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魔人第六部:迷城 作者:柳暗花溟 轉自啃書論壇
第一章 洪清鎮
枯井裡。
阿百雅禁的遺骸竟然坐化在八角樓後的一口枯井裡!那地方距離他們的住所是如此之
近,但以阮瞻的能力竟然沒有發覺任何鬼氣和陰氣,而阿百雅禁要想傳達信息給小夏也是
艱難無比。是什麼封印和禁制這麼厲害?
阮瞻在井裡耗了一個上午,才發現是一個砌在井壁上的符咒壓制住了阿百雅禁魂魄中
的所有氣息。這符咒的樣子和封印的手法如此熟悉,讓人一下子就想起在日本鬼事件中,
地下室的牆壁上以磚和水泥形成的禁制符!
這竟然是阿百雅禁的鬼夫——司馬南幹的!
這讓小夏更堅定了帶阿百雅禁去找司馬南的決心,她也想替這個善良又美麗的女人問
問:他狠得下心這麼做,當年究竟有沒有一點點真心愛過?!
之後,他們就帶著阿百雅禁的魂魄回到了家,而司馬南卻再一次消失,出入境的記錄
表明——司馬南和她的情婦洪好好,也就是名義上的本市首富張群和女兒張雪去了國外!
在這種情況下,小夏根本沒有辦法,也沒有那個能力追到國外去,只好讓阿百雅禁和
她住在一起以等待時機,她就不信那個司馬南永遠不回來。他還沒有害到阮瞻,還沒有拿
到阿百雅禁手裡的東西,怎麼會就此放手?!
她心裡幼稚的想著,就當是阿百雅禁來旅行了,走出那座大山看看幾十年後的花花世
界。所以,她每天一到晚上就背著一面鏡子四處閒逛,然後就泡在『夜歸人』酒吧裡,暗
中實行她的『農村包圍城市』的泡帥哥計劃。雖然還是沒什麼成果,但她一個月來樂此不
疲。
至於她的工作——在他們待在山林的這段時間,博恆集團傳出了集團主席黃博恆突然
辭世的消息,葬禮竟然也辦得有模有樣的。然後根據這位本市十大優秀青年企業家之首的
黃先生的醫囑,把財產全部捐獻給了『援手法律事務所』。專門做為法律上的慈善基金。
此義舉又博得了眾多的欽佩和讚歎,只有阮瞻他們知道這不是司馬南搞的鬼,就是關正早
先的安排!
資金既然到位,法律援助事務也該照常進行,所以在小夏不思進取的白拿了一個多月
薪水後。援手事務所的新領導來找她了,說她的假期就此結束。讓她被老闆遺忘,但薪水
照拿的願望徹底落空。
而且,她的新工作也派了下來。
「出差是什麼意思。」阿百問。
因為和小夏相處久了,阿百雅禁的尊稱已經被更為親密的直呼其名所代替。而對於小
夏而言,有個人和她一起住在這個小公寓裡,也是很愉快的,儘管只是個『鏡中人』。
「就是外出工作一段時間。」小夏很沒有形象的抱著西瓜吃,「這一次是鄉村普法宣
傳,我要在一個月內去四個法制意識比較淡薄的鄉村去。向人們宣傳,如果正當權益受到
侵害就要運用法律武器,就是說——」她見阿百不太懂她說的話,就換了另一種方式解釋
,「如果人家做了不講理的事,傷害了你,你不要忍耐,而是應該按照我說地方法去告官
,找可以講理的地方說理去。」
「這是幫助人的善舉啊!」
「是啊。這是好事!」小夏把阿百的興奮對比著自己的無奈,充分鄙視了自己的心態
一下,「我是個壞心眼的都市人,不喜歡吃苦,自私。嫌麻煩,所有有點不想去。不過你
這麼一說,我倒是覺得這真能幫助很多弱勢的人,不那麼牴觸了。好,收拾東西去!」
「 你不和萬里、阮瞻他們告別嗎?」
「今天通知我,明天一早就要走啦!真是的,也不給人家一個緩衝期!算啦,一會兒
打個電話就好。」
阿百見小夏房間裡窗簾已經掛好,就從鏡子中飄了出來,幫小夏收拾行李。這讓小夏
感覺有點奇怪,雖然阿百經常幫她整理家務,但她還是不太習慣。總覺得自己弄來了一個
好心的田螺姑娘來幫自己,並不是她要幫人家!
「你可以帶我去嗎?」阿百怯生生的問,「就是——那個出差!」
「當然啊!不然我把你自己留在這裡,不是和你在井裡一樣——」小夏急忙住嘴。
阿百明白她的意思,卻只是溫柔的笑笑,「是啊,很寂寞呢!不過有個人可以想,日
子也過得很快!」
看著阿百憂傷中帶有甜蜜的臉,小夏不知道說什麼。阿百應該知道是誰封印住她的,
可為什麼她就不恨他呢?
