蜂巢一樣。
尊勝法王又驚又氣,正要再施殺手,蓬萊魔女身形一晃,早已到了三丈開外。冷冷說
道:「你還敢目中無人麼?這是你先動手的,怪不得我。好,你可以走了,走吧!你還不
走,是不是想和我再較量較量?」
蓬萊魔女的輕功世罕其倫,尊勝法王一看,就知追不上她。而且他剛才的一拂,雖然只
是用了五六分功力,但蓬萊魔女的拂塵能夠將他的衣袖刺得似蜂巢一樣,這份功力,即使是
尊勝法王,也不能不心頭一凜,想道:「想不到這幾個青年男女,竟然都是如此了得!我的
氣力已然消耗不少,若還戀戰下去,只怕就是這個女子,我也打不過她了。」尊勝法王一來
是掛慮他在山下的二徒弟,二來也是怕武、檀等人,改變主意,不放他走,那就糟了。於
是,他只好忍受蓬萊魔女的奚落,蓬萊魔女一退下,他也就急急忙忙地和呼圖赫下山。
上官寶珠拍掌笑道:「柳姐姐,你把這個禿驢教訓得好!」
蓬萊魔女殊無得意之色,說道:「這蒙古國師確是武學奇才,只怕要請我的爹爹來會
他,才可以和他打個平手了。」明明大師是發了誓不下山的,公孫隱的半身不遂之症尚未痊
愈。是以蓬萊魔女想得到的可以賽過尊勝法王的高手,就只有她的父親了。
尊勝法王走後,眾人才有空暇敘話,好友相聚,皆大歡喜,尤其是仲少符見著了上官寶
珠更是高興非常。上官寶珠把天狼嶺上的母女相會之事告訴了他。
眾人正要回山寨去,忽又聽得遠遠傳來的閃雷似的聲響,震得山鳴谷應,嚇得林烏驚
飛。
上官寶珠笑道:「這禿驢想必是氣恨已極,鬱悶難消,無緣無故地又在那裡施展他的獅
子吼功了。」
話猶未了,忽聽得有「一縷」幽微的笑聲,搖曳而出,宛如游絲裊空,若斷若續,音細
而清。尊勝法王那麼強烈的吼聲,竟然掩它不住。那人的笑聲竟似一枝利箭般刺穿了重重帷
幕,又似靈蛇遊走,尋隙覓罅,鑽過了鐵壁銅牆。聽在武學行家的耳朵裡,吼聲與那笑聲,
竟是暗合攻拒之道。
忽然間,那笑聲便似鶴唳九霄:好像從空中降下似的,響遏行雲,吼聲越發掩它不住,
反而給它蓋下去了。驀然笑聲停了,而餘音裊裊,猶自在山谷之中迴響,久久不絕!
蓬萊魔女凝神靜聽,現出驚喜交集的神情。武林天驕大喜叫道:「是谷涵兄來了!」
原來尊勝法王果然是遇上強敵,他碰到的是笑傲乾坤華谷涵。
呼圖赫並不是說謊騙他師父下山,烏蒙在山下被華谷涵所困,雖然尚未至於有性命之
憂,也的確是狼狽不堪了,尊勝法王趕到的時候,還來得及見著他的二弟子的狼狽不堪的形
狀。
尊勝法王一看,只見烏蒙怒極如狂,狂呼猛撲,想把對手擊倒,卻給笑傲乾坤攔住,沖
不過去。後來烏蒙好像是放棄了要把對方擊倒的念頭,只希望能夠擺脫對方的糾纏了,但仍
然擺脫不了。他每走一步,不論是走向東還是走向西,笑傲乾坤的影子總是在他的面前出
現。
笑傲乾坤笑道:「你不是說要一拳把我打死的嗎?打呀!打呀!我說過要成全你的心
願,任憑你打絕不還手的,我都不怕給你打死,你怕什麼?」
原來烏蒙在山下等他師父,恰遇笑傲乾坤來到,笑傲乾坤見他是個蒙古武士,在兩國交
兵的時候,蒙古武士來到中原,料想沒有什麼好事。於是笑傲乾坤遂有意試試他的功夫,將
他耍戲。
笑傲乾坤雖然沒有會過尊勝法王及其門下,但他行蹤遍天下,見聞極廣,不但自己到過
蒙古,他的兩個僕人黑白修羅更是在蒙古住過幾年的,見過尊勝法王這一派的武功,是以笑
傲乾坤也知道一個大概。一試之下,就識破了烏蒙的來歷,料想他一定是尊勝法王的弟子。
笑傲乾坤最擅長以柔克剛的功夫,他平時所用的武器只是一把折扇,就能闖蕩江湖。屢
挫強敵,便是這種上乘內功的運用。烏蒙的武功雖然不錯,尚不配稱作他的「強敵」,是以
笑傲乾坤將他戲耍,連折扇都無須用上。
烏蒙起初以為這個文弱書生只須自己一拳就可以將他打死,哪知在他拳腳交加之下,只
見笑傲乾坤衣袂飄飄,連他的衣角都沒沾上。
笑傲乾坤初時還用輕靈的身法閃開對方的攻擊,待到後來,竟是任憑烏蒙打到他的身
上。烏蒙是練過「混元一炁功」的,火候雖然未到爐火純青之境,功力亦已足以裂石開碑。
但那麼剛猛的掌力,打到了笑傲乾坤的身上,竟似把石頭丟到水裡一般,只能蕩起一點點漣
漪,使到笑傲乾坤的衣裳起了一些皺紋而已。笑傲乾坤攏手袖中,任憑他打。只是使出了上
乘內功中的一個「卸」字決,就把他打來的力道全都消解了。
烏蒙被他戲耍了半個時辰,打不倒對方,要擺脫也擺脫不開。笑傲乾坤毫無傷損,他卻
已是氣喘如牛。
尊勝法王看見弟子被人要弄,弄得這麼狼狽的模樣,又驚又怒,喝道:「烏蒙退下!」
「你是什麼人,膽敢戲侮我的門下弟子!」衝向笑傲乾坤,驀地就是一聲大吼,吼聲震撼山
谷,久久不絕。烏蒙雖學過「獅子吼功」,也覺得抵受不住,連忙堵上耳朵。
笑傲乾坤笑道:「原來佛門的獅子吼功也不過如此!」笑聲也是綿綿不絕。吼聲笑聲,
相互攻拒,未曾交手,先就比上了內功。笑聲終於壓倒了吼聲。這就是蓬萊魔女等人在山上
聽到的結果了。
但雖然如此,笑傲乾坤獲得上風之後,也還是感到胸中氣血翻湧,心頭如受震盪。「這
尊勝法王武功縱非天下第一,也的確是名不虛傳了。」笑傲乾坤心想。但他還不知道尊勝法
王已經是接連打了三場哩。
殊不知笑傲乾坤固然是暗暗吃驚,尊勝法王更是吃驚不小。他也是一樣的胸中氣血翻
湧,在默運玄功,氣達重關之後,方能平靜下來,心中想道:「中原怎的竟有這麼多的能
人,今天碰到的幾個人都是年紀輕輕,我竟然都降伏不了。」雄心受挫,不覺氣餒。
但尊勝法王究竟還是個自視極高,不肯服輸的人。心想:「對方只是一人,這人的年紀
比那個武幫主和武林天驕還輕,我若然單打獨鬥還是勝他不了,以後還如何稱霸武林?今日
倘不把他除掉,幾年之後,我更不是他的對手。」尊勝法王當然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
連打三場之後,功力已經打了個折扣,但想著自己還有許多殺手功夫未曾使出,倘若能夠除