「我附在其它東西上吧。」阿百轉移開話題,「你不能總是抱著一面鏡子到處跑吧。
」
「也是,這面銅鏡還真是沉。」小夏立即配合著不再說這件事,而是邊說邊四處搜索
,一眼就看到梳妝台上擺著的一個銀手鐲。
那手鐲是她從山裡帶出來的,半寸寬的薄銀圈,鏤空雕刻著花紋,式樣極其簡潔古樸
,正中有一顆花生仁大小的紅色珊瑚石,靠近手腕的斷開處,一側還鑲了一顆更小巧的綠
色石頭,戴在小夏白皙的手腕上有一種野性之美,萬里的評價是——非常性感。
「你藏身在這裡吧,我再把麻花絲纏上一點,這樣又漂亮,你也方便些,好嗎?」
阿百欣喜的點點頭,為能和小夏出門而高興。
麻花絲是小夏胡亂起的名字,實際上只是一些五彩絲線,讓小夏給編成了一條麻花繩
。那是阮瞻送給她的,絲線上附有封印力。當她把絲線繫在銅鏡後方的支架上時,就把阿
百封在了裡面,雖然她不解開麻花絲,阿百就出不來,但這方法有一個巨大的好處——阿
百可以大白天和小夏四處逛。
一個月中,小夏跑了四個地方,每一個地方會待上一周,好在事務所的行程安排比較
合理,他們雖然是民間性質。不是官方的,但卻不僅和當地都聯繫好了接待人員配合工作
,而且一直在北方一個大省內的下屬鄉鎮進行普法宣傳,並沒有進行大範圍『轉移』。
不過,她本以為她要去的這四個鄉鎮級的地方都是貧困鄉鎮。沒想到最後一個地方並
不是,雖然表面上看來也是如此。
這個鎮叫洪清鎮。有五萬多人口。因為背靠一座不知名的山,冬天的時候風很烈。割
在人臉上火辣辣的疼,所以從前的鎮名叫做辣子口,後來根據一位很有名的風水先生的建
議改名為洪清鎮。
鎮名中有兩個字帶三點水,其意是要為這座缺水且貧困的鎮城帶來水源和財運。
說來也怪,自從改了鎮名後,不到十年時間,辣子口果然大變樣。不僅在鎮下發現了
豐富的地下水資源,而且在現任鎮長的領導下,迅速脫貧致富,成為這個北方大省的首富
鎮。
說它表面上看來還是個貧困地區,是因為鎮的土地面貌還是十年前的樣子,房子沒蓋
,土路也沒有修,除了幾間當地私營的旅店和飯店還像點樣子,初看上去還是貧困鄉鎮的
觀感。
據說,當地政府頗有點廉潔簡樸之風,之所以沒有立即建設和整修鎮子,是因為一直
為科學規劃和整體建設新鎮籌劃、準備和積蓄力量。目前新鎮已經建成,就在舊鎮以西幾
公里處,就等著秋天的時候舉鎮搬遷了。
負責接待她的人叫毛富。副鎮長,主管政法和文化方面的事務。大約四十多歲的年紀
,精幹的體型,衣著和髮型都帶著小城鎮知識分子特有的整潔和樸實,作派卻又有點當官
的架式,雖然溫和但有點不講理的優雅感。
對於副鎮長親自接待,小夏有點意外,或者說受寵若驚,畢竟她只是民間一個機構的
代表,有點慈善的性質。在其它三個地方,雖然也有當地與政法有關的工作人員協助她,
但不能感沒有動『官方』人員那麼隆重,而且這是真正的『官』。
另外,這場面她也不喜歡。她從來不喜歡虛假寒暄的那一套,何況毛富還說了一大套
官樣文章,諸如法律建設多麼重要、民間的法律援助是多麼難得,外加誇獎小夏多麼漂亮
大方,讓小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說,還煩躁得想睡。
特別是當她得知,明天和她一起去這個鎮的下屬鄉村進行宣傳的,除了兩位政法工作
人員,還有毛富副鎮長,兩名當地的文字記者,兩名『誠心』邀請的省電視台記者,還有
不知道什麼長啊官啊的,竟然一共有十五個人隨行時,立即明白了他們援手事務所的善舉
,到了這個洪清鎮竟然成了個別官員沽名叼譽、標榜政績的工具。
等她離開,這裡的報紙和地方電台都會報道鎮領導多麼關心法制建設的事情,弄不好
還會被省裡樹為典型,為一眾官員帶來實惠,而這麼多熱一鬧,普法宣傳的意義和效果就
會降低很多,甚至於無,那麼使她疲憊萬分的旅行也沒有了意義!
「岳小姐果然是大城市來的,連手鐲也那麼漂亮!」一個叫趙家遠的長臉諂媚的說著
,還『不小心』碰到了小夏的手腕。
小夏當即怒目而視,一點面子也不留。毛富一見連忙打圓場,可小夏再不想和這些人
待在一起了,借口還要準備明天的宣傳內容,拒絕了他們在本鎮最大的飯店安排的飯局,
一個人回到了旅店。
這旅店也是鎮子中最大的一家,環境還不錯,老闆一臉的八面玲瓏和熱情溫和的模樣
,有著幹他們這一行特有的神色。不過,小夏總覺得他在看自己時眼神有點試探和玩味,
又有點欲言又止,這讓她有點奇怪。
「有什麼事嗎?」她問一直跟著她到房間的店老闆。
「沒有事。」老闆擺出他的職業微笑,「這麼早回來,岳小姐恐怕還沒有吃晚飯吧?
要吃點什麼呢?」
「隨便來一點什麼吧,不過不要牛肉哦。」小夏肚子還真有點餓了,所以也不客氣。
「好好,馬上給您送來。」店老闆答應著,但真著沒動,當小夏疑惑的目光掃過來時
,連忙問,「房間——還滿意嗎?」
「很好——真的沒事嗎?如果你有法律問題——」
「不不不,沒有,沒有。」店老闆忙不迭的擺手,好像就怕人會以為他有事情。
他的行為實在令小夏有點好奇,但她實在有些累了,前三周的山村之行大大消耗了她
的體力,所以她並沒有追問下去。
她明天要去的是一個離鎮子最近的鄉村,清晨出發,晚上還會回到鎮裡。她想明天如
果回來得早,又不用應酬那一批土官僚的話,她會研究一下店老闆究竟有什麼問題,能幫
就幫他一下!
她洗過澡就上床了,頭才一挨枕頭就進入了最原始的那種睡眠,黑暗,昏沉,沒有夢
。然而她睡覺一向很驚,在睡到半夜的時候,忽然聽到很輕微的『咚咚』聲,好像有人在
踮著腳走路。
迷迷糊糊中,她的第一反應就是阿百在幹什麼,雖然阿百這三周來和她的作息是一樣
的,但有時候晚上會出門四處轉轉。阿百對這世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像個真正的小孩子
,這讓小夏很願意成全她的所有心願,從不阻攔她,反正她那麼善良,根本不會嚇人,害
人,到處幫助人的事倒是經常去做!
她這麼想著,就翻了個身繼續睡,但一個意識突然刺入她的頭腦,讓她立即清醒過來
,渾身出了一層細細的冷汗!
阿百是鬼,走路不會出聲的,也從不會驚醒她!而且——她洗過澡後,把手鐲放在
了浴室的梳妝台上,忘記了解開上面有封印作用的麻花絲了。大概阿百也累了,早就潛身
在手鐲裡睡著了,根本沒有提醒她!
那麼是誰在房間裡?她明明鎖過門了!難道是小偷?!
『咕咚』一聲重響,又傳來一陣『咕嚕嚕』的物體滾動聲,好像什麼東西倒了,滾到
了浴室的門邊!
噓——
一個男人的聲音提醒浴室邊的『小偷』要小心。受驚得小夏更加不敢動彈,因為那聲
音竟然來自她身後那側床頭燈的方位!
不止一個『賊』進入她的房間了嗎?她要怎麼辦?她現在手無寸鐵,目前阿百也不能
出來幫她!如果她自己跳起來和呼救或者搏鬥的話,她身上的睡衣很性感,假如對方見色
起意,不止劫財還要劫色怎麼辦?
她的冷汗直流,沒想到身後一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好熱啊——我喘不過氣——放我出去——真的好熱啊!求求你!放開我!」
隨後一片『嗚嗚』的哭聲傳來!
全是男人的聲音!
第二章 山雨欲來
小夏毛骨悚然!