掉笑傲乾坤,也可以減少一個將來可以和他爭霸的對手。於是抱著迫切的求勝之心,趁著笑
傲乾坤笑聲方歇,正在運氣調元之際、立即喝道:「好,你再接我一招。」捏了一個「印
訣」,一掌便打過去。
這是西藏密宗的「大手印」功夫,專傷奇經八脈,與佛門正宗的大般若掌有異曲同工之
妙。笑傲乾坤識得厲害,心裡想道:「我若與他硬拚掌力,只怕拼他不過。」當下張開折
扇,笑道:「佛門弟子,切戒貪嗔。你心中煩惱,我替你扇一扇涼。」
尊勝法王大怒喝道:「你敢戲我!」大手印勁疾印下,手指觸著折扇,只覺對方有一股
極柔和的力道發出,扇面竟似塗上了一層油脂的,滑不留手!笑傲乾坤的折扇一揮一撥,就
把尊勝法王的大手印解了。笑道:「還好,扇子沒有給你撕爛。」
笑傲乾坤這一招表面看來,好像是漫不經意、輕描淡寫地就化解了對方的掌力,其實已
是用出了平生本領。折扇收回之際,竟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幾個盤旋。
尊勝法王猛撲過去,呼呼呼連發三掌,一掌猛過一掌,前一道掌力未曾消逝,後一道掌
力又加上來。這連環三掌有個名堂叫做「龍門三鼓浪」,掌力盡發,當真是有如排山倒海。
而且他所用的乃是能傷奇經八脈的般若掌力,更是厲害無比。
笑傲乾坤彎下了腰,叫道:「好厲害的掌力!」作出禁受不起的模樣。尊勝法王「哼」
了一聲道:「你也知道厲害了麼?」話猶未了,笑傲乾坤折扇一指,突然長身而起,腳步踉
蹌,醉漢似的倏然間就欺到了尊勝法王的身前。這「醉八仙」的步法奇妙絕倫,尊勝法王以
為他著了自己的掌力,防備又未免稍微鬆懈,想不到他竟會如此冒險進攻,冷不及防,
「卜」的一聲,脅下的「愈氣穴」己是給他點著。
笑傲乾坤一躍退出,哈哈大笑,說道:「大和尚,對不起,你已輸了,我可沒工夫陪你
戲耍啦!」他知道以尊勝法王的功夫,點著了他的穴道也未必就能夠令他不能動彈,但至少
他也要運氣沖關、用上個一時三刻才能解開穴道。
笑傲乾坤挪揄了對方幾句,正要不顧而去。哪知笑聲未歇,尊勝法王猛的又是一掌發
來,喝道:「誰敢說是佛爺輸了?勝負未分,你就想走?」
笑傲乾坤想不到對方居然能夠在片刻之間便能自解穴道,這一次就輪到了他吃了「輕
敵」的虧了。幸好他輕功超卓,一覺不妙,立即腳尖點地,身形平地拔起,藉著對方的那股
猛力,半空中一個觔斗,翻出三丈開外,落下地來,面不改色,衣袂飄飄,姿勢美極。
尊勝法王正要再追過去,忽聽得有人拍掌笑道:「妙呀,妙呀!大和尚你打不著人,卻
已給人點著了穴道,你還不認輸麼?」
原來是蓬萊魔女與武士敦、武林天驕等人來到,拍掌嘲笑尊勝法王的是武林天驕。
笑傲乾坤笑道:「大和尚,咱們各自輸了一招,算是扯了個直。你要再打,我也奉
陪。」他可不願占尊勝法王的便宜。
尊勝法王一聲長歎,厲聲說道:「今日算是我栽在你們這幾個後生晚輩的手裡,但我的
武功如何,你們當亦知道。憑你們這幾個人,也決難抵擋縱橫天下,所向無敵的蒙古鐵騎!
俗語云: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勸你們再思三思!」說罷,攜了烏蒙與呼圖赫揚長而去。武士
敦等人不願倚多為勝,當然也就讓他走了。
笑傲乾坤道:「原來你們都已是和他交過手的了。」問明了眾人和尊勝法王交手的經
過,始知他是接連打了三場才碰著自己的。笑傲乾坤雖然驕傲,心裡也是不禁有點駭然。
武士敦道:「這和尚倒也不是虛聲恫嚇,鐵木真統一蒙古之後,滅國無數,武功極盛,
蒙古騎兵的確是所向無敵的。如今他親自統兵,前來蹂躪中原。咱們是得認真對付才好。
好,咱們這就上去與耶律元宜計議計議吧。」
武林天驕重見好友,歡喜之極,緊緊握著笑傲乾坤的手,笑道:「什麼風把你吹來的?
當真是想煞我了。清瑤說你留守山寨,我還以為你不會這麼快來的呢!」
笑傲乾坤笑道:「檀兄,相別一年,你的身體、武功兩俱恢復了。可喜,可賀!」
武林天驕道:「你的武功也越發越精進了。」笑傲乾坤道:「聽說你新創了一套落英掌
法,幾時咱們再切磋切磋。」武士敦笑道:「你們兩個好朋友一見面就談論武功,可把柳女
俠冷落啦。」武林天驕笑道:「不錯。你們兩口子多時不見,也應該敘敘啦。」說罷便與武
士敦走在前頭,故意讓笑傲乾坤與蓬萊魔女留在後面。
笑傲乾坤與她雖然只是小別三月,但卻是朝夕相思,此時相見,滿懷歡悅,說道:「蒙
古伐金的消息我們己知道了,金虜忙於對付大敵,無暇顧及我們山寨。有珊瑚留守,想也放
心得下。所以我抽身來此,你不怪我麼?」
蓬萊魔女道:「你來了也好,這裡正需要人。」
笑傲乾坤道:「你見了爹爹沒有?」蓬萊魔女道:「沒有。我剛剛赴了天狼嶺之會來
的。」
笑傲乾坤聽她說了天狼嶺上的所見所聞,好生慨歎,說道:「公孫奇如今弄到半死不
活,這都是他自作自受。不過柳元甲與太乙那兩個老賊也實在是太可惡了!」跟著低聲說
道:「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咱們的婚期恐怕也要拖遲了。」
蓬萊魔女面上一紅,說道:「這許多年都過去了,再返一年,又有何妨?」
笑傲乾坤道:「我現在正碰到一件頭痛的事情,想到西夏去走一趟。」
蓬萊魔女詫道:「你要到西夏去作什麼?」
笑傲乾坤道:「黑白修羅和我的關係你是知道的,他們和我名份上算是主僕,其實乃是
朋友。他們在西夏出了事了。」
原來黑白修羅乃是天竺的一對孿生兄弟,在西藏長大,專做珠寶買賣,往來於蒙古、
金、夏、天竺、波斯各國之間。他們做珠寶買賣卻並非純粹商人,有珍奇的寶物他們買不來
也會偷的。有一次他們盜取一個蒙古王公的珠寶,險些失手被擒,是笑傲乾坤救了他們,從
此結識。黑白修羅感他救助之恩,又佩服他的武功,於是以僕人自居,願意跟隨笑傲乾坤,
任憑他的使喚。這許多年來,他們對笑傲乾坤的確是忠心耿耿,也幫忙笑傲乾坤做過不少事
情。雖然笑傲乾坤並不把他們當作僕人看待。
蓬萊魔女吃了一驚,說道:「他們的武功很不錯呀,卻在西夏出了什麼事了?」
笑傲乾坤道:「他們這次是在西夏失手被擒了。承辦的官員把他們當作重犯,關在西夏
的天牢裡面,其實是想敲詐他們的珠寶。黑白修羅性子倔強,一來不甘平白損失;二來他們
的珠寶是分散收藏的,蒙古、天竺、波斯各地都有,也實在難以取來賄賂西夏的貪官,是以
現在還在西夏的天牢中受難。他們的一個同黨給我送來了訊息,希望我去援救他們。」
蓬萊魔女道:「其實他們這許多年來的積聚已經不少,也應該金盆洗手的了。不過,他
們既然出了這樣麻煩的事情,你也是應該去救他們的。可是現在又正碰著蒙古入侵之際,事
有緩急輕重之分,我看還是對付了這場戰事再說吧。」
笑傲乾坤道:「不錯,我也是這樣想。好在西夏的貪官要迫他們吐出贓物,他們挨刑受
苦難免不了,性命卻是無妨。」
說話之間,已經到了山上的大寨,耶律元宜早已得了報告,和赫連清雲、赫連清霞姐妹
出來迎接他們了。
武林天驕與妻子小別兩月,此際重逢,倍覺恩愛。其他人等,與好友相逢,也是不勝歡
喜。當晚耶律無宜就擺下盛大的接風酒款待他們。
耶律元宜與眾人商議,定了個「保境安民,靜以觀變」的策略。蒙古兵未曾殺到之前,
山寨暫不發兵。當然山寨上下,加強守備,那是不在話下的了。
過了三天,平安無事。距離他們最近的那一支蒙古騎兵,停頓在烏蘭浩特,也還在三百
裡之外,沒有繼續進軍。
第四天的中午時分,卻發生了一件事情,有一個陌生人前來拜山。耶律元宜打開巡山頭
目送來的拜匣,只見大紅帖上寫的是「李長泰」三字。
耶律元宜證了一怔,說道:「這人是誰.武幫主你可知道?」武士敦交遊最廣,也不知
道。
巡山的頭目說道:「這人是闖過了第三重的關卡才給我們發現的。他說是有機密之事,
求見寨主。急於求見,未依常禮,請寨主原諒。」
耶律元宜說道:「山寨正是要用人的時候,江湖豪傑,不拘小節,那也是常有之事。請
他進來吧。」
武士敦道:「我替你迎接客人。」出去一看,只見李長泰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短
須如朝,相貌甚是威武,武士敦有心試試他的本領,伸手與他一握,說道:「難得李兄光
臨,請!」李長泰與他一握之下,微微「咦」了一聲,說道:「閣下想必是丐幫的武幫主
了,佩服,佩服!」
武士敦這一握用了七八成的功力,試出對方的功力只是比他略遜一籌,但雖是略遜一
籌,他能夠立即識破武士敦的家數來歷,見聞之廣博,武學造詣之深厚,也是足以驚人的
了。武士敦不過是想試一試招而已,試出了對方的深淺,也就放開了手,相互說了一聲「佩
服」。
李長泰進去見了耶律元宜,說是有要事奉商,言下之意,似乎是不便當眾傾淡。耶律元
直笑道:「這幾位都是小弟的好友,有話但說無妨。」當下依次給他介紹了笑傲乾坤、蓬萊
魔女、武林天驕與東海龍、西歧鳳等人。李長泰大大吃驚,說道:「當世英雄,幾乎齊集於
此。小弟此來,真是幸會了。」
李長泰說出來意,眾人方知,原來他並非投奔山寨的江湖豪傑,而是西夏派來的使者。
李長泰說道:「敝國國主對耶律將軍心儀已久,耶律將軍遭受亡國之痛,志圖恢復大
遼;敝國也屢受金國欺侮,如今又在蒙古鐵蹄的威脅之下,岌岌可危。遼夏的境遇大致相
同,似乎可以同心合力。是以敝國國主擬請耶律將軍移駕敝邦,共商大計。」
西夏本來是個大國,但現時已是國勢衰微,降為金國的屬國。在遼國滅亡之前,和西夏
的邦交和戰不定,但大體上還算得是相當和好的。
耶律元宜因為戰局關係,不能離開山寨,只能答應李長泰待局勢平定之後,那時若果抽
得出身,再到西夏觀光。
當晚設宴款待貴賓,笑傲乾坤、武林天驕等人作陪客。李長泰的身份與尊勝法王不同,
眾人都把他當作朋友看待,頻頻勸酒。李長泰酒量甚豪,談鋒亦健,和大家談得很是投機。
座中武士敦乃是海量,笑傲乾坤的酒量也很不差,他們兩人和李長泰喝得最多。李長泰
酒酣之後,向眾人作了一個羅圈輯,說道:「各位都是當世英豪,幾時光臨敝國,容小弟稍
盡地主之誼?」江湖好漢講究的是千金一諾,眾人因為不能肯定,是以對李長泰的邀請,只
有含糊回復,大意都是說若有機緣得到西夏,啟當去拜訪他。只有笑傲乾坤富道:「李兄盛
情拳拳,他們不去,小弟一定要去叨擾李兄的。說不定我還要帶幾位朋友來作李兄的不速之
客呢。」李長泰哈哈笑道:「但得光臨,朋友越多越好。華兄幾時和貴友駕到,小弟定當陪
你們作平原十日之飲!」武士敦等人不知有黑白修羅之事,只道是笑傲乾坤酒後輕於然諾。
當晚盡歡而散,笑傲乾坤待到三更時分悄悄起來,一個人到客舍去拜訪李長泰。原來笑
傲乾坤因為在席上不便和他談及黑白修羅這件案子,這件案子涉及西夏官場的黑幕,對黑白
修羅也不是光彩的事情,因此笑傲乾坤只能在夜深人靜之時,去找李長泰說個人情。
笑傲乾坤心裡想道:「李長泰在西夏身居高位,看來也是個夠朋友的人,西夏對我們又
正有所求,想來他會答允。這件案子著得他從中調停,從輕發落,黑白修羅可以免受苦刑,
我也可以無須劫獄了。」
這種尷尬的案子,也唯有如此處理才最適宜。不過笑傲乾坤想得如意,結果卻大大出乎
他意料之外。
到了客房,笑傲乾坤看見裡面沒有燈火,知道李長泰已睡,使輕輕彈了幾下窗門,叫
道:「李兄,李兄!」心想:「武功高明之士,即使已在夢中,只要有輕微的聲息,也會立
即醒過來的。」哪知他彈了幾下,房中卻是毫無反應。
笑傲乾坤心道:「難道他是因為飲酒過多,當真已是爛醉了?」
凝神一聽,聽得裡面呼吸的氣息甚是粗重,笑傲乾坤是個武學大行家,吃了一驚,心裡