尤其在她腦袋後面、也就是床頭燈的位置傳來的異物存在感,讓她再也無法縮在被窩
裡繼續裝睡,『騰』的一下翻身坐起,迅速的撲過去擰亮前面一側的床頭燈。
溫暖的黃色燈光瞬間亮起,在房間內掃出一個昏暗的半圓,但只照亮了大半個房間,
浴室門口還是處在黑暗之中。
小夏瞪大眼睛,想要看透那一片黑暗,生恐那裡有什麼異動。然而好像與她有感應一
樣,又一聲『咕咚』聲慌慌張張的響起!
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的,小夏又撲過去開另一側的床頭燈,完全忘了剛才讓她頭皮發
麻的感覺正是出自那一側!
她的動作又急又亂,手掌一下撫到了瓷製的檯燈底部,但還沒有摸到開關,就有一種
火燙火燙的感覺傳來!她下意識的縮手,卻沒料到手被粘到那瓷座上,一扯之下,竟然連
檯燈也拖回到床上!
「救救我,好熱啊!」檯燈發出了一個男人的哭腔。
小夏『啊』的驚叫一聲,連滾帶爬的跳下床來,什麼也顧不得了,直接撲向浴室——
阿百在那裡,她生前是了不起的雅禁,一定會有辦法!
隨著她闖到浴室門口,正好看到一隻花瓶歪倒在地上,正費力的想要『爬』起來,像
一隻要翻過殼的烏龜!
咕咚咕咚——
花瓶又掙扎了兩下,終於『站』了起來!
這花瓶是擺在房間桌子上的裝飾品,雪白的瓶身上隱隱露出淡紅色的花紋,極其漂亮
,小夏愛它樸素中的華麗,還曾在睡前把玩了一陣。而此刻這本該沒有生命的物件正鬼附
身一樣站在當地,仰著頭『看』她,黑洞洞的瓶口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咽聲!
小夏完全駭住了,呆立在浴室門口不能動彈,直到浴室中有聲音叫她,才讓她在大驚
之下意識到那是阿百,慌忙闖了進去!
那隻銀手鐲就擺在梳妝台上,散發著一點點銀光。的確是阿百在叫她!
她衝過去拿起手鐲,當它溫涼的質感在她手心裡蕩漾開。才讓她感覺那一直徘徊不去
的火燙感漸漸消失了。她試圖解開那有封印力的麻花絲,但越是心急,越是慌亂就越是解
不開!而門外卻持續不斷的傳來腳步聲,還有開門聲!
這嚇了小夏一眼,以為是浴室門被打開了,手上一用力,麻花絲被扯了下來!
「出了什麼事?我聽到你叫了一聲!」阿百關切的問,「你看你,臉上全是汗!」
「你沒感覺嗎?」小夏看著浴室的門,還關得好好的。現在有阿百陪著她,她感覺安
全得多。但是和意外阿百竟然對外面那麼邪異的事竟然沒有感應,「花瓶——花瓶和檯燈
都活了,一直說熱,要我救,還像男人一樣哭!」
阿百見小夏臉孔雪白,身體也瑟瑟發抖。連忙穿牆而過,小夏則打開浴室門緊跟了出
去。可是房間裡的情況卻讓她們面面相覷——什麼異常也沒有,那個白色花瓶還好好的擺
在桌子上,檯燈也正常極了。
「剛剛明明——」
「噓——」阿百打斷了小夏的話,慢慢飄到桌邊去,對著那個花瓶看了又看,然後又
去看那盞檯燈。
「怎麼樣?」小夏心急的問。
「很正常。沒有鬼氣!」
「可是我——難道是我做了噩夢?」小夏半信半疑的蹭到床邊,壯著膽子極快的摸了
一下檯燈,手感微涼,沒有絲毫的溫熱感,更不用說火燙了。
她看看自己的手,雖然剛才的感覺太真實了。可是現在面對著擺在眼前的事實,她又
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或者被魘住了。
而正當她以為是自己鬧了笑話,慌報軍情時,阿百卻吸了吸鼻子,「這房間有生人味
,有人進來過!不過你別怕,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了。」
「就是說剛才進了小偷了?我聽到的腳步聲難道是——」
「我也不知道,可我覺得剛才嚇到你的不是幻覺或者噩夢,有可能是有人裝神弄鬼的
故意嚇唬你。或者確實有怪東西,你一進浴室後它們就又離開了!」
小夏一時沒有說出話,因為阿百得出的結論有點出乎她的預料。想了一會兒,她抓起
床上的衣服,「如果是鬼,你來解決;如果是人,我這就去找店老闆。我想起來了,今天
他對我的態度一直怪怪的,說不定問題就出在他那裡!」
「你不要衝動哪!」阿百攔住胡亂穿著衣服的小夏,「現在這麼晚了,咱們又沒有證
據,怎麼好去打擾別人,如果弄錯了,不是很失禮嗎?這樣,反正現在一切平安了,你再
睡一會兒,我來保護你。明天一早,你去試探一下店老闆,然後我們從村子回來再想對策
。」
小夏想了一下,「也好,是不該打草驚蛇。假如你一出來,他們就嚇得跑了,估計也
沒有多麼厲害,了不起是一間黑店!哎,我總改不了莽撞的個性!」
「可是有人就是愛你這橫衝直撞的性子呢!」阿百微笑著,開了個玩笑。
小夏沒回嘴,但心裡有點成就感。阿百才和她回來的時候非常拘謹羞怯,如今快樂輕
快了許多,如果不是她一心念著要找司馬南,阮瞻又說人類不宜和靈體長期待在一起,她
真想和阿百做永遠的朋友!
之後,她和阿百又研究了一下明天試探店老闆的事,然後就回到床上去繼續睡覺,可
是一旦平靜下來,就又想起了剛才的事。有阿百在,她不害怕了,不過卻好奇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如果是鬼,倒沒什麼。或者出於惡意恐嚇,或是有事找她幫忙,不會
有其它解釋。如果是人,而且還是店老闆就奇怪了。她沒帶什麼錢,也沒有貴重首飾,說
是圖財害命說不通;她一輩子從沒有來過這個地方,當然也沒有恩怨,更說不上仇殺;如
果是為了她的美色。她相信自己還沒美到那個地步,況且她相信自己的感覺。店老闆對她
的興趣決不是那方面的。
難道他有什麼冤情找她幫忙?可是什麼冤情要採取嚇唬人這種可怕又惱人的方式?!
她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直到天快亮時才又瞇了一會兒,可就這麼一小會兒,她又做了
個怪夢,但醒來時卻完全忘了,只隱隱記得她走在一個空無一人的城鎮裡。
更奇怪的是,早上找店老闆時,他竟然不在,據說天一亮時就出門辦事了。
這也太巧合了,還是他根本是躲自己?