想道:「李長泰是個內功造詣很深的人,喝醉了酒,呼吸的氣息也不應如此粗重?」於是一
面再叫「李兄!」一面就推開房門進去。那房門竟是虛掩的,一推便開了。
房門推開,笑傲乾坤的一隻腳剛剛踏進去,忽見白光一閃,李長泰躲在門後,竟然對他
冷不防的就是一刀。
笑傲乾坤做夢也想不到李長泰會突然斬他,幸虧他本領高強,一見刀光,立即縮腳,揮
袖一拂,「嗤」的一聲,袖子給割了半截、笑傲乾坤連忙叫道:「李兄,是我,華谷涵!」
李長泰悶哼一聲,追出院子,喝道:「奸賊,我,我與你拼了!」聲音嘶啞,顯然受了
重傷。
笑傲乾坤連避三刀,叫道:「小弟是華谷涵呀,小弟可並沒得罪老兄。」月光之下,只
見李長泰臉上的肌肉扭曲變形,雙眼好像噴得出火似的通紅,狀若瘋狂,對華谷涵的說話竟
似聽而不聞,依然是揮刀亂斬。
笑傲乾坤暗暗叫聲「苦也!」他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一看這個情形,已知李長泰是中了
毒又受了傷,故而神智不清,認不出人了。
李長泰怒極發瘋,雖然受了傷,氣力還是很大,刀法也快到了極點,一口氣劈了六六三
十六刀,笑傲乾坤險些給他劈中。
笑傲乾坤沒法,只好使用折扇招架,冷靜對付,過了十數招,找著對方一個破綻,折扇
一舉,點了李長泰的麻穴。李長泰「卟通」摔倒。
院子裡有半桶清水,是澆花用剩的。笑傲乾坤含了一口冷水,朝李長泰面上一噴,叫
道:「李兄,醒醒,你看看我是誰?」李長泰睜開雙眼,有氣沒力的「哼」了一聲,但看那
神氣,似乎已經認出了笑傲乾坤。
笑傲乾坤解開他的穴道,說道:「是誰害了你的?」李長泰喉頭咯咯作響,似是筋疲力
竭,有話說不出來。
院子裡的打鬥驚動了眾人,蓬萊魔女第一個來到,一看情形,無暇細問,剝了一瓣天山
雪蓮,立即塞進李長泰口裡。
過了半晌,李長泰這才說出話來:「華兄,我不行了。求你,求你把這刀送還我的家
人。」
耶律元宜、武林天驕、武士敦等人來到,見狀都是大驚。
耶律元宜連忙在他耳邊大聲問道:「害你的人是誰?」李長泰道:「請告國王,提防蕭
家。……」但害他的人的名字,他卻是說不出來了。天山雪蓮雖然能解百毒,但他中毒太
深,天山雪蓮也不過只能使他多延一口氣而已。
耶律元宜又驚又怒,立即下令搜查刺客,武林天驕、赫連清霞、蓬萊魔女各人並且自告
奮勇,下山去追。
鬧到了天亮,刺客早已是鴻飛杳杳,武林天驕等人追到了三十里之外,也並沒有發現一
個可疑的人。正是:
未成使命身先死,疑案平添又一宗。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一一六回 甘冒干戈探疑案 驚心烽火撼危城
寨中高手如雲,防衛又是十分嚴密,居然給刺客潛入,來去自如,此事實是難以想像,
思之令人不寒而慄。
防衛的疏漏固然值得憂慮,另外還有一個更令人頭痛的問題:一國的使者死在他們的山
寨之中,死得莫名其妙,這樣一個無頭公案,作為一案之主的耶律元宜,卻怎生向西夏交
代?
笑傲乾坤收起李長泰臨終之際交給他的那柄寶刀,說道:「如今正是戰局緊張,密雲不
雨之際,耶律寨主是絕不能離開山寨的。李長泰臨終托我,死生一諾,我豈能負他所托?我
代寨主去西夏一趟吧。」
耶律元直道:「此事只怕甚難解釋,西夏國主能不懷疑是咱們害了他的使者麼?」
笑傲乾坤道:「咱們只能以誠待人,把事實的真相告訴他們。他們不相信,那也沒有辦
法,去卻總是要去的。」
耶律元宜點了點頭,說道:「也只能如此了。不過如今前方正有戰事,離山百里之外,
就有蒙古的騎兵,敵人是否要打到這裡來也還未知道。不如等待幾天,看看戰局如何,再定
行止吧。」
於是耶律元宜在把李長泰火葬之後,一面下令加強守衛,一面下令徹查。
寨中忙了三天,這才查出有三個嘍兵已經私逃下山。一個叫張七,一個叫李六,一個叫
蕭五,想來用的都是假名。
這三個嘍兵是在最近這三個月中間,陸續投奔山寨的,平時也沒有什麼表現,不過是普
普通通的嘍兵。山寨的嘍兵有數萬之多,所以誰也沒有注意他們。如今發生了這件事情,眾
人才知道他們乃是內奸。「內賊難防」,發生了這件事情,耶律元宜自是要更加警惕——不
過,李長泰被害之謎總算是揭開了,他不是給外來的刺客所殺的。
第五天,從烏蘭浩特回來的探子帶來了一個意外的消息:蒙古突然退兵。
再過兩天,續有探子回報。東、北兩路的蒙古大軍亦已退卻。東路的蒙古騎兵本來就要
強渡拉木倫河的,如今忽然轉兵西指,前鋒已經侵入了西夏境內。
至此,敵情已是可以判斷分明:蒙古是捨金攻夏。可能是因為西夏在地理上足以威脅他
的後方,所以要先滅西夏。
笑傲乾坤因見金境已無戰事,山寨已無危險,無須這麼多人留下了,於是決定立即到西
夏去。蓬萊魔女與他偕行。
耶律元宜本來還是不想讓他們去的,理由是西夏正是漫天烽火之際,此去豈非自蹈火
網?但笑傲乾坤的理由是,正因為西夏危急,李長泰臨終之托,必須馬上給他辦到,否則只
怕就是終生遺憾了。
耶律元宜也是個爽直的漢子,見笑傲乾坤堅持要去,也就不再勸阻了。當下說道:「本
來是應該我去的,華兄義氣深重,替我赴難,感何如之,請受我一拜。」謝過了笑傲乾坤,
深吟半晌,接著說道:「殺害李長泰的仇人,我已猜到了幾分來歷。」笑傲乾坤喜道:「那
三個內奸,寨主已經查明了他的底細?」
耶律元宜說道:「底細尚未查明,不過已是有點線索。依我推測,內奸雖有三個,主凶
則是姓蕭那人。」
笑傲乾坤瞿然一省,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李長泰最後的一句遺言是請我轉告西夏國
主,要他提防蕭家。那三個內奸之中有一個名叫蕭五的,這蕭五想必和李長泰所說的『蕭
家』有關。他既然要我如此轉告西夏國主,西夏國主想必也是知道那一『簫家』是什麼人家
的了。」
耶律元宜說道:「西夏是否有一家出名的『蕭家』我不知道,但在我們遼國,卻有一家
鼎鼎大名的『蕭家』,乃是皇親國戚。大遼的歷代王后幾乎都是蕭家的女兒。在大遼的歷史
上,有好幾個朝代都是由不同的『蕭太后』垂簾聽政的,這情形很似檀家在金國和完顏皇室
的關係一樣。」
笑傲乾坤道:「原來如此,寨主可是懷疑李長泰所說的這一『蕭家』就是貴國的那一
『蕭家』?」
耶律元宜接下去說道:「我們大遼被金國滅亡之後,蕭家的人隱匿無蹤,後來我才聽到
一點風聲,說是國舅蕭護,帶了幾個子侄,投奔西夏。西夏恐怕被金國知道,隱秘不宣。」
笑傲乾坤道:「若然那個蕭五就是貴國蕭家的人,那麼他應該和你同心合力,共謀復國
才是,卻何以投到了山寨一直沒有表露身份,甘願做一個小嘍兵?又何以暗害李長泰嫁禍於
你?」
耶律元宜道:「這個我也是猜想不到,不過國舅蕭護卻是個陰狠的人,先父在世之時,
他就曾經想要謀奪先父兵權的。但這次蕭五做了這件事情,假如真的是由蕭護授意的話,那
就恐怕不只是為了私怨,而是另有野心極大的圖謀了。」
笑傲乾坤道:「好,我這次到了西夏,智你查明此事。」
笑傲乾坤與蓬萊魔女即日離開山寨,策馬西行。西夏已有好幾處邊境給蒙古騎兵侵入,
華、柳二人繞道進入西夏,幸而沒有遇上蒙古的大軍。
但沿途所見,已是一片風聲鶴唳的景象,難民扶老攜幼流離道左,西夏的士兵也不斷地
向邊境開去,也有在邊境給打敗了的殘兵弱卒逃回來的,混亂情形,難以形容。
笑傲乾坤想起杜甫「兵車行」一詩:「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爺娘妻子走
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干雲霄。」詩中描寫的不啻就是目前的
景象。心中不勝感慨。
難民擠擁道路,華、柳二人雖有快馬,每日所行亦不過百里。這一日他們進入了「帽兒
山」山區。山的兩而是大草原,東面數十里外有一座大城名為「烏梁海」,是西夏的名城。
守城的是西夏大將高令公,高令公以善戰著名,手下有精兵十萬。走難的百姓到了這兒,大
家都喘過口氣,以為有高令公扼守烏梁海城,可以作為東面的屏障,蒙古的騎兵縱然驍勇,
也決不能輕易地就攻下了這座金城湯池。高令公據險固守,最少也可以阻擋他們十天半月。
進入山區,難民也比較稀少了。笑傲乾坤說道:「看來咱們或者可以在蒙古騎兵追到之
前,趕到西夏的京城。但看西夏舉國慌亂的景象,只怕難以避免覆亡的命運。我很擔心,在
西夏敗亡的前夕,天牢中的重犯恐怕會有意外的危險。」蓬萊魔女道:「是呀,咱們可得趕
快去把黑白修羅救出來才好。」
正說話間,忽聽得金鼓聲喧,草原上兩軍交戰的吶喊廝殺聲音也聽得見了。笑傲乾坤苦
笑道:「剛說曹操,曹操就到。我以為在路上可以避過這場兵災,誰知蒙古騎兵竟然這麼快
的來到了。」
兩人登上高原,向東面望去。只見大草原上,一隊隊的蒙古騎兵,似浪潮般的輪番沖
擊。西夏士兵的人數其實比敵兵還多,但卻受不了蒙古騎兵那麼猛烈的衝擊。蒙古騎兵十個
十個作為一隊,在大混戰中,每一個小隊都成為一個獨立作戰的團體,既有整體呼應的戰
術,又有人自為戰的驍勇。白刃相接,殺聲震天,不到半個時辰,西夏兵團已是全軍潰敗。
饒是笑傲乾坤氣豪膽壯,看了這場大廝殺的情景,也不禁膛目矯舌,歎道:「蒙古騎兵如此
剽悍,怪不得無敵於天下!」
蒙古騎兵除了所乘的馬匹外,每人還帶有兩匹或三匹空騎,一騎倒斃,立即換乘他騎。
這正是蒙古騎兵的戰術之一,不但在交戰之時可以有備無患,平時也可利於行軍的迅速。原
來蒙古騎兵在長征之際,每人都是只帶少許的乾糧和馬乳,馬力乏時,可以替換,必要之時
還可以把作為補充的馬匹宰了充飢,是以蒙古騎兵的速度在當時乃是天下無雙,一天走個三
二百里,是極尋常之事。
西夏敗兵在敵人追擊之下,潰不成軍,自相殘踏,慘不忍睹。直退到山下,才稍稍穩得
住陣腳。蒙古騎兵想是不把這股殘敵放在眼內,也不願消耗兵力進入山區搜索。只見塵沙滾
滾,大軍西去,大約又是去攻打另一座城池了。
蒙軍西去,山中難民方得倖免。華、柳二人出了山區,在路上向潰兵打聽消息,才知道
烏梁海城前日已被蒙軍攻陷,守將高令公也被活捉了去。原來高令公自恃驍勇,蒙古兵一到
城下,他不採取憑險固守的戰略,竟然出城迎戰,不到數合,便給蒙古的神箭手哲別射傷,
陣上被俘。如今蒙古兵攻陷了烏梁海城之後,又已移師攻另一座名城「克夷」(即今陝北榆
林)去了。
數日之內,西夏敗耗接續傳來,東西北三面的防線都給蒙古騎兵突破,名城一座座的相
繼失陷,兵鋒所指,看來蒙古的大軍已是在作三面圍攻西夏京城的企圖。
西夏國土大半淪陷,各方逃向京都的難民和敗兵更多了。雖然大家都看得到,在蒙古強
大的攻勢之下,京城決難久守。但京城畢竟是有重兵把守的,能躲得一時就是一時,勝於在
外面毫無憑藉,任從蒙古兵的宰割。
難民敗兵爭相逃命,一路之上,經常有敗兵搶劫難民口糧的事情發生,奪路奔逃,自相
殘踏的事情更是司空見慣,慘不堪言。華、柳二人把坐騎送給一家遭遇最慘的難民,這家人
家的老母,妻子喪生在敗兵蹄下,三個兒女也死了兩個,中年的丈夫必須上顧老父,下顧孤
兒,倘若沒有坐騎,勢必寸步難行,全家死在路上。
華、柳二人雜在逃難的人流之中,這一日幸而逃到了西夏都門,一看之下,不由得叫聲
「苦也!」原來京都的九個城門,全都關閉,不肯放難民入城。
難民密密麻麻地圍著京城,群情鼓噪,有的難民不顧一切的就攻打城門。城上的守兵只
是不肯開城,一排排的亂箭射了出來,起初還是向空中發射,嚇不退難民,最後迫不得已的
射人,難民給射傷的不少。
原來守衛的也有苦衷,京中貯糧有限,而且容納的難民早已超過了限度,焉能再把這麼
多的難民和敗兵放進去?