小夏本想深究一下。可一大隊人開著三輛車等她一起下鄉去進行普法宣傳,她不得不
先放棄這個計劃,急忙把阿百重新封印在手鐲中就離開了。
這一天極其難熬,不僅是沒修過的路極其顛簸,差點讓她把昨晚吃的東西都吐出來,
而更讓她差點嘔吐的是這一天的工作情況。好好的普法宣傳成了副鎮長毛富的個人報告會
外加其它幾個官員的分項報告會,還有長達幾個小時的記者訪談和電視錄像!
其它三個地方都沒有像他們這樣的!
這使她心裡暗暗發誓,明天就算用腿走,也要自己去下一個村,再也不和這些人在一
起!
直到黃昏時分,一行人才浩浩蕩蕩的離開,車尾後揚起的塵土是當天唯一留下的東西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都覺得噁心的緣故。回程才一過半,天色忽然變了。晴朗的夏日黃昏
突然陰暗了下來,狂風大作,感覺烏雲直壓下來一樣,把三輛車,十五個人死死的按在了
山路上。
這讓小夏有點莫名其妙的不安,毛富則在一旁打哈哈道。「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這時候才能體會人生的蒼涼感和變化無常啊。」
小夏本不想理會這位毛副鎮長掉他的假書袋,可是一想自己目前是在人家的地面上,
不好太得罪人。這些偏遠地方法律意識淡薄,個別不講理的官員和土皇上一樣,到時候如
果真對自己有什麼不利之舉,她都沒地方哭去了!所以她隨便擠出個微笑,應付了兩句。
可能是因為小夏的緊張和恭維讓毛富很高興,他開始安慰起小夏來,「放心,山裡的
氣候是這樣的,一時雨一時晴的,變天比女人變臉還快!哈哈,當然不是岳小姐這樣知書
達理又美麗斯文的女人啦,是吧,小劉?」他拍拍坐在前面的司機。
劉司機連忙點頭,但還沒有來得及附和他幾句,就聽到『嘎吱』一聲,全車人都急速
向前俯衝,車子驟然停下了!
「怎麼啦,小劉?」毛富剛才正在志得意滿的大笑,完全沒有預計到這種情況,寬闊
發亮的額頭一下撞到前座上,非常惱火。
「我剛才——看到一個跑到車前面!奇怪,那人跑得真快,一閃就不見了!」後視鏡
中映著劉司機蒼白的臉,顯然嚇的夠戧。
「這一段是山路,荒山野嶺的有什麼人!一定是你眼花!」毛富又斥了一句。
劉司機唯唯諾諾的咕噥了幾句,沒敢反駁,但看那樣子是對自己的視力深信不疑。
「快開車吧,毛鎮長沒說錯,一定是你眼花了!我怎麼什麼也沒看見呢!」坐在副駕
駛上的,是昨天藉著手鐲之機,試圖對小夏毛手毛腳的趙家遠。看來他是毛富的嫡系,所
以一直鞍前馬後的跟著,不過因為小夏對他有明顯的惡感,一直沒有說話而已。
「你看你個笨蛋,剎車這麼急,看,都熄火了!」他笑罵了一句。
劉司機沒再說什麼,開始重新打火,但打了半天,車子就是無法啟動了!
「怎麼啦?」毛富有點煩躁。
「熄火啦。」劉司機答。
「廢話,我知道,可是怎麼開不起來啦?」
「我——不知道,我下去看看。」劉司機說著打開車門,走下車去。
小夏不願意和這兩個人單獨呆在車裡,所以也跟了下去。一下去,就發覺天色更陰暗
了,已經變小的山風中已經帶了些濕氣。
「不然,讓小劉一個人修車,我們跟後面的車先回鎮吧,我看這天——」不知什麼時
候趙家遠也下了車,對依然坐在車裡的毛富建議,「這雨下來就不小,這條路還沒修,泥
路打滑,太不安全了。」
三輛車中他們這輛車走在最前面,而且拉開了一段距離,此時後面兩輛車才跟上來。
「也好。」毛富有點懊惱的從車廂裡爬出來,馬上換了一副笑臉對著小夏,「對不起
啊,岳小姐,鎮裡的財政全力支持建新鎮了,車子不太好。這不,不過是剎個車,就死火
得徹底,趴窩了。希望岳小姐不要介意,和我們擠擠後面那兩輛車,失禮了,慚愧慚愧!
」
小夏本不想和他們擠,不過這陰暗的天氣像要把人吞噬一樣,讓她不自禁有些害怕,
不得已點了點頭!
然而事情沒有那麼容易解決的,當他們走到後兩輛車那邊時才得知,那兩輛車也死火
了,而且同樣再也無法啟動車子。
這兩輛車是正常停下的,並沒有緊急剎車,為什麼也會死火?!
「媽的。邪門了!」不知誰說了一句。
一瞬間,現場安靜極了,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有山風吹得山路兩側的樹木沙沙作響。
小夏抬頭望去,卻發現好幾個人都鐵青了臉,似乎有點懼怕似的。
「怎麼辦?」趙家遠打破沉默,問毛富。
毛富猶豫了一下,好像難以做決定,但最後終於還是開口,「現在回村子是沒可能了
,倒是離鎮子不遠,不然我們走回去吧。」
「怕會趕上大雨吧,這鬼天氣!」一個省裡來的記者說。
「這位省裡來的記者同志可能不知道,看這天氣,這雨下了就不太容易停,等天黑了
,山路滑,開車更危險。而從這裡抄小路回去,只有三里多的山路,走得快的話,差不多
一個多小時就到了。這一帶我熟悉得很,而且車上有一些雨具和照明工具,可以應付一陣
子。」趙家遠當然全力支持毛富。
他這麼一說,現場亂了起來,七嘴八舌的說什麼的都有。
「我看這樣吧,大家民主表決,天氣不等人,大家早決定早行動!」毛富做決斷一樣
的揮了一下手,「同意立即步行離開的,請站到我這邊。」
其實這些偏遠鄉鎮的人本就比較迷信,眼見著天氣忽然變化就已經很意外了,再加上
平時維護保養極好的汽車突然壞在半路,劉司機又言之鑿鑿的說看到什麼從車頭前跑過去
,所有人都是想盡快離開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的,只不過是怕大雨襲來,走山路
比較艱難危險而已。
此刻進行表決,鎮裡的人都不願意和毛富唱反調,省裡的記者和小夏又不瞭解具體情
況,所以竟然全票通過步行回鎮的方案。而且一經決定,一行人就立即行動,只留下三個
司機留下看車。
走了差不多半個多小時,一行十二人來到一條岔路上,向左邊走還是山路,向右卻地
勢平坦,遠遠一看好像是那個新建的鎮子,走過一條乾涸的溝就是柏油路面了。
「我們穿過這個新鎮子吧!」小夏提議,「這邊的路修好了,應該比較近。」
「不行!」毛富和趙家遠異口同聲的大聲拒絕!其語氣的強烈和堅決嚇了小夏一跳!