笑傲乾坤目不忍睹,對蓬萊魔女歎氣說道:「戰禍之慘,竟至如斯!可是咱們進不了
城,卻如何是好?」
忽聽得「轟隆」聲響,有一個城門給難民撞破,華、柳二人乘機和一大群難民衝了進
去。守兵忙把城門堵塞,亂箭射退後來的難民,把千斤閘放了下來。但那一群業已衝了進去
的難民,守城的士兵無暇顧及,也就不願多所殺傷,由得他們去了。
城中的秩序也是混亂之極,店舖幾乎全關上了門,街上搶劫的事情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
進行。華、柳二人去找客店,在路上也遇上兩次,飢餓的「劫匪」當然搶了他們的東西,他
們也只是把「劫匪」推開就跑。
客店也很難尋找,為了怕難民湧進,十九已關門歇業,有幾間未歇業的又都已客滿,好
不容易在比較僻靜的一條小巷裡找到一間,小客棧的主人看他們的樣子似是有錢的貴客,獅
子大開口的索了他們十倍的房錢,笑傲乾坤一口答應,另外還加給茶錢,這才得有容身之
地。但也只有一間小小的房間。好在華、柳二人是訂了婚的,投宿時又是報稱夫婦,蓬萊魔
女雖然有點難為情,也只好將就了。
草草吃過了晚飯,天還未黑,笑傲乾坤向店主人打聽李長泰的住處。李長泰官居要職,
在西夏也算得是個名人,笑傲乾坤一說,店主人就知道了。
店主人告訴了笑傲乾坤李邪的地址,問道:「客官,你和李大人是什麼關係?」笑傲乾
坤道:「我是他的朋友,特來投奔他的。」
店主人搖了搖頭,說道:「這個時候投奔親友恐怕是很不適宜了。」笑傲乾坤道:「李
大人有貴國益嘗君之稱,想來不至於拒納遠客。」店主人道:「不是這樣說——」壓低了聲
音,續道:「街上亂得很,許多歹徒乘機打劫,官宦人家,更是匪徒所要洗劫的目標。大官
們都避難去了,我看你要找這位李大人也未必會在家中。」笑傲乾坤心裡想道:「一些貪官
污吏,遭受民抄,這也是活該。不過李長泰似乎是個比較好的官兒,卻不知是否也遭了玉石
俱焚之禍?」於是說道:「不管如何,我總要去試一試。」
店主人勸他不聽,說道:「你要去可得換上一身粗布衣裳,還有你的娘子最好還是不要
同去的好。」笑傲乾坤謝過了他的指教,向他買了一身粗布衣裳,回房間與蓬萊魔女商議。
蓬萊魔女笑道:「咱們雖然不怕匪徒,也還是少惹麻煩的好。好吧,你就一個人去吧。」
笑傲乾坤帶了那柄寶刀,按址找到了李長泰的住宅,只見大門打開,並無看門人在。笑
傲乾坤心想在這戰亂的時候,實是難以按照客禮求見的了,於是就逕自進去。
一路進去,只見凌亂不堪,地上堆滿垃圾和破破爛爛的雜物,看來是已經遭了搶掠,剩
下的這些東西都是不值一搶的了。
走到客廳,這才見著幾個粗眉大眼的漢子正在那裡搜索,一面搜索,一面大叫晦氣。
一個流氓氣十足的漢子笑道:「朋友,你來遲了。你自己看看,這裡還有什麼東西給你
拿的?」另一個漢子笑道:「我看你樣子斯文,怎麼也想來分我們的贓物?哈哈,你這身衣
裳雖是粗布,倒也有個七成新呢!」聽他的口氣,竟是想剝笑傲乾坤的衣裳。
笑傲乾坤苦笑道:「朋友,我並不是想來分一杯羹的,只是想向你們打聽打聽,李家可
還有人在這裡嗎?」那幾個漢子捧腹大笑,笑聲中忽地聽到一聲殺豬似的叫喊。
笑傲乾坤跑進去一看,內花廳裡,只見一個魁梧的漢子正在按著一個瘦小的老頭拷打。
這漢子的臉上塗抹得五顏六色,就像唱「大花臉」的伶人一樣。想是尚有幾分羞恥之心,做
了強盜,怕人識得他的廬山真貌。但他所用的手段卻是狠辣非常。扭著那老頭的雙臂向後彎
曲,痛得那老頭冷汗迸流,殺豬般的大叫。笑傲乾坤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一看就知道這人用
的是分筋錯骨手法。
笑傲乾坤大怒喝道:「你搶東西也還罷了,為何打人?」那漢子雙眼一翻,看樣子就要
發作,卻忽地變了怒容,顯出驚喜交集的神氣,突然鬆開了那老頭,一抓就向笑傲乾坤抓
來,叫道:「哈,原來是你拿了!」
笑傲乾坤正是要教訓他一頓,這漢子不來行兇,笑傲乾坤也是要打他的。當下喝聲:
「來得好!」一個反手擒拿,登時破解了那漢子的分筋錯骨手法,一把將他抓了起來,拋了
出去。喝道:「看你還敢欺侮老弱婦孺?下次碰上了我,我就要你的命!」
這漢子給笑傲乾坤一拋,騰雲駕霧地飛過了兩間房間,摔倒在客廳外面的院子裡。笑傲
乾坤是想把他摔個頭破血流,叫他知道厲害。不料這漢子摔了一跤,雖然也是摔得不輕,痛
得他「哎喲喲」的大叫,可是,他隨即一個「鯉魚打挺」地跳了起來!依然能夠不蹺不拐地
逃跑出去。並沒有給摔得頭破血流,倒是頗出笑傲乾坤意料之外。
笑傲乾坤剛才是在怒火頭上,未暇細思,此時心念一動,方始想到:「此人的武功並非
泛泛之輩,以他剛才的這一招分筋錯骨手法而論,顯然是曾經下過苦功的,在江湖上也應該
算得是個好手了。卻何以自甘下流,來做趁火打劫,乘危搏亂的流氓?」
客廳裡那幾個地痞流氓看見那漢子給笑傲乾坤摔得這樣厲害,嚇得一哄而散。
笑傲乾坤雖有疑心,但此時救這老頭要緊,卻是無暇去追那個漢子了。
笑傲乾坤給這老頭接上了臼,再給他按摩片刻,舒筋活骨。這老頭子喘過口氣,說道:
「多謝你救了我這條老命,不過,這個人你卻是得罪不起的,你趕快跑吧!」
笑傲乾坤道:「這人是誰?」
老頭說道:「這人是蕭家的一個教頭,他雖然抹花了臉,我也認得。」笑傲乾坤道:
「哪個蕭家?是不是遼國投奔來的那個蕭護?」老頭有點驚愕的神氣,說道:「你既然知
道,還不趕快逃跑。蕭家有十幾個教頭,這人還不是本領最好的呢。」笑傲乾坤笑道:「你
老人家不用擔心,我正是你的主人請來對付蕭家的。你認得你主人這把刀吧?」
老家人眼睛一亮,說道:「不錯,是我家主人所佩的寶刀。我家主人現在何處?你們是
幾時相遇的?」這老家人只知主人出使外邦去了,卻不知主人是到耶律元宜的山寨。
笑傲乾坤不願令他傷心,說道:「這你就不必管了。你家主人恐怕在短期內不能回來,
是以托我帶這把寶刀給他的家人,還有點事情要交代的。你家的夫人和公子呢?」
老家人道:「戰事一起,夫人和公子就下鄉避難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們的去處,不知你
的事情可不可以告訴我?我是受主人之命在這裡留守的,多蒙主人一向信得過我,主人的事
情多少我也知道一些。」這老家人以為笑傲乾坤不相信他,感到有點委屈。
笑傲乾坤道:「夫人和公子為何要逃到鄉下避難?鄉下不是更危險嗎?」
老家人道:「在這裡恐防遭了蕭家的毒手。」
笑傲乾坤道:「對了。你家主人正是托我轉告夫人和公子,要他們提防蕭家的。不過,
你家主人卻未料到他們會躲到鄉下。」
老家人歎口氣道:「我們也知道這不是最妥善的辦法、但卻是無可奈何。俗語說:明槍
易躲,暗箭難防,蒙古韃子殺來,還希望可以躲得過,蕭家的毒手卻是防不勝防的。兩害相
權取其輕,所以夫人當機立斷,戰事一起,就立即避難下鄉。」
笑傲乾坤道:「你家主人很得國主信任,何以卻這樣害怕蕭家?」
老家人歎氣道:「皇上固然是信任家主,但卻更信任蕭家!」
笑傲乾坤道:「既是同為一殿之臣,何以又結下了仇恨?」
老家人憤然說:「蕭護父子當年投奔我國,我家主人只道他是日暮途窮,前來托庇。誰
知他卻是包藏禍心,來給蒙古韃子臥底的!」
笑傲乾坤吃了一驚,說道:「你家主人沒有密告皇上麼?這是危害你們國家之事,你們
的皇上總不該相信外人吧?」
老家人道:「話是這樣說。可是我家主人在得了風聲之後,好幾次密奏皇上,皇上就是
不肯相信,反而重用蕭家。這又有什麼辦法?唉,也不知皇上是怎麼想的?」
這老家人有所不知,原來西夏國君李安全就像北宋的末代皇帝宋徽宗一樣,宋徽宗畏敵
如虎,想與金國謀和,是以明知秦檜是金國派回來的奸細,還是要秦檜做宰相;這個李安全
也是一樣,他知道蕭護在遼國滅亡之後,是曾先投蒙古,受了鐵木真之命,再來投奔西夏作
蒙古的奸細、可是他就是正想利用蕭護的這重關係,準備必要時可以有人幫他向蒙古求和。
笑傲乾坤心裡想道:「西夏國主沒有用蕭護作宰相,已經是比宋徽宗稍勝一籌了。」
老家人說道:「幸虧夫人和公子早走,自從戰局緊張。京城關閉之後,這裡已經遭了幾
次洗劫了。前幾次來過的賊人之中,我懷疑就有蕭家派來的人在內。不過,我識不得那麼多
人,剛才的那個教頭,我則是認識的。」
笑傲乾坤道:「那廝好似是要拷問你索取什麼東西,是麼?」
老家人道:「他是來拷問我主人有甚麼文書給我收藏、我說這間大屋每一片瓦每一塊磚
你們都曾經翻過了,哪還能收滾什麼東西?後來他又拷問主人這柄寶刀的下落。恰巧這個時
候,恩公你就來了。要不然,小人只怕要吃更多的苦頭呢。」
笑傲乾坤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那廝一見我,就說什麼東西是我拿了,原來是指這
柄寶刀。」笑傲乾坤本來想把這柄寶刀交給老家人的,看了這個情形,想想不妥,決定還是
自己暫時代為保管。
老家人苦笑道:「這次的洗劫應該是最後一次了,現在當真是家徒四壁,沒有什麼東西
可以給人家拿的了。」
笑傲乾坤道:「我看你也不必在這裡看守了,這點銀子你拿去,隨便找個地方避一避
吧。你已經是盡忠職守,很對得住主人了。」
老家人謝過了笑傲乾坤,說道:「恩公,你打了蕭家的教頭,也要多加小心才是。沒什
麼事,最好不要在街上露面。」
笑傲乾坤笑道:「別處不去,蕭家我恐怕還是要去一趟的,」
當下,笑傲乾坤向那老家人問了蕭家的住址,便即離開。外面有幾個鬼頭鬼腦的人正在
窺探,見他出來,一哄而散。
笑傲乾坤不理他們,獨自在街上行走。不過他也不想白天就去蕭家,心中思忖:「李長
泰托我將他的遺言帶給西夏國主,這個昏君肯不肯聽是他的事,我卻不能負朋友之托。」
到了王宮外面,只見宮門緊閉,外面連一個守門的衛士都沒有。只是在牆頭的箭垛上,
隱隱可以看見露出來的弓箭。衛士緊張守備的情形不難想像。
笑傲乾坤啞然失笑,心想:「李安全(西夏國主)只想保自己的安全,畏敵如虎,膽小
如鼠,他連宮門也不敢打開,當然是不敢隨便接見外人的了。我且回去和清瑤商議了再
說。」
笑傲乾坤返回所住的客店,走了一會,發覺似乎有人跟蹤,笑傲乾坤不動聲色,到了冷
巷,突然回頭抓著他們。冷笑說道:「你們跟我做什麼?」給他抓著的是兩個獐頭鼠目貌似
流氓的人。
那兩個人叫苦不迭,開頭還在抵賴,後來吃不過苦頭,只好承認是想搶笑傲乾坤的東
西。
街上劫案之多,多如牛毛,這兩個人直認搶劫,料想笑傲乾坤也不能拿他們怎樣。
笑傲乾坤心中有數,揪住他們不放,說道:「我有什麼東西值得給你們搶的?快說實
話,否則叫你們吃苦頭。」一個說道:「你老這件長衫可不可以給我?」一個說道:「我有
三天沒吃飯了,你老可否施捨兩個小錢?」
笑傲乾坤冷笑道:「你們倒是說得可憐。」把那個向他討衣裳的賊人所穿的袍子一揪,
那件袍子是布面皮裡的,笑傲乾坤冷笑道:「你穿的是皮袍卻要我的粗布長衫?」反手
「啪」的一下打了另一個賊人一記耳光,說道:「你滿面紅光,竟敢說三天沒有吃飯!」
那兩個人叫苦道:「小的是不合貪心,不過也沒有搶著你老的東西,你老就高抬貴手
吧。」
笑傲乾坤道:「你說實話,我就放你。你們是不是蕭家的人。想要的恐怕是我這柄寶刀
吧?」
那兩個人面色大變,一個說道:「什麼蕭家,我們的同夥可沒有姓蕭的。」一個說道:
「小人其實只是小偷,可不敢弄刀弄槍。你這柄刀送給我我也不要。」
這兩人大耍無賴,一時間笑傲乾坤是拿他們沒法,心裡想道:「看來多半是蕭家的人,
但沒有憑據,萬一不是,我施嚴刑迫供,那就冤枉了他們了。」
正自躊躇,忽聽得馬靴踏地的「拓拓」聲,一隊士兵正從街上經過。那兩個賊人立即大
叫:「有人搶東西呀,快來救命!」他們竟然賊喊捉賊!