第三章 空城
「為什麼?這邊明明比較容易走的!」小夏訝異的問。
毛富和趙家遠一時沒有回話,只互相看了一眼,小夏敏銳的感到這兩個人在用眼神交
換著什麼信息,鬼祟得很。
「是啊,為什麼放著陽關大道不走,非走羊腸小道啊。」一名省電視台的記者在旁邊
答腔。
她叫劉紅,和小夏是這一行中僅有的兩個女人,因此體力較弱,而且她還不像小夏那
樣穿著簡單的牛仔褲,白襯衫,運動鞋,頭上綁著馬尾,而是穿著漂亮的套裝,高跟鞋,
所以走過了大半的山路已經累得氣喘吁吁,臉上精緻的妝容已經花了,恨不得有人背她走
才好。
「再說,說不定馬上就會下雨了,我也走不動了!」她繼續說,抬頭看了看天色。
此時的天空陰沉得更厲害了,還隱隱傳來滾過的悶雷聲。每個人都明白,這雨一直沒
有下對他們而言是太幸運了,假如冒雨趕路的話可能還走不了現在的一半!可是目前這種
情況,不能再指望老天爺給面子了,必須盡快做決定。
「你們不是當地人,可能不明白,還沒搬進人的新鎮是不能穿過的。」趙家遠在毛富
的眼神示意下解釋。
「可這是為了什麼?難道像禮物一樣,非要在選好的日子拆開?」沒等小夏反駁,劉
紅先吵了起來,疲勞讓她有點氣急敗壞,已經顧不得保持了一整天的淑女風度了。
「不是。」趙家遠連忙擺手,不敢惹這位輿論的喉舌,「我們這兒有個風俗,入新家
前一定要舉行個儀式,請人唱三天大戲。然後才會入住。這次我們是全鎮搬遷,所以鎮裡
早就研究好了搬遷方案,下個月就會進行了。現在還沒到那個時候,如果貿然進入就會破
了風水,犯了鎮裡人的忌諱。雖然我們都是唯物主義者,不過民心還是要考慮一下的。」
「就是路過一下,有什麼關係。」劉紅一依不饒,轉過臉來看了小夏一眼,尋求同盟
。可小夏卻覺得人家既然有這個風俗。還是尊重一下好了,雖然她覺得毛富和趙家遠的神
情中總有些閃爍,但還是沒有答腔。
「好吧,你們不走,我自己走。反正這只是封建迷信,並沒有法律禁止!」劉紅見同
為女人的小夏和作為同事的那個男攝影記者也不幫她,不理智的賭起氣來,對別人理也不
理。朝著新鎮的方向,大步走了過去,根本不聽身後眾人的呼叫。
「叫她自己走好了,反正我們是封建迷信,她是新時代女性!」一個主管政法工作的
官員不耐煩的甩了一句。
小夏記得他名叫王文革,四十多歲,白白胖胖的,看來脾氣很好。沒想到他第一個不
甩這位省電視台美女記者的帳。
「我們這兒的人相信,一直空著沒人住的地方,會有不乾淨的東西藏在裡面,新鎮建
成快一年了,從沒有住過,還這麼大,如果劉小姐不怕,就自求多福吧!毛鎮長,我們走
這邊!」
他說話的聲音很大。在山風的傳送下,順利的敲進了劉紅的耳鼓,讓她一下剎住了腳
步,站在那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即不敢自己一個人走那個可能『不乾淨』的地方,又
不好意思回頭。
小夏見狀連忙打圓場。叫劉紅回來和大家在一起。她明白人們嘴上說自己膽大氣壯當
然容易,但真正不怕並能沉著應對的並沒有幾個,她長這麼大,也只見過兩個人而已。
小夏招呼了兩、三次,劉紅才怏怏的回到大部隊中。和大家一起繼續走山路。她一邊
走一邊說此次多麼倒霉,不僅爬山路還要淋雨,以後再也不來了云云。不知道是不是她念
的,反正本來天空只是一味的陰沉,雖然雨意濃厚但卻並沒有下起來,可經她一嘮叨,不
到十分鐘時間,半空中突然打響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厲雷,瓢潑大雨不留情的傾瀉而下。
這一下,一行人更狼狽了,僅有的幾見雨衣給了小夏、省台的記者和本鎮的兩名記者
,其餘人包括毛富都是排成一隊,淋雨前行。
雨出乎預料的大,打得人連眼睛也睜不開,四周像掛了一幕厚厚的雨簾一樣,離得稍
遠一點的人都看不清面目,而且山路上的泥土和野草經雨水一打,奇滑無比,小夏還好,
劉紅幾乎走三步就會摔一跤,到最後都摔得哭了起來!
「再堅持一下,還有一小段路就會到鎮裡了。」前方傳來趙家遠的叫聲。
小夏同樣沒走過這樣的山路,此刻也累得夠戧,只是咬緊牙關緊跟著前面的人,雨衣
雖然擋住了雨,但身上的汗水同樣浸濕了衣服,何況臉上也滿是雨水,和穿不穿雨衣也沒
多大的區別。
她悶頭走著,沒成想撞到了前方的物體上,軟軟的,正是王文革的背,而她的背也被
身後的劉紅撞到。
「怎麼回事?」劉紅惱火的問。
然而小夏沒法回答,因為她也和前面的幾個人一樣,完全被眼前的影像驚呆了!
眼前,灰濛濛的雨簾中,一座城鎮靜靜的佇立在前方,在一片模糊中顯得奇異的清晰
——四四方方的城,雖然沒有圍牆,但像古代的城一樣有個城門,只不過是象徵性的,由
漂亮的青灰色石頭建成,古樸而有歷史感。城中有一排排整齊的綠瓦紅牆的小房子,還有
一座高於其它一切建築物的高塔位於鎮中心!
不是說不從這個鎮子中穿行嗎?怎麼現在又繞了回來?!
「這是南門!」王文革喃喃的說,好像要解釋給小夏和劉紅聽,又好像說給自己。
這個還沒有住人的新鎮在舊鎮以西,那麼它正對著舊鎮的是東門,剛才劉紅硬要進入
的是西門,而他們現在繞到了城的南門了嗎?