笑傲乾坤當然不會害怕一隊士兵,但若給他們解回官衙審問,可是麻煩,他又不能不分
青紅皂白,把這些士兵打個落花流水,無可奈何,只好先求脫身。
笑傲乾坤氣得七竅生煙,把那兩個賊人像小雞般提起來,摔他們個發昏二十一,這才一
溜煙地上了屋頂逃跑。兵士們大叫:「捉飛賊,捉飛賊呀!」當然也只是虛張聲勢,胡嚷一
通而已。
笑傲乾坤急著回去見蓬萊魔女,不過,他也是個江湖上的大行家,心裡想道:「這兩個
小賊膿包之極,料想只是給蕭家作耳目的人。若要搶我的寶刀,蕭家應該派本領更高的人
來。」笑傲乾坤斷定了他們是想要跟蹤,可就不能給他們發現住址了。於是兜了兩個大圈,
這才回到客店。此時已是二更的時分了。
店主人開門接他進來,埋怨道:「你怎麼這樣晚才回來?剛才有公人查店,你不在這
兒,我很費了一番唇舌,還花了十兩銀子茶錢,這才沒事。」笑傲乾坤把兩錠元寶送給店主
人,說道:「我不能累你破費,這二十兩紋銀你收下吧,這裡每晚都有人來查夜的嗎?」
店主人接過元寶,眉開眼笑,一五一十地告訴笑傲乾坤道:「是呀,我也覺得有點奇
怪,自從風聲吃緊之後,街上的劫案多如牛毛,官府早已無暇理會了。盜賊都無暇理會,查
夜的事情那就更少了。尤其小店是在這條小巷,油水不多,平時都很少公人到的。今晚的查
夜,還是一個多月來的第一次呢。」
笑傲乾坤道:「他們可有囉嗦我的娘子沒有?」
店主人悄聲說道:「這次查夜的公人,對男客特別認真,對女客卻沒怎樣囉嗦,那個隊
長特別向我打聽一個人——」說至此處,把眼望著笑傲乾坤,帶點「賣弄」以及「討好」的
神氣,引笑傲乾坤發問。
笑傲乾坤道:「哦,他們向你打聽的是何等樣人?」
店主人道:「他們問有沒有一個二十多歲、南方口音的漢人在小店投宿。」
笑傲乾坤心頭一動,神色不變地笑道:「哦,他們打聽的這個人倒是有點像我呢!」
笑傲乾坤笑得坦然,店主人毫無懷疑,跟著笑道:「是呀,我就是因為怕惹麻煩,所以
他們問起我你是什麼模樣的客人之時,我就說你是一個中年胖子。他得了我的茶錢,也就沒
有怎樣囉嗦了,問到娘子之時,只是問了幾句。當然,我知道他們要捉的人絕不會是你這樣
豪闊的相公的。不過,總是少惹麻煩的好,你說是嗎?客官,你不怪我把你說成一個大胖子
吧?」說罷哈哈大笑。
笑傲乾坤情知店主人是得過了他的好處才替他瞞的,當下笑道:「你應付得很好,實不
相瞞,我的確是最怕招惹麻煩。」當下再打賞了店主人十兩銀子,便自回房。
笑傲乾坤輕輕扣門,低聲說道:「清瑤,我回來了。」聽不到裡面的回答,笑傲乾坤大
為奇怪,推開房門一看,房中燈火未滅,卻是不見蓬萊魔女在內。
笑傲乾坤心裡想道:「難道是清瑤等得心焦,出城去找尋我了?還是她也碰上了什麼事
呢?」他知道蓬萊魔女輕功在他之上,與其出去找她,倒不如在房中等她,免得彼此找尋,
反而錯過。「清瑤比我機智得多,想不至於出事。」笑傲乾坤心想。
等了大約一炷香時刻,忽覺微風颯然,一條黑影穿窗而入,果然是蓬萊魔女。
蓬萊魔女道:「你回來了,見著李長泰的家人沒有?怎麼寶刀還在你的手上?」
笑傲乾坤笑道:「我的說來話長,先說你的。你為何溜了出去?」
蓬萊魔女道:「查夜之事,你知道了沒有?」
笑傲乾坤道:「店主人告訴我了,多虧他的打點,據說對你並不怎樣囉嗦。」
蓬萊魔女道:「他們是想盤問我的,卻給我使個巧計打發了。」
笑傲乾坤道:「哦,什麼巧計?」
蓬萊魔女道:「我不耐煩受他盤問,把一根塵絲藏在指甲縫裡,用長袖來作遮掩,悄悄
一彈,塵絲刺著了他的麻癢穴,哈,這一下他可難受了。」蓬萊魔女想起那人哈腰縮背,愁
眉苦臉,渾身像打擺子一般不住顫抖的怪樣子,兀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蓬萊魔女笑過之後,說道:「那人忍不住的發癢,卻不知是我搗的鬼,看來他可能是以
為自己突然間得了什麼怪病,於是慌裡慌張的就哈腰走了。」
笑傲乾坤笑得打跌,說道:「幸虧你這麼擺佈了他一下,要不然他雖然得了店主人的銀
子,只怕也還是囉唆你的。」
蓬萊魔女道:「我打發了那班人之後,回到房中,等了許久,還不見你回來,正自心
焦,忽地聞到一股異香。」
笑傲乾坤道:「是有人對你使用迷香?」
蓬萊魔女道:「不錯。而且是天下最厲害的一種迷香。那是魔鬼花的香氣。」
笑傲乾坤詫道:「難道是太乙這老賊也來到了這兒了。」
蓬萊魔女道:「我起初也這麼想,於是我裝作昏迷的樣子,倒在床上,想引他進來,出
其不意地便可傷他。誰知那人機靈得很,人不進來,暗器先打了進來,這一來我可不能不追
出去和他動手了。那人不是太乙。」
笑傲乾坤道:「我也想得到不是太乙,太乙是知道你有天山雪蓮的,天山雪蓮能解魔鬼
花之毒,他明知無效,怎會對你使用。而且以這老賊的武功,房中只你單獨一人,他自視甚
高,想來也還不屑於使用迷香。但不是太乙,卻又是誰呢?」蓬萊魔女道:「是一個短小精
悍的漢子,他見我已經發覺了他,立即就跑。我未能和他交手,便給他溜了。」
笑傲乾坤說道:「以你的輕功也追不上他?」
蓬萊魔女道:「我穿窗而出,他已經跑進一條巷子,這裡不是大街,狹窄的橫街冷巷縱
橫交錯,我路不熟,給他幾個巷子那麼一兜,就不知道他藏在哪裡了。」
笑傲乾坤心想:「雖然如此,但這人躲得過清瑤的追蹤,本領也很是不弱了。」
蓬萊魔女道:「你今晚遭遇又是如何?」
笑傲乾坤講了在李家的所見所聞,蓬萊魔女聽得很仔細,聽完之後,如有所思。
笑傲乾坤道:「你可是發現什麼疑點?」
蓬萊魔女道:「蕭家的人為什麼對李長泰的那柄佩刀如此看重,必欲得之而後快?」
笑傲乾坤錚錚地彈了兩下,讚道:「端的是一柄寶刀!」蓬萊魔女道:「寶刀確是寶
刀,卻還未能解釋我心中的疑問。」正是:
一刀疊見風波起,烽火危城破案難。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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