「有什麼不對嗎?」那名攝影記者本來是和一名當地的記者斷後的,此刻也湊了過來
。「我們不從鎮中穿行,從外圍走的話也會路過城南啊。」
「這條回舊鎮的山路要拐過一個小山坳,從這個方向應該是看不到新鎮的。」王文革
機械的答了一句。
他的回話聲音不大,但在大雨中卻特別清晰,再聯想起剛才所有的事情,汽車無緣無
故的熄火,關於空城不乾淨的討論,突如其來的大雨,每個人的心裡都『咯?』一下,產
生了不詳的預感。
「是我!是我的錯,哈哈,對不起各位。」趙家遠的聲音在前方響了起來,不過明顯
底氣不足,語音有些發顫,笑聲也乾澀無比,「雨太大,我帶錯路了,所以拐到新鎮這邊
。我們——再走,一定會回去的。」
一定會回去?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們回不去了嗎?還是落入了什麼陷阱?!
可不等小夏想明白,隊伍又機械的前行了起來,走了不知多久,當小夏就要精疲力竭
的時候,前面的人又停了下來。
小夏感覺相當不好,果然一看之下,發現前面又出現了那座他們一直想繞開的空城,
這一次那青灰色的城牆上寫著『東』。
是東門!那麼他們向與之相反地方走的話應該就會回到舊鎮上去。可是扭過頭去就會
發現,那個方向是高聳的山壁,根本沒有路,也不會通向舊鎮!
「是我錯,是我——」趙家遠又喊了起來,但聽來像條件反射,根本沒有說服力。
「行了,繼續走吧!」攝影記者洪亮的聲音在小夏的身後傳遞到前方去,讓一瞬間有
些驚慌的人們有了些安定感。雖然並不徹底。
他的這番行為不禁令小夏對他有點刮目相看,本來她看這位名叫左德的攝影記者一直
哈著劉紅,頗有點瞧不起他,沒想到在關鍵時刻,他顯示出了幾分男人的勇氣。
隊伍再一次動了起來,不過這次小夏留了點心眼。她看周圍的景色沒怎麼變,開始懷
疑他們走來走去還是留在了原地。決定拿點什麼做個記號。她身上沒有其它的東西,只好
先扯下麻花絲想繫在樹枝上。沒想到這裡的樹竟然很高,她夠不到,幸虧左德出手幫了她
。
他大概是因為要陪著開始哭泣的劉紅,現在已經緊跟在小夏身後了。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也別出來!有事暗中聯繫!」她對著手鐲低語。
如果有了危險,阿百出來救她的話。那麼其它人就會知道阿百的存在,說不定會不利
於阿百,所以還是謹慎一點的好!
此時天色愈發黑了,大雨中又沒有星月之光,一隊人就憑著每隔一個人才有的一隻手
電照明,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蹣跚前行。
小夏昏頭漲腦的跟在後面,只聽見『啊』的一聲叫,六支手電霎時照向了一個方向—
—新鎮又出現在雨中了,但是這一次是北門!
小夏見狀立即在四周尋找,左德的手電瞭然的隨著她的目光走,果然在那兩棵挨近著
生長的樹的樹枝上看到了一絲飄動的東西,赫然就是那美麗的五彩麻花絲!
果然,他們是在原地打轉,如果不是雨夜中迷了路,就是遭遇了久違的鬼打牆了!可
是那座城呢?為什麼他們待在原地不動,卻看到不同的門?是幻覺還是這座城是活的,它
會自己打轉?!
小夏正想著,就覺得被身後的劉紅推了一把,原來隊伍又開始走了,這回並沒有什麼
人號召,自動就走了起來,大概這情況讓每個人都慌了神,潛意識的要逃開,所以想也沒
想的就走了起來。
小夏被夾在隊伍中間,被動的跟在後面,心裡雖然覺得大事不妙,不過腦筋卻凍僵一
樣的轉不開,直到再一次看到了那條做記號的絲線,而同時也看到了這座城鎮的西門!
「啊——」
劉紅哀號一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把抱著左德的腿開始今晚的第三次痛哭,不過
這次是驚恐的哭。
「我怕!我怕!」她嬌嫩的聲音在這時候顯得淒厲而嘶嘎,而且她這一哭把所有人心
中恐懼不安的情緒都勾了出來,雖然沒有大喊大叫的失控,但場面也登時不穩定起來!
如果人心一散,危險更會乘虛而入,無形中加大了人們受傷害的指數,所以此刻團結
和鎮靜是最重要的!
「別哭!大家聚到一起來!」左德又喊了一聲,本來看似溫和的人,語氣卻很嚴厲。
其它人正在六神無主的時候,聽他一喊,立刻安靜了一點。
「現在我們留在原地不動,再繼續跑也出不去,只會徒耗體力。」左德大聲說,「圍
坐到一起來,光線照到外面,有什麼事也不要慌亂!」
「我同意!」小夏為了加強左德的話的可靠性,立即跟了一聲。
「好吧,我也同意。」沉默了一會兒後,一直沒有說話的毛富也回答了,然後就湊到
了左德的身邊來。
他這一動,其它人也陸續圍坐在了地上,穿雨衣的人都把雨衣都脫了下來,讓大家以
手舉著共同避雨,並按照吩咐把手電滅掉三隻以保存電力,其餘薩那只則對著外側。
現在天雖然很黑,不過看看表才不到十點。儘管他們已走了四個小時之久,但還有很
長的夜等待著他們,必須保留一些照明的東西!
一切安排妥當,小夏望向了還站在那兒的左德,期望他可以幫她把麻花絲從樹上拿下
來,那是阮瞻送給她的,雖然不值錢,但她也不想弄丟了。
左德明白了她的意思,伸手去搆樹枝,但在他才一錯身,小夏就見到他身後立著一個
黑影!
那黑影看不清面目,全身都黑乎乎的,就在風雨的漆黑夜中站在那裡,飄飄蕩蕩的,
不為人所注意,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讓人分辨不清那究竟是個實體還是個影子,也讓小夏
弄不明白是只有她自己看見了黑影還是全體人都看得見!
而正當她驚得連話也說不出來的時候,那黑影卻飄向了他們!
小夏伸手指了指左德的背後,想警告他,可是卻在此時發現自己失語了,並不是她自
己的原因,而是好像被什麼摀住了嘴;她想跳起來救人,卻發現身體也動彈不得!此刻她
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焦急的看著左德!
左德見小夏神色有異,不由得楞了一下,手從半空中緩緩落下,然後意識到什麼一樣
,驀然扭過頭去!
第四章 圍困之勢
小夏驚得張大了嘴,僵直的坐在那兒,眼見著左德扭轉過伸手仍保持著那個樣子好一
會兒,像電影中的定格,而那邊的黑影則在一動不動後,突然矮了一截。
它的頭不見了,只剩下身影!而且它在斷頭的一瞬間開始飄蕩著後退,急速的隱沒在
黑暗之中!
左德慢慢轉過頭來,小夏驚恐的看到他的臉已經不再是他自己的臉,好像被換了整張
面皮一樣,成為了另外一個人!
方臉膛,五官端正,在臉頰的左邊有兩顆豎排的黑痣,好像兩滴泥淚掛在臉上,使本
來眉清目秀的臉,有了點哭相!
他笑了一下,「進城吧!」他以左德的聲音慢慢的說。
「啊——」身後的劉紅又驚叫了。
小喜本能的扭過頭來看她,見她並不是因為看出左德的異常而尖叫,而是被山坡上『
咕嚕嚕』滾下的好多圓乎乎的東西嚇到了。
在手電紛亂但又雪亮的光線下,在場的人都看出那些東西是一顆顆的骷髏頭!
隨後,山坡好像傾斜了一般,所有人都坐不住了,被一股看不見的山洪衝下了山坡!
這一下來得太過突然,小夏猝不及防,在周圍此起彼伏的驚嚇聲中,和這一行人一起
滾落了下去!她明知道那是幻覺,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雙手拚命的扯著身邊的野草,
但還是無法阻止下降之勢。
下面就是那座空城,他們一直避免進入的,卻終於還是要進入不可!
砰彭和驚呼之聲四起,小夏只感覺身體重重落在堅硬的柏油路面上。一瞬間從肩膀上
傳來的劇痛。讓她登時昏了過去,喪失了所有的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小夏醒了過來,感覺自己仰躺在平坦的路面上,肩膀上雖然還火燒火
燎的疼,不過腦筋卻清醒非常。
雨已經停了,可天色卻不對。按理說應該是夜裡,可天空卻灰濛濛的,大致像夏日清
晨快五點的樣子。
記得昨夜摔下來以前大約是晚上十一點左右,難道自己竟然昏迷了一夜?那麼其它人
呢?
她掙扎著爬起來。向四周望去,只見十幾個人影像破布偶一樣散落在四周的地面上,
恰巧面對著一個小型的人工湖,再仔細看周圍的環境,顯然是身處一座空無一人的城鎮裡
。
這個人工湖位於一橫一豎的兩條寬闊街道的交叉處,街道兩側屋影重重,但湖地周圍
卻很空闊,鋪著大理石的地面,四周裝飾了些花草。形成了一個以湖為中心的廣場。
湖中像孤島一樣建了一座塔!
這塔在鎮外時已經看見過,當時只覺得它很高,近看才發現它的建築風格還很華美,
金階玉瓦一樣,雖然不知道這塔和佛教有沒有關係。但卻給人一種寺廟的感覺。它建在湖
的中心,只有一條七轉八轉的露天迴廊通到那裡,出入都要經過,否則就只有游水一途。
「這兒是哪兒?」身邊傳來劉紅的聲音,她是繼小夏之後第二個醒來的。她跪坐在地
上,驚恐的向四周看著,不用小夏回答她,她也明白了這是什麼地方。
「現在幾點了?」她又問。
小夏平時不戴手錶,只得拿出手機看了看,見手機上的時間顯示是二點十七分。而手
機一拿出來,提醒了她手機的主要功能是通話,但她隨即發現根本沒有信號!
小夏苦笑了一下,明白自己太傻了。這分明是個陷阱,這城鎮就像個安靜的等待在角
落裡的妖魔一樣,就等著吞噬著這些人,現在既然獵物上鉤了,怎麼會輕易留給他們機會
,讓他們逃脫呢!雖然她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也不明白這是惡魔的惡作劇還是他
們之中有人有意無意的觸怒,冒犯或傷害了什麼才會這樣?!
一邊的劉紅看到小夏的行為,想起自己也有手機,於是也慌忙拿出來,胡亂的擺弄著
,喪失理智一樣的呼吸。
雖然明白劉紅在恐懼的情緒下不停的說話,是緩解緊張的一種方式,但劉紅的大喊大
叫還是讓小夏無法忍受。她向四周看了一眼,見其它人正在陸續醒來,連忙站起來走到人
工湖的湖邊,對著手鐲低聲道,「阿百,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手鐲靜靜的掛在她白皙的手腕上,一動不動!
小夏嚇了一跳,連忙搖了兩下手腕,加大了聲音,「阿百,阿百,在嗎?回答我!」
還是沒動靜。
「阿百,你別嚇我,在不在?你沒事吧?」小夏快急了,但又不敢太大聲音叫。
寂靜!
這是怎麼了?難道是阿百出事了?
一瞬間,小夏的心都揪了起來,體會了雙重的恐懼!本來她以為阿百一直在她身邊,
所以才能在驚恐中保持鎮靜,可阿百竟然不在,讓她驀然陷入驚惶失措的狀態!
另一方面,她害怕阿百出事,畢竟阿百不會不說一聲就離開的!她昏迷時究竟發生了
什麼?這一切是她倒霉,無意中捲入的,還是又有什麼陰謀等著她!可無論怎樣都好,千
萬不要連累到無辜善良的阿百。
「我要離開!我要離開!左德!左德你在哪裡?」劉紅的尖利聲音從遠處傳來,「左
德,帶我離開這裡!左德!」
左德?被黑影附體的攝影師到哪裡去了?
小夏沉默而謹慎的四處觀望,見所有人都站起來了,只有廣場的花圃邊上伏著一條圓
圓胖胖的魁梧身影。一動也不動,死了一樣。
「左德!」劉紅也看見了左德的所在。爬起來向他跑去。其它人也跟在後面。
劉紅翻過了他的身子,拚命的搖晃著他,期望她的保護者能夠清醒過來。在她的一通
猛搖之下,顯然摔蒙的左德慢慢清醒了過來。
「這是哪裡?新鎮?」他甩了甩頭,向四周瞄了一眼。迷惑而驚異的問。
『新鎮』兩個字一出他的口,立即像點燃了導火索一樣,引爆了所有人心裡的驚慌!
「我們馬上離開!」一個人說了一句,馬上有許多人表示同意。
「走這邊,這邊通向東門。出東門就回到舊鎮了!」又一個人說,然後不等有人應和
就向東面跑了過去!
有一個人跑,其餘的人連一秒鐘也沒有考慮,也跟在後面衝向東面的方向,就像滿樹
的小鳥聽聞一聲槍響後而慌張的四散奔跑那樣,行動完全不經大腦,只有小夏,劉紅和左
德沒有動。
小夏不跑是因為她經歷過太多這種事了,知道跑是沒有用的。只會徒費體力,還平白
減少了自己生還的可能,必須要冷靜的判斷才有機會。可惜這些人不等她勸告就盲目的跑
開了,不過她料定他們還會是跑回到這裡來。
現在擺明是圍困之勢!
可左德為什麼不跑?是腦筋清醒,看明白了這形勢還是他已經不是『他』了?
小夏懷疑的目光一望過去。就正好看到左德也望了過來!此時他的臉又回復到原來的
模樣了,神色也很正常,看向小夏的目光充滿了欽佩,好像對她一個女人能臨危不亂感到
很意外。
不過小夏對他卻充滿戒備!他真的還是原來的左德嗎?
「我們也走吧!」劉紅扶起左德,死死扯著他的手臂,焦急的說。
「情況不明,一動不如一靜!」左德拍拍劉紅的手。
「可是我想離開,這個城鎮太靜了,讓人心頭發毛!」劉紅邊說邊四處觀望。
她說的寂靜,小夏也感覺到了。
本來這是一座還沒有入住居民的空城鎮,沒有動靜是應該的,可是這裡卻靜得不同尋
常,不是完全沒有聲響,而是那種陰沉、死寂的感覺,連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也感覺不到一
樣,好像這不是一座空城而是一座墳墓!
「別怕!我會保護你的!」左德安慰了劉紅一下,然後從地上爬起,向小夏走了過來
。
他似乎是撞到了頭,額角上有一個青紫的大包,走起路來還搖搖晃晃的。可他才走了
幾步就驀然停住了,同時小夏的身後傳來『唰』的一聲響。
三個人齊刷刷的向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那個人工湖中竟然突然噴湧出來一道噴泉,
一股雪白的水柱從湖中高高的噴射到半空中,因為之前沒有任何跡象,所以嚇了在場的三
個人一跳。
「這又是怎麼回事?」劉紅哆嗦著問。
沒人回答她,事實上是沒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是搞怪嚇人還是另有深意?!
嗒—嗒—嗒—嗒——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三人之間的沉默,轉頭一看,果然不出小夏所料,正是當時
第一個跑走的那個人又跑了回來。
這一次普法之旅的隨隊人員眾多,小夏對此很厭煩,所以沒什麼特徵的人都記不住名
字。這個人她只記得姓宋,是個什麼搞宣傳的。只見他跑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大概長
年坐辦公室不運動的緣故,使他看來已經到達了體力的極限。
他見到小夏他們三個人也是一楞,沒想到又會繞回到廣場來,一下子癱倒在地,絕望
得哭了起來,「看不到東門,看不到東門!我們出不去了!出不去了!」
「為什麼看不到東門?」劉紅尖叫一聲,撲過去問。
那個人又跑回來預示著逃跑的希望基本破滅。
「別說這空城裡有古怪,就算沒有,這是個能住五萬多人的大鎮哪,設施還那麼先進
,齊全,全向國際看齊的,哪可能這麼快從鎮中就跑到東門去!」左德斥了一句,「假如
我沒看錯,這裡確實是鎮中心的話。」
「沒錯。」劉紅拚命點頭,表面上看是同意左德的話,實際上是要說服自己,「一定
是他迷路,其它人也許已經——」
她住了嘴,逃跑的希望徹底破滅,因為慌張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又有八個人從
不同的方向回到了廣場上。這麼一來,當初跑走的九個人一個也沒出去!
「怎麼會這樣?」趙家遠自言自語著,手足無措的看著毛富,「我們這個鎮子當初建
的時候是正南正北的啊!」
毛富無法回答他,因為當初規劃確實是橫平豎直的,從空中俯覽的話,整個鎮子像一
個方方正正的圍棋盤,整齊得不得了,這都是因為他們的鎮長酷愛秩序,所以才這麼設計
的。理論上,如果拿個望遠鏡,可以從東門一直看到西門而毫無障礙。
他們就是一直跑的,一個彎也沒有拐過,廣場前的這條路是主幹道,絕對不會有錯,
可是為什麼又轉回到這裡了?!
「或許是我們太慌張了,又那麼大霧,所以走錯了也說不定。」鎮報社的譚記者說。
他這麼一說,小夏才注意到整座城竟然在夏天裡起了大霧!霧很大,而且還透著怪異
,把整座城鎮都包裹了進來,卻讓廣場這一塊地方保持著晴朗的狀態!
「說的對,我們應該再試一下。」一個姓張的馬臉說,「我們應該全體出動,一個人
拉著一個人的手,排成一隊,沿著路中間隔離左右行的隔離線走,這樣就不會再返回來了
。」
「可是我不認為這是好主意。」左德插嘴,「現在情況不明,這霧又起的奇怪,應該
待在相對安全的地方,想個好的對策才行動,或者等天氣好一點。」
「不行。」立刻有人反駁他,「等在這裡就是等死,我們一定是因為大霧跑錯了路,
這次一直一直的走,肯定不會有錯。」
「博一博嗎?」趙家遠問毛富。
在這種生死關頭,他依然沒有自己的主意,唯毛富馬首是瞻,完全喪失了獨立思考的
能力,奴性已經深深入骨。
「好,博一下。」毛富咬了咬牙,故作豪邁的一揮手,但下一句話卻洩露了他的心理
上的脆弱,「如果不行——再一起回來想辦法,反正大家在一起,安全點。你們說如何?
」
「我堅決反對,這是最愚蠢的做法。」左德說。
小夏在毛富的目光掃來時也搖了搖頭。
「好吧,我們還是民主解決,願意來闖一下的,過來排隊。」毛富歎了口氣。
小夏在一旁冷眼旁觀,總覺得他急於離開這裡不只是怕被圍困而已,怎麼看怎麼像有
點心虛。而此時十二人已經分成了兩派,一派有十個人,一派有兩個。
小夏本來以為,她、左德和劉紅會留下,和剛才一樣,沒想到和她留下的竟然是王文
革。左德本來極力反對這麼做的,可劉紅偏要去試一下,左德明顯對劉紅有別樣的感情,
一心想要保護她,所以儘管自己不願意,卻只得跟著她。
這也讓小夏鬆了一口氣,她有點怕和左德單獨待著,因為那個黑影事件使她不能完全
相信他了,雖然他看來是這一群人裡最清醒的一個,但她怕他會突然變身,告訴她,他不
是左德。
小夏目送那一隊人走進了濃得像牛奶一樣的白霧裡,見那白霧翻捲著,彷彿把人吸進
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洞裡,突然想起了自己昨夜在旅店做的那個夢。
在夢裡,她就是待在一座迷宮一樣的空城裡,然後被殺死分屍